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公主,被一個村婦奪舍了十年。
她占著我的身份,歡天喜地嫁給了我瞧不上的新科狀元盛軒舟。
還拿我的私產補貼婆家、疏通官場,送盛軒舟當上了首輔。
兩人三年生倆,成了上京的恩愛佳偶。
可惜十年後,盛軒舟痴戀上了一個花魁。
花魁手段磨人,鬧得盛軒舟非要納妾。
我的皇帝弟弟聽說了,立刻派人去打盛軒舟一百板子。
村婦心急去攔,意外撞了頭暈了過去。
再睜眼,我瓊華公主回來了。
1
我伸手摸了摸額頭,疼痛感瞬間撫平了快爆炸的腦袋。
看到滿手掌的血,我笑出了聲,十年一夢,夢終於醒了。
我的手腕忽然被婢女憐兒抓住,她哭得梨花帶雨:「公主,再不去救駙馬便遲了。」
憐兒眼底閃過一絲光亮,勸我:「只要這次公主救了駙馬,駙馬定能回心轉意,再不理會那個花魁賤人了!」
我看著她的眼神一點點變冷,過去十年我雖無法控制身體,卻清楚周圍發生了什麼。
大概只有周依雲那個村婦不知道,自己的婢女憐兒早已是盛軒舟的人。
想到盛軒舟,我胸口犯了噁心。
他大概以為是自己尚佳的容貌,得了公主歡心,十年來分外珍惜著臉,又管不住自己身子,留下許多風流債。
憐兒見我沒有說話,強硬了態度:「公主便是因為太過軟弱,才惹了駙馬不喜,難道公主還要因為自己的懦弱害死駙馬嗎?」
我嗤笑了一聲。
下一秒抬手掐住了憐兒的脖子,逼得她連連倒退撞在了柱子上。
「本宮行事,何時輪到你來置喙。」
我自小練武,如今雖然身子虛弱了許多,但對付一個婢女綽綽有餘。
她喑啞著說不出話,掙扎著用尖利的指甲劃傷了我的手背。
尖銳的疼痛意外讓我興奮。
被關了十年,誰能不瘋?
不多時,兩個半人高的男孩沖了出來,長得像極了盛軒舟。
「不准傷害憐姨!」
他們是村婦生的兩個孩子,已經被嬌養壞了。
小兒子不停捶打著我。
「放開憐姨!你這個壞女人!」
大兒子一口狠狠咬住了我垂落身側的手。
「壞女人,我不要你當我娘親!」
我看到憐兒嘴角勾起,看我的眼神露出一絲輕蔑。
大約是笑我:
「是你生的孩子又怎樣,你是公主又怎樣,孩子們還不是會為了我來咬打你這個親生母親。」
呵,當我是村婦那個軟骨頭?
我李瓊華有仇必報是上京出了名的。
我甩開了憐兒。
見她摔在地上,兩個孩子立刻朝她跑去,三人抱作一團。
淒淒切切的模樣像極了被惡人欺辱的母子三口。
此情此景,我的心口刺痛了一下。
我生來尊貴,一身傲骨,竟在後宅腌臢之地睏了十年。
此時婆母挺著圓滾滾的身子跑進了院子,喊著:「要命了!要命了!瓊華,你還不趕緊去救我兒!」
婆母瞧見地上三人,明顯一愣,張口就是質問。
憐兒趁機倒苦水:「老夫人救命啊,奴婢求公主去救駙馬,可公主差點殺了奴婢。」
婆母聽聞,臉皺到了一處,抬手就要教訓我。
是了,在這個家,還時常有掌摑公主的事發生。
我彎起嘴角,不緊不慢地道:「這巴掌下來,你的兒子可就死定了。」
2
早領教村婦的婆母沒腦子,我自然不會站著隨她打,立時抓住了她打來的手腕。
「看來你的手也不想要了?」
我往下一甩,她摔在了身後三人身上,四人忙作一團。
婆母氣得大叫:「你竟敢如此對婆母!定讓我兒休了你!」
憐兒還算有點腦子,輕聲點出眼下只有我能救他的寶貝兒子,真一百板子下去不死也殘了。
婆母回過味來,照常對著我頤指氣使:「瓊華,你裝得溫柔賢淑便繼續裝下去。
「看在你為我們周家延續香火的份上,今日之事我可不說與我兒聽。
「別忘了,你是如何哭著喊著求陛下賜婚才得償所願嫁給了我兒。」
提這個,我可就更氣了。
十年前,盛軒舟成了新科狀元第一日,便在皇宮裡故意偶遇了我,獻殷勤得惹人嫌。
我自然沒給他好眼色,也不知道我一母同胞的皇帝弟弟搭錯了哪條筋,竟然有意招他做駙馬。
我自然派了人去查,狠狠地查出點什麼才好拒絕這樁婚事。
結果查的人沒回來,我卻被村婦奪了舍。
原來盛軒舟早已有了結髮妻子,名喚周依雲,他著急攀附權貴就一封休書打發了人家。
周依雲萬念俱灰投了湖,被一個遊方道士所救,用了邪術奪舍了我的身子。
可憐村婦,自小被規訓出嫁從夫,都已經是公主了,還一門心思相夫教子。
最後還是噁心我了。
想到這兒,我忽然被狠狠推了一把,頭犯了暈。
婆母得了手,冷哼了一聲,叉著腰中氣十足道:「來人!還不快送公主去京兆府接駙馬回府!」
憐兒躲在婆母身後,被她往我這兒一推:「駙馬回不了府我拿你是問!」
憐兒畏畏縮縮,哆嗦著說:「殿下,駙馬還等著您呢。」
此時我的心口越來越疼。
十年才醒來一次,誰知多久後我又會被奪舍。
我必須抓緊機會。
我冷瞥了眼憐兒:「扶本宮上馬車,去接駙馬回家。」
3
憐兒面上一喜,動作也加快了許多。
馬車上,我閉目養神。
十年前,周依雲找了個由頭換走了我身邊所有的宮女太監。
唯一察覺她身份的婢女珠兒,被她......塞了帕子在嘴裡,拖去殿外亂棍打死。
我被封在身體里,看著從小伴我長大的珠兒臨死前雙目充血。
她緊緊盯著眼前熟悉又無比陌生的「我」,好似在問:
「我的公主殿下,究竟去哪兒了......」
我承諾過會護她一生,是我失約了。
我咬緊牙關。
既然我能看到周依雲所作所為,那她也必能看到我。
那麼,周依雲,殺人可是要償命的。
4
剛到京兆府門口,我便聽見了盛軒舟歇斯底里的慘叫聲。
憐兒心疼地下了馬車直往裡闖,被京兆府門口的侍衛攔了下來。
「大膽,你們竟敢攔公主殿下!」
侍衛看向了我,我勾起了唇角,伸手搭在了憐兒的肩上。
「本宮的婢女,何時能走在本宮的前頭了?以下犯上,還衝撞京兆府,兩罪並罰,該笞二十。」
憐兒嚇得跪下,伸手抓住了我的裙擺。
「公主,奴婢也是因您關心則亂,看在奴婢伺候了您十年的份上,求公主饒了奴婢這一回吧。」
兩個侍衛連忙問安,我循著慘叫的方向看去。
「動手時堵上她的嘴,不必留手。」
我往裡走去,憐兒摔在了地上,朝我喊道:「不要!公主饒命......你們不能動我!我有了身孕......是......」
我停下了腳,回眸看向憐兒。
「是駙馬的?」
憐兒震驚,伸手護住了肚子,半晌後點了頭。
此時我心口驟疼,看來周依雲突聞噩耗,難受得緊。
我彎起嘴角:「那就抬作姨娘,生下孩子,再笞二十。」
憐兒面上驚喜,恍如不曾聽聞盛軒舟的慘叫聲,朝我磕頭拜謝,說著定會好好伺候我和駙馬。
伺候駙馬?
他怕是沒這個福分了。
5
慘叫聲已經漸弱。
我故意放慢了腳步,可惜我到時,他還喘著氣。
盛軒舟保養得的確不錯,底子也好,頗有幾分我見猶憐的氣質。
憐兒忙推開了行刑的侍衛:「公主殿下來了,你們還敢動手?」
盛軒舟瞧見了我,仿佛看到瘟神,張口就是:
「毒婦!我與卿兒兩情相悅,你竟毀她容貌,斷她雙手雙腳,做成人彘,今日我便是死,也不須你來救!」
他說著,吐出了一口血水。
「毒婦!你有本事就打殺了我,我便是死心中也只有卿兒一人!」
憐兒護他的動作停滯了下來,不可置信地看著懷中的男子。
我心口的疼更甚了,她在疼。
我知道周依雲不曾做過這事。
我猜測真正的毒婦大約是我的皇帝弟弟。
我看向監看行刑的太監,他是皇帝弟弟的心腹,如今的太監總管。
「趙公公,停下來作甚?」
趙公公原本猶疑不知如何開口,一聽這話挺了腰板:「將她拉開,打!」
盛軒舟震驚得無以復加,被打得一口口血水接著吐。
「賤人!毒婦......」
我走到他面前,居高臨下輕蔑地看著他。
「盛軒舟,看清楚了,本宮究竟是誰。」
他虛弱地抬起頭,不屑又痛恨的眼神忽然呆滯,突然變得懼怕。
我嫌棄地看了眼趙公公,他立刻喊道:「都沒吃飯嗎?打蒼蠅呢?」
幾板下來,盛軒舟身上已血肉模糊,疼得暈了過去。
我親自潑了他一杯冷茶,盛軒舟顫抖驚醒。
我冷笑了一聲:「你與周依雲青梅竹馬,夫妻三年,怎會認不出她?」
盛軒舟聲音發顫:「殿下......」
「周依雲,你殺了我的珠兒,今日就用他的命來償吧。」
我看著盛軒舟,仿佛看一個死人,繼續說:
「記住,害死你的是周,依,雲。」
6
心口驟然一痛,我咬破了唇硬撐著。
眼前開始變得模糊,我意識到時間不夠了。
我身形一顫,趙公公扶住了我。
我閉目吩咐:
「待會兒不論本宮說了什麼,板子照打不誤,他今日必須死,否則本宮對不起......珠兒,還有......去找欽天監......」
瞬間,我又一次被關在了自己的身子裡。
我冷眼看著周依雲一出去就趕緊叫人停手。
見沒人聽她,便自行上前卻被兩個小太監攔下。
趙公公狐疑看著她,嗓子尖利道:「殿下剛說了,板子照打不誤,不許停。」
盛軒舟顫巍巍伸出血手,嘴裡喊了句:「雲娘......救我......」
周依雲跪下伸手去接,可惜盛軒舟大限已至,血手無力垂落。
周依雲痛苦地呆滯片刻,喃喃著:「原來你真的什麼都知道......舟郎!別丟下我......」
趙公公低頭看著忽然性情大變的公主,面色疑惑,朝身後小太監吩咐了幾句。
小太監立刻飛奔了出去。
7
板子還在繼續著。
周依雲拔下金簪抵著脖子:「給本宮停下!不然本宮就殺了自己!」
趙公公是個人精,不緊不慢地道:「殿下忍心丟下兩位少不更事的小公子嗎?」
周依雲猶豫了片刻,板子停了。
侍衛回稟:「趙公公,駙馬斷氣了,只是還沒到一百板子。」
周依雲手中的金簪落地,身形僵硬,忽然看到一旁的憐兒。
「憐兒!你不是學過醫嗎!快救人啊!」
憐兒此時才緩過神,連忙爬著過來,搭脈的手還抖著。
幾秒後失了力氣,跪坐在了地上,慢慢搖了搖頭。
周依雲扇了憐兒一巴掌:「賤婢!舟郎還活著!他絕不會......離開我。」
她尖利地喊著:「快宣太醫!舟郎死了我要你們所有人陪葬!」
一盞茶後,京兆府的府醫急慌慌趕到,一搭脈,立刻腿軟跪地。
周依雲抱著已死的夫君失聲痛哭。
我嘖嘖看戲,周依雲啊周依雲,這才剛剛開始呢。
此時,早先跑出去的小太監跑了回來:「聖上口諭,宣長公主入宮見駕。」
趙公公伸手扶起了周依云:「殿下,請吧。」
8
周依雲進宮前堅持回府換素衣,家中婆母聽聞噩耗當即嚇暈了過去。
她想要抱抱兩個孩子,可他們卻看她如同仇人。
「是你殺了我爹!」
「你不配當我和哥哥的娘親!我討厭你!」
小嘴巴還挺能說,聽著怪順耳的。
今日還真是十年來最通暢的一日。
周依雲本想用傷心過度推了進宮,趙公公怎麼會讓她如願。
「殿下是要抗旨嗎?抗旨可是死罪,還望殿下三思。」
周依雲坐上馬車,一路暢行無阻,入宮換上了暖轎,不一會兒便到了御書房殿門外。
周依雲腳步虛浮地入了殿,行禮:「陛下萬安。」
皇帝弟弟模樣清俊秀氣,見到皇姐立刻笑得開心。
我卻看出他眼底有一分試探的意味。
「皇姐,你終於願意來見我了!早知如此,便早些殺了那人。」
周依雲震驚得說不出話,半晌才開口:「你是故意的?」
皇帝弟弟笑得燦爛:
「自然,那花魁竟敢口出狂言,害了姐姐小產,做成人彘留她一命,便宜她了,傷害姐姐的人都該死。」
皇帝弟弟掀開了案桌上的紅布,上面正是花魁的殘肢。
周依雲往後摔去:「啊!」
皇帝弟弟朝她走來,周依雲驚懼得連連後退。
「姐姐是在怕我?」
9
皇帝弟弟陰沉了臉,抓住了周依雲的手腕:「姐姐不該怕我啊。」
「你走開,別碰我!」
周依雲沒見過這個架勢,連連往後退。
此時殿內的香味愈發濃烈,她渾身變得輕飄飄的,竟扶著柱子,緩緩倒下,睡了過去。
皇帝弟弟臉上的笑意頓時消失。
他冷冷地盯著地上的人,聞不出異香,還怕幾條胳膊。
這個人絕不可能是他的皇姐。
之前他並非沒有懷疑過,可多次試探,她都順利過關了......究竟怎麼回事。
周依雲又是誰?
趙公公領著一個年輕道士入了殿。
「上官快看看我皇姐究竟如何了。」
喚作上官的道士看見殘肢蹙了眉,邊查看情況邊牢騷:
「陛下,讓公主殿下看那些玩意,不怕嚇著她。」
「我五歲那年,父皇的寵妃差點害死我,皇姐親手砍下了寵妃的頭顱。」
上官臉色有異,嘴上應著:「祖傳的啊,那沒事了。」
「還要恭喜陛下,你多了個姐姐。」
「......多一個?誰?」
10
當一個姐控知曉姐姐被奪舍了十年,皇帝現在只想砍些什麼。
上官道長臉色嚴峻,奪舍時間太久,不可強行驅趕。
現在只能用術法喚醒我,但只有半炷香的時間。
我醒來時,滿腦子昏昏沉沉。
「皇姐?」
一張碩大的帥臉湊到我面前。
我伸手摸上他的臉,順手擰了他的耳朵:「李曜!十年了!」
「疼疼疼!皇姐,我錯了,錯了......」
「當初若非你想賜婚我和盛軒舟,讓他起了心思,查了我那麼多喜好,周依雲也不會演得如此好......」
「冤枉啊......皇姐,我當初想賜婚的是你和......」
他忽然閉上了嘴,慌張移開了眼神。
我加大了手勁。
「疼!是衛凌。」
時隔十年,再聽到他這個名字,我心口開始鈍痛。
鮮衣怒馬,少年將軍,曾宣告天下此生只願與我白頭偕老。
收到他的請柬時,我已被奪舍,周依雲只看了一眼便扔在一旁,還是聽了盛軒舟的意思備了一份禮送了去。
而那禮便是我與衛凌的定情之物,一支他親手打磨的芍藥玉簪。
最後的念想也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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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官道長咳嗽了一聲,賠笑道:「二位,該說正事了。」
按他的說法,我與周依雲共處太久,不可強行驅趕,唯有讓周依雲自願離去。
李曜皺了眉,沉聲道:「盛軒舟,死早了。」
的確,對周依雲來說,盛軒舟一句話,能頂得上旁人一百句。
不過,我腦子再次昏昏沉沉,快到時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