只是在愛情面前卑微地又服了軟說,「不急的。」
不急的,再在我身邊多留一會吧。
到留不住的那天我會放手的。
他抿著唇,不知道想了些什麼,忽然撐起身子,很認真地看著我,「我很急,我不想我們一直是這種關係。」
猶豫了一下,他垂下眼,很艱難地開口,「這種,包養的關係。」
果然,賀迦這樣的人,真的會覺得很難受。
我閉上眼睛,頭一次反思自己是不是過於自私。
可今年冬天實在太冷了。
鼻尖拱開我的衣襟,賀迦火熱的吻落在我的胸膛,胸口被人舔舐過,我伸手插入他的發間。
等天氣再暖點吧。
我放他走,我真的會放他走的。
11.
賀迦和朋友一起組建的那個小工作室做出來的遊戲小插件。
在有了程棋的投資之後,不斷優化,也開始面向大眾推廣。
小小地掙了一筆後,便開始投入更多新產品的研發。
我知道賀迦是個聰明努力又有天賦的人。
第三款小遊戲風靡起來的時候,賀迦的季度分成已經到了七位數。
我還記得我撈到人生第一桶金的時候,是多麼開心和自豪。
但是那都遠遠比不上我看到賀迦的成就時,感到的驕傲。
我笑著對程棋說,「怎麼樣?老子的眼光不錯吧。」
他點頭,「確實不錯,我之前跟賀迦出去吃飯,合作商的老闆一個勁要把他介紹給自己女兒呢。」
手上的茶忽然不香了,「我說的不是這個。」
程棋也笑,老謀深算的眼睛裡洞察一切,「我現在越看你啊,越覺得你整個人都散發著一股聖母的光輝。」
我扯了扯嘴角,沒說話。
「要真喜歡那個窮小子,你就不該幫他成功,男人嘛,有了錢第一件事就是趕緊跟過去的事情撇清關係。」
「你說說你現在應該怎麼辦?」
「人家可馬上就是商界新貴了,不是以前你花個一兩百萬就能關家裡隨便玩的窮小子了。」
茶杯燙到了指尖,我縮回手,笑得很坦然,「滾,你懂不懂真愛?」
「真愛就是成全。」
程棋一臉見了鬼的表情,這種話從我嘴裡說出來我也覺得牙酸。
拿起車鑰匙,擺擺手說自己先走了。
12.
賀迦今晚居然有空,回家回得比我還早。
他穿著常穿的圍裙,將湯端上桌子,趕著我去洗手。
我望著滿桌的飯菜,心裡忽然很不安。
我知道一向什麼事情結束前,都會有一個很正式的夜晚。
我沖乾淨手上的泡沫,望著水渦發獃,意識到了現在已經是夏天了。
我說過天氣暖和了,就放他走的,但還是沒有捨得。
可是現在,鴿子要飛,我又能如何?
我在桌邊坐下,看著他為我夾菜,想硬氣點先說:我早就膩了你了,分手。
但他的飯還是做得那麼好吃。
甚至還偏頭對我笑笑,問我:「今天心情不好嗎?怎麼就吃這麼點?」
我盯著他的臉,又咽下一口飯說,「好吃。」
他嗯了一聲,「那以後經常給你做,前段時間太忙了,現在事情都理順了,以後能輕鬆點。」
以後,還會有以後嗎?
我洗澡洗到一半,他推門進來了,漂亮的眼睛放肆地看遍我全身。
我冷哼一聲,「幹嘛?耍流氓啊?」
他進來,順手關上了門,臉不紅心不跳地也將衣服脫了,「不行嗎?」
我剛擦了一把臉上的水,還想開口逗他兩句,嘴就忽然被人吻住。
他伸手掐住我的下巴逼我張開了嘴,放任他的入侵。
交纏中,水聲響起,一隻腿掛在了他有力的手臂上。
我感覺他又低頭咬我,疼得我皺了皺眉頭。
「你屬狗的啊?」
他含糊不清地嗯了一聲,聲線性感得讓人心癢難耐。
從浴室鬧到床上,今晚的他空前地熱情高漲。
我被他搞得大腦缺氧,疼痛感蔓延全身,想躲,又被他嚴嚴實實地壓住。
想起第一次時他那個小媳婦的樣子,我覺得人啊,真是說變就變。
我也算是給這小子調教出來了。
只是栽樹的是我,乘涼的卻不是我。
眼角有淚滑過,可能是爽的可能是痛的,但絕對不是因為不舍。
他的動作忽然停下,很認真地看了我兩秒,抿了抿唇,剛才劇烈運動也不曾紅過的臉,現在浮現出一絲異樣。
他說,「哥,我有話要跟你說。」
終於要說出口了嗎?像要上刑場的人那樣,我仰起了脖子,還是不想他親口說出那句結束的話。
「別說了,我都明白,我答應你。」
他眼尾染上一抹瘋狂的顏色。
掐著我的腳踝的那隻手用的力更大了,疼得我皺起眉頭,他抓著我,不死不休。
喉結被人咬住,他強橫地在我身上每個地方留下烙印。
我想,果然是很討厭我的吧,最後一次上床了,恨不得真把我弄死。
第二天睡醒,賀迦已經不在了。
我抖著腿下樓,早餐在桌上還冒著熱氣。
餐桌上放著一個漂亮的禮盒。
我走過去打開,裡面放著一張銀行卡。
我捏著卡愣了很久,桌上的早餐還是照例,一個糖包兩個肉包,豆漿和一個煎蛋。
但此刻我忽然意識到,賀迦再也不會陪我在這張桌上吃早餐了。
原來昨晚那樣豐盛的,不是斷頭飯。
真正的最後一頓飯,是在這樣寂靜的早上,稀鬆平常。
而那個人一句話不說地離開,再也不會回來。
我大口大口地喘著氣,眼淚忽然承受不住一般從眼眶滾下來。
13.
我請了一天假。
老闆問我咋了,病了?
我說不是,小情人跑了。
他笑了一聲,跟我說,「休息幾天回來好好掙錢吧,治戀愛腦不能走醫保。」
我強撐著笑了笑說,「謝了,老大。」
我關了手機,把自己喝得酩酊大醉。
倒了的酒瓶溢出紅色的酒漬,把身下的地毯沾濕。
我下意識想伸手清理,我想,賀迦看到了又要嘮叨了,他那人賊龜毛賊事逼。
剛伸出手,又想起來,哦,賀迦走了。
心像被悶錘錘了一下,正難受得喘不過氣的時候,我出現了幻覺。
我看著賀迦拎著一堆菜回來了。
剛進門,漂亮的眉頭就皺了起來,像是在怪我怎麼把家裡弄成這個樣子。
我知道我在做夢,可還是下意識有些心虛,我伸手扶起還在淌酒的酒瓶,「看什麼看?我又不是故意的,剛不小心碰倒的。」
他嗯了一聲,脫了外套,走過來蹲在我面前,問我,「為什么喝那麼多酒?遇到什麼不開心的事了嗎?」
「關你什麼事?」
聞言,他忽然伸出了手,微涼的指尖捏著我的下巴,逼我看向他。
「到底怎麼了?」
我意識到,他是真的。
他居然還會回來。
一時間悲喜交加,巨大的情緒從心底湧起來,被刻意壓住的憤怒此刻占據了我所有的理智。
我用力推開他,「你不是走了嗎?你還回來幹什麼?」
「看我多狼狽?看我為你痛苦傷心你很高興是不是?」
「我他媽……我……」說到此處,眼淚像水龍頭打開了閥門,再也止不住,「我就是養條狗,養了一年多,也熟了吧。」
「你怎麼能做到說走就走……」
「何況我還……我還那麼……喜歡你。」
要讓我選我近三十年最狼狽的時候在什麼時候,我一定會選這一天。
賀迦看著我,那雙清粼粼的眼睛裡,似乎也有什麼情緒涌了起來。
他深吸了口氣,「所以昨晚,你說你都知道,你到底知道些什麼啊?!」
「知道你掙夠了錢就要跟老子一刀兩斷!知道你一天都不想在我身邊多待!還需要我知道些什麼?!滾吧,老子早就受夠你了!」
「你現在走了正好,老子早就想換口味了,我明天就去找一個比你更……」
話沒說完,我忽然被他掐著脖子吻住,剩下的話一個音節都發不出來。
捏著我的手那隻手在顫抖,那雙眼睛有染了怒意的紅。
我被他結結實實親了個痛快,他才放開了我。
表情很淡,但語氣卻有些咬牙切齒,「所以你根本就什麼都不知道。」
「我要跟你一刀兩斷?我一天都不想在你身邊多待?」
「那我把我的工資卡都給你幹什麼?」
「那我每天都提前下了班回來給你做飯又算什麼?!」
我怔怔地看著他,洶湧的眼淚都忘了流,近三十年來毫無戀愛經驗的我好像在這一刻忽然開竅了。
「所以你……」
他伸手摸上我的臉,「我不想跟你一直是包養關係。」
「我想……」說著他表情也有點奇怪,「想跟你談戀愛。」
兩個人四目相對,臉上都是彆扭的紅。
有股熱意從臉上蔓延到耳廓,我撓了撓頭,「你昨晚要說的是這個?」
他看著我,表情很幽怨,我的心裡,羞澀彆扭混著巨大的難以言喻的狂喜在不斷激烈地跳動著。
我伸手拉過他的手指,忙不迭地親他,「哥誤會了,誤會了。」
他瞟我一眼,將手從我手心裡抽回,伸手抱住我,一個密不透風的擁抱。
像熱水流過四肢百骸,心臟被緊緊包裹起來,我剛伸手抱住他,就聽到他森然的話語在耳邊響起,「所以,早就想換口味了是什麼意思?」
「我那不是氣急了瞎說的嗎?誰能有你好啊?」
我一邊說一邊在他的臉上唇上啄著,感覺到他的臉色漸漸回暖,這才伸手捧住了他的臉。
很認真地說,「我真的,特別特別喜歡你。」
他盯著我的臉,輕輕地吻變成深吻,我勾住他的脖子,下一瞬間被人抱起按在了沙發上。
下身忽然一股涼意,我趕緊撐起身子,「會把沙發弄髒的。」
他抿著唇,低頭忙活自己的,「你也會把床弄髒。」
「所以在哪都一樣。」
換個地方折騰得嗓子都啞了,我深吸一口氣,抖著手讓他幫我點根煙。
他沒應,只是俯身親了親我的臉,「跟我也能換口味,別想著找別人。」
這略帶醋意的小臉看得我心裡直發顫。
我在他脖子上親了又親,咬了又咬。
「哪能有別人啊,你就是哥的小心肝。」
他輕哼了一聲,但表情好轉不少。
「你先去洗澡,我給你做飯。」
我懶洋洋地爬起了身,看他隨意套上一件衣服,就進了廚房。
沒過多久,有香味傳來,一股難以言喻的幸福感湧現出來。
我想到一句很繞口的話。
我和賀迦有一個家。
14。
賀迦的工作室經歷了幾次拆分重組。
錢掙得多了,人也就更忙了。
但我不太在意,人嘛,總要有點事業的,總不能天天就在愛情里膩膩歪歪吧。
只是夜裡偶爾一個人睡,總會在睡著後下意識地又抱緊身側的被子,就好像懷裡有某個人的虛影。
今年冬天,他去外地出差。
我正在應酬的時候接到了他的電話。
他的聲音有點著急,「哥,你能不能去我家一趟?」
他很少有這麼急的時候,連帶著我的心也懸了起來,「怎麼了?出什麼事了?」
「我爸回來了,我怕他找奶奶要錢,你去看看好不好?」
我二話不說拿起外套,將剩下的事情交給助理就往外走,「我這就去。」
「謝謝哥。」
將車鑰匙插進車裡,我這才有了點功夫調戲他,「都這麼幫你了,就叫聲哥啊?」
他也鬆了口氣,語氣稍緩了點,小聲叫我,「謝謝老公。」
渾身血液瞬間沸騰起來,車猛然衝出去,像離弦的箭。
「放心!老公肯定幫你把事兒辦得明明白白的!」
我趕到他家的時候,裡面傳來乒桌球乓的嘈雜聲響。
奶奶的聲音裡帶著哭腔,「你別翻了,家裡真沒錢!」
「我怎麼,怎麼就把你給生下來了!」
「你這個白眼狼,白眼狼啊!」
「滾開,老婆子!」
我抬手敲了敲門,裡面安靜下來,但沒人來開門。
我禮貌地等了一會兒,禮貌地說,「奶奶,那我就自己進來啦!」
然後一腳把那個破舊的小門踹開了。
賀家勇的臉上一臉驚恐,奶奶捂著心口扶著桌子,佝僂著腰站在客廳里。
我擺了擺手,身後的人跟著我魚貫而入,「蹲了你挺久了,你終於回來了啊,那錢你也該還了吧。」
剛才對著老人凶神惡煞的中年男人,這會在面對著我們這群年輕人的時候又立刻變得畏畏縮縮起來。
我讓人把他拖出去,並說,「你一天還不上錢,我們就在這蹲你一天,別想著跑。」
他張大嘴,剛想說什麼,就立刻被人捂住了嘴拖了出去。
我知道我這麼一說,他以後肯定也不敢再偷偷回來,給他個教訓讓他長長記性。
屋內就剩下了我和他奶奶兩個人。
我對奶奶露出了一個相當和善的微笑,但奶奶臉色還是不好,估計也是被我嚇到了。
我摸了摸鼻子,想著還是先走吧,剛想邁步出去,又被奶奶叫住。
我回過了頭,她淚眼婆娑地跟我說,「債都是他欠的,老闆,你不要為難小迦,他是個特別好的孩子。」
「那孩子命苦,爸爸不管事,從小就不管他,家裡就我們祖孫倆相依為命, 他從小就懂事,家裡的活都是他在干。」
「讀書也很用功,上了高中就開始一邊讀書一邊打零工養著我這個老婆子。」
「我們家窮,沒讓他過過一天好日子。」
「老闆,你就當行行好,冤有頭債有主, 該找誰找誰去吧, 別為難我們家小迦。」
我扭過了頭, 說:「放心吧奶奶, 不會去找他的。」
但摸黑下了樓, 冷風一吹,我發現自己臉上卻冰涼一片。
我的愛人怎麼會過得那麼辛苦。
我又怎麼捨得第一次見面就那樣羞辱他。
遲來的懊悔讓我難受得直不起腰,我蹲在他家樓下抽到第三根煙的時候。
賀迦風塵僕僕地趕回來了。
他三步並作兩步走到我面前, 將我拉起來。
伸手捧住我凍得冰涼的臉,「怎麼在這吹冷風, 冷不冷?」
我伸手緊緊抱住他,竭力忍著喉間的哽咽, 「對不起, 我以前對你真的很不好。」
他微怔, 摸了摸我的頭髮, 「你對我很好,我知道的。」
「全世界除了奶奶,你對我最好。」
我用力將他往懷裡揉了揉, 然後深吸一口氣放開了他,「快上去吧,陪陪奶奶, 免得她心裡難受。」
他握著我的手沒放開,「走吧, 一起上去。」
我有些驚訝, 「我?那你怎麼跟奶奶介紹我?」
他表情很平淡, 平淡到這仿佛是什麼很理所應當的事情,「男朋友啊, 不然呢?」
說完他拉著我頭也不回地往樓上走。
我下意識掙了掙,沒掙開,遲疑一秒, 便更緊地握住了他的手。
黑暗中他勾起了嘴角,在比我高一階的台階站定,我仰起頭, 剛想問他怎麼了。
他轉過了身,有點涼意的吻落在我的嘴唇上。
「見過家長了可就不能反悔了。」
他的吻一觸即分, 我又伸手抓住他的衣領,讓他重新低下頭來,狠狠親他一口。
「我不反悔。」
「賀迦, 其實有句話, 在第一次見面的時候我就該對你說的。」
「什麼?」
「我喜歡你,全世界我最喜歡你。」
他說,「我也是。」
兩個人相視一笑,他推開了家門, 有亮光傳來。
賀迦的聲音和我第一次聽到時一樣清冽動聽。
他說,「奶奶,我帶我男朋友回來看你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