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樂坊完整後續

2025-12-20     游啊游     反饋
3/3
少女的慘叫環繞耳邊。

我面無表情地聽著,心頭卻下起了一場雨。

腦海里儘是自己被三個男人壓在身下,無情磋磨的樣子。

我在哭,我在喊。

得到的卻是一個接一個的巴掌。

我咒罵,我哀求。

最終卻敵不過青伶一句假裝無辜的辯白。

青伶,你是否也和上一世的我一樣無助呢?

燭光閃爍,在窗戶上照映著兩人你追我趕的身影。

終於少女一個不察摔倒在地。

路恭欺身而上,布帛碎裂的聲音在夜晚如此清晰又刺耳。

屋裡的動靜也吸引了今日休息的姑娘注意。

零星幾個房間點燃了燭火,想必是在穿衣,準備出來查看。

我隨手拿起一個趁手的花瓶,踮著腳尖走了進去。

男人焦黃的牙齒在少女白凈的臉上啃咬。

青伶想要反抗。

但瘦小的她並不是男人對手,只能流著眼淚,無助地偏著頭。

直到她看見了我。

青伶如同看見了救星,但仍一副高高在上的語氣:「還不快救我!」

路恭酒醉得狠了,又沉迷眼前美人,沒有注意到我。

我舉著花瓶冷冷看著,並不動彈。

這可不是求人的語氣。

「救我,救我啊!」

路恭幾下撕乾淨她的衣物。

骯髒之物就要進入時,青伶總算學會了低頭:「謝平歡,求你幫幫我!」

男人狠狠啃上了她的唇:「騷娘們,還想誰幫你?好哥哥幫你堵上好不好?」

青伶淚如雨下,嬌媚的臉蛋因為驚恐扭曲變形。

絕望的我和絕望的她在此刻重疊。

有那麼一瞬間,我真的想看她嘗試一下我上輩子的痛苦。

可惜,我遠做不到和她一樣,拿女子的清白來做取樂的工具。

她還有利用的價值。

我有的是別的辦法讓她生不如死。

「發生何事了?」

這時房間外傳來詢問的聲音。

是時候了!

我狠下眼神,將花瓶往那賊子腦袋上重重一砸!

「碰!」

花瓶四分五裂,路恭的腦袋被開了瓤。

鮮血橫流,男人如同蛆蟲,往前撲騰了下,昏死在青伶身上。

我上前幾步,挑起青伶止不住顫抖的臉頰,對上她驚懼的目光。

「青伶姐姐,記得夾緊尾巴做人。」

「是……你是故意……」

房門打開的前一刻。

我脫下外衫罩在青伶身上。

滿臉驚恐地喊道:「來人啊!有登徒子闖後院!」

8

長樂坊畢竟是京城第一樓,能在天子腳下屹立幾十年,背後有不少高官撐腰。

沒有任何身份的普通人,差點毀了花魁備選人,這可不是件小事。

若是姑息,日後定會有登徒子效仿。

規矩不能壞。

當晚,龜公就將路恭打得半死,關在水牢,只待明日報官嚴懲。

官差將路恭拖走時,他已經只見出氣,不見進氣了。

「咦……他是嚇尿了還是怎的?那地方咋黑乎乎一團?」

有姐妹出聲詢問,我跟著往下一看。

只見鮮血順著他小腿流,在地上拖出一條血痕。

「不是尿,是子孫根。」

「他子孫根沒了!」

樓里的姑娘哪裡見過這樣的情形,紛紛驚呼出聲。

陽光灑下,照著那血水也浮光粼粼。

胸腔里竟溢出美妙的滿足感。

殘缺破碎的我,好像隨著路恭斷掉的子孫根補全了一部分。

上一世我身份低賤,路恭帶著凌辱我的兩位,是名門望族之子。

所以他也只是跟著挨了些板子,回頭照樣活得自在。

果然啊,人還是得往上爬。

有價值才能被人重視。

否則到最後只會落得一句:「陪客不周,誤了貴客。」

賊人雖送走了,可這事兒沒能就這麼過去。

青伶非說我和路恭是同夥,故意陷害她。

事關重大,林媽媽和祝嬈都來了。

小院裡圍滿了人。

青伶聲淚俱下,趴跪在祝嬈腳邊。

「姐姐!昨日之事是謝平歡設計的!她故意開了前院的門!」

我咬著唇,難以置信地往後退了幾步。

「若是平歡設計你,那她為何要救你?」

當天來的幾個姑娘,具是看見我從路恭手裡救下青伶的。

她現在說這話幾人會信?

幾個姑娘站出來為我說話。

我含著淚向她們道謝。

「她……她……」

青伶被噎得說不出話。

祝嬈平日溫柔的聲音顯得格外嚴肅:「阿伶,沒有根據的話不可亂說。」

青伶以為祝嬈該信任自己的,沒想到竟孤立無援。

名為悲憤的情緒溢滿胸腔,她口不擇言道:「她定是不滿我讓她做事,所以故意將路恭引了過來!」

我錯愕地看著她。

沒想到她如此蠢笨。

「昨日我的確看見平歡開了前院的門。」

有人小聲說。

林媽媽搖了搖扇子,審視的視線落在我身上。

「說吧,青伶讓你做了什麼事?你又為何要開前院的門?」

還不等我開口,青伶終於意識到自己說錯話。

她微不可察地朝我搖了搖頭,攥緊衣角,嘴唇咬得發白。

「沒什麼事……」

林媽媽斜睨了她一眼,不怒自威:「讓她自己說!」

我無視青伶的表情,站了出來。

「昨日青伶姐姐要我去前院給她找簪子,我才來一月,還不知道前院的規矩。」

「幾個客人要我陪他們,差點……差點將我……」

一滴眼淚從眼角滑落:

「我匆匆逃回來時忘了鎖門,聽見房間傳來青伶姐姐呼救,才知道有登徒子跟了過來。」

我當場跪下,已泣不成聲:「是我陷青伶姐姐於險境,請林媽媽和姐姐責罰!」

院子裡安靜得只能聽見鳥鳴。

祝嬈一掌拍在石桌上,看青伶的眼神止不住失望:「青伶!你怎可做毀人清白之事!」

「別和我說你不知道前院不能去!」

姑娘們也紛紛露出鄙夷的神色。

「又是她,仗著有花魁娘子當靠山,不知道害了多少姑娘。」

「小小年紀心腸竟如此歹毒。」

「我昨日路過時,看見了青伶使喚平歡,當時沒聽清說的是前院,否則定會出面制止的。」

「昨日衣衫不整,一路哭著跑回後院的是不是也是平歡?」

「這姑娘真是可憐得緊,好不容易從柴房爬出來,又入了狼窟。」

零零散散的言語,拼湊出了一個完整的故事。

至此,真相大白。

青伶再也沒有轉圜的餘地。

她的名聲徹底壞了。

林媽媽一臉陰寒:「把青伶拖下去打十個板子,關水牢十天!」

祝嬈驚呼出聲:「林媽媽!不可。」

水牢可是活人進去都能嚇死的地方啊。

青伶的慘白的臉色恢復了幾分,篤定祝嬈會為她兜底。

我的目光緊緊鎖定在一臉擔憂的祝嬈身上,心間微微發涼。

縱使我知道她是青伶的表姐,還是不明白,她為什麼要對一個壞得如此徹底的表妹上心。

我以為僅憑這一件事,就能讓祝嬈厭棄青伶。

可我想錯了。

她比我想像中更溺愛青伶。

絕對不能讓她逃過懲罰!

我苦澀地牽起唇角:「林媽媽,就饒了青伶姐姐這一次吧。」

低頭的瞬間,恰到好處地露出脖頸間若隱若現的抓痕。

祝嬈驚呼了一聲,大步上前掀起我的領子。

一整條拇指粗的猙獰傷口暴露在她眼前。

聯想到我差點被客人欺辱的說法,祝嬈的神色變得極為難看。

和我講話時都帶著些小心翼翼:「疼嗎?」

我委屈地搖搖頭。

「你這孩子,當時受傷就該和我說。」

「事分輕重緩急,還是青伶姐姐的事情重要,我身上只是小傷,不打緊的。」

祝嬈愈發心疼我的懂事。

眼見表姐即將被我策反,青伶一下子暴跳如雷,指著我的鼻子破口大罵:

「賤人!她是裝的!她是故意博同情的!」

「昨天她身上都還沒有!」

祝嬈拉著我的力道重了幾分。

她輕皺眉頭,掩去了臉上的失望:

「林媽媽,該讓青伶長長記性,我收回方才的話。」

「日後她再敢欺負樓里姐妹,也不要姑息!」

「姐姐!」

青伶哭喊著,這次再沒有回應。

看完一場鬧劇,林媽媽似乎乏了,懶懶散散地揮了揮手:「王力,拖她下去。」

得到判決後,青伶兩眼一黑,沒了骨頭似的癱軟在地上。

「青伶姐姐!」

我連忙跑過去扶住她。

在所有人看不見的角度輕聲說了句:「你鬥不過我呢。」

聽完,青伶徹底昏死過去。

9

從水牢出來時,青伶瘦了些,整個人都頹敗了,身上卻沒有遭太大罪。

她似乎學會了收斂脾氣,很少再來惹我了。

大多數時候都是黑著一張臉獨來獨往。

有幾次撞見她和王力同行,我權當作沒看見。

事後調查才知道,青伶關水牢那段時間裡,引誘了王力,這才須尾俱全地從水牢出來。

那王力多的是折磨人的法子,不過看來青伶接受良好,總往他那兒跑。

她的選擇和我無關。

沒了煩人的蒼蠅,我的日子過得無比安逸。

學藝日子忙碌。

因為有上一世的記憶,我學什麼都很快。

祝嬈總不吝嗇對我的誇獎。

「平歡的古琴彈得愈發好了。」

「是!她什麼都好!」

聽見祝嬈的話,青伶摔門而去。

我氣定神閒地擦著琴。

看來她收斂脾氣學得還不夠徹底。

祝嬈眼裡儘是疲倦:「平歡,我該怎麼做?」

我很想告訴祝嬈,你已經做得夠多了。

即便青伶對我做了如此過分之事,她還盼望著她改邪歸正。

還將她護在身邊,繼續教授她技藝。

練琴時祝嬈何嘗沒有誇她?

只是青伶從來聽不進去。

作為一個表姐,祝嬈已經仁至義盡。

我勉強地勾了勾唇角:「青伶姐姐興許只是還沒走出來。」

祝嬈嘆了口氣。

「她被我教壞了,被我教壞了……」

我起身,不願聽她再說:「我去勸勸她。」

推開門時,突然聽見身後傳來低聲啜泣:「平歡,你可怨我?」

怨什麼?

怨她上次本能地替青伶求情,還是怨她教出來的孩子差點毀了我?

扶著木門的手忍不住蜷縮。

這算什麼,更惡毒的事情我也遇到過。

很少提起過往祝嬈陷入了回憶中:

「發配那日,押送我們的官兵拿我們當活靶子取樂,是青伶的娘親站出來替我擋災,被萬箭穿心射死。」

「那時的青伶還在搶襁褓中,我答應過她娘要保護好青伶的,所以平歡,我沒辦法……咳咳……」

我無所謂地笑笑,她倒是很坦誠:「姐姐的確將她保護得很好。」

好到過頭了。

「咳咳咳咳!」

祝嬈猛地咳嗽起來,忙用放方帕捂住嘴角:「……咳咳……可這對你不公平!」

得知原委後我反而很平靜。

「那姐姐打算怎麼做呢?」

我直視祝嬈,瞥見了她方帕上的一抹紅。

不知道是帕子上的梅花刺繡還是什麼,她擋得很快,看不真切。

上一世這個時候,祝嬈的身體還好,應當是我看錯了。

我按下不安的心跳,繼續道:「姐姐你不必愧疚,我知道天底下所有事都是不公平的。」

「難道說出來便能做到一碗水端平麼?」

病弱美人臉上愧色愈發濃烈,她眼中含淚,還想再說什麼。

我打斷了她:「再遠便追不上青伶姐姐了。」

鬼使神差地,我又補充了一句:「姐姐,我得空去請大夫過來看看,你最近咳得有些厲害,別讓病氣越拖越厲害。」

祝嬈僵硬了一瞬。

我關上門,將她的哭聲被隔絕在門後。

嘴裡苦澀蔓延。

說實在話,我是不怨祝嬈的。

可我需要她的愧疚,安撫的話怎麼也說不出口。

我承認,我只是有些妒忌罷了。

妒忌被她全心照看的人不是我。

我多貪婪。

罷了,就想想辦法,幫祝嬈擺脫兩年後花柳這一劫吧。

青伶已經走遠了。

我拉了侍女問:「請問您看見青伶姐姐去哪兒了麼?」

「那邊。」侍女指了指東邊。

我疑惑地皺起眉頭。

那是柴房的方向。

柴房現下只住了一個刺頭謝平樂,她去做什麼?

我跟了上去。

透過的柴房漏風的縫隙,只見青伶舉著比她還長的鞭子,一下一下往謝平樂身上揮舞。

每一鞭都帶著破空的氣勢,竟有幾分王力的樣子。

她臉上肌肉緊繃,看謝平樂的視線如同在看一個死人。

「賤人!你憑什麼和我搶!」

「我才是最好的!你算什麼東西!」

少年臉埋在草垛里,不知死活。

「說啊!謝平歡!你不是那麼能耐嗎!怎麼這會兒啞巴了!」

聽到這裡,我心下瞭然。

原來她是將對我的仇恨,完全轉移到了謝平樂身上。

青伶一腳踹在謝平樂身上,將瘦小的他踢地翻了個身。

謝平樂的眼皮抽動了一下,緩緩睜開眼睛。

「我,我錯了。」

謝平樂咳嗽出一口血,抓著稻草無力地道歉。

「賤人!就知道裝委屈扮柔弱!」

我輕嗤一聲,她還真是說對了。

青伶似乎找到了發泄的出口,下手更狠。

一鞭子抽到他肩上,謝平樂頭也跟著歪過去。

視線相對。

我猛地挪開身子,捂著心口,低低一笑。

他看見我了。

我的好弟弟似乎在我不知道的日子裡吃盡了苦頭。

晚間的時候,我帶著上好的金瘡藥來了柴房。

柴房昏暗,隱隱傳來腐臭的味道。

謝平樂正趴在稻草堆里,借著窗欞透過來的一縷月光,翻看著策論。

他的背後已經沒有一塊好肉了,鮮血淋漓,蚊蟲圍繞著他打轉。

就連一向被長輩誇讚俊俏的臉蛋,也被青伶指甲劃出了兩道長長的血痕。

奴隸還想讀書。

這在長樂坊是不被允許的。

我不否認謝平樂有讀書天賦,不否認他努力。

可他不該踩著我的血淚上位,還將我視為恥辱。

我長嘆了一口氣,來到謝平樂身邊。

「疼嗎?」

謝平樂看見是我,收起書,將自己縮到窗下去了。

大幅度挪動牽扯到了背上傷痕,痛得他面目扭曲。

我蹲下身,拂開謝平樂襤褸的衣衫,給他抹金瘡藥。

「平樂,別怪阿姐,我們身在青樓,不往上爬,就會做長樂坊後院的一捧花泥。」

「若我們能坐到人上人的位置,青伶還敢來欺辱我們嗎?」

謝平樂咬著下唇,喉間發出威脅的聲音:「你早上看見我挨打了。」

我沒有否認。

謝平樂大吼道:「那你為何不來救我!王力打我時,你也在冷眼旁觀!」

10

憑什麼我要拿命護你?

我面無表情,抹金瘡藥的力道重了幾分。

「我也怕死啊,平樂。」

「更何況做活不是應該的嗎,為何要和林媽媽和龜公作對?難不成還當自己是謝家小少爺?」

「若你真有少爺命,為何當初爹娘賣的是我和你,而不是大哥?」

謝平樂不知是痛的,還是被往事勾的。

張著嘴無聲哭了起來。

「平樂,該認命了。」

我拭乾他眼下淚水,柔聲寬慰:

「從前有我護著你,可往後的路還是需要自己走。」

「你真想做一輩子的龜奴嗎?」

「我知道你想讀書,想擺脫青伶,所以替你想了個法子。」

謝平樂哭聲未止,耳朵卻微張。

我知道他在聽,於是接著說:

「最近又有一個龜奴入了林媽媽的眼,如今已經得了允許能去書院念書了,你不如……」

「閉嘴!」

謝平樂惡狠狠地打落我手上的金瘡藥。

「敗讀書人氣節的事,我才不會做!」

謝平樂將我趕了出去,緊緊鎖上柴房門。

我靠在門邊,摩挲著手上的藥膏。

是啊,你不屑於去做。

所以上一世便央求我去做。

兩年半時光一晃而過。

長樂坊空前熱鬧起來,又掛上了許久不掛的紅綢。

明日便是我和青伶在內的幾個妓子第一次登台造勢的時候。

不露臉,只展示才藝。

引起恩客興趣,花魁選舉時才好拍賣出好價格。

今日練舞結束,祝嬈將我和青伶留下。

語重心長地說:「登台造勢事關重大,青伶,你和平歡一定要互相扶持。」

青伶面無表情,冷冷地點頭,一句話沒說。

祝嬈神色暗了暗。

這兩年,青伶的脾氣愈發古怪。

她墜在邊緣,已然和祝嬈離心。

我幫祝嬈梳開頭髮,打破了尷尬的氛圍:「我同青伶姐姐相處得很好呢,姐姐別擔心。」

青伶這才剜了我一眼。

回房時,她終於壓抑不住暴躁的脾氣。

猛地坐下,將桌子上的瓷杯亂拂一通。

瓷器「噼里啪啦」碎了一地,不如她神情猙獰。

青伶陰沉著臉:「謝平歡,這次登台你不許上。」

「憑什麼?」

我自顧自地卸下脂粉,沒有理她。

青伶壓低嗓音:「你弟弟近日似乎去了王叔身邊當差……」

這兩年青伶和王力走得很近的消息人盡皆知。

言外之意,就是她想對謝平樂做什麼就能做什麼。

不枉我一直在她面前演戲。

只要她傷害謝平樂,我就會情緒外露。

青伶認定謝平樂是我的軟肋,總是趁我沒注意時,把他折磨地不成人樣。

這兩年,她在謝平樂身上找足了存在感。

已經淡忘上一次對我使壞得到了什麼後果。

想贏過我,想重新得到姐姐的誇讚,已經成了青伶的執念。

這次登台,她自知在技藝方面比不過我。

只能拿謝平樂做威脅。

我不禁冷笑。

她真以為登台是好事麼?

上一世登台造勢,攝政王楚瑜來了。

拔得頭籌的姑娘被楚瑜看中,沒等到花魁選舉,便被當場強要。

從那以後,這個姑娘人間蒸發。

直到半月後,才在後院枯井發現了她腐爛生蛆的屍體。

楚瑜折磨人的手段無數。

想起上輩子我為了讓謝平樂有學可上,被他凌辱的畫面,就忍不住戰慄。

既然青伶想要拔得頭籌,這福氣就給她好了。

我越是想要的,她越會發了瘋地搶去。

所以我不能輕易表現出想放棄。

我收拾著地上瓷片,搖了搖頭:「登台造勢事關花魁選舉,你威脅我也沒用。」

「賤人!」

青伶暴跳如雷,舉起桌上僅剩的一盞茶壺,直挺挺向我砸過來。

幸好我躲避及時,茶壺只是碎在腳邊。

我目光堅決:「青伶,這些年你使小動作有幾次贏過我?公平競爭不好麼。」

這番話刺激到了青伶。

她黝黑的眸子死死盯著我,半晌,冷笑了一聲。

「好啊,那就公平競爭。」

登台造勢當晚,我就收到了一封血書。

上書:想要謝平樂活命,花榭閣見。

血書旁用布包裹著什麼東西。

我小心翼翼地用扇柄挑開。

看見裡面東西,忍不住倒吸一口涼氣,往後退了幾步。

那是一截齊根斬斷的小拇指,還在往外淌血。

指尾處一顆黑痣格外引人注目。

11

花榭閣里住的多是些得了病的女人。

這裡是長樂坊姑娘最畏懼的存在,鮮少有人踏足。

我氣喘吁吁趕到花榭閣。

只聽謝平樂小聲哀鳴著。

濕漉漉的頭髮胡亂貼在他的額頭上,眉毛擰作一團,眼睛幾乎要從眼眶裡凸出來。

地上是一攤血跡。

順著血跡往上看。

謝平樂左手缺了一根小拇指。

見狀,我第一反應是謝平樂以後當不成狀元了。

畢竟考狀元須得身體無缺,容貌俊朗。

我知道青伶一定在一旁偷看,哭號著撲到了謝平樂身上。

演戲還得演全套。

「平樂,平樂!你沒事吧!」眼淚說來就來。

顆顆滾落到謝平樂臉上,滑到他的唇縫。

少年嘴唇囁嚅。

他沒有醒,卻緊緊攥住了我袖口。

「你不是不在意謝平樂嗎?又趕來作甚。」

青伶從陰暗處走了出來,面上帶著些嘲笑的神情。

「快些解決,一會兒演出開場了。」

我這才發現,她身後還有人。

定睛一瞧,竟然是王力。

我沒有多驚訝,今日之事有王力的手筆是預料內的事。

青伶頓時柔和神色,軟軟地朝王力胸膛靠去。

她嘟著嘴,不滿道:「知道啦。」

美人食指順著王力胸膛一路往下,在他腰腹處打圈,最終勾起了他隨身攜帶的長鞭。

又聽王力說:「注意著點,花魁候選人傷不得!」

青伶恨恨地瞪了我一眼。

王力上前將我拉開,謝平樂的手無力落下。

我一個勁地掙扎:「鬆開我!」

「平樂!」

「別傷害我弟弟!」

聲嘶力竭的模樣,讓我都要信服自己真擔心他了。

「平日裡你不是很會裝嗎?怎麼這會兒子不裝了?」

青伶享受我崩潰的樣子。

帶著倒刺的鞭子,在半空中劃出一道狠厲的弧線。

鞭尾狠狠落下,打得謝平樂皮開肉綻。

不知打了多少下。

碎肉飛濺。

我的眼前一片猩紅。

「他會死的!」我發了狠地咬上王力的手。

他吃痛鬆手。

我便連忙朝謝平樂撲了過去,緊緊抱著他。

青伶目露寒霜,咬著銀牙又揮了一鞭子過來。

我抬手去擋。

鞭尾如同有靈性一般,纏上我的手腕。

頓時帶走一層皮肉。

就在青伶要再下手時,王力制止了她下一步動作。

「謝平歡是要賣錢的!讓老鴇知道了有我們好果子吃!」

青伶打紅了眼:「王叔,你去拉開她!我今天還沒玩夠謝平樂!你快去!」

「夠了!你只是要拿下登台造勢魁首而已,何必做多餘的事情。」

王力不由分說,一把抱起青伶。

落鎖的聲音在黑暗中格外清晰。

「阿姐……」

懷裡謝平樂的聲音細若蚊吟。

他不知何時醒了,痴痴地看著自己還在流血的小拇指。

我拿出方帕,纏在他指根。

因為動作,手腕上的血珠凝成一團滴了下來。

謝平樂終於抬頭。

眼淚糊了一臉,聲音顫抖不已:

「阿姐……」

我捋開謝平樂被淚水打濕的髮絲,輕聲安撫:「阿姐在。」

一句阿姐在徹底擊碎了謝平樂住築起的心牆。

「阿姐,從前是我錯了。」

「我該聽你的話。」

被磋磨三載。

他失去了讀書人的傲骨,失去了尊嚴,只剩下我了。

「早些醒悟該多好呢。」

我輕輕拍著謝平樂尚且完好的右手臂,嘴裡哼著從前娘親哄我們入睡的歌謠。

謝平樂依賴的視線緊緊黏著我。

我知道,這大概就是話本子裡所說的救贖。

折斷他的傲骨,再稍微拉他一把。

從這一刻開始,我就是謝平樂的所有。

想毀掉謝平樂很簡單。

然而只有毀掉他的一切,慢慢折磨他的精神,才能讓上一世慘死的我心安。

多謝青伶。

若不是她走這麼一步險棋,想拿下謝平樂恐怕還要花些功夫。

我放下謝平樂。

他頓時變得不安,緊緊抓著我的衣角:「阿姐,別拋下我。」

我握住他的手,引誘道:「平樂,我不會拋下你,但是你要完完全全聽我的話。」

謝平樂重重點下了頭。

12

天擦亮,東方傳來幾聲雞鳴。

沉寂的市井喧鬧起來,昨夜熱鬧的長樂坊卻漸漸歸於平靜。

我拖著虛弱的謝平樂逃出了花榭閣。

將他安頓在醫館後,去找祝嬈。

路上看見了上一世被攝政王帶走的姑娘穎兒。

她還活著,正一臉艷羨地同好友談論昨夜青伶的盛況。

「青伶昨夜身披灑金紅紗出場,王爺看得眼睛都直了,表演還未結束,便闖上高台將她抱走。」

「聽說王爺給她一擲千金,真是好命。」

穎兒陷入沉思:「只是她編的胡旋舞有些眼熟,總覺得在哪裡見到過。」

聽到這裡,我勾了勾唇角。

那支胡旋舞是我編的。

灑金紅紗也是我為登台準備的。

不適合我,卻完美適配青伶,能將她八分的美貌,六分的技藝發揮到十二分。

她果真沒讓我失望,原原本本地偷了去。

祝嬈這些天一直發著高燒,大夫來了好幾次也不見好,也查不出病因。

林媽媽昨日大發慈悲,准了她一天假。

昨夜的事她全然不知。

紗簾里,祝嬈低聲咳嗽著。

我打開緊閉的房門,給她驅散病氣。

「昨夜結果如何?」

我沉默著沒說話,又打來涼水,仔細替她擦去額角虛寒。

「發揮失常也沒關係,盡力就好。」

祝嬈以為我是沒有奪得魁首而難過,拉起我的手輕輕拍了拍。

正好碰上了受傷的手腕。

「嘶——」

眼角淚花溢出,我死死地咬著唇。

祝嬈察覺到不對,忙拉開我的袖口,入目一片鮮血淋漓。

「又是青伶麼!」

我勉強地勾了勾唇:「姐姐,讓你失望了,昨夜我沒能參加登台。」

隨著敘述,眼淚肆意從面頰淌過。

我的聲音已哽咽得不像樣子:「只是可憐了我的平樂。」

祝嬈臉色青黑,咳得愈發厲害。

她弓著腰,止不住地顫抖:

「叫青伶來!叫她來!」

攀上了貴人後,青伶變得不聽話了。

祝嬈找人請她過來,也從清晨等到了晌午。

不知過了多久,青伶才裊裊娜娜,扭著腰來了。

她一臉不耐地搖著胸前團扇。

挪開時,故意露出脖頸上點點紅痕。

「沒眼力見的,不知道我正在忙?」

祝嬈一口氣沒喘上來,胸膛劇烈起伏著。

我忙給她順氣,好半天才緩過來。

祝嬈指著青伶的鼻子怒罵:「孽障!你怎麼能做斷人手指的事情!」

「你又可知那攝政王是我祝家的仇人!」

青伶不屑地癟癟嘴,揮開她的指尖。

「你有什麼資格管我?」

祝嬈被青伶的話傷到了,往後踉蹌了幾步。

我攙著她,她才將將站穩。

可青伶卻不想這樣放過祝嬈,繼續挑釁道:

「我如今是攝政王的心上人,遲早會取代你這個病秧子花魁的位置。」

我忍不住開口:「青伶,你可知以色事人,色衰而愛弛?」

她高傲極了,扭頭用那充滿惡意的眸子對準了我。

「起碼我今天有權有勢。」

「我想要誰死就誰死,今天是一根手指,明天就該是你的人頭。」

「和你們這群低賤之人待在一起,真是有辱我身份。」

說著青伶就要走。

祝嬈臉色慘白,半天說不出話來。

她死死抓著我的手,像是抓住了一根浮木。

她怎麼也不會想到,自己數十年養育出來的孩子,竟還比不過我這個陌生人。

「青伶,你今日若是走出這扇門,我祝家便沒有你這號人!」

青伶停下翻了個白眼:「求之不得,反賊就是反賊,別擋了我的王妃路。」

青伶耀武揚威地走了。

我扶著祝嬈的手一沉。

包紮完的手臂上傳來滴滴冰涼的觸感。

低頭一瞧,竟是血!

鮮血不斷從祝嬈的口鼻溢出,不過一瞬,她便失去了生息。

「姐姐!」

13

「大夫!我阿姐怎麼樣了!」

大夫不斷搖頭,我抓著他的藥箱,手腳一片冰涼。

「祝嬈姑娘積鬱成疾,又突然遭受重創,沒幾日可活了。」

「哎,本來好好靜養,還能多活幾年的。」

怎麼可能!

明明前些日子,她還帶著我去樓外遊船買脂粉,怎麼會沒幾日可活呢?

更何況上輩子的祝嬈是得花柳死的。

我已十分小心,阻攔了她接那些有髒病的男人啊!

乍聞噩耗,我腦子裡只剩下轟鳴聲音,甚至忘記了該怎麼發出聲音。

最後從嗓子眼裡擠出一句:「求您,再替我阿姐好好看看。」

大夫面露不忍:「實不相瞞,兩年前就已看過了,只是祝嬈姑娘讓我替她瞞著。」

兩年前!

我突然想到了那張繡紅梅的方帕。

這才明白,那恐怕不是紅梅,而是鮮血。

原來即便重生了,我也沒辦法阻止她步入死亡麼?

臉上一片冰涼。

我伸手去碰,已淚流滿面。

娘親說,眼淚要為有價值的事情流。

於是自重生後,我用眼淚騙得了很多同情。

可得知祝嬈將死的消息,我卻做不到帶上慣有的委屈表情。

只是無聲的痛。

甚至怕驚擾到床上奄奄一息的女人。

「平歡,死沒什麼大不了的。」

溫柔的手撫上我的臉頰,撫去淚水。

我怔怔地看著祝嬈,有好多話想說,卻又說不出口。

彎腰伸手已經費去了她的全部力氣。

祝嬈喘著氣,躺倒在床上,無神地盯著帷幔。

「其實我早該死的,在祝家覆滅的那一年,在青伶她娘替我擋箭的那一年。」

「我欠青伶娘親的,這十幾年也已還清。」

「如今,我終於能和爹娘團聚了。」

她轉過頭又看向我:「平歡,你只跟了我三年。」

「這三年我卻讓你處處受委屈。」

我死死咬著牙關,眼淚連成線。

「不,我從不覺得委屈。」

祝嬈牽過我緊扣床沿的手,將我僵硬的手指一點點打開。

一枚刻著槍頭的玉佩落在了我手心。

「平歡,若我兄長能活著回來,憑著這枚令牌,你便是我祝家的一分子。」

「若是不能……取了我的銀錢,贖了自己,離開長樂坊罷。」

我攥著令牌,一邊流淚,一邊搖頭。

「不,我不要!」

謀劃三年,我想要的不過就是這枚身份令牌。

可如果這是以祝嬈死亡為代價拿到的,我寧願不要。

祝嬈溫柔地看著我,眼裡淚花盈盈。

「咳咳咳……平歡,拿著,有了安身立命的本事,以後便做自己吧。」

她的口鼻又開始溢出鮮血了。

我用方帕擦拭,卻怎麼也擦不幹凈。

「你這孩子,總是裝作一副懂事極了的樣子,實際上啊,可沒少給青伶使絆子。」

「阿姐知道你本心不壞,不然青伶被欺辱的那夜,你又何必心軟呢?」

「可是平歡,面具戴久了很累,阿姐要你做回謝平歡,咳咳咳.....」

「不,是祝平歡。」

她知道!

她什麼都知道!

「姐姐你不會死,你不會死!」

我抽泣著,緊緊抱住了祝嬈。

14

祝嬈死了。

死在一個陰雨綿綿的日子。

一個死掉的花魁娘子,在長樂坊也沒什麼大不了。

死了一個祝娘子,多的是王娘子,李娘子。

對於長樂坊來說,無非是麻煩了點,需要把新一屆的花魁選舉提前。

林媽媽命人在花榭閣挖了個大坑。

「馬上就要花魁選舉了,死得真不是時候,」林媽媽摸著一株病懨懨的花感嘆道:「也不知你吸收了這名動天下的花魁,來年會不會開得更好。」

「也是我好心,否則和其他人一樣,丟井裡多省事。」

我冷冷地看著她。

是啊,多省事。

好的做花泥,不好丟枯井。

賣身在長樂坊的女人,從契約生效的那天開始,就已經定好了死法。

只是死得早晚的問題。

紅綢飄搖的長樂坊,在我眼裡蒙上了一層灰濛濛的霧。

在裡面走動的全不是活人,都是被抽出脊樑的鬼。

雨霧中享受俊秀龜奴撐傘得林媽媽,是長滿的四肢的笑臉的怪物。

祝嬈下葬這天,青伶沒來。

我在祝嬈從前的居所找到了她。

房間裡時不時傳來男人的吼聲,和青伶的哭泣低吟。

「王爺,後日便是花魁選舉了,您到時候可一定要幫幫奴家。」

一聲清脆的巴掌聲響起,青伶痛呼出聲。

「賤東西,想要本王幫你,總得付出點代價。」

隨後房間裡就只剩下女人的痛哭。

窒息的仇恨高山一般壓了過來,牙齒被咬得咯咯作響。

祝嬈還屍骨未寒,青伶就占了她的房間行骯髒之事。

九泉之下的她如何能安息!

我按捺住衝進去殺人的衝動,去了隔壁房間。

房間裡有一處小眼,能看見祝嬈房間裡的模樣。

青伶光著身子,背對著華服男子。

紅燭滾燙的蠟油一點點滴在她私密位置。

青伶痛得臉色慘白,嘴裡還得應和著發出低吟。

「死木頭!」

不知青伶的舉動哪裡惹惱了楚瑜,他狠狠給了青伶一巴掌,將她翻了個面。

猙獰地掐上了青伶的脖子。

呼吸愈發稀薄,青伶伸著舌頭掙扎了幾下。

很快翻起了白眼。

「救,救命……」

眼見青伶就要不行了,楚瑜滿意地收手,骯髒之物在放手的同時侵入眼前女子。

我說青伶為何得勢後,沒有來噁心我。

原來根本脫不開身啊。

人模狗樣的男人發出一聲滿意的喟嘆,看向角落:

「還不快來給本王推床!」

我這才看見了正蜷縮在角落當燭台的謝平樂。

謝平樂麻木地起身,走向兩人。

他推著楚瑜的腰,從縫隙中看見了我的眼睛。

一滴淚從他眼角無聲滑落。

口型還喊著:「阿姐。」

……

一早謝平樂就告訴我,青伶要他去侍奉她和攝政王。

沒想到竟是這樣侍奉。

這對他無疑是極端的屈辱。

命運的車轍推著他被迫向前,最後一點點尊嚴也被無情剝奪。

他明明什麼都失去了,卻還是印證了我剛重生回來時,林媽媽說的那句話。

房間裡骯髒的模樣讓我幾欲作嘔。

我多想問,青伶,謝平樂。

在我鋪好的路上,你們可還舒坦?

我撫摸了下腰上掛起的玉佩,腦海里浮現出祝嬈的模樣。

該收網了。

15

花魁選舉如火如荼籌備著。

青伶和楚瑜在祝嬈的院子裡,幾日沒有出來了。

每天夜裡,謝平樂都會從他們房裡出來,拖著滿是新傷的身體來我房間。

我細緻地給他上完藥。

幾滴虛偽的眼淚落在他背後的傷痕上。

「阿姐別哭。」

我抹乾眼淚,又拿來篦子輕輕給謝平樂梳開打結的長髮。

一不留神扯斷了他幾縷髮絲。

謝平樂這才黏黏糊糊哼唧了幾聲:「阿姐,痛。」

「傻小子,你明明最怕疼,上藥的時候竟然一聲不吭。」

謝平樂扭過頭來,神色複雜地看著我:「阿姐從前也是這麼疼嗎?」

我愣了愣,一時沒有反應過來他在說什麼。

謝平樂的表情有些慌亂,趕忙找補:「我是說,剛入長樂坊時,阿姐替我做事,被王力打的時候是不是也不這樣疼……」

這有什麼關聯?

自從在花榭閣救出謝平樂後,他就成熟了許多。

總是用一種莫名其妙,後悔又心疼的眼神看著我。

我心中覺得古怪。

轉念一想,或許是經歷了生死後,才更加粘著我吧。

這份古怪也就被壓下了。

我點了點頭:「疼。」

謝平樂眼中悔意更盛。

我皺了皺眉,將這個奇怪的話題轉移:「我讓你去黑市買的東西買到了嗎?」

謝平樂坐起身,將一個死死封著,食指大小的葫蘆放在我手裡。

他緊張地看著我把玩:「小心不要碰到了裡面的東西。」

「嗯。」

確認東西沒問題後,我將葫蘆又遞給謝平樂。

「明日你伺候他倆時,將這東西撒進薰香里。」

謝平樂苦澀地看著我,遲遲沒有伸手接。

「可是阿姐,那樣我也會得病。」

我將謝平樂攬進懷裡。

「平樂,我不想你繼續在他們身邊受辱。」

懷裡傳來悶悶的聲音:「可……」

「平樂,你還不信阿姐嗎,事成之後,我會請最好的醫者來為你診治,不做出犧牲,如何獲得尊嚴?」

謝平樂沒有抬頭,將那葫蘆從我手裡摸了去,死死攥著。

「好,阿姐,不要騙我。」

我摸了摸謝平樂的頭,忍不住冷笑。

當然會騙你。

直到他走後,我才察覺到自己衣襟處一片冰涼。

突然,腦中靈光一閃。

我好像發現了什麼了不得的秘密。

16

「不是愛風塵,似被前緣誤……」

靡靡之音伴著古琴古箏,在長樂坊奏響。

我同起名候選人一起,戴著面紗,坐在高台上被他們待價而沽。

台下男人的眼神在我們中間輪番流轉著。

其中一個穿著墨色衣袍,臉上貫穿一道猙獰疤痕的冷麵男人最惹人眼。

他的身邊,還坐著一個面色陰沉的楚瑜。

祝長安領著二十萬精兵回京了,楚瑜高興得起來才怪。

看見祝長安後,我的一顆心安定下來。

還以為選舉提前,他會錯過。

人到得差不多了,林媽媽笑著上台:「各位爺,這一批都是樓里最拔尖的姑娘,若是看上哪位,就在那位面前投紙片,一張紙片代表十兩銀子,價高者可做這位姑娘入幕之賓。」

青伶就在我旁邊,她臉上塗著厚厚的脂粉,眼中儘是疲態。

即便如此,她還不忘挑釁我:「謝平歡,今日的花魁只會是我,放心,我已為你想好了千百種死法。」

說完,青伶衝著台下楚瑜撫摸了下自己漂亮的蝴蝶骨。

我沒有說話。

只是盯著她控制不住抓撓大腿的手,稍微站得遠了些。

第一輪,讓這些男人評選身形最好的女子。

穿得最為耀眼的青伶得了第一。

她眼中得意就快溢出了。

如同一隻花枝招展的孔雀,將本就單薄的衣領拉得更往下了些。

引得台下男人陣陣驚呼。

第二輪,比拼才藝。

青伶又復刻了一遍我在造勢時廣獲好評的胡旋舞。

紅綢故意往我臉上甩。

一個將死之人罷了。

我權當沒看見,擺好了祝嬈送我的古琴。

抬手,奏響的不是靡靡之音,而是金石之聲。

台下的祝長安失手打碎了身邊酒盞。

我模仿著祝嬈彈琴時愛勾尾指的小動作,將這首無名曲奏完。

這首曲子,祝嬈沒有在我面前演奏第二遍。

我憑著記憶,在腦海中無數次彈奏學習,等的就是今天。

「小女獻醜了。」

我對著眾人行禮,就連手放的位置都與祝嬈一致。

祝長安頓時按捺不住。

厚厚一疊紙片投到我面前。

「平歡!黃金千兩!」

這可是天大的數目!

除了攝政王,全場恐怕沒有第二個人能拿得出這個數目。

「這人誰啊!誰不知道求青伶姑娘才是王爺看上的人!」

「居然敢和王爺叫板!」

所有人沸騰起來,都在好奇這個生面孔是哪路神仙。

我驚訝抬眸,面前男人迫切盯著我,想透過面紗看出些什麼。

他的扶著高台的手微微顫抖,我又看見了一條貫穿手背的疤痕。

林媽媽笑得合不攏嘴:「王爺可還加價?」

青伶緊張地握緊雙拳。

可楚瑜遲遲沒有反應。

他瞪著祝長安,咬著牙道:「恭喜祝將軍得償所願!」

全場譁然。

知曉內情的人面面相覷。

他們當然知道楚瑜為什麼不和他爭。

「怎麼可能!王爺!王爺!」

青伶一把扯下面紗,指著楚瑜質問:

「王爺,你答應過我,要幫我做花魁的!」

她還沒發現,眾人看見她的臉之後,眼神都變了。

「她臉上是花柳的疹子!」

17

青伶臉上布滿密密麻麻的紅點。

聽見眾人的話後,她驚恐地撩開衣裙。

上面是一片片黑斑。

花柳無疑。

「她得了髒病!會傳染!」

一時間所有人如同見到了洪水猛獸,都慌亂地往後跑。

楚瑜也撩開手臂,果然也看見了相同的東西。

「賤人!」

他衝上前狠狠給了青伶一巴掌。

可他不敢聲張,一個王爺得了花柳病,傳出去多可笑。

於是讓侍衛拖著不省人事的青伶走了。

林媽媽甚至沒有反應過來阻止。

我趁著混亂,拉起祝長安的袖子躲進了一個房間。

「阿兄?」

「嬈兒?」

祝長安的聲線顫抖。

我搖了搖頭,一把拽下面紗,露出一張和祝嬈神態極其相似的臉。

「阿姐她前些日子過世了。」

祝長安難以置信地後退,幾乎站不穩。

「那你是?」

「阿姐給我起名祝平歡,她走前將我認作親妹,讓我替她等兄長歸家。」

因著我和祝嬈相似的動作神態,還有那首他做的曲子,祝長安絲毫沒對我起疑心。

我將和祝嬈的樁樁件件都說與他聽。

聽完後,祝長安攥著手中玉佩痛哭流涕。

「是我來遲了,是我沒保護好你!」

「嬈兒!哥哥對不起你!」

看著他哭,我竟也忍不住難受起來。

「姐姐說,要你一定要好好生活,還祝家一個公道。」

我拿出和祝長安一模一樣的玉佩,哽咽道:

「這是姐姐留下的唯一東西,祝將軍,還給你。」

「我給攝政王他們下藥,他們肯定會查出來的,不能拖累了祝家。」

祝長安的情緒終於平復,森然道:

「既然嬈兒認你做親妹,從此你便是我祝家一分子。」

「誰敢傷我祝家人,我定會讓他死無全屍!」

18

第二天,祝長安將我秘密接出了長樂坊,還將祝嬈的屍體遷出,風光大葬。

長樂坊沒有人敢攔著。

因為想攔的林媽媽死了。

如今正和龜公王力,躺在祝嬈先前躺的深坑裡。

我想,他們骯髒屍體生成的花,必定不會長得艷麗。

長樂坊里再沒有妓子平歡。

將軍府多了一位叫祝平歡的小姐。

睡在將軍府的搖步床上,聽著外面士兵訓練一聲又一聲的喊聲,我還有些恍惚。

先前的一切都好像一場夢。

這段日子我都不敢睡覺,怕睡醒睜開眼,看見的又是長樂坊艷俗的帷幔。

「小姐, 小姐!將軍讓您趕緊收拾一下去前廳!」

新配的小侍女咋咋呼呼跑了進來。

我連忙起身洗漱。

前廳圍滿了人, 我看著這模樣, 心中忐忑不安。

究竟發生了何事?

祝長安溫和地朝我招了招手:「過來聽旨。」

我迷茫地走了過去。

迷茫地在祝長安地陪同下跪下。

直到聽到太監尖聲念道:「祝平歡有勇有謀,救國有功,特賜安邦郡主之位,欽此。」

我猛地驚醒!

為何!

我明明什麼也沒做!

接旨後祝長安笑著拍了拍我的頭:「楚瑜死了,你給他下的花柳,替陛下省去了好大麻煩。」

我頓時明悟,祝長安剛扶持新帝登基, 正是被百官盯著的時候。

皇上就不好再對楚瑜下手了,免得落人手刃血親的把柄。

「若不是你,我們想啃下楚瑜的勢力, 還要多花不少工夫, 這個封號是你應得的。」

我重重點了點頭。

「對了,不日我又將出征,替陛下掃清邊關叛亂, 平歡,你有何打算?」

我不想被困在後宅!

於是忙不迭道:「我可以學槍學劍, 和你一起去戍邊嗎?我不能辜負陛下給我的封號,也不怕吃苦, 不會丟我們祝家的臉!」

我緊張地看著祝長安。

他失神了片刻,認真看著我:「從前嬈兒也說過和你相似的話,好!好啊!不愧是我祝家子女!」

19

出征前一天,我又去了一趟長樂坊。

坊里的媽媽換成了陛下的線人,對我的到來畢恭畢敬。

我沒有聲張,帶著一碗毒藥, 暗中去找了謝平樂。

他躺在。

身上沒有了鞭傷, 卻多了一身膿瘡。

看見亮光他擋了擋眼睛, 虛弱地問:「阿姐?你來接我啦?」

我端著藥走到他身邊蹲下:「不是, 我要走了, 來把藥喝了吧。」

眼淚從他的指縫溢出。

謝平樂接過藥,也沒有問這是什麼,直接一飲而盡。

他祈求道:「阿姐, 再多待一會兒吧。」

我點了點頭, 在他身邊坐下。

如今正是我和謝平樂被賣進長樂坊的第一個月。

「一我」不過片刻, 謝平樂的嘴角就溢出鮮血。

他擦乾血跡, 一臉悲戚地想拉我的手,卻被我不著痕跡地躲開。

於是他又失魂落魄地收回去:

「阿姐,上輩子我對不起你。」

「斷指那天我便清醒了,從前我總覺得你給我的東西得來輕易,那一日才知道是那樣苦楚。」

「上一世, 是我聽信了青伶讒言……」

眼淚混著血一道流下, 謝平樂猛地吐出一口血來,斷斷續續地說:

「阿姐,如今一命抵一命, 你能原諒上一世的我嗎?」

我冷漠地聽著,心中沒有一絲波瀾。

謝平樂終究沒有等到我的回答,在柴房沒了聲息。

我闔上了他還在流淚的眼睛。

「平樂,若我原諒你, 怎麼對得起上一世的自己啊?」

20

行軍當天,一個一身爛瘡的女人攔住北上的車隊。

她瘋癲地大喊著:「我才是將軍妹妹!你們搞錯了!我才是郡主!」

「賤人!謝平歡!你偷了我的人生!」

祝長安冷冷地看著她,提起了長槍。

我按住他的手:

「我來。」

我微笑著拉起彎弓。

一支箭矢直直射向她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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