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爸他……」
「他不敢回來。」
周屹打斷了我,語氣篤定。
「你一個人在家不安全。」
他看著我。
煙頭的火光在他漆黑的瞳孔里跳動。
「周昭禾,」他叫我的全名。
神情是我從未見過的嚴肅,「你信不信我?」
我看著他,看著這個只比我大四歲。
卻已經用他瘦削的肩膀撐起一片天的少年。
我用力地點了點頭。
「我信。」
他鬆了口氣將煙頭按滅在欄杆上。
「行了,去洗個澡,早點睡。」
他轉身留給我一個堅實的背影。
「剩下的事,我來解決。」
那一晚。
我睡在周屹收拾出來的客房裡,身上蓋著有陽光味道的被子。
隔著一堵牆。
我能隱約聽見他和周奶奶說話的聲音。
我爸欠下的賭債,就像懸在我頭頂的一把刀。
可那一刻,我卻前所?ū?未有地安心。
7
我在周屹家住了三天。
那三天,像是在偷來的時光里苟延殘喘。
白天周奶奶會拉著我看電視,給我講周屹小時候的糗事。
我聽著,心裡卻像懸著一塊石頭。
每一次門外傳來稍大的動靜,我都會不受控制地發抖。
周屹早出晚歸。
我很少見到他。
他回來的時候,身上總是帶著深夜的寒氣和一股淡淡的煙草味。
他從不多說什麼,只是在路過我房間時腳步會放得特別輕。
第三天晚上。
我一夜無眠,睜著眼睛看著天花板,直到天光熹微。
那幫人沒有再來。
就好像他們從未出現過一樣,安靜得可怕。
我那個所謂的父親,也像是人間蒸發了,再也沒有回來過。
危機似乎解除了。
可我心裡的那塊石頭,卻越懸越高。
我搬回了自己家,但生活已經和從前截然不同。
周屹不再像以前那樣只是在上下學的路上「偶遇」我。
他會算好我出門的時間,把一份熱乎的早飯掛在我家門把手上。
他也會在我晚自習回家前,提前打開樓道的燈。
靠在牆邊等我,直到我安全進門。
他用一種沉默而強硬的姿態,徹底地介入了我的生活。
而我也漸漸發現了一些不對勁的地方。
他不再穿那身洗得發白的校服了,換成了簡單的黑 T 恤和牛仔褲。
早上我出門上學時。
他不再是睡眼惺忪地打著哈欠。
而是已經穿戴整齊,像是要出門去某個地方。
我問他:「你今天不去學校嗎?」
他只是含糊地「嗯」了一聲,說:「有點事。」
這樣的「有點事」,一天又一天。
我心裡的不安像藤蔓一樣瘋狂滋生。
直到那個周六,我去城東的老文具店買練習冊。
路過一家喧鬧的汽車修理廠時,我的腳步猛地頓住了。
刺鼻的機油味和金屬切割聲中。
我看到了一個熟悉又陌生的身影。
那個少年穿著一身沾滿油污的藍色工裝,正費力地用扳手擰著一顆輪胎螺絲。
汗水浸濕了他額前的碎發,順著他稜角分明的下頜線滑落。
在布滿灰塵的臉頰上沖開一道道痕跡。
是周屹。
我的腦袋「嗡」的一聲。
他怎麼會在這裡?穿著這樣的衣服,做著這樣的事?
我的心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緊緊攥住,疼得快要無法呼吸。
我沖回了家,像一頭困獸在房間裡來回踱步。
等著他回來。
那天他回來得很晚。
我一打開門。
就聞到了他身上那股熟悉鐵鏽和機油混合的味道。
我堵在門口,紅著眼睛問他。
「你為什麼不去上學了?」
他看到我,愣了一下。
隨即避開我的目光,不耐煩地嘖了一聲。
「不想讀了,沒意思。」
「你撒謊!」
我幾乎是吼了出來。
「我今天看到你了在城東那家修車廠!是不是因為我爸欠的那些錢?是不是你……」
「跟你沒關係。」
他冷冷地打斷我,語氣裡帶著一絲煩躁,「我自己的事,用不著你管。」
他繞過我,想回自己家。
我卻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
他的手臂很燙,肌肉緊繃,隔著薄薄的衣料。
我能感覺到他身體的疲憊。
「周屹。」
我的聲音顫抖得不成樣子,眼淚大顆大顆地砸在他的手臂上。「你看著我。」
他終於停下了腳步,僵硬地轉過身。
樓道昏暗的燈光下,他臉上的油污顯得格外刺眼。
那雙總是藏著桀驁和冷漠的眼睛裡。
第一次流露出一絲狼狽和無措。
「你別哭啊。」
他笨拙地抬起手,想幫我擦眼淚。
可看到自己手上沾著的污漬,又猛地縮了回去。
那一刻。
所有的委屈、憤怒、心疼和無盡的愧疚,如潮水般將我淹沒。
我再也忍不住,撲進他懷裡嚎啕大哭。
他的身體瞬間僵住。
過了好久。
才用那雙變得粗糙的手,輕輕地拍了拍我的背。
「別怕。」他低聲說,聲音沙啞得厲害,「有哥在。」
那一年,周屹十八歲。
他退了學,用他全部的青春和本該光明的未來。
填上了我父親留下的那個無底洞。
他白天去修車廠當學徒,晚上跟著從前那幫人去工地上扛水泥。
他用那副還未完全長成的瘦削肩膀。
扛起了我和周奶奶的整個天空。
他把每天賺來的錢分成三份。
一份給周奶奶當生活費。
一份小心翼翼地存起來。
另一份,則會雷打不動地塞給我。
讓我買學習資料,買新衣服。
他總是用命令的語氣對我說。
「周昭禾,你給老子好好讀書,聽見沒?」
然後又會彆扭地補充一句。
「別省著,錢不夠跟哥說。」
我們成了一個奇怪的組合。
年邁的奶奶,輟學打工的少年,和埋頭苦讀的女孩。
我們三個人,在那個破舊的筒子樓里。
拼湊出了一個家的形狀。
而周屹,就是我們這個家的頂樑柱。
他是我暗無天日的生活里,唯一的光。
也是我必須拼盡全力,才能去守護的光。
8
我們像一家人一樣,安穩地生活了兩年。
這兩年。
周屹用汗水和傷痛。
為我和周奶奶撐起了一片無風無雨的天空。
我則在他的羽翼下。
安心地從一個初中生成長為一名高一學生。
我以為日子會一直這樣過下去。
直到我考上大學,找到工作。
能夠反過來成為他的依靠。
可命運的殘酷,從不給人喘息的機會。
那是一個初冬的午後。
周奶奶在陽台曬太陽時,突然毫無徵兆地倒下去。
我衝過去的時候,她已經失去了意識,臉色灰敗。
我和周屹瘋了一樣把她送進醫院。
經過漫長的搶救,人是救回來了。
但一張診斷書,卻將我們打入了更深的冰窟。
突發性心梗。
需要立刻進行心臟搭橋手術,否則隨時會有生命危險。
手術費、住院費、後期康復的費用。
像一座無法逾越的大山轟然壓下。
周屹在醫院的繳費窗口前站了很久。
背影是我從未見過的蕭瑟與單薄。
他靠賣力氣攢下的所有積蓄,在天文數字般的醫療費面前。
不過是杯水車薪。
那天晚上,他第一次對我說了軟話。
他坐在醫院走廊的長椅上,雙手插在頭髮里。
聲音嘶啞地對我說。
「昭禾,哥對不起你……可能……可能連你的學費都……」
我的心像被刀割一樣疼。
我握住他冰冷的手,一字一句地告訴他。
「我可以退學,我去打工,我們一起想辦法。」
他猛地抬起頭,布滿紅血絲的眼睛死死地盯著我。
那眼神里有震驚,有心痛。
但更多的是一種不容置喙的決絕。
「你敢!」
他幾乎是咬著牙說出這兩個字。
「周昭禾,你給老子聽清楚了,你的任務就是讀書。」
「錢的事,輪不到你操心。」
那是我們最後一次心平氣和地說話。
從那天起,周屹就像變了一個人。
他不再去修車廠和工地了。
他開始晝伏夜出。
每天回來得越來越晚,身上的味道也從機油和汗味。
變成了濃重的煙味和一種……血腥氣。
有一次,我等到凌晨三點,他才拖著疲憊的身體回來。
他的嘴角破了,臉上帶著青紫的傷痕。
走路的姿勢也有些一瘸一拐。
我衝上去想扶他。
他卻像被踩到尾巴的貓一樣,猛地將我推開。
「別碰我!」
他低吼道,眼神冰冷又陌生。
那是我第一次被他用那麼兇狠的眼神看著。
我愣在原地,眼淚瞬間涌了上來。
他似乎也意識到自己反應過度。
煩躁地抓了抓頭髮,別過臉去,聲音緩和了一些。
卻依舊帶著無法靠近的疏離感。
「回去睡覺。以後別等我了。」
他把一沓嶄新又冰冷的百元大鈔塞給我。
讓我先去繳一部分住院費。
然後便又消失在夜色里。
我捏著那筆錢。
瞞著他。
我找了份在市中心一家連鎖快餐店的兼職。
為了不耽誤白天的課,我只能選擇晚班。
從放學後一直干到深夜十一點店鋪關門。
拖地、收桌、清洗餐盤。
忙起來的時候腳不沾地,連喝口水的時間都沒有。
我以為自己隱藏得很好。
直到那個周五的晚上。
我正拖著疲憊的身體在後廚清洗堆積如山的餐盤。
冰冷的洗潔精水凍得我手指發麻。
經理突然在門口喊我。
「周昭禾,有人找!」
9
我疑惑地走出去,卻看到了周屹。
他就像一尊沉默的雕像,站在店門口。
隔著玻璃門,靜靜地看著我。
他穿著一件黑色的夾克,融在夜色里。
可那雙眼睛卻亮得嚇人。
我心頭一跳。
下意識地把沾滿泡沫的手往身後藏。
他什麼也沒說。
只是對我偏了偏頭示意我出去。
我跟著他走到後巷。
晚風一吹,我才發覺自己的後背已經被冷汗浸濕。
「誰讓你干這個的?」
他終於開口,聲音壓抑著風暴。
我不敢看他的眼睛,低著頭小聲說:「我想幫你分擔一點……」
「分擔?」他突然低笑起來,笑聲里充滿了自嘲和暴怒。
他猛地從口袋裡掏出一大沓錢,狠狠地摔在我的胸口。
紙幣散落一地,像一場絕望的雪。
「我給你錢上學,是為了讓你來這兒端盤子洗碗的嗎?」
他掐著我的下巴,逼我抬頭看他。
他眼底的猩紅幾乎要將我吞噬。
「周昭禾,我拼死拼活不是為了讓你來干這些伺候人的活兒!」
「你的任務是學習,是考大學,是給我爭氣!」
「不是在這裡浪費時間!」
我終於忍不住,哭著朝他吼。
「我沒有浪費時間!」
「我白天好好上課了!我只是想……」
「你想什麼?」
他冷冷地打斷我。
眼中的火焰漸漸熄滅,化為一片死寂的灰燼。
「你什麼都不用想。錢的事,我來解決。」
看到我的眼淚。
他眼中的瘋狂似乎退去了一絲,取而代之的是無盡的疲憊和痛苦。
他鬆開我,後退了一步,像是耗盡了所有力氣。
「辭掉。」
他丟下這兩個字,轉身就走,背影決絕得不帶一絲留戀。
「以後,再讓我看到你干這個,我打斷你的腿。」
那件事之後,我們之間像是隔上了一堵密不透風的牆。
周奶奶的手術很成功,轉入了普通病房。
周屹一次性繳清了所有的費用。
但他卻很少出現在醫院。
他總是把錢和生活用品放在門口。
然後托護士轉交。
我知道,他不僅是在躲我,也是在躲周奶奶。
他怕自己身上那股「不幹凈」的氣息,會玷污了我們。
每個月他依然會雷打不動地把一筆錢放在我家門口的腳墊下。
那筆錢,足夠我所有的開銷,甚至綽綽有餘。
可那錢卻像是帶著烙鐵的溫度。
每一次觸碰,都燙得我心臟生疼。
他曾經是我在黑暗裡唯一的光。
現在,他親手熄滅了自己。
走進無邊無際的深淵。
只為了把那束光,完完整整地留給我。
我握著那筆錢,在空無一人的房間裡泣不成聲。
周屹。
你用你的未來換我的未來,可沒有你的未來。
我要怎麼心安理得地走向光明?
10
那場激烈的爭吵之後。
周屹和我之間那堵無形的牆,變得更高也更厚了。
我們住在對門,卻過著宛如兩個世界的生活。
我上學,放學,在書山題海里為了一個不確定的未來拚命。他則繼續晝伏夜出,像一個不知疲倦的影子。
用他的方式為周奶奶的康復和我的學業續費。
每個月,那筆錢依舊會準時出現在我家門墊下,分毫不差。
我沒有再忤逆他。
只是將所有的不甘、心疼和無力都化作了?ū??學習的動力。
我瘋狂地刷題,把自己的時間填滿,不敢有片刻停歇。
因為我怕一停下來。
就會想起他滿身的傷痕,和他眼底那片死寂的灰燼。
我天真地以為,只要我足夠努力,考上最好的大學,一切就會好起來。
等我能賺錢了,他就不必再過那種刀口舔血的日子。
我們還有未來。
可我忘了,命運最擅長的。
就是將人最後的希望都碾得粉碎。
周奶奶的身體在熬過手術後,一直很虛弱。
儘管有最好的藥物維持著,但依舊像是風中殘燭。
她最終還是沒能熬過那個漫長的冬天。
在一個飄著小雪的清晨,醫院打來了電話。
我衝到病房時,她已經陷入了昏迷。
周屹就站在病床邊,他來得比我更早。
他穿著一件單薄的黑色外套,身上還帶著未散的寒氣。
背影僵直得像一尊沒有生命的雕像。
我拉著周奶奶漸漸冰冷的手,淚水模糊了雙眼。
一聲聲地喊她,她卻再也沒有回應。
直到心電圖拉成一條直線,發出刺耳的長鳴。
我才終於崩潰,伏在床邊痛哭失聲。
整個過程,周屹一言不發。
他沒有哭,甚至沒有流露出一絲悲傷。
他只是沉默地看著窗外飄落的雪花,眼神空洞得可怕。
但我知道。
他心裡有什麼東西,在那一刺耳的長鳴聲中,徹底碎掉了。
他為之拼上性命守護的人,最終還是離他而去。
他所有的犧牲和染上的滿身污泥。
在死亡面前,都成了一個冰冷的笑話。
周奶奶的葬禮很簡單。
周屹一手包辦了所有事。
冷靜、高效,像一個沒有感情的局外人。
葬禮結束後。
他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主動跟我說了一句話。
「周昭禾。」
「你要往前走,不要回頭看。」
說完他便轉身離開。
沒有給我任何回應的機會。
那之後,他就像人間蒸發了一樣。
我再也沒在凌晨聽到過他對門開鎖的聲音。
也再也沒聞到過樓道里若有若無的煙味。
直到我十八歲生日那天。
我放學回家,習慣性地看了一眼門口的腳墊。
那裡沒有熟悉的、裝著現金的信封。
只有一個小小的硬紙盒。
我顫抖著手打開。
裡面是一張銀行卡和一張摺疊起來的白紙。
紙上是周屹龍飛鳳舞的字跡,卻只有六個冰冷的阿拉伯數字。
銀行卡的密碼。
沒有生日快樂,沒有隻言片語。
我的心臟猛地一。
一種巨大的恐慌攥住了我。
我瘋了一樣地去拍他的門,用盡全身力氣,拍到手掌紅腫。
裡面卻始終沒有任何回應。
我找來房東打開門。
屋子裡空空蕩蕩,所有屬於他的東西都消失了。
被褥疊得整整齊齊,桌椅擦得一塵不染。
仿佛這裡從來沒有人住過。
他走了。
在我成年的這一天。
用這樣一種方式徹底退出了我的生命。
卡里有一大筆錢,足夠我讀完大學,甚至開始新的生活。
這是他留給我最後的禮物。
也是斬斷我們之間所有聯繫的一把最鋒利的刀。
他用他的消失。
為我的成年禮,獻上了一份最殘忍的賀禮。
我握著那張冰冷的銀行卡,眼淚無聲地淌下,浸濕了那張寫著密碼的紙條。
周屹,你以為把我推向沒有你的光明,就是對我好嗎?
好。
我收下你這份「賀禮」。
我會去上大學,我會活成你期望的、最優秀的樣子。
然後,我會找到你。
無論你在天涯海角,無論你變成了什麼模樣。
我發誓。
11
我拿著那張銀行卡,考上了市裡最好的大學。
我沒有動用卡里的一分錢。
那張卡被我收在貼身的口袋裡。
像一道時時刻刻提醒我的烙印。
我遵循著他最後的命令。
「往前走,不要回頭看」。
可我走的每一步,都是為了有一天能有資格。
堂堂正正地回頭找到他。
大學四年,我活得像一個精密的苦行僧。
我申請了助學貸款,課餘時間把所有能做的兼職都做了一遍。
發傳單、做家教、在圖書館當管理員。
我像周屹當年一樣,用汗水和時間,去換取獨立生活的底氣。
我拚命地學習,連續四年拿著最高額的獎學金。
我的名字年年都掛在系裡最顯眼的榮譽牆上。
我把自己的生活切割成無數個嚴絲合縫的任務。
用忙碌填滿所有縫隙,不敢給自己一絲一毫喘息和軟弱的機會。
因為我知道。
一旦停下,思念和痛苦就會像潮水一樣將我淹沒。
每逢寒暑假。
我都會回到那個我們一起生活過的老城區。
那棟破舊的筒子樓還在,只是更加斑駁。
我對門的鎖已經生了銹,再也沒有人打開過。
我試著去打聽他的下落。
我去過他打工的那個修車廠。
老闆早就換了人,沒人記得一個叫周屹的學徒。
我去過那些工地,人來人往,更無從找起。
他就像一顆沙礫,落入人海,了無蹤跡。
他刻意地抹去了自己所有的痕跡,決絕得不留一絲餘地。
畢業後,我以第一名的成績進入了本市最好的一家投資公司。
我以為當我站得足夠高。
進入一個更廣闊的世界就總能捕捉到關於他的一點蛛絲馬跡。
可現實是,世界那麼大,找一個人,真的好難。
兩年,三年,五年……
時間無聲地流走。
我從一個初入職場的菜鳥,變成了可以獨當一面的項目經理。我換了更大的房子,開上了自己的車。
擁有了旁人眼中光鮮亮麗的一切。
我活成了周屹當年期望的最優秀的樣子。
可是,周屹。
你在哪裡?
在一個又一個失眠的深夜裡,我開始一遍遍地問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