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唇企圖去捕捉他的,卻被他僵硬地推了一下。
「別這樣,今天不適合做這些。」
呵呵!我心中冷笑,估摸著在我沈燃這裡練好了技術,在外面小情兒身上正好用上,兩人還一起睡,好好好!太他媽好了。
「鄭凜,你他媽到底有沒有喜歡過我?是不是覺得,我剛剛替你擋那一下,是犯賤?」
「說話!」我逼近一步,氣氛灼熱得像要爆炸。
他的喉結滾動了一下,只吐出幾個字眼。
「你喝多了,應該早些休息。」
「喝多?」我嗤笑一聲,扶上了自己的額角。
「我他媽清醒得很,我花錢買你,不是買塊木頭,不是讓你像個死人一樣杵在那兒,更不是讓你把錢拿去填那個叫做江臨的無底洞!」
聽到江臨名字的瞬間,鄭凜的身體猛地一僵,眼底的暗色翻湧成怒濤,他猛地抬手,一把抓住了我攥著他衣襟的手腕,力道大得驚人,疼痛瞬間傳來,但我沒有鬆手。
「不准提他!」
6
他幾乎是吼出來的,這是他第一次在我面前徹底撕開冰冷的偽裝,露出一個鮮活的靈魂。
他死死盯著我,那雙漂亮的眼睛裡燃燒著恨意和痛苦。我不明白,自己做人這麼失敗嗎?上趕著送錢上趕著被搞,卻只換來對方的怒斥。
幾秒鐘,漫長得像一個世紀。
最終他眼底的怒焰先一步黯淡下去,抓著我手腕的力道慢慢鬆懈,同時別開臉不再看我。
「對不起,沈先生。」他的聲音只剩下空洞。
「我……我失態了。」
我笑了笑,向後退了一步,隨手抓起浴袍離開了浴室。
「滾出去。」
他沒動,也沒抬頭。
「我叫你滾出去!」我提高聲音,額角的傷口又開始隱隱作痛。
這一次,他身體顫了一下。
「我走了你會睡不著覺……」
「我還沒到你爺爺的年齡需要照顧,用不到你在小情人編那麼噁心的謊話!」
鄭凜皺起眉,微暗的眼神如炬般盯著我。
「你去了我學校?」
質問!是的!沒錯!是在質問,應該是怕了,怕我這個叔叔或者爺爺去跟他同學亂說什麼,或者怕他的同學看到我。
「滾吧!別讓我再看到你。」
我無力地關上了臥室的門,靠在木門上,聽著外面落鎖的聲音,鄭凜走了。
我看著臥室里穿衣鏡前的自己,臉色蒼白,眼神疲憊,額角貼著紗布,像個徹頭徹尾的失敗者。
哪裡還有道上「大哥」的模樣!
將近一年的時光,買來的是恨,是沉默,或者是另一個人的影子。
真他媽諷刺。
7
鄭凜順利拿到了一個非常理想的 Offer,我知道。
秘書把消息放在我桌上的時候,我只是「嗯」了一聲,挺好的。
他終於可以擺脫「被包養」這個屈辱的標籤,真正靠自己的本事站起來了。
他也終於可以光明正大地去供養他那個小男朋友了。
秘書欲言又止:「沈總,鄭先生那邊……需要安排慶祝嗎?」
「不必。」我合上文件,語氣平淡。
「他自己的事,自己會處理的。」
我和鄭凜之間徹底進入了冰河期。
他搬出了公寓,我給他的那張卡,也不再有消費記錄。
我們之間唯一的聯繫,似乎只剩下我手機通訊錄里那個熟悉的名字。
有時候我又回到那個初遇他的場子會忍不住想,我看他平時在床上對我興趣挺足的,還以為精誠所至金石為開了,沒想到男人都只是下半身動物。
那個雪夜,是切斷我對他所有憧憬的最後一個瞬間。
初冬的暴雪!我剛從一個應酬脫身,司機繃著臉,把車儘量開得平穩。
突然他警覺的關起了窗戶。
「老大,後面有尾巴。」透過後視鏡,我能看到他緊鎖的眉頭。
我捏了捏發脹的眉心,酒意和疲憊一起湧上來。
最近我正在想辦法洗白,眼見自己也到了被大學生喊叔叔的年紀,實在不想再做刀口舔血的買賣。幾個被我逼到絕路的合作方像瘋狗一樣開始反撲,其中就包含之前因為鄭凜被我處理過的那些人。
「甩掉。」
司機猛地一打方向盤,車子在滿是積雪的路面上一個急轉,刺耳的摩擦聲震得我耳鳴。
可後面的車燈像跗骨之蛆,緊緊咬著不放。
「砰!」
一聲沉悶的巨響,車身劇震!不是撞擊聲,是子彈!
「趴下!」
司機嘶吼一聲,猛踩油門,車子像離弦的箭再次躥出。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隨即被一股戾氣取代。
媽的,這是法治社會,還真敢動手了!
「走老城區!抄近路!」
我低喝道,老城區巷子多,彎彎繞繞,是擺脫追蹤最好的地方。
車子一頭扎進巷弄,後面的追車顯然對這裡沒我們熟,被甩開了一段距離,但危險感並未消散。
「右轉!」我盯著前方一個岔口。
就在車子即將拐入右邊巷子時,前方巷口昏暗的路燈下,突然幽靈般閃出兩個人影!
手裡黑洞洞的槍口,直指駕駛室!
「小心!」我的警告和槍聲幾乎同時響起!
「砰!」
「噗——」
子彈撕裂皮肉的聲音,在密閉的車廂里異常清晰。
兩股巨大的衝擊力狠狠撞在我的左肩上,緊接著是劇痛猛地炸開!
溫熱的液體瞬間浸透了衣料,我的半個身體都麻了。
「老大!」司機目眥欲裂,怒吼著猛打方向盤,同時右手閃電般探出車窗外。
「砰!砰!」
兩聲乾脆利落的槍響壓過了車胎的嘶鳴,擋在巷口的那兩個黑影應聲倒地。
車子幾乎是擦著屍體過去,將追殺甩在了身後。
「老大……我馬上到醫院,堅持住!你堅持住!」
我大口喘息,撕下一塊衣角給自己包紮了起來,就像曾經無數次的那樣,但這次子彈不僅貫穿了我的肩膀,還有一顆離心臟很近。
也許真的是年紀大了,意識在劇痛和失血中沉沉浮浮,這一瞬間,眼前閃過很多畫面,有小時候的,也有道上日子的,最多的居然是和鄭凜相關的。
夜場的碎玻璃,簽合約時他顫抖的手,拒絕我探望時的沉默,校園裡溫柔的笑容,浴室里他質問我的怒吼……
最終,所有碎片都定格成一張臉。
鄭凜……
徹底被黑暗吞噬意識前,我用盡最後一絲力氣,右手抓住了口袋裡的手機。
8
消毒水的味道濃烈得刺鼻。
我能夠聽到耳邊儀器的嗡鳴。
「沈先生?沈先生能聽見嗎?」
「……體溫還在升……傷口有感染跡象……」
「……需要通知家屬嗎?他手機里……」
「他……好像一直在念一個名字……鄭……凜?」
冷……好冷啊……
我是不是快死了?不,不行……我還有話沒問清楚……
那個名字在滾燙的喉嚨里反覆碾磨,帶著血氣和一種自己都未曾察覺的、近乎卑微的執拗。我用盡全身力氣,試圖撬開沉重的眼皮,試圖發出聲音。
「……鄭……凜……」
聲音嘶啞得如同砂紙摩擦,微弱得連自己都幾乎聽不清。但每一次艱難的吐息,每一次模糊的掙扎,都在重複著這個刻入骨髓的名字。
他在哪?他該在這裡……他應該……
「……鄭凜……」
我固執地叫著這個名字。
那隻被我抓住的手僵了一下,隨即傳來護士溫和的聲音。
「沈先生,您需要什麼?喝水嗎?您家屬……」
家屬?不……不是家屬……我要鄭凜……
我要找他……他必須來……他得在這裡……
「……電話……」我艱難地吐出兩個字。
「……打……鄭凜……叫他……來……」
護士似乎有些為難,片刻後還是將手機塞給了我。我戴著呼吸機,眼前異常模糊,但通訊錄的置頂就是他,就像他的置頂永遠是江臨一樣。
按下撥號鍵的瞬間,電話幾乎被秒接,我的心詭異地漏跳了一拍。
喉嚨里乾澀灼痛,那個名字幾乎要衝破束縛。
然而,傳入耳中的,卻是一個清亮的年輕男聲。
「喂?」
不是鄭凜。
一盆冰水兜頭澆下。
這個聲音……太熟悉了,哪怕隔著電波,帶著失真,我也絕不會認錯。
江臨。
鄭凜心尖上的男朋友。
「……哪位?」江臨的聲音再次傳來,電話的背景里似乎是歡快的音樂聲和模糊的笑語。
我張了張嘴,喉嚨里像堵著沙礫,發不出任何聲音。
高燒的眩暈感再次襲來。
「……鄭凜……」快……讓他接電話……
電話那頭沉默了幾秒,接著,江臨的聲音再次響起。
不再是疑惑,而是瞭然。
「您是……沈先生嗎?」
「真是不巧,鄭凜他……」
他故意停頓了一下,我的心沉了下去。江臨知道我?是鄭凜告訴他的?還是他本來就知道?鄭凜終於跟男朋友坦白自己曾經被包養過的事?或是不想讓男朋友知道我的存在,隨意編造了另一個故事?
就在我胡思亂想之際,電話那頭的人又開口了。
「……今天是我的生日,鄭凜正在給我切蛋糕呢。」
江臨的聲音帶著笑意,我卻一點也笑不出來。
「他手機放桌上了,您這麼晚找他有事?聽著您聲音不太對,是感冒了嗎?」
感冒?
我中了兩槍,在大雪天被追殺,血流了一地,此刻躺在 ICU 里發著高燒,燒得幾乎要死過去。
在他江臨的口中,在他和鄭凜共享生日派對的背景音里,這一切,就只配得上一個「感冒」?
電話那頭,江臨似乎還輕笑了一聲。
「您還在聽嗎?需要我讓鄭凜待會兒給您回……」
「嘟——嘟——嘟——」
我徹底掐斷了聒噪的背景音。
9
病房裡死寂一片,只剩下我自己粗重的喘息。
我睜著眼,空洞地望著天花板,這真是一場我自己花錢買來的悲劇。
臉上濕漉漉的,我抬手抹了一把,指尖觸到一片冰涼。
身體里最後一點支撐轟然倒塌,疲憊感涌了上來,我閉上眼,接受這抹黑暗。
再醒來時,是被窗外刺眼的陽光喚醒的。
「老大……沈總……」
我的病床前圍了一圈人,見我醒來,個個激動地湊了過來,空氣稀薄得還以為自己在高原。
「都滾開,我還沒死呢,湊過來瞻仰遺體嗎?」
「老大,您真是嚇死我們了,您要有個三長兩短,我們這群人群龍無首可怎麼辦啊!」
幾個在我這兒「混口飯吃」長達近十年的「老員工」就差奔喪抹淚了,我煩躁地揮了揮手讓他們回去。
秘書這會兒走了過來,拿著我的手機遞了過來。
「沈總,您昏睡的時候,手機就一直在響……是鄭先生,您看要不要幫您回撥過去?」
我盯著螢幕上的名字,心裡竟是前所未有的平靜。
「幫我拉黑!」
「沈總……」
「沒聽見嗎?」
秘書只能按照我說的將鄭凜拉黑。很好,不用上趕著看別人臉色了,我還是那個叱吒風雲的沈燃。
出院後,我讓秘書賣掉了那個公寓,眼不見為凈,就讓黑歷史隨風而去吧。
涉及到轉型,我的決定都做得很果斷,很快就將幾個場子轉掉了,沒有轉掉的也不再經營。
幾年前我就有意向去國外看看,這會兒倒是個好時機。
飛機的引擎發出轟鳴,我靠在舷窗邊,看著下方熟悉的城市輪廓在視野中飛速縮小。閉上眼,仿佛又聽到了那晚的槍聲,混雜著江臨電話裡帶著笑意的輕語。
「鄭凜在給我切蛋糕呢,您感冒了?」
我在瑞士小鎮買下了一棟別墅,種了些好養活的蕨類植物。雖然失眠仍舊如影隨形,但換了個地方似乎有所好轉,不至於整夜整夜地睡不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