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骨完整後續

2025-09-16     游啊游     反饋
1/3
再次見到周屹。

他一身剪裁得體的西裝,腕上戴著價值不菲的腕錶。

舉手投足間皆是上位者的矜貴。

可我記憶里的他。

永遠是那個穿著洗到發白的校服。

會把熱乎乎的早飯掛在我家門把手上的少年。

八年。

我找了他八年。

我拼了命地往前跑。

把自己活成了他當年期望的最優秀的樣子。

可我沒想過。

我們重逢的這天。

他會站在雲端。

而我。

連走到他面前的勇氣都沒有。

1

在阮穗的婚禮上見到周屹。

是意料之外的事情。

我看著他西裝筆挺的身影站在人群里。

一聲聲周總,聽得我一陣恍惚。

八年不見。

記憶里那個灰撲撲的少年。

現在已經變成了別人口中的「周總」。

我卻始終鼓不起勇氣再見他一面。

露台的風有點涼。

聽到身後傳來的腳步聲。

我猛地回過頭。

是周屹。

他就站在離我不遠處。

西裝外套搭在臂彎里,白色襯衫的袖子挽到手肘,露出結實的小臂。

手臂上有大片和他現在身份格格不入的紋身。

那是我少年時,最堅固的依靠。

四目相對的瞬間,空氣凝固了。

良久。

他低沉的嗓音夾雜著風聲。

傳進我的耳朵里。

他說。

「我回來了,昭禾。」

這幾個字像把鑰匙,瞬間擰開了記憶的鎖。

眼前他西裝革履的模樣漸漸模糊。

與那些年穿著洗到發白 T 恤的少年重疊在一起。

時光倒流。

猛地將我拽回了那個潮濕、悶熱,充滿了酒精和絕望味道的夏天。

2

父親早年間鑽漏洞發了筆橫財。

奈何後來趕上掃黑除惡。

他剛萌芽的事業就這樣被扼殺了。

從雲端跌落泥潭,不過是一夜之間。

家裡值錢的擺件一件件消失。

媽媽的首飾盒也慢慢空了。

父親用那些錢試著做了幾次正經生意。

可他習慣賺快錢,根本吃不了踏踏實實掙錢的苦。

最後都賠得血本無歸。

家裡的歡聲笑語也是從那時候消失的。

取而代之的,是父親越來越久的沉默和越來越濃的煙味。

他不再是那個會把我高高舉過頭頂的男人。

而成了一頭被困在籠中焦躁不安的野獸。

終於。

他找到了新的出路。

賭博。

一開始他只是小玩。

後來他徹夜不歸。

再後來。

他每次回來,身上都帶著廉價的酒精和劣質煙草混合在一起的味道。

那味道在我們的家裡扎了根。

他開始摔東西。

先是杯子,然後是椅子。

再然後。

他把手伸向了媽媽。

我永遠記得第一次。

他輸光了身上最後一個鋼鏰,喝得酩酊大醉。

在深夜裡砸開了家門。

媽媽只是小聲勸他。

「別喝了,傷身體。」

他猩紅著眼睛,像是沒聽見。

只是反覆地神經質地念叨。

「就差一點……就差一點我就翻本了!」

「我們不賭了,好好過日子不行嗎?」

媽媽紅著眼眶。去扶他。

下一秒。

一個清脆的巴掌聲在寂靜的夜裡炸開。

媽媽被打得偏過頭去,嘴角滲出血絲。

我躲在臥室門後,渾身抖得像篩糠。

那一巴掌,不僅打碎了媽媽臉上最後的希冀。

也打碎了我心裡那個「父親」的形象。

從那天起,家就變成了地獄。

贏錢了。

他會帶回來一堆燒烤和啤酒,整個屋子烏煙瘴氣。

輸錢了。

他和媽媽的爭吵,砸東西的聲音。

就會成為我整個夜晚的背景音。

媽媽身上的傷。

從一開始的遮遮掩掩,到後來的麻木不仁。

她的眼睛像一潭死水,再也泛不起任何波瀾。

我無數次求她。

我們一起走吧,去哪裡都好。

她只是摸著我的頭一遍遍地說。

「昭禾,再等等,會好起來的。」

可我們都知道。

不會了。

那年冬天特別冷。

在大年三十那天。

父親又一次輸光了所有,甚至在外面欠了一大筆債。

他回來的時候,我正陪著媽媽包餃子。

他一腳踹翻了我們面前的案板,白色的麵粉和餃子餡撒了一地。

他揪著媽媽的頭髮,將她拖進房間。

咒罵聲和毆打聲不絕於耳。

我衝上去哭著求他,抱著他的腿。

換來的卻是他毫不留情的一腳。

我被踹得撞在牆上,眼睜睜地看著那扇門在我面前關上。

不知道過了多久,裡面的聲音終於停了。

世界一片死寂。

父親不見了蹤影。

我推開了媽媽的房門。

陽光很好,照得屋子亮堂堂的。

媽媽穿了她最喜歡的那件連衣裙。

安安靜靜地躺在床上,手腕上蓋著一條白色的毛巾。

只是那條毛巾,已經被染成了刺目的紅色。

她手邊放著一個舊舊的銀鐲子。

那是我媽媽留給我唯一的念想。

那一年。

我十三歲。

沒有了媽媽,也徹底失去了家。

3

媽媽走後。

這個曾經的家裡就只剩下我和父親。

以及還不完的賭債。

他不再砸東西了,因為家裡已經沒有什麼可以砸的了。

而他無處發泄的怨氣和暴力。

自然而然地就落在了我的身上。

他會冷冷地盯著我,像審視一件隨時可以變賣的物品。

然後伸手:「錢呢?」

我沒有錢。

我身上唯一的財產,就是媽媽留下的銀鐲子。

為了護住它。

我挨過耳光,被推搡著撞在牆上。

身上總是青一塊紫一塊。

我學會了沉默,學會了忍耐。

學會了像一隻驚弓之鳥一樣,躲避著他每一次的靠近。

我以為日子會就這樣不見天日地過下去。

直到我活著他,其中一個徹底被黑暗吞噬。

可是十四歲那年。

我第一次和周屹有了交集。

在此之前。

周屹只是一個活在街坊鄰里竊竊私語裡的名字。

他是一年前搬到我家對門的。

我知道的其實不多。

他比我大四歲。

是個不服管教,跟著一群小混混到處惹事的混世魔王。

跟收保護費的地痞動刀子,最後把人捅進了醫院。

他是和我涇渭分明的兩個世界的人。

是老師和家長口中「千萬不要靠近」的那種壞學生。

那天。

我那個酒鬼父親又在外面賭輸了錢。

他把我堵在了樓後的那條窄巷裡。

那裡是監控的死角。

巷子又黑又潮。

混雜著垃圾發酵的酸腐氣和廉價酒精的味道。

「把鐲子給我!」

他雙眼猩紅,一把拽住我的胳膊,「老子養你這麼大,拿你個破鐲子怎麼了?」

「這是我媽的!」

我死死護住手腕,聲音發抖。

「你媽?」

他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面目猙獰。

「她早就死了!死了!」

他被我的反抗激怒,揚手就是一巴掌。

我被扇得偏過頭去,耳邊嗡嗡作響。

他把我死死按在布滿青苔的牆上,另一隻手來掰我的手指。

絕望像巷子裡的黑暗一樣,將我密不透風地包裹。

就在這時,巷口傳來一個懶洋洋帶著點不耐煩的聲音。

「喂,欺負女的,算什麼本事?」

我渾身一僵,連同我父親的動作也停了下來。

那個聲音……

我驚恐地朝巷口看去。

一個少年斜倚著牆,身影被路燈拉得細長。

是周屹。

「你他媽誰啊?滾遠點,少管閒事!」

父親色厲內荏地吼道。

周屹直起身,慢悠悠地朝我們走過來。

昏暗的光線勾勒出他冷硬的側臉。

那張臉上沒什麼表情,卻偏偏透著一股駭人的壓迫感。

他一步步走近,直到我爸面前才站定。

目光卻越過我爸,落在了我紅腫的臉上。

他的眉頭在那瞬間,緊緊皺起。

「我再說一遍,」

他的聲音很低,像砂紙磨過,帶著不屬於他這個年紀的狠戾。

「放開她。」

我爸被他眼裡的凶光嚇得一哆嗦。

但酒精壯了膽,依舊嘴硬:「我教訓我女兒,關你屁事!」

周屹笑得漫不經心。

他猛地抬手。

一把攥住了我爸抓著我胳膊的手腕。

當著我的面,毫不猶豫地將那隻手腕往旁邊一折。

只聽見一聲脆響。

伴隨著我爸殺豬般的嚎叫。

周屹鬆開手,像丟垃圾一樣把我父親甩到一邊。

父親連滾帶爬地逃了,連一句狠話都不敢留下。

他轉過身走到我面前。

巷口的路燈光線,終於照亮了他的臉。

那是一張極其英俊,也極其冷漠的臉。

鼻樑很高,嘴唇很薄,眼皮是單的?ù?,眼尾卻微微上挑,帶著一股天生的桀驁不馴。

他看到了我被掰得通紅的手指。

還有那個被死死護住的銀鐲子。

他伸出手,用指腹輕輕碰了碰我嘴角的傷口。

「喂。」他開口,聲音依舊是沙啞的,「還活著嗎?」

我愣愣地看著他。

忘了疼,也忘了哭。

4

這一年來。

我聽過無數人對他的評價。

可沒有一種,能和眼前這個少年對上號。

我的沉默讓他有些不耐。

周屹收回手,又恢復了那副冷漠疏離的樣子。

「走了。」

他丟下兩個字,率先轉身往巷子外走。

我攥緊了手裡的銀鐲子,連忙跟了上去。

從後巷到居民樓門口,不過短短几十米。

老舊的聲控燈因為我們錯落的腳步聲,亮了又滅,滅了又亮。

光影在他身上明明滅滅。

我只能看見他挺得筆直的背影,和他空蕩蕩的校服褲腿。

那是我第一次發現。

原來傳聞里的周屹,也只是個瘦得過分的少年。

他一直把我送到家門口才停下。

我們兩家的門,正對著。

他看著我,下巴朝我家的方向點了點,示意我進去。

「謝謝你。」

我鼓起全身的勇氣,小聲說。

這是我對他說的第一句話。

他像是沒聽見,又或者是不在意。

只是靠在對面的牆上。

從口袋裡摸出那根一直沒點的煙,叼在嘴裡,卻沒有要點的意思。

我低下頭,用鑰???匙打開了家門。

在我閃身進門的前一秒。

我聽見他低沉沙啞的聲音飄了過來。

「以後別一個人走那條巷子。」

我心頭一顫,回頭看他。

他已經別開臉。

側臉的線條在昏暗的樓道里顯得格外冷硬。

我輕輕「嗯」了一聲,關上了門。

靠在冰涼的門板上。

我的恐懼和委屈後知後覺一起涌了上來。

眼淚無聲地滑落,我卻不敢哭出聲。

生怕驚動了不知道躲在家中哪個角落的父親。

我攤開手心,銀鐲子在掌心留下了深深的壓痕。

隔著一扇門我能清晰地聽見對面傳來鑰匙開鎖的聲音。

然後是關門時輕微的動靜。

整個樓道又恢復了死寂。

可我知道。

有些東西從那個晚上開始,不一樣了。

周屹這個名字,在我心裡的含義被徹底改寫了。

在那之後,我們的交集肉眼可見地多了起來。

我上學出門,會看見他靠在門口打著哈欠。

看見我就站直了身子,不遠不近地跟在我後面。

直到把我送到人多的大馬路上,才轉身拐進另一個方向。

我晚自習回家。

總能在家門口的樓梯拐角看見一星明明滅滅的火光。

等我走近,那火光就熄了。

我們依舊沒什麼話。

可這些沉默的陪伴,將我灰暗壓抑的青春牢牢地托住了。

5

那天周末,我正在家裡寫作業。

門外突然傳來巨響。

「姓周的!開門!再不還錢,老子卸了你的腿!」

污言穢語伴隨著踹門聲,震得整棟樓都在顫抖。

筆從指尖掉落。我渾身的血液瞬間凝固。

我爸大抵是收到風聲跑了,只留我一個人在家。

鄰居們探出頭,又飛快地縮回去,只留下幾道看熱鬧的門縫。

羞恥和恐懼像兩隻手,死死地扼住了我的喉嚨。

我蜷縮在門後捂著耳朵,不敢發出一點聲音。

只能祈禱他們鬧夠了就會離開。

可踹門聲越來越響。

那扇老舊的木門在劇烈地搖晃,門鎖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

就在我以為那扇門要被踹開的時候。

一道帶著極度不耐煩的聲音從門外響了起來。

「吵什麼?」

又是周屹。

門外的叫罵和踹門聲戛然而止。

我僵硬地抬起頭,將耳朵貼在門板上。

「小子,滾一邊去,這裡沒你的事!」

一個粗獷的男聲響起。

我聽見周屹輕笑了一聲。

「這裡是五樓,我住這兒。你們吵到我了。」

他的聲音不大。

「要債,滾樓下要去。」

「你他媽算老幾……」

那個男人話還沒說完。就安靜了幾秒。

隨後是那個男人質疑的聲???1音。

「你是……跟阿坤混的那個周屹?」

周屹沒回答。

整個樓道陷入了死一樣的寂靜。

我能想像出他此刻的表情。

一定是冷漠又桀驁,像那天在巷子裡一樣。

「行,給你個面子。」

男人終於鬆了口,語氣卻依舊不善。

「再給你三天時間,三天後要是再不還錢,就不是踹門這麼簡單了!」

雜亂的腳步聲漸漸遠去,樓道終於恢復了安靜。

我靠著門板,雙腿發軟緩緩地滑坐在地上。

門被輕輕敲響。

「開門。」

我掙扎著站起來,手抖得厲害,擰了好幾次才把門鎖打開。

門開了一條縫,周屹就站在外面。

他看著我煞白的臉和通紅的眼眶,眉頭緊緊地鎖了起來。

那雙總是帶著冷意的眼睛裡,翻湧著我看不懂的怒火。

那怒火,不是衝著我的。

他沒說話,只是抬手,用指關節擦過我的眼角。

那裡有一滴沒忍住掉下來的眼淚。

他看著我的眼睛,一字一句無比清晰地對我說。

「別怕。」

他頓了頓,又重複了一遍。

像是承諾,又像是一種不容置疑的命令。

「有我在。」

那一刻,窗外的陽光穿過樓道的窗戶,落在他身上。

給他鍍上了一層毛茸茸的金邊。

我十四歲那年昏暗無光的世界裡。

第一次,照進了光。

6

我呆呆地看著周屹。

看著他眼裡的怒火和笨拙的安撫。

心臟在那一刻跳得失了控。

他似乎也察覺到了自己的失態。

有些不自然地收回手,清了清嗓子。

「餓不餓?」他問。

語氣生硬,像是臨時找了個話題。

我搖了搖頭。

又怕他誤會,連忙點了點頭。

他被我這顛三倒四的反應逗得皺了下眉。

隨即不由分說地拉住我的手腕。

將我從那個陰暗的家裡拉了出來。

「跟我走。」

他家的門就在對面。

一打開。

一股飯菜的香氣就撲面而來。

與我家常年瀰漫的霉味和酒氣截然不同。

那是一種充滿了人間煙火的溫暖味道。

「阿屹,回來啦?跟誰在門口嘀嘀咕咕呢?」

一個蒼老卻溫和的聲音從屋裡傳來。

周屹拉著我走進去。

屋子不大,但收拾得乾淨整潔。

一個頭髮花白的老奶奶正圍著圍裙從廚房裡探出頭來。

看到我,老奶奶愣了一下,隨即露出了慈祥的笑容。

「哎喲,這俊俏的小姑娘是誰呀?」

「鄰居,周昭禾。」

周屹言簡意賅地介紹。

然後把我按在飯桌旁的椅子上,「奶奶,多拿一副碗筷。」

「哦……哦,好!」

周奶奶顯然有些意外。

但還是笑呵呵地應了,轉身進了廚房。

我局促不安地坐在椅子上,手腳都不知道該往哪裡放。

這是我第一次進周屹的家。

桌上擺著三菜一湯,都是最普通的家常菜。

卻散發著誘人的香氣。

周奶奶很快拿來了碗筷。

給我盛了滿滿一碗米飯,還夾了一塊最大的紅燒肉放在我碗里。

「小禾是吧?快吃,別客氣,就當自己家一樣。」

她笑眯眯地看著我,「你這孩子,太瘦了,要多吃點。」

「謝謝奶奶。」

我的聲音細若蚊蚋,眼眶卻不受控制地熱了起來。

已經很久,很久沒有人這樣對我說過話了。

「謝什麼,以後想吃飯就過來,奶奶給你做。」

周奶奶說著,又瞪了周屹一眼。

「你也是,怎麼不早點帶妹妹回來吃飯?看把孩子餓的。」

周屹沒理會他奶奶的嘮叨,只是默默地往我碗里夾菜。

很快我碗里就堆成了一座小山。

「吃。」他命令道。

依舊是那副冷冰冰的樣子。

我低下頭扒了一大口飯。

溫熱的米飯混著肉汁的香氣滑入喉嚨,堵住了那股即將湧出的酸澀。

我拚命地往嘴裡塞著飯菜。

想用食物的溫度,去填滿我那顆早已千瘡百孔的心。

那是我失去媽媽後吃過的最香的一頓飯。

吃完飯,周奶奶去收拾碗筷。

周屹把我叫到了陽台。

他點了一根煙,深吸了一口。

繚繞的煙霧模糊了他臉上的表情。

「那幫人給了三天時間。」他緩緩開口,「這幾天,你就住我這兒。」

我猛地抬頭看他。
1/3
下一頁
游啊游 • 94K次觀看
游啊游 • 1K次觀看
游啊游 • 1K次觀看
呂純弘 • 980次觀看
游啊游 • 560次觀看
游啊游 • 1K次觀看
呂純弘 • 640次觀看
喬峰傳 • 1K次觀看
呂純弘 • 1K次觀看
游啊游 • 460次觀看
游啊游 • 780次觀看
游啊游 • 1K次觀看
游啊游 • 610次觀看
游啊游 • 390次觀看
游啊游 • 460次觀看
游啊游 • 550次觀看
游啊游 • 540次觀看
游啊游 • 820次觀看
游啊游 • 820次觀看
游啊游 • 620次觀看
喬峰傳 • 8K次觀看
舒黛葉 • 800次觀看
喬峰傳 • 4K次觀看
喬峰傳 • 2K次觀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