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聲不吭,心裡像被蒙了塵,自己吃了悶虧不說,還被一頓訓。
周銳那混小子,確定在外面追求的是有夫之婦不是有婦之夫嗎?或者是把我當女人用?
想到這裡,只覺得胸口都快氣炸了。
「報告!能不能把他調到其他隊去?」
出了這種事是個男人都沒辦法不尷尬。
「不能!在我們這裡是沒有解決不了的問題的,有困難要迎難而上。」
5
這兩個月,我沒再找周銳的麻煩,甚至可以說不跟他正面接觸,幾次他故意挑釁我,都被視而不見,幾次下來,這傢伙臉拉得比我還長,一副不好伺候的模樣。
即便是這樣,我倆就像天生的冤家,一周至少要發生兩次激烈爭執,不過最終都用原始的方式解決了。
有次他偷拍了我的照片存在自己的手機里用作屏保,還得意地向我展示,氣得我將他的手機沒收,放在了柜子最深處。
這公子哥,進來不是接受鍛鍊的,簡直就是來泡妞的,但我又不是妞啊!
「今天戰術訓練,檢查儀容儀表,五分鐘後樓下操場集合。」
我下意識地望向最後一排,與周銳的眼神撞了個正著,他正似笑非笑地盯著我,臉上的淤青早已淡去。
夏天的操場像個大蒸籠,正午的太陽把沙土地面曬得滾燙,我穿著戰術背心站在場地中央,目光死死鎖住對面那個同樣汗流浹背的身影——周銳。
圍觀的新兵們都在吶喊助威,周銳微微弓著背,像一頭蓄勢待發的獵豹,作訓服袖子被他粗暴地卷到肘部,那張即使在暴曬下也難掩俊朗的臉上,此刻只有專注。
我知道連長說得很對,周銳是個好苗子,但他是被家人扔進來的,從一進來就帶著不服氣,誰又能磨平這股戾氣呢!
他這眼神勾起了我的無名火,也讓我身體深處某個隱秘角落,難以自控地微微發燙。
自從那場失控的浴室鬧劇之後,一切都變得不對勁了。
他的存在,每一次不經意的觸碰,甚至只是一個挑釁的眼神,都像帶著微弱的電流,竄過我緊繃的神經末梢。
我從小就知道自己的性向,但我不敢暴露,大學的時候偷偷跟網上認識的朋友談過一次戀愛,後來因為地域不同分手。
如今跟男性產生這種身體接觸,仿佛打開了三十年來的命門。
我痛恨這種失控的感覺,更痛恨這感覺的源頭是他。
「周銳!」我的聲音在空曠的場地上異常清晰,「格鬥基礎動作要領,重複!」
周銳喉結滾動了一下,他沒有立刻回答,反而向前踏了一步,縮短了我們之間的距離。
那股混合著汗水和年輕男性特有氣息的熱浪撲面而來。
「報告教官,要領記在腦子裡了,要不……」
他頓了頓,視線肆無忌憚地掃過我的喉結、胸口,最後落回我的眼睛,嘴角勾起一個弧度,「您親自來驗驗?」
周圍的空氣瞬間凝滯了,旁邊的新兵表情變得微妙。
「來!」我幾乎是吼出來的,額角青筋突突直跳。
「我看看你還能怎麼囂張。」
近身格鬥!在這個連隊里我從沒輸過,幾招下來周銳的眼神變得認真,招式也更加靈活多變,也不知道他哪裡學來的花哨功夫,確實有自己的優勢,旁人搞不清套路的很容易被他一招制服。
「賀教官,您這架勢……看著愈發像是公報私仇?」
「公報私仇?」我怒極反笑,聲音卻壓得更低。
「你也配?一個靠爹塞進來的廢物,連基本的尊重都……」
我的話沒能說完。
就在「廢物」兩個字脫口而出的瞬間,周銳動了!
6
快!快得只留下一道模糊的殘影,整個人如同彈簧驟然釋放,目標精確瞄準了我的下盤!
沉腰後撤,雙手閃電般下探,意圖格擋他攻向我雙腿的手臂,指尖剛剛觸碰到他的皮膚,他便抓住我格擋前伸的瞬間,身體重心向下一擰,一股旋轉力量瞬間沿著我的手臂直衝肩關節!
「呃!」
猝不及防的劇痛讓我眼前一黑,身體平衡被打破。
剛要摔倒在地,腰部就被反託了一下,反而保持住了重心,而那個反托我的人卻摔在了地上。
砰!
沉悶的撞擊聲伴隨著沙塵揚起。
周銳撐著手臂倒在地上。
周圍爆發出熱烈的掌聲,這掌聲是給我的,但我知道,如果不是他故意放水,現在躺在地上的就是我。
一股屈辱感油然而生,我想衝過去質問他,狠狠地揍他。
可我不能那樣做。
我走過去,將他拉了起來。
「教官。」他輕聲道,這聲音只有我倆可聞。
「給你……留點力氣……晚上床上見真章?」
他故意停頓了一下,手攀上了我的胳膊,曖昧地在皮膚上蹭了蹭。
那感覺對我來說像通了電,瞬間竄遍全身,讓我頭皮發炸。
「……」
最後幾個字,幾乎是貼著我耳根,用氣聲送出來的。
轟——!
血液瞬間衝上頭頂,憤怒和被當眾羞辱的難堪,像冰火兩重天在我體內瘋狂衝撞。
但更讓我心驚肉跳的是身體深處因為這句話點燃的悸動。
「周銳!你他媽找死!」我目眥欲裂,作勢就要抬腳踹他,卻被他輕鬆躲過。
「你心跳得……好快。」
臭小子居然揩我油,他悄咪咪地撫過我的胸膛,我還沒來得及反應,他就遠遠跳開了。
周圍人討論著剛才的精彩格鬥,我還欲發作,就被遠遠走來的幾個教官攔住了。
「怎麼的?賀教官臉這麼紅呢?」
我別過臉,趕緊換了副樣子,朝其他幾個教官點了點頭。
周銳有病似的突然擋在了我的面前,隔絕了眾人的視線。
「什麼情況?剛剛就聽到嘈雜聲了。」
連長王振國鐵青著臉,旋風似的沖了過來。
「沒事沒事,小賀跟周銳鬧著玩呢!」
幾個教官都在替我說話。
「什麼鬧著玩,連里是給你們打架的嗎?我看你們是無法無天!」王振國氣得手指都在抖。
周銳梗著脖子,臉上沒什麼表情,嘴唇抿成一條直線,眼神卻依舊倔強地釘在我臉上,像是在無聲地質問:你怕了?
「連長!」
我深吸一口氣,強行壓下喉口的不適。
「我申請立刻將周銳調離我隊!否則,這兵我沒法帶了!」
7
王振國看看我,又看看梗著脖子一言不發的周銳,眉頭擰成了一個死疙瘩。
他煩躁地揮了揮手:「都散了,該幹嘛幹嘛去。賀沉、周銳,關禁閉,二十四小時!」
人群散開,周銳的臉色帶著不可置信,我一眼就明白,這份不可置信不是來源於王振國的關禁閉。
「看個屁!你們還不把他給我帶走!」
周銳死死盯著我,不情不願地被帶離了操場。
「賀沉。」
王振國轉向我,聲音壓低。
「你跟我交個底,這周銳……你到底怎麼想的?」
我猛地抬眼,對上連長那雙洞悉世事的眼睛,心臟像是被一隻手狠狠攥緊。
怎麼想的?我他媽能怎麼想?我恨不得把他扔到最苦最累的邊防哨所去。
可這個念頭剛冒出來,身體深處那點被他勾起的麻癢瘋狂地叫囂起來,提醒著我那個夜晚隔間裡令人窒息的糾纏……
「他就是個刺頭!仗著家裡無法無天!」
我幾乎是吼出來的,聲音帶著虛張聲勢。
「留在我這裡,遲早出大亂子!必須調走!」
「他怎麼就找你的茬?」
王振國重重地嘆了口氣,粗糙的大手用力搓了把臉,露出深深的疲憊。
我死死咬著唇答不上來。
「賀沉啊,我不逼你開口,但你知不知道他家是做什麼的?有些事……不是咱們說了算的。」
他欲言又止,最終重重地拍了拍我的肩膀,「再忍忍……會處理的。」
我轉身,腳步虛浮地朝營房走去。
王振國知道了?那大家都能看得出來?這一系列的問號讓我頭痛欲裂。
周銳被其他教官帶著,往禁閉室的方向走。
擦肩而過的瞬間,他似乎想側頭看我,卻被用力推了一下。
「走!」
周銳踉蹌了一步,終究沒有回頭。
我腳步沒停,指甲卻深深掐進了掌心。
禁閉室的二十四小時,卻成了周銳在新兵營里最後的存在。
第二天下午,一輛低調的黑色轎車滑進了營區大門,停在了門口。
我剛被放出來,正在器械場指導新兵們練習單槓,眼角餘光瞥見王振國陪著兩個穿著便裝的男人走向禁閉室方向。
其中一人身形挺拔,樣子與周銳有五六分相似,只是更加冷硬威嚴,眉宇間帶著久居上位的壓迫感。
我的心猛地一沉。
訓練有些心不在焉,講解動作時甚至卡殼了一下,新兵們有些詫異地看向我。
「繼續練!別停!」我厲聲喝道,掩飾著內心的波瀾。
沒過多久,禁閉室的門開了。
周銳走了出來,他換下了作訓服,穿著一身我沒見過的休閒裝,手裡拎著行李袋。
他臉上一片漠然,目光穿過操場,遠遠地投向我所在的方向時,那眼神裡帶著一種被徹底背叛和拋棄的恨意。
8
這個時候,我痛恨起自己這絕佳的視力,將這一幕盡收眼底。
兩個便裝男人一左一右,帶著周銳上了車。
很快,黑色的轎車捲起一陣塵土,絕塵而去,消失在大門外。
操場上恢復了訓練的口令聲。
我站在原地,握著單槓的手指關節因為用力而泛白。
身體深處,像是被那輛車硬生生扯走了一塊,遲來的恐慌攫住了心臟。
他就這麼走了?帶著對我的恨意?那個在浴室隔間裡喘息著咬我耳垂的人,那個在任何時刻、任何地點都要跟我對著乾的人……就這麼輕飄飄地被帶走了?
「賀教官?賀教官?」一個新兵小心翼翼地叫我。
我猛地回神,才發現自己盯著那空蕩蕩的大門方向,已經失神了太久。
喉嚨乾澀得發緊,我清了清嗓子:「看什麼看!繼續訓練!單槓五十個!做不完別下來!」
訓練結束後,我沒有像往常一樣去食堂,而是鬼使神差地走向那間關過賀沉的禁閉室。
門沒鎖,吱呀一聲被我推開。
裡面空蕩蕩的,只有一張硬板床,一張小桌。
空氣里似乎還殘留著周銳身上那股子蠻勁兒。
我的目光落在硬板床靠牆的角落。
靠近床頭的位置,被人用某種尖銳的東西——在粗糙的水泥牆面上,刻下了幾個歪歪扭扭的字:
賀沉,你他媽有種!
我的指尖無意識地撫過那刻痕,心臟泛起一陣尖銳的疼。
周銳離開時那冰冷的眼神,再次清晰地浮現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