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趕出厲家的第五年,厲以興帶著白月光來定製百萬婚紗,剛好輪到我接待。
我熟練地跪在地上,正準備幫那個女人整理繁複的裙擺,手腕卻被厲以興死死攥住。
他眼眶通紅,聲音發顫。
「姜南,你以前最為自傲,現在怎麼能為了錢給別人跪下?」
似乎沒想到,曾經那個十指不沾陽春水、見人從不彎腰的前妻,如今為了幾百塊的提成,卑微進了塵埃里。
我站起來,順便忽悠他給白月光加購了全套的至尊 VIP 鑲鑽頭紗。
他顫抖著刷了卡。
臨走時,他死死盯著我問:「姜南,看著我娶別人,你心不痛嗎?」
我露出標準的職業假笑把他送出門,轉頭就和店長申請了離職。
心痛什麼?這一單的提成,夠我包養兩個模子哥了。
1
我把離職信拍在店長桌上。
沒等她反應過來那句「姜南你瘋了」,我已經換回自己的 T 恤牛仔褲,背著那個洗得發白的帆布包走出了店門。
外面的雨下得很大。
我站在屋檐下掏出手機,那個被我忽悠著刷了二十萬的冤大頭厲以興,頭像還在微信置頂的位置。
五年前把他拉黑後,這是為了發帳單剛加回來的。
我正準備再次拉黑,一輛黑色的邁巴赫停在了我面前,濺起的泥水差點毀了我剛買的九塊九包郵的小白鞋。
車窗降下,露出厲以興陰沉的臉。
「上車。」
副駕駛上,林婉——那個讓他念念不忘的白月光,正拿著那條剛買的百萬頭紗自拍。
看見我,她露出一個甜膩的笑。
「姜南姐,雨這麼大,讓以興送送你吧。」
「畢竟你現在……打車也挺貴的。」
我看了看手機上的排隊人數,258 位。
又看了看厲以興那副「你要是敢拒絕就是不知好歹」的表情。
我拉開后座車門,坐了進去。
能省幾十塊打車費,還能蹭個真皮座椅,傻子才不坐。
車廂里瀰漫著昂貴的香水味,是林婉最愛的「無人區玫瑰」。
厲以興透過後視鏡死死盯著我,視線落在我那個廉價的帆布包上。
「姜南,你現在就住那種地方?」
車子拐進了一個老舊的小區,牆皮脫落,垃圾桶散發著餿味。
我沒理他。
「姜南,我在問你話!」
厲以興的聲音拔高了八度,帶著壓抑不住的怒火。
「離開厲家,你就把自己過成這副鬼樣子?」
「你當年的傲氣呢?」
我笑了,笑得職業又標準。
「厲總,傲氣能當飯吃嗎?」
「能換錢嗎?」
「能讓我在這寸土寸金的南城有個窩嗎?」
厲以興猛地踩下剎車。
林婉驚呼一聲,身體前傾,嬌滴滴地喊了聲:
「以興。」
厲以興卻沒管她,他轉過身,眼眶通紅地瞪著我,滿是委屈。
「為了錢,你連尊嚴都不要了?」
「姜南,你以前不是最看不起那些為了錢折腰的人嗎?」
我伸手去推車門,卻被鎖死了。
我嘆了口氣,迎上他的目光。
「厲總,您說得對。以前我不懂事,現在我懂了。」
「尊嚴這東西,在厲家大門關上的那一刻,就被狗吃了。」
「還有,謝謝您今天的全套至尊 VIP 消費。」
「提成我拿到了。」
「祝您和林小姐百年好合,早生貴子。」
厲以興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抓著方向盤的手指骨節泛白。
「姜南,你非要這麼氣我嗎?」
林婉這時候適時地插話,聲音輕柔:
「以興,姐姐可能是還在怪我們……」
「畢竟當年是因為我,姐姐才被趕出來的……」
「閉嘴。」
厲以興低吼一聲。
林婉委屈地咬住嘴唇,眼淚在眼眶裡打轉。
我看著這齣戲碼,只覺得胃裡一陣翻湧。
五年前,林婉自己滾下樓梯,卻哭著說是被我推下去的。
厲以興不問青紅皂白,給了我一巴掌,那一巴掌,打聾了我的左耳,也打斷了我對他十年的痴戀。
現在,他又來裝什麼深情?
「開門。」
我冷冷地說。
厲以興盯著我看了許久,最終按下了中控鎖。
我推門下車,頭也不回地衝進雨里。
身後傳來厲以興氣急敗壞的吼聲:
「姜南!你走了就別回來求我!」
求你?
我摸了摸口袋裡那張剛發的提成卡,嘴角勾起一抹嘲諷的弧度。
有了這筆錢,我能給阿北換最好的進口藥了。
至於厲以興?不過是我的提款機罷了。
2
回到那個只有二十平米的出租屋,我還沒來得及換下濕衣服,手機就震動起來。
是個陌生號碼。
我接起,對面傳來一個刻薄尖銳的聲音,這聲音我化成灰都認得——厲以興的母親,王秀蘭。
「姜南,你還有臉回來?」
我把手機拿遠了點。
「厲夫人,有事說事,沒事掛了,話費挺貴的。」
「你!」
王秀蘭被噎了一下,隨即冷笑。
「聽說你在婚紗店給以興和婉婉服務?」
「真是下賤胚子,離了我們厲家……」
「你就只能幹這種伺候人的活!」
我一邊用毛巾擦著頭髮,一邊漫不經心地回道:
「是啊,伺候人挺賺錢的。」
「尤其是伺候像您兒子這樣人傻錢多的主。」
「姜南!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在打什麼主意!」
「你想借著工作的機會勾引以興?」
「我告訴你,門都沒有!」
「婉婉肚子裡已經有了厲家的骨肉,」
「你要是敢破壞他們的婚事,」
「我讓你在南城待不下去!」
懷孕了?
我擦頭髮的手頓了一下。
原來如此,難怪這麼急著辦婚禮,連百萬婚紗都不眨眼地買。
「恭喜啊,祝您早日抱上孫子。」
「最好孫子長得像林婉,心眼也像她,」
「那您晚年就有福了。」
「你個小賤人咒誰呢!」
王秀蘭氣急敗壞。
「明天是老爺子的忌日,你給我滾回來磕頭!」
「這是老爺子臨終前的遺願。」
「你要是還有點良心,就別讓他在九泉之下不安生!」
說完,電話被掛斷。
我看著黑掉的螢幕,良久沒有動彈。
厲老爺子……那個在厲家唯一給過我溫暖的老人。
當年我被趕出厲家,老爺子正在重症監護室昏迷不醒,連最後一面都沒見到。
這是我心裡的一根刺。
我知道王秀蘭沒安好心,但為了爺爺,我必須去。
第二天一早,我換了一身黑色的連衣裙,沒化妝,臉色顯得有些蒼白。
打車到了厲家別墅門口,看著那扇熟悉又陌生的雕花大門,我深吸了一口氣。
剛進大廳,就看見林婉穿著一件白色的孕婦裙,眾星捧月般地坐在沙發上,王秀蘭正拿著一碗燕窩,小心翼翼地喂她。
看到我進來,原本熱鬧的大廳瞬間安靜下來。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我身上。
鄙夷、厭惡、嘲諷。
厲以興的表妹厲菲菲陰陽怪氣地開口:「喲,這不是姜南嗎?還真有臉回來啊?」
「穿成這樣,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是來奔喪的呢。」
「哦不對,爺爺都走了五年了,」
「你這喪奔得也太遲了吧?」
我沒理會她的挑釁,徑直走到王秀蘭面前。
「爺爺的靈位在哪?我磕完頭就走。」
王秀蘭慢條斯理地放下燕窩,抽出紙巾給林婉擦了擦嘴,才抬起眼皮施捨般地看了我一眼。
「急什麼?既然來了,就順便把家裡的衛生打掃一下吧。」
「畢竟你以前在厲家,也就是個干粗活的命。」
她指了指地上的那塊波斯地毯。
「婉婉剛才不小心灑了點燕窩,你跪下,擦乾淨。」
大廳里響起一陣低低的鬨笑聲。
厲以興從樓上走下來,正好聽到這句話。
他穿著一身居家服,目光落在我身上,神色複雜。
我以為他會阻止。
可他只是皺了皺眉,說:「媽,讓傭人擦就行了。」
「傭人哪有她擦得乾淨?」
王秀蘭不依不饒。
「再說了,這是她在贖罪!」
「當年要不是她推婉婉,婉婉也不會流產。」
「身體也不會虧損到現在才懷上這一胎!」
「讓她擦個地怎麼了?」
厲以興沉默了。
他審視地看著我。
林婉撫摸著還平坦的小腹,柔柔地說:「媽,算了吧,姜南姐也不是故意的……」
「要是累著姐姐就不好了。」
「婉婉你就是太善良!」
王秀蘭瞪了我一眼。
「姜南,你還不動?是不是想要那一萬塊錢的紅包?」
「擦乾淨了,這錢就是你的。」
她從包里掏出一疊紅鈔票,隨手扔在地上。
錢散落開來,有一張正好飄落在我的腳邊。
一萬塊。
夠阿北兩天的住院費。
我彎下腰,撿起那張錢,吹了吹上面的灰。
「厲夫人說話算話?」
厲以興瞳孔猛地收縮,不可置信地看著我。
「姜南,你……」
我沒看他,直接跪在了地毯上,拿起旁邊的抹布。
「只要錢到位,別說擦地,讓我給林小姐擦鞋都行。」
3
周圍一片死寂。
厲以興的呼吸變得急促起來,他幾步走到我面前,一把拽住我的手腕,力道大得像是要捏碎我的骨頭。
「姜南!你站起來!」
他雙眼赤紅,聲音裡帶著顫抖的怒意。
「你就這麼缺錢?缺到連臉都不要了?」
我被迫仰起頭,看著這個我愛了十年的男人。
他的憤怒是真的,眼裡的失望也是真的。
可那又怎樣呢?
我用力甩開他的手,繼續低頭擦拭地毯上的燕窩漬。
「厲總,您要是覺得我丟人,就把這一萬塊給我,我馬上滾。」
「你!」
厲以興氣得胸口劇烈起伏。
「以興……」
林婉走過來,挽住他的手臂,眼淚汪汪地看著我。
「你別怪姐姐。」
「姐姐可能……真的是生活所迫吧。」
「要不,我們再多給姐姐一點?」
她轉頭看向王秀蘭。
「媽,再給姐姐一萬吧,看著怪可憐的。」
王秀蘭冷哼一聲:「給她?喂狗都比給她強!」
「既然她喜歡跪,就讓她跪著!」
「正好給我的大孫子積德!」
我沒說話,只是機械地擦著地毯。
每一寸纖維里的糖漬,我都擦得乾乾淨淨。
終於擦完了。
我站起身,膝蓋因為長時間跪著有些發麻。
我走到王秀蘭面前,伸出手:「錢。」
王秀蘭厭惡地看了我一眼,示意旁邊的傭人把地上的錢撿起來給我。
我接過那一疊鈔票,當著所有人的面,一張一張地數。
「一共一萬,少一張都不行。」
厲菲菲忍不住譏諷:「窮酸樣,幾輩子沒見過錢似的。」
我不理會,數完錢,揣進兜里,轉身往靈堂走。
「等等。」
厲以興叫住了我。
他死死盯著我的口袋,仿佛那裡裝的不是錢,而是他的尊嚴。
「姜南,五年前你走的時候,」
「拿走了我媽的一條鑽石項鍊,」
「這筆帳,我們是不是該算算了?」
我腳步一頓,猛地回頭。
「你說什麼?」
「別裝傻!」
王秀蘭尖叫起來。
「那條項鍊價值三百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