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嗯了一聲,笑著說不會。
心底又不得不有些贊成老闆的說法,賀迦,不喜歡男人,跟我也就是為了還債不得不的選擇。
要是有得選了,他肯定跑得比誰都快。
心底百感交集,推門進去,家裡空蕩蕩的。
我打電話罵他,「你是大爺是嗎?十天有八天不在,是不是我得八抬大轎去請您回來啊?」
他那邊聲音有些嘈雜,清亮的聲音傳過來的時候,我的火氣又瞬間下去大半。
「我還在學校,有點事還沒忙完。」
剛想開口再擠兌他兩句,他又說,「我給你熬了點銀耳枇杷,放冰箱裡了,你熱熱喝點吧。」
「昨晚聽你有點咳嗽。」
火氣瞬間煙消雲散,像被人硬塞了口糖,唇邊不自覺漾出一點笑意。
「那你晚飯吃了沒?」
「沒呢,得忙完才有空吃。」
「哦,知道了。」我掛了電話,打開冰箱,裡面真的有用瓷罐封好的銀耳湯。
我關上冰箱,拿起剛放下的車鑰匙出了門。
開車去他學校的時候我覺得自己還挺傻逼的。
這個年紀了,開始整這齣。
但看著副駕駛上專門為他帶的飯菜,想著最近賀迦應該會安靜地坐在副駕,可能會一邊吃一邊對我露出淺淡的微笑。
對我說謝謝哥哥。
心臟就好像被一股暖流包裹。
連帶著在公司奔波了一天的疲憊都完全消除。
我將車停在路邊,剛想給他打電話,就看到他拿著一疊什麼東西走了出來。穿著我給他準備的外套,腕間是我精心為他選的腕錶,低調奢華,設計卻不沉悶,很適合年輕人。
孩子被我打扮得水靈靈的,特別好看,特別招人。
我勾起嘴角,將車熄了火,準備下車時,那邊有人叫住了賀迦。
是個長得很漂亮的女生,懷裡也抱著兩本書。
賀迦停下腳步,等著那個女生走到他身邊,兩個人湊近了說了幾句什麼。
我看到那個女生笑開了,笑容很明媚,賀迦嘴角也掛上淺淡的微笑,和平時在我身邊的無奈笑意不同。
似乎就只是單純地開心而已。
兩個人一邊說一邊走了一段路,女生在他肩頭輕輕地錘了兩下,這才笑著跑遠了。
而賀迦站在原地沒有動,只是看著那人的背影遠去。
推門的動作頓了頓,心臟像坐過山車一般陡然下沉,連帶著唇邊的笑意又立刻淡了去。
變得沉重,再擠不出一點好臉色。
牙酸胃酸鼻子酸,哪裡都是酸的。
老闆的話驀然又出現在我的腦海里。
本來,就不會有什麼好結果。
我下了車,站在車邊,賀迦這才看了過來,長腿邁步到我身前,問我:「你怎麼來了?」
「路過。」
他明顯不信,又準備去開副駕駛的門,我這才想起上面還放著我為他準備的飯菜。
家在東邊,學校在西邊,我開車來為他送飯,接他回家。
這樣的赤裸裸,我想賀迦也早就看懂我對他什麼心思了。
但我忽然不想這樣了,他不喜歡男的,為了錢不得不跟我糾纏。
我又在這搞出這副自作多情的樣子,有什麼意思。
他剛將車門拉開一條縫,我嘭地一聲將車門關上了。
他有些疑惑地看向我,似乎不懂我突如其來的怒火。
「不是來找你的,別往上蹭。」
他擰眉看向我,很久沒看到他這樣不爽又隱忍的表情了。
「不是來找我的,那是來幹什麼的?」
「你以為我在你們學校就你一個相好?少給自己臉上貼金。」
他那雙漂亮的眼睛裡也帶了點火氣,「宋榆,你知不知道你講話真的很難聽。」
「難聽就別聽了。」我轉身想走,又被他抓住了手腕。
幽深的眸子裡情緒在翻湧,他問,「去哪?真的還有別的相好?」
「跟你有什麼關係?」
「咱倆這種關係,你覺得你去找別人合適嗎?」
「咱倆以後沒關係了!」我一把甩開他的手,「錢不用還了,就這樣吧。」
我轉身上了駕駛室,猛地關上了門,一腳油門出去,還是忍不住看了一眼後視鏡。
賀迦站在原地,神情很冷很淡,我本以為他應該高興,不用再綁在我身邊了,卻沒有從他的臉上找到任何開心的影子。
我收回目光,用力深吸了口氣,壓抑住抽痛的心臟。
7.
我回了家,以前只覺得家裡沒啥人氣,現在卻覺得整個家裡都空蕩得可怕。
我遊蕩在客廳,像一隻孤魂野鬼。
胃難受得發痛,我拉開冰箱想給自己下碗麵條,手卻不自覺地拿出了那個裝著銀耳枇杷的小瓷罐。
我低頭嘗了一口,很甜。
賀迦一向會記得我喜歡吃甜的。
其實我跟他的關係已經好起來很久了。
我習慣他那個人話不太多,平時也假正經,但不管我說難聽的話還是發脾氣,他總是照單全收,會湊過來親親我,用好聽的聲音叫我哥哥。
我也習慣看到好的東西,就給小孩買一份。
他總會很嚴肅地說我亂花錢,我就湊過去親他說哥樂意給你買,不好意思的話今晚就多賣力點。
他的臉和脖子就又紅成一片。
我關上冰箱門,有些悵然地想,他為什麼就不喜歡男人呢?
旋即又想起什麼,心裡更是一陣刺痛,其實就算他喜歡男人,估計也不會喜歡我這樣的。
確實,不會有什麼好結果。
我把他留下來的銀耳喝完了,草草洗漱完就躺上了床,床上有他的味道。
我翻來覆去地睡不著,總覺得床也很空,尤其是白茶的香味,時時刻刻在提醒著我。
這裡原本應該躺著一個熱乎乎的人。
可他不在了。
我深吸了口氣,一骨碌爬了起來,轉身去了客房睡。
一直到深夜,手機鈴聲突兀地響了起來,嚇得我一個激靈。
定睛一看是賀迦的名字。
捏著手機的手抖了下,冰冷的心臟開始回血。
我做夢也沒想到賀迦還會找我,他應該是巴不得離我越遠越好的。
我清清嗓子接了起來,黑夜中他的語調無比的冷。
「你不在家。」
「啊?」
「你真去找別人了?!是誰?!」
他沒有吼我,我卻莫名被他陰森的語氣搞得後背發涼,一股冷汗冒了出來沾濕脊背。
「我…我在家啊。」
「在哪?」
「客房。」
電話掛斷,下一秒賀迦就推門走了進來,臉上沒什麼表情,看不出他在想什麼,不過他今晚還能出現在我家這件事本來就很離奇。
我撐起身子問他,「你還來幹什麼?」
他打量了一下床鋪,和整個房間,像是在確定什麼,過了兩秒,臉上冷漠的表情才收了回去。
聲音放輕了些。
「還債。」
我重新躺下,把自己裹進被子裡,不想看他的臉,一看就動搖。
果然美色誤事。
「我說了不用了。」
他隔著被子一把把我抱起,「可是我想還。」
忽然凌空讓我失去了重心,我趕緊伸手摟住了他的脖頸,兩人一對視,他的眸光將我籠罩。
也是,他那種窮小子思想,就是擰巴,一根筋,就覺得欠了就是要還,不然渾身不得勁。
我冷哼一聲說隨便他。
可腦子裡又湧現出一種劫後餘生的喜悅。
跟他沒斷,說不定,說不定還能偷到一個熱乎乎的冬天。
8.
他忙著學校和他那個遊戲的事情。
我公司到了下半年應酬也明顯偏多,每天早出晚歸。
我倆白天待在一起的時間少了很多,但總歸晚上都會回到一個家裡,躺在同一張床上。
他給我發消息吐槽,一起做小組作業的同學蠢得要命,給的東西一團亂,像是灑了把米在鍵盤上被雞啄出來的。
我翹著二郎腿打字,「給寶寶氣壞了,過來讓哥哥舔舔。」
那邊沒回,我笑著幻想他一張小臉紅撲撲的樣子。
剛準備放下手機,一條消息又傳了過來,「晚上。」
我不自覺笑了笑,果然人逗得多了,臉皮就是會變厚。
老闆這個時候走了進來,推推我的肩膀,「行了,別談戀愛了,晚上跟趙總一起吃個飯。」
「沒問題,老大。」
到了晚上我又給他打電話,「今晚有應酬,估計回家會很晚。」
「幾點?」
「不知道呢,估計十二點之後吧。」
「好吧。」他那邊傳來關火的聲音。
我開口問道,「你已經在家了?」
「嗯,本來想做飯的,但是你不回來吃的話我就不做了,正好還有點事情要忙。」
「等哥回家吃飯。」
他哽了一下,說話的語調像埋怨著撒嬌,給我的小心臟撩得一愣一愣的。
他說,「不正經。」
兩個人又膩膩歪歪地說了一會兒,我才戀戀不捨地掛了電話。
抬眼看到了坐在前方的助理,他的表情像見了鬼一樣,很是複雜。
我冷下臉說,「幹嘛?沒見過人談戀愛啊?」
他煞有其事地點點頭,「哥,你悠著點吧,我感覺對面釣你都不用打窩了。」
「滾,瞎貧。」
應酬無非就是喝酒吹牛逼。
酒過三巡,觥籌交錯之間,我一邊跟人陪著笑,一邊覺得特別沒意思。
這個時候要是跟賀迦熱熱乎乎躺在被子裡,親親嘴聊聊天,得多有意思啊。
手機里正好傳來他的消息,他問,「還沒結束嗎?」
酒醒了一點,我發覺我很享受這種感覺,有個人在家等著我,催著我,惦記我。
而那個人正好是賀迦。
我最喜歡的賀迦。
我打字回消息,「沒呢,要是你給哥看看裸照的話,說不定我立刻歸心似箭。」
他以為他肯定又要說我不正經。
但沒想到消息傳來,一張圖片,我順手點開,入目是一片白花花的胸膛,碩大的胸肌上兩點茱萸透著粉,一路延伸向下,腹肌的形狀完美迷人。
他說,「早點回家。」
我摸了摸有點發燙的臉,猛然感覺鼻腔湧出一股熱流。
我「我草」了一聲,趕緊用紙巾堵住流出來的鼻血。
「宋總這是怎麼了?」
我擺手尷尬笑道,「可能剛喝酒喝猛了。」
拜他所賜,今晚的應酬提前結束,我飛奔回家,他正靠在床頭在筆記本上打字。
見我進來,將筆記本放到一邊,「這麼快回來了?」
我沒好意思說是看他照片看出鼻血了,客戶怕我死桌上放我走了。
我脫了外套,飛撲上床,「勾引老子是吧?」
「看我今晚怎麼蹂躪你。」
他反手扣住我的腰,咬住我的唇,順勢坐起來,自然而然地將我掛在了身上,往浴室走去。
9.
兩個人稀里糊塗地過了這麼大半年。
我倒是越來越少應酬,惦記著家裡有人,都儘量早回。
他倒好,給我忙上了。
又是一晚他半夜才回來,身上混著煙酒和某種香水味。
我聞了一下,皺起了眉頭,「臭死了,滾去洗澡。」
他嗯了一聲,帶著酒意,腳步稍微有點不穩,伸手想抱我,被我躲開。
他抬眼看向了我,漂亮的眸子立刻泛出一點紅意。
無聲無息間就濕潤了一片,像是受了什麼很大的委屈一般。
我無奈地伸手將他拉過來,「至於嗎你,不讓你抱還委屈上了。」
他沒說話,只是臉頰在我脖頸處蹭了蹭,像尋求安慰的貓科動物。
我順手揉了揉他的頭,「最近忙什麼呢?還在給你們那個遊戲項目拉投資呢?」
他輕輕嗯了一聲。
我知道他為什麼難受了,拉投資嘛,尤其是大學生創業,被人瞧不起正常。
被投資商遛也正常。
被人不疾不徐地釣著也正常。
甚至被人悄悄剽竊了以後,轉頭就把他們蹬了,拿回自己公司做更正常。
商場裡最缺少的就是良心。
我拍拍他的背,「這點委屈算什麼?我以前剛參加工作的時候,受的罪可比這個多多了。」
這是每個創業的人必經的過程,我覺得是正常的。
但當我真的親眼目睹賀迦的委屈時,我卻沒有辦法像我自己想的那樣淡定。
他說他晚上有應酬,我說我也是。沒想到我們的應酬在一個地方。
我經過一個包廂門口時,裡面好聽的聲音傳出來,我立刻就聽出了那是誰。
前進的腳步下意識停了下來。
透過門上的一小塊玻璃,我看到賀迦坐在飯桌的邊緣。
清俊臉蛋上仍然維持的笑容有些勉強。
他還在盡力的闡述著自己的遊戲項目,但他的話總被坐在飯桌上的另幾人十分不客氣地插話打斷。
「現在的小年輕,總是隨便做點東西來,就覺得自己能成功。」
「我們當年創業的時候,哪像你們現在這麼輕鬆。」
一個大腹便便的中年人起了身,走到賀迦的座位上伸手按住他的肩膀。
「小老弟,吃飯就吃飯嘛,說工作多掃興啊。」
「來,你自罰三杯,當給大家賠個不是了。」
另幾個人哈哈大笑著附和,賀迦放在桌沿邊的手緊了緊,最終還是提著酒杯站了起來。
他清瘦高挑的身材被這幾頭豬襯托得更加出挑,水晶吊燈映著他的臉,更顯得有幾分難堪的蒼白。
我抿唇看著,心裡忽然一酸。
我放在手心裡的寶貝啊,為了這麼點錢,被幾個傻逼刁難。
手已經放在了門把手上,我向來衝動,做事不計後果,脾氣上來了就算天王老子也管不了我。
但此刻我卻咬著牙,忍了又忍,還是沒有推門進去對著幾個人國粹輸出。
因為我知道,賀迦不會想要任何人看到他那個樣子。
尷尬的,無措的,低三下四的。
如果被人看到了,他會難過。
而我,不捨得他難過。
我深吸一口氣,轉身走了,想了想還是撥通了一個電話。
那人接起來,聲音懶懶的。
「喲,這不是宋總嗎?也捨得給我打電話?」
「別貧,我這有個好項目,有沒有興趣掙點錢?」
「什麼項目?」
「做一個什麼遊戲插件的。」
「聽起來你自己都不太了解,再說了,你知道我不做遊戲領域的。」
「錢我出,虧了算我的,掙了咱倆三七分,你怎麼都不吃虧,怎麼樣?」
程棋來了點興趣,略頓了頓,問了我一句,「虧本的生意你也做?腦子被驢踢了?」
聽他這麼說,我就知道,這事成了。
我不想直接出面給賀迦投資,我怕他誤以為老子有多愛他呢。
我輕哼一聲,將手機揣進兜里。
我只是想投點項目賺錢而已,真的。
才不是因為什麼心疼他,見不得他受委屈。
10.
那晚回來他情緒照樣低落。
我捧著他的臉親了親,借著檯燈的光看他的眉眼,越看越喜歡。
少有地擠出了一點安慰人的話,「別難受了,總會有人賞識你們的。」
「再說了,年紀輕輕,那麼著急掙錢幹什麼?」
他忽然抬頭看我,目光泛著熠熠的光輝,看得我心跳又加快幾分。
「給你。」他開口說。
「啊。」我張了張嘴,不知道說什麼好,如擂鼓般的心跳忽然暫停,像喝了一口冬天的雪水。
五臟六腑都結了冰,繞著他頭髮的手指陡然麻木起來。
我悻悻地收回手,很想硬氣地說一句,老子不用你那麼急著還錢,實在不想待在我身邊了直接滾也行。
但最終還是捨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