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我挺著孕肚出現在裴家門口。
望著芝蘭玉樹的裴蘊,我忐忑雀躍。
「世子,我有孕了,孩子是你的。」
我如願成了裴少夫人。
所有人都說我命好。
他們不知,從那以後,裴蘊再也沒有踏進我的房門。
後來我才知道,他本來要成婚了,就在我上門的第二天。
重活一世,裴蘊正立在我面前。
不等我說話他突然奪走我手中信物,冷冰冰的湊到我耳邊:
「不許說孩子是我的。」
「這一世,我不會娶你。」
我才知道,原來他也重生了。
也好,這一世,我也沒想再嫁他。
1
裴老夫人也跟著走進來,一如前世。
「不知姑娘上門,所為何事?」
裴蘊緊緊的盯著我,暗含警告。
望著裴老夫人,我心頭一酸,幾乎落下淚來。
前世若說還有誰待我好,那便只有老夫人了。
我咬了唇,聲音艱澀:
「老夫人,我來尋您的。」
她微怔,視線緊緊鎖在我身上,好一會顫了嗓音:
「你是,三娘家的姑娘?」
我也是前世進府之後才知道的。
我的祖母寧張氏與裴老夫人不僅是表姐妹,還曾是閨閣密友。
後來寧家落難,我也成了孤女。
而我的模樣,和祖母極相似。
又是一陣傷懷,裴老夫人嘆了口氣,瞧了眼安靜立在一側的裴蘊,又看了看我,苦笑道:
「你們不知,你和阿蘊本來是有門娃娃親的,只可惜寧家出了事,便再沒了你們的蹤跡……」
「眼下——你有了身子,不知孩子的父親是誰,怎會讓你孤身進京?」
我抬頭,裴蘊亦謹慎防備的看過來。
半年前一場意外,我與中了藥的裴蘊一晌貪歡。
天色未亮,男人便不見了蹤跡。
隱約中只記得男人啞著嗓子的低語:「以後有難處,可來京都尋我。」
以及,壓在枕下的一枚刻著名諱的雙魚佩。
前世我上門後,他迫於孩子和祖母娶了我,從此與心上人失之交臂,冷落我一世。
今生,他率先搶走那枚雙魚佩,已然是不想與我扯上關係。
也好,本來這一世我也不想再嫁他。
半晌,我聽到自己的聲音:
「這孩子的父親——」
「我不知是誰。」
2
香煙繚繞。
裴蘊僵硬的四肢舒展了些。
裴老夫人眉心微擰,小心的打量我:
「你這丫頭,可是被賊人所欺?」
我眉眼酸澀。
點了點頭,很快又搖頭。
那場意外非我所願,這個孩子,卻是我執意留下的。
如今六月有餘,已然不能再落胎。
老夫人沉思片刻,斟酌著開口:
「不知那人身上可有什麼印跡,裴家有些人脈,可讓阿蘊替你尋上一尋,若是個好的,倒也……」
裴蘊適時接口:
「不錯,寧姑娘有事儘管開口。」
他背著光,側身對著我。
半眯著的黑眸意味深長。
我心思紛亂,只隨口道:
「似乎肩頭是有的。」
說罷裴蘊猛地轉身看我,目光銳利隱隱含著怒火。
我這才想起,他的肩頭也是有顆紅痣的。
一個光裸的背影從腦海中一閃而過,我慌忙改口:
「是胎記,月牙胎記。」
他鬆了口氣,略頷首:
「寧姑娘放心,蘊會盡力去尋。」
「定要幫姑娘尋得良人。」
後兩個字被他壓的極重,似是暗示什麼一般。
我苦笑,原來他這般想遠離我。
前世的我只沉浸在歡喜里,竟沒有看出。
3
我住在了寧和苑。
裴老夫人特意請了人替我調理身子,保胎請脈。
第二日,永寧侯夫人親自上了門,應下兩家的婚事。
定的是鄧二小姐。
裴蘊的心上人。
鄧二小姐性子傲,前世知道了我與裴蘊的糾葛,頭也不回的退了親事。
如今沒了我,他們終於能如願以償了。
送府醫出門後,我又喂了會兒魚,才準備回房。
繞過迴廊,不期然遇上熟悉的身影。
院子裡,鄧璃坐在鞦韆上,笑容正甜。
裴蘊有一搭沒一搭的推著,亦含笑看她。
鄧璃的視線飄過來,神情微滯。
很快,她抬首揚眉:
「蘊哥哥,府上怎會還有有孕的女子?」
裴蘊也看過來,面容幾不可查的僵硬了幾許。
「是祖母故人之後,因著沒尋到夫君,這才在府中借住些日子。」
我頷首示意,轉身走了過去。
借住。
裴家並非不能容人。
想來,是裴蘊怕我生事,想趕我走罷了。
午後,尚未來得及歇息。
丫頭來報,說是世子來了。
裴蘊的臉色不太好看。
黑眸幽深,沉沉壓向我:
「你明知道璃兒在,為何非要出現在她面前?」
「還是說,你又想逼我退婚?」
我退了一步,搖頭:
「世子多慮了,我並無此意。」
他眉頭緊鎖,盯了我好一會,才道:
「我知道你懷了我的骨肉,我不肯認下你你心中不快。」
「你放心,等璃兒進了門,我會想法子納你為妾。」
「只是在這之前,你必須安生些莫要惹出亂子來,不然休要怪我不給你臉面。」
他立在光影里。
倒影落在地上,漆黑一片。
許久未見,他眼中的冷漠更勝從前。
我怔怔的看著他,半晌艱澀的開口:
「世子放心,我無意嫁給世子,等生下孩子,我就走。」
他嗤笑一聲,沒再多言。
我知道他是不信的。
畢竟我這樣的孤女,離了這侯府還能去哪裡。
4
從那之後,我便不再去後院閒逛。
偶爾遇上裴蘊,也只側身避開。
他似乎很滿意,見到我臉色也好了幾分。
又過了幾日,裴老夫人派人來傳話,請我過去。
她端坐在紅木太師椅上,表情頗為怪異。
第一句話便是:
「溪丫頭,我知道你孩子的父親是誰了。」
我腳下一個踉蹌,險些摔倒被人穩穩扶住。
老夫人一陣緊張之後自責的拍了下抹額:
「怪我,險些嚇著你。」
心臟幾乎跳出胸腔。
難道,老夫人發現我和裴蘊的事兒了?
被婆子扶著坐穩後,老夫人才開了口:
「那日你說起胎記,我便覺得有幾分熟悉。思來想去了許久,終於想起在哪裡見過了。」
「正是鎮北司的陸慎陸大人,他出生時我曾抱過他,恰巧見到這麼個胎記。」
說罷按住我手背,嘆了口氣:
「可惜陸慎此人行事荒沒有章法,自從他娘死後更是和陸家斷了來往,提起他來人人都搖頭。」
「說起來,也算不得良配啊。」
尚未歸到原位的心此刻又提了起來。
所謂月牙胎記,本源於我在江州做醫女時隨手救治的一名傷員。
本以為江州路遠無人知曉便隨口一說,不想竟鬧出亂子來。
陸慎此人,可是鎮北司聲名赫赫的魔頭,向來與裴蘊不對付,若是他知道我將孩子賴給他……
咬了咬唇,我艱難的改口:
「老夫人,興許是我記錯了,那日光線昏暗,看不清也是有的。」
手背被拍了拍,裴老夫人笑著開口:
「好了,知道女兒家臉皮薄,我都已經替你問了,的確是他。」
「我把他臭罵了一頓,又說了你有孕的事兒,他愣了好一會才說要把你娶回去。」
我震住,瞠目結舌:
「您說,他……要把我娶回去?」
「是啊!」
老夫人理所當然的點點頭。
「你如今肚子這般大了,他總不能不負責任,他已經答應了,會儘快迎娶你過門。」
我臉色青白,手指攪緊了帕子已然分不清什麼心緒,幾乎脫口而出:
「不行的。」
老夫人微愣,很快不贊同的看著我:
「陸家門第不低,溪丫頭,他願意以正妻之位迎娶你,已是極看重你了,千萬莫要因著一時性子誤了大事。」
我張了張嘴,竟尋不出話來反駁。
不管這人因何原因要娶我,只是我若這麼嫁了不管對誰都不公平。
裴老夫人還在勸。
我沉默許久,應付的點了點頭。
也罷,尋個機會與這位陸大人說清楚便是。
5
裴蘊婚事在即,整個府邸也開始忙碌起來。
趁著無人注意,我帶了幕籬,獨自前往鎮北司。
守了許久終於見到有人喚陸大人。
隔了許久我已經記不清他的模樣,眼前的人一身靛青色官袍,眉眼鋒利,姿態風流。
與記憶中落魄泥濘的一張臉大為不同。
被我攔住他絲毫不惱,反而直勾勾盯著我。
微怔片刻,我垂了頭:
「大人,我肚子裡的孩子他——」
「不是我的!」
他自然而然的接口。
面色都不曾改一分。
我驚訝抬首,瞳孔睜大:
「你知道還——」
他抬眸看著我,似笑非笑:
「我還沒混到,連自己睡哪個女人都弄不清楚?」
「那您為何還要娶我?」
他彎唇,眸光里也染了笑,慢條斯理的開口:
「裴老夫人找到我,說是我玷污了她友人之後,還說寧氏女親口指出我身後的胎記,非要我給一個說法。」
「我思量許久,能對的上號的只有江州的那位寧溪姑娘了」
說罷看向我,眼尾上挑,意味深長:
「寧姑娘與我有救命之恩,不過是以身相許罷了,又有何不可。」
我睜大眼,訥訥的擺手:
「我不是這個意思……」
對上他含笑的眉眼,才知他是玩笑。
抿了抿唇,我下定了決心,望著他的眼睛鄭重道:
「大人的厚愛我心領了,只是我若嫁給您,不止對孩子的父親不好,對大人也不公平。」
「此事是我思慮不周,連累了大人,您若是有氣,儘管沖我來,只是這婚事,只能到此為止了。」
空氣靜默下來,陸慎面色不變,看起來仍是在笑,只是那笑不達眼底。
瞳孔亦是不動聲色,深不見底的幽冷。
許久,在我幾乎冒冷汗的時候,他終於幽幽嘆了口氣:
「你不願意嫁,好,我成全你。」
6
解決了心頭大事,我鬆快了許多。
裴老夫人近來看著我欲言又止,不知陸慎與她說了什麼,也不再提起我的婚事。
出了六月,肚子愈發大了,我不敢多吃,節制起飲食來。
前世生產的時候孩子過大,險些難產,今生我也格外注意。
也就是這個時候,侯府傳來消息,永寧侯夫人病情加重,怕是有性命之憂。
若是侯夫人歿了,鄧二小姐就要守孝三年。
聽說裴蘊急的厲害,擔心好不容易等來的婚事再出差錯。
我回憶了一會,前世我嫁給裴蘊沒多久,也聽過永寧侯夫人病危之事。
過程怎樣不清楚,聽說最後也化險為夷了。
想來裴蘊也是擔心則亂。
搖頭失笑,我便將此事拋在腦後。
卻沒想到,第二日就出了變故。
收拾行李的時候,百寶箱中的一枚錦囊怎麼也尋不著了。
這枚錦囊並不值錢,重要的是裡頭的信件。
那是一封祖母與洛神醫的書信,祖母離世前告訴我,性命垂危之際可憑書信求神醫救我一命。
前世因著孩子過大,我便是用這封書信請神醫在難產之時保下我們母子。
知道書信一事的只有我……
不對,還有重生的裴蘊!
我騰的站起身,思及重病的永寧侯夫人,更是氣的渾身發抖。
是裴蘊。
他好狠的心,我肚子裡的可是他的親骨肉。
神醫曾說過,前世若是沒有他,這個孩子就算生下來也可能會痴傻。
裴蘊竟然拿我孩子的命去討好他心上人。
顧不上多想,我猛地衝出去。
門房前,裴蘊正欲上馬。
我不管不顧的將人拽下來。
裴蘊被我拽的踉蹌,不耐煩的斥我:
「寧溪,你發什麼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