喪偶式婚姻完整後續

我第三次提離婚時，紀明洲不再像第一次那樣慌亂。

他扯過我手上的離婚協議，刷刷幾下籤了字。

而後有恃無恐地看著我：「反正過不了幾天，這張紙也會出現在碎紙機里。」

所有人都說，他愛極了我，在事業巔峰期為我官宣已婚。

可沒有人記得，那些夢想不見天日的時光，是我剜盡血肉滋養著他。

也沒有人知道，他借著炒 cp 的名義，和梁茵做盡了親熱事。

出國之前，我點開了那個 ID 為「紀明洲和他老婆離婚了嗎？」的帳號。

在她第 1780 天的記錄帖中，敲下了幾個字：

「恭喜，願望成真。」

1

紀明洲的電話接通後，傳來了梁茵嬌笑的聲音。

我沒開口說話，也沒掛掉。

「聽說你老婆又在跟你鬧離婚？」

「不是我說，作為你紀大影帝的老婆，她總這麼防著我們這些合作的女演員，是不是有點太過小心眼了。」

一聲輕微的咔噠聲，紀明洲緩緩開口，語氣輕慢：「你什麼貨色自己不清楚嗎？她防你防錯了？」

侮辱性的謾罵，沒換來對方的不悅，反而引得她大笑。

她有恃無恐：「那麼多女演員恨不得撲上你，可你就看上我這樣的貨色，怎麼辦呢？」

紀明洲嗤笑了一聲：「真賤。」

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響在耳邊，我將電話拿遠了些。

緊接著，聽到梁茵狀似擔憂的聲音：「你不會真為了我，跟你老婆離婚吧？」

「為了你離婚？你算什麼東西？」紀明洲不耐煩道，「別再讓我知道，你去挑釁她。」

我點擊了幾下螢幕，沒再聽下去。

掛了電話出來，抬頭便看到大螢幕上的紀明洲。

男人一身高定黑色西服，站在領獎台上。

他握著獎盃，聲音徐徐地發表著獲獎感言，比起第一次領獎時，他變得更遊刃有餘，更為從容。

聚光燈下，高挑的身形，挺拔的脊背。

鏡頭停留在他的臉上，凌厲的眉眼，鼻樑高挺筆直，下頜線稜角分明。

我猶記得，他最火的那一年。

最頂尖的時尚雜誌曾形容他的臉，是遺幕時代最後的孤品。

下一秒，鏡頭切換給了坐在台下的梁茵。

只是很快的一瞬間，但卻捕捉到了她泛著淚花的雙眸。

我捏緊了口袋裡的水筆，腦海里不可控制地湧入謾罵之聲，來自紀明洲和她的那些 CP 粉。

意識到這不是網絡平台，我下意識地鬆了口氣。

身後突然傳來聲音：「許醫生，你也覺得紀明洲很帥是不是？」

是值班的護士小鄭。

我沒答話，拿過值班表低頭簽字。

她抬頭看大螢幕，自顧自地說話：「你看到了嗎？剛剛一閃而過的那個鏡頭，紀明洲和梁茵兩個人互看的眼神，分明就是在錯的時候遇到了對的人。」

我頓了頓手，這句話我曾在手機上看過無數遍。

紀明洲和梁茵的 CP 粉曾將他們在各個場合對視的瞬間拼剪在一起，視頻里他們看向對方的時候，比之看向愛人有過之而無不及。

最火的那個視頻，用的標題便是：錯的時間遇到了對的人，愛不能愛，放不能放。

也許是積攢了很久，也許是真的想要一個答案。

我聽到自己輕聲問道：「我聽說紀明洲結婚了，你們……」

小鄭不以為意：「結婚就結婚了唄，磕個 CP 而已，我們又沒真的想讓他和老婆離婚。」

「而且，他老婆又不是什麼好人，當年紀明洲剛爆火，她立馬就逼他出來官宣結婚，你是不知道這一波操作，險些就把他干成十八線了。」

我抿了抿唇，想說不是的。

那一年的官宣，是紀明洲先斬後奏，是他在被無端揣測莫須有的戀情後。

怕我對他沒有安全感，在我睡覺時偷偷拍下了兩隻戴著戒指的手，發了圖片官宣。

「何止是我們 CP 粉討厭她老婆，紀明洲的那些粉絲更是恨死她了。」

「喏喏喏你看——」她拿出手機調出一張照片給我看：「紀明洲藏得嚴實，這是他老婆被拍到的唯一一張照片，你看她是不是又丑又胖，不修邊幅，我的天我真的每次都在想她怎麼配得上紀明洲啊。」

「比起梁茵，簡直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我看向那張照片，照片里的女人穿著肥胖的連衣裙，素麵朝天戴著口罩，頭髮鬆鬆垮垮的不成樣子。

沒有人比我更印象深刻，那是我當年懷孕時出了意外去醫院，不小心被拍到的照片。

在那之後，這張照片無數次出現在那些粉絲的謾罵和詛咒里。

又肥又土，老豬婆，母豬……甚至照片一度被 P 成遺照和表情包，成為他們攻擊別人的工具。

而沒人知道，我之所以出意外，是因為紀明洲的經紀人將他和梁茵的視頻發給了我。

後來，我情緒過激之下流產了，孩子最終沒有保住。

我看向絮絮叨叨的小鄭。

從前我也想像過，那些在螢幕的另一頭，用盡最惡毒的話詛咒我的人，會是什麼模樣。

可她是一名護士，是我的同事。

見我盯著她，她吐了吐舌頭：「值班太無聊了，我看許醫生你站那裡看了很久，還以為你也喜歡紀明洲。」

我將本子遞給她，她又問我：「不過許醫生，你長得那麼漂亮，怎麼到現在還沒結婚呢？我有一個哥哥他……」

我打斷她的話：「我結婚了。」

「戒指上班不方便戴。」我敲打了幾下台面：「而且，我老公你也認識。」

她有些驚訝：「真的？是咱們醫院的嗎？難不成是謝醫生？我就說我老覺得他對你……」

「錯了。」我面色平靜地看向她，認真道：「我老公是紀明洲。」

她愣了下，繼而大笑道：「許醫生您真幽默，跟我同一個老公呢哈哈哈哈——」

我微微一笑，將筆揣進口袋裡。

2

開車回到家，我給自己下了一碗面。

一個煎蛋，一把青菜，兩勺麵湯打底，半勺生抽提鮮，再加入幾滴香醋，撒上一小撮蔥花，最後滴香油增香。

我低頭淺嘗了一小口，暖意順著喉嚨滑進胃裡，連帶著一身的倦意都消散了大半。

剛準備繼續的時候，客廳的門被打開，一道修長的人影落了下來。

紀明洲小臂上掛著西裝外套，隨手將獎盃扔進沙發里。

我轉過頭，繼續吃面。

餘光里，紀明洲坐在沙發上，一言不發地看著我。

好半天，他才開口：「蛋糕呢？」

我這才想起，兩年前他獲得了人生中第一座獎盃時，也是這樣的夜晚。

我極少會出現在有他的公開場合里，即便是那麼重要的時刻，我當年也只是蹲守在電視機旁看他。

一邊看他走向領獎台，一邊對著電視機喜極而泣。

那時我用了大半天的時間，為他親手做了蛋糕。

我想著，他有那麼多屬於大眾的時刻，能不能有一刻屬於我就夠了。

可後來我等到半夜，只等來梁茵接了他的電話。

梁茵問他：「愛上我你後悔了嗎？」

紀明洲應當是喝醉了，但語氣卻很堅定：「不——」

我緊緊抓著電話，腦子嗡地一聲。

梁茵卻在那頭笑道：「別誤會哦，你知道的，我們演的那部劇很火，剛剛只是習慣性在重複台詞而已，你不是演員不了解我們這行……」

我收攏思緒，沒回他的話。

一碗面見底，我拿起碗，放到水池裡。

下一秒，紀明洲站在我身後，兩手撐著水池，將我轉了個身。

「今天打電話給我了？」他低頭問，不是很在意，「查崗？我給你留了位置，為什麼不去現場？」

他笑了笑：「想捉姦去現場當面捉不是更刺激，打電話算什麼本事？」

他以極其篤定且自信的神色，洋洋得意地說著令人傷心的話。

卻忘了，從前他在我面前，有過這樣篤定神色的那瞬間。

只是那時候，十八歲的年紀貧窮又堅韌。

他埋頭在我膝上，清冷的風灌進窗戶，像是跪在天地間尋求前路。

他一遍遍地重複：「總有一天，我會出人頭地，我會讓你過上好日子。」

就好似，我便是他所有的前路一般。

「怎麼哭了？」紀明洲皺著眉，指腹拭去我不知道什麼時候流下的淚。

他嘆了口氣，道歉的流程信手拈來：「好了，不管什麼事，我認錯行不行？」

這是他這些年慣用的招式。

他犯錯，又總是毫不避諱地認錯，可也許從來都不認為那是錯誤。

最開始時，他每次認錯都算得上認真。

從劇組休假，負荊請罪似地跪著，誠意無比地懺悔。

後來，他開始會反駁了。

那句「為了你在事業巔峰期官宣已婚」旁人埋怨我時說的話。

到後來，也成了他掣肘我的話。

「我早就跟你說過，我的工作就是這樣，免不了要和女人有很多牽扯，但演戲就是演戲，你總不能天天因為演戲吃醋，動不動就提離婚。」

「如果因為那些不三不四的人，你就要離開，那真是得不償失。」

他把我逼得像個瘋子一樣，很長一段時間我覺得錯的是我。

是我不夠體諒，是我斤斤計較，我把一切的爭吵歸咎於自己。

可這一次我仰頭看他，面無表情：「是我求著你嗎？」

他皺眉：「什麼？」

我抹了下臉，嘲諷地看著他：「紀明洲你是不是忘了，我之所以還會站在這兒，是你求來的。」

「你現在在這跟我叫囂什麼？」我看著他僵硬的臉色：「你是不是一直覺得我提離婚，是在開玩笑？」

他撇過臉，收緊了手心，下頜緊繃著。

半晌他又轉過臉來，面色輕鬆地看著我：「過去的不是都過去了，為什麼還要抓著那一點小錯不放，我不是道過歉了？和梁茵之間現在也是純粹的工作關係，你還想要我怎樣？」

他瞭然地笑了笑，攤開雙臂往後一靠：「說吧，這次提離婚又想要我怎麼做？」

我從燈下看他的眉眼，一如當日。

為什麼呢？

誰都可以，為什麼非要是梁茵？

3

時隔多年，再次聽到梁茵這個名字，是在兩年前。

梁大小姐從國外回來，進了娛樂圈當不知名的小演員。

這樁新聞，當時在高中班級群里瘋傳。

我潛水在群里，也只是略過幾眼，沒放在心上。

直到那天，紀明洲突然問我：「還記得梁茵嗎？」

多年的陰影下，我聽到這個名字時，差點沒拿穩手裡的水果刀。

紀明洲將驚魂未定的我擁入懷中，安撫道：「別擔心，她再也不會有欺負我們的機會了。」

我握緊他的手，倉皇地點了點頭。

高中時的梁茵，仗著家世，最喜歡為所欲為。

而我和紀明洲，因為太過貧窮，成了她最中意的欺負對象，那些惡意藏在校園的每個角落，細碎又刺骨。

故意撕壞的作業本，凳子上的膠水，鎖死的廁所隔間門……這些都不值一提。

其實最開始，她霸凌的對象只有紀明洲。

高高在上的大小姐，得不到想要的氣急敗壞：「既然不想給我當狗，那你就去死吧！」

她變本加厲，毀掉他的競賽資格，造謠他強姦騷擾自己。

如果不是我拼了命地找到那些證據，紀明洲險些就會被退學。

在我多次保護紀明洲後，她將矛頭轉向了我。

她笑著將我堵在廁所里，讓人將我按住，一下又一下地扇著我的臉。

扇到她力氣用盡的時候，她蹲下來抓著我的頭髮往後扯：「騷貨，上趕著倒貼男人是不是？紀明洲睡你了嗎，你這麼倒貼？」

而做盡一切壞事的梁茵，在玩膩了之後轉學去了外國，再無聲息。

那一天，紀明洲和我說了梁茵的事。

我半夜起來，搜了她的相關信息，點進了她的社交帳號。

很遺憾，我以為我會看到她惡人有惡報。

可惜沒有，限量版的跑車，豪華的遊艇。

出道打的是三百億千金的名頭，以至於當演員，也只是她閒來無事的興趣。

我不停地告訴自己，現在不是從前了，我是一名醫生。

即便她回來，又能怎樣。

是什麼時候，我發現紀明洲的異樣呢？

是在他從劇組回來後，無意中說起：「可惜你沒看到那個梁茵，演戲像木頭，被我罵的時候，一句話都不敢說，她也有這麼一天。」

紀明洲說的時候，眼底閃過了恨意，可恨意中又夾雜著一絲什麼情緒。

我來不及捕捉，只勸他：「算了，你在劇組還是少和她起衝突，雖然我現在不怕她，但也不一定惹得起。」

當年事情鬧得那麼大，新聞的報道里甚至連梁家兩個字都沒出現過。

再怎麼時過境遷，比起梁家，我和紀明洲一個是普通人，一個也只是娛樂圈的打工人。

直到她和紀明洲主演的劇爆火，他們的 CP 突然橫空出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