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做噩夢了?」舍友納悶地問。
「……可能吧。」我喉嚨發乾,尷尬笑笑,「對不起,吵到你們了。」
帘子重新被放下。
我僵在原地,心臟狂跳,後背沁出冷汗。
是幻覺嗎?觸感那麼真實……
就在我驚疑不定時,脖頸後再次傳來熟悉的冰涼吐息。
呼呼——
祂又回來了。
還是人形的。
祂的手臂從背後纏繞上來,暈乎乎地將下巴擱在我肩頭,親昵地蹭了蹭。
「痒痒,撓撓。」沙啞陰冷的聲音,貼著我的耳廓響起。
我死死咬住嘴唇,把第二聲尖叫咽了回去。
這陰險狡詐的蛇妖!
祂絕對是故意的!看似懵懂,玩起這種躲藏和脅迫的把戲卻無比嫻熟!
「安安,什麼聲音?窸窸窣窣的?」簾外的舍友又問。
「沒……我看視頻呢!」我急忙提高音量掩飾,同時伸手,胡亂在祂的下巴撓了兩下。
得到安撫,祂的寒意收斂了些。
哎,祂與我分別了許多年,再見面纏我是應該的。這麼想想,我莫名對祂包容了許多。
我壓低聲音,帶著命令的口吻:「變小,盤好,不許出聲!」
「嗯嗯……」祂軟哼哼地應著,在我身上輕微地蠕動幾下,變成了細長的小青蛇,乖順地盤成一團。
乖?我信他個大頭鬼!
有這狡猾的蛇小子,我是不能再待在宿舍了。
我迅速穿戴整齊,揣好小蛇,拉開門帘下床。
「安安,這麼晚了,你去哪兒?」
「訂個酒店。」
「啊?酒店?為什麼?」
「宿舍……太小了,」我頓了頓,找了個蹩腳的理由,「不夠我那個……施展。」
「施展?啊?哈哈,你要施展什麼?」
我搖搖頭,快步向外走。
能施展什麼?人蛇大戰唄。
04
酒店房間裡,我將裝死的小蛇從口袋裡掏出來,放在潔白的大床上。
祂貌似知曉自己很可愛,青綠色的蛇身扭轉,沖我搖頭擺尾,豎瞳里閃爍著天真又妖異的光。
「變成人。」我命令道。
話音剛落,床上的小蛇,再次化作了蒼白妖異的少年。
墨色長髮濕噠噠的,如瀑般披散,襯得肌膚愈發沒有血色。
祂晃了晃頭,本能地靠過來,冰涼的蛇尾無聲地纏繞上我的小腿。
「慢、慢著!」我用手抵住祂靠過來的胸膛,觸手一片冰滑,「你……你應該好好休息!對,休息!」
我慌忙抓起遙控器,打開電視,試圖轉移祂的注意力。
「看,這個,很有意思的!」
祂的豎瞳轉向螢幕,被吸引了注意力。
然後,祂伸出手,生澀地按著遙控器,畫面飛速切換。
最終,停在某個付費頻道:裡面正上演著激烈而直白的成人影片,不堪入耳的聲音瞬間充斥房間。
我:「……」
蛇之本性如此嗎?
祂看得極其專注,暗紅的瞳孔微微收縮,嘴角還勾著甜甜的笑意。
很純真。
然後,祂轉向我,模仿著畫面里男人的動作,伸手抓住我的手腕,力道大得驚人,將我往床上帶。
「要,安安。」
「等等!不是那樣的!」我掙扎著,意識到讓祂看這個是個巨大的錯誤。
祂的學習能力,用在了最糟糕的地方!
看來今夜是無法善了了。
既然如此……我咬咬牙,猛地搶過遙控器,飛快地切換,找到了另一個系列——仍然是成人片,但是角色反轉,更具掌控感的女性向作品。
我把螢幕轉向祂,指著裡面占據主導地位的女主角,看著祂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說:「看、這、個。」
祂歪頭看了看螢幕,又看看我,暗紅的豎瞳里閃過一絲瞭然。
隨即,祂鬆開鉗制我的手,微微向後仰倒,擺出任憑處置的姿態,用陰冷潮濕的嗓音,學著電視的台詞,說道:
「好。安安,女王大人,請盡情……玩弄我。」
秀色可餐,我可恥地咽了口唾沫。
「親親。」祂要求道,同時,我小腹深處被聯結的絞痛再次隱隱傳來。
我閉上眼,深吸一口氣,屈服於疼痛的脅迫,俯身湊近,在那冰涼的唇上印下一個短暫的吻。
一旦開始,便難以停止。
祂的學習能力和模仿慾望強得驚人。
房間裡的動靜越來越大,床墊發出不堪重負的聲響。
斷斷續續,一直持續到窗外天際泛白。
咚咚咚!
粗暴的敲門聲炸響。
我猛地驚醒,從一片狼藉中撐起身。
身邊的妖孽也被驚擾,兩條長腿蜷縮,不滿地動了動。
「誰?」我啞著嗓子問。
「隔壁的!」一個粗聲粗氣的男聲傳來,「媽的,吵了一晚上!小妞,你搞什麼名堂呢?」
我心裡一緊,壓低聲音對祂命令:「崽,快,變小!」
青光一閃,龐大的半蛇身軀消失,細小的青蛇順從地爬上我的手腕,藏進睡衣寬大的袖口裡。
我整理了一下衣服,下床開門。
門外站著一個身材粗壯、穿著背心、滿臉橫肉的男人,正用毫不掩飾的噁心目光上下打量我。
「抱歉,昨晚吵鬧了,向你道歉。」我硬著頭皮尷尬地說。
「喲,小妞,你一個人?」他看屋內沒別人,咧嘴一笑,露出黃牙,「小妞,一個人能弄那麼響?挺能耐啊。怎麼樣,陪哥玩玩唄?」
說著,一隻油膩的手就朝我的臉摸來。
我正要後退躲閃,袖口猛地一動!
一道青影如電般射出,精準地在他伸過來的手背上咬了一口!
「啊!什麼東西?!」男人痛呼一聲,縮回手,手背上兩個細小的紅點迅速滲出血珠。
他剛罵了句髒話,臉色突然一變,嘴唇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泛起不正常的青紫色,身體晃了晃,直挺挺地向後倒去,「砰」地一聲砸在地毯上,不省人事。
我僵在原地,看著地上臉色迅速轉黑的男人,心臟幾乎停止跳動。
祂騙了我。
祂有毒牙。
之前給我看的光禿牙床,全是偽裝!
「啊——!!」恰在此時,推著清潔車的保潔阿姨從拐角出現,看到倒在地上的男人和我,發出了驚恐的尖叫。
報警,叫救護車。
現場一片混亂。
男人被迅速抬上救護車拉走。
而我,被隨後趕來的警察帶回了派出所。
小蛇則消失無蹤。
05
審訊室的燈光白得刺眼。
監控拍到了小蛇咬人的瞬間,但小蛇卻不知所蹤。
無論警察如何搜查酒店房間和我的物品,都找不到任何預謀。
「我不知道蛇是怎麼出來的,祂突然就咬了人……」我臉色蒼白地重複著。
負責記錄的警察語氣沉重道:「醫院那邊初步判斷是混合性神經毒素,非常罕見,對應的血清很難找。醫生說,傷者情況危急,恐怕……撐不了多久。你會很麻煩。」
我嚇得難以思考。
警察問道:「你知道什麼情況?最好如實交代。」
「我知道是什麼蛇!」我像是抓住救命稻草,急忙拿過紙筆,憑藉記憶畫下了小青蛇的詳細特徵。
警察拿著畫像,立刻去協調尋找血清和專家。
而我,被暫時留在審訊室。
按照規定,需要等受害者清醒錄口供,或者……確認最終結果,我才能離開。
我也可能離不開了。
冰冷的燈光照在頭頂。
我獨自坐著,手腕上還殘留著小蛇冰涼滑膩的觸感。
陰險、狡詐、強大又粘人的蛇妖,此刻,又藏在哪裡?
06
兩個小時後。
「吱呀——」審訊室的門又開了。
一位面容冷峻的女警走進來。
「受害人醒了,沒有生命危險。」
她頓了一下,又說:「但他指認,是你飼養的蛇攻擊了他。」
「那不是我的蛇。」我小聲說。
「蛇是從你袖子裡出來的。」
「我也是受害者。」我急忙說。
女警冷冷地掃我一眼。
她不信。
別說她不信,我都不信。
「我……我會坐牢嗎?」我低下頭,小聲問。
「對方提起了民事訴訟,你需要承擔巨額賠償。」
「我沒錢……」最後一道防線徹底崩潰,我伏在冰冷的桌面上,淚水不受控制地湧出。
我究竟做錯了什麼,要承受這些?
就在我的啜泣聲中,小蛇陰冷的聲音,突兀地穿透寂靜:
「讓——安安哭。壞人。都是壞人。」
我猛地抬頭,淚眼模糊中,見一道青色蛇影飛出!
精準地咬在了女警裸露的手腕上!
女警吃痛地低呼一聲。
而幾乎是同時,審訊室外傳來雜亂的腳步聲和驚呼。
門被猛地推開,另外兩名警察沖了進來,然而下一秒——
從通風口的柵格,從門框與地面的間隙,從天花板角落的陰影里,無數條泛著青幽冷光的蛇,如同擁有了統一的意志,無聲地傾瀉而入。
蛇群來了。
速度快得驚人,像一道道青色絲線,纏繞上每一位警察的腳踝、手腕、脖頸!
悶哼聲,倒地聲,身體與地面碰撞的鈍響。
不過幾個呼吸之間,審訊室內外,都被蛇咬了,再沒有一個站立的人。
只有我,像個被遺忘的木偶,僵在椅子上,看著這超現實的一幕。
嘶嘶嘶……
空蕩蕩的寂靜里,只剩下蛇群遊走的聲音。
不到一分鐘,蛇群又如同潮水般退去,消失在各個角落,只有小青蛇留下。
祂昂首在桌子上,得意地看著我,好像在邀功。
「你……你乾了什麼?!」我喊叫著。
祂感受到我的怒氣,換了表情,豎瞳冷冽,變得令人膽寒。
我打了個寒顫,連滾帶爬撲到電話旁呼叫救護車。
做完這一切,我再次怒視著那條罪魁禍首:「你知不知道你惹了多大的禍!你這是襲警!」
小蛇歪了歪頭,下一秒,祂再次彈起。
這次是朝我襲來!
我的頸側傳來一陣微刺的冰涼,帶著某種奇異的麻痹感。
我被咬了。
意識沉入黑暗前,我最後看到的,是祂眼中一閃而過近乎狡黠的光。
果然……是條會玩陰謀的蛇。
連同我一起「受害」,就能最大限度地洗脫我的嫌疑。
這算計,冰冷而有效。
這下,就該有人信我和毒蛇沒關係了。
07
再次醒來,是在醫院的病房裡。
電視里正低聲播放著本地新聞——
「我市多處發生不明蛇類襲擊事件,傷者均出現短暫昏迷及麻痹症狀,無生命危險。專家初步推測為某種罕見蛇種季節性遷徙所致……」
我躺在床上,默默地聽著。
警察又來做了筆錄,說監控被毀了,筆錄非常重要。
我裝作迷茫地說:「我不知道,我什麼都不知道。我只見到了好多好多的蛇……」
頸側的咬痕,是我洗脫嫌疑最有力的證據。
警察信了八分,同情地看我。
而此時,那個騷擾我的男人,叫罵著出現在我病房門口,惡意地瞪我:「你就等著傾家蕩產吧!」
「找到證據再說。」我看向警察。
警察頭也不抬地補充:「從醫學角度看,如果真是她飼養並指使的蛇,不太可能連她自己都攻擊。這更傾向於是意外事件。」
看吧。
我清白了。
我立即舉手:「警察叔叔,我要告他騷擾我。」
騷擾男一聽,狠狠瞪了我一眼,逃跑般悻悻離去。
警察做完筆錄起身,交代我道:「我們已經聯繫了你的輔導員,你好好休息。」
「謝謝警察叔叔。」
我垂下眼睫,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被單,畫著一條條蛇形。
08
等到下午,輔導員帶著一大幫同學來看我了。
半個小時後,人又都走了。
唯獨留下來一位對我頗有好感的學長。
他還給我帶來一本書,笑容溫和,坐在床邊噓寒問暖。
「安安,吃點橘子吧,補充維 C。」他拿起一個橘子,熟練地開始剝皮。
「學長,我自己來就……」我話沒說完,他已經利落地將橘子剝好,甚至細心地將白色的橘絡也撕去。
他自然而然地掰下一瓣,遞到了我的唇邊。
「你躺著就好。你是病人,我來照顧你。」
這過於親昵的舉動讓我僵住,尷尬得腳趾蜷縮。
就在我猶豫著是張嘴還是拒絕時,頸側猛地一痛!
又是祂!
祂可算回來了。
小蛇滑溜溜地鑽到我身上,不輕不重地咬了我好幾口,像是在宣洩強烈的不滿。
我怕學長看到祂,急忙說:「學長,給我倒一杯水吧!」
「好。」學長轉過身,去給我倒水。
而祂出乎意料地游到床邊,「嗖」地立起上半身,暗紅的瞳孔死死鎖定了學長,身體弓起,做出了攻擊的姿態!
「別!」我心臟驟停,眼疾手快地一把將祂攥在手心,死死按住。
學長被我這突如其來的喊叫嚇了一跳:「怎麼了?」
「沒……沒什麼,好像有隻蟲子。」我強笑著掩飾,手心裡這團冤家,還在不安分地掙扎。
學長又坐了一會兒,氣氛始終尷尬。
他也看明白我對他無意,終於起身告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