投影儀打在牆上。
沈寒正在簽署文件,側臉線條鋒利如刀。
注射器抵在我頸動脈。
「想讓他看見你這副模樣嗎?」
似乎心有所感,沈寒抬頭看向這邊。
我瘋一般地搖頭。
不……不可以……
絕對不能被他看見……!!
「哦,這可由不得你。」
陸遠笑著按下某個按鈕,我的聲音通過擴音器響徹整個空間:
「哥……抱抱我……」
沈寒皺眉環視四周,而我已經癱軟在地。
陸遠揪著我的頭髮,強迫我觀看螢幕——
沈寒按著太陽穴,對秘書說。
「把通風系統檢查一下,我好像幻聽了。」
「他連你的聲音都認不出來。」
陸遠在我耳邊低語,手指划過痙攣的小腹。
我想嘔吐,但三天未進食的胃只能抽搐著吐出膽汁。
監控里,沈寒接起電話。
我聽見自己的名字從揚聲器里炸開。
「沈念?那種噁心的東西……」
世界突然安靜。
沈寒的嘴唇在動,但所有聲音都變成了尖銳的耳鳴。
我盯著他開合的唇形,在徹底崩潰前辨認出最後幾個字:……最好快點去死。
9
陸遠關掉監控,似乎心情很好。
哼著歌調配新的藥劑。
我蜷縮成胎兒姿勢,發現手腕上又多了一道束縛帶勒出的淤青。
「知道為什麼選你嗎?」
陸遠掰開我的眼皮,滴入藥水。
「沈寒書桌最底層的抽屜里,有二十三封沒寄出的信。」
視網膜上的灼燒感讓我尖叫,卻在藥物作用下變成軟弱的抽泣。
「每封開頭都是『致我骯髒的血脈』。」
陸遠把電極片貼在了我的太陽穴上。
電流穿過大腦的瞬間,我仿佛看見了六歲時的沈寒——
他把我從游泳池裡撈起來,掌心貼在我後背。
溫度比陽光還燙。
「停……停下……」
我抽搐著哀求,涎水打濕了前襟。
陸遠卻調高了電壓,同時播放沈寒的公開演講視頻。
螢幕上,沈寒西裝筆挺地說著「家族榮耀」。
我的慘叫,恰好成為背景音。
10
意識支離破碎時。
陸遠給了我一個擁抱。
他的白大褂上,有沈寒常用的那款香水的味道。
我知道這是新型藥物的作用,卻還是忍不住回抱了他。
「乖孩子。」
他獎勵我一顆糖果,糖衣在舌尖化開。
那甜味啊……
讓我想起被收養那天,沈寒偷偷塞給我的巧克力。
監控螢幕突然亮起。
我看到沈寒正在銷毀那些信件。
火光照亮了他眼下的青黑。
11
陸遠把新的項圈扣在了我的脖子上。
我跪在地上嘔吐,看見自己倒影在項圈金屬面上的臉。
左眼瞳孔……
已經因為藥物擴散,變成一片漆黑。
「明天開始腦葉切除實驗。」
陸遠拍拍我的臉,我條件反射地蹭他掌心。
他大笑起來,把沈寒的領帶夾別在我束縛衣上。
「你哥下周訂婚,這是給你的禮物。」
鎮痛泵又開始運作。
但這次我知道。
有些疼痛,是任何藥物都無法麻痹的。
12
燈光白得刺眼,像沈寒訂婚請柬上燙金的邊。
「今天是特別療程。
「知道為什麼選今天嗎?」
冰涼的金屬環扣上我的額頭。
某種儀器正在讀取腦電波。
「你哥的訂婚宴六點開始。
「我們剛好能趕上直播。」
針頭刺入太陽穴的瞬間,整面牆突然變成顯示屏。
沈寒站在衣帽間裡,未婚妻正在為他系領帶。
女人無名指上的鑽戒,深深地刺進我的瞳孔。
「看啊,他在笑。」
陸遠俯身,調整我頭上的電極,呼吸噴在我潰爛的嘴角。
「你見過他這樣笑嗎?」
確實沒見過。
未婚妻的指尖掠過他喉結時,我咬碎了嘴裡早就鬆動的臼齒。
「唔……!」
血從嘴角溢出,陸遠卻大笑起來。
他按下某個按鈕,我太陽穴的電極突然放電——
劇痛中,顯示屏的畫面變得扭曲。
沈寒的臉分裂成無數碎片。
十五歲教我游泳的沈寒,十八歲用皮帶抽我的沈寒,生日宴上踹我胸口的沈寒……
所有記憶里的面容重疊在一起。
最後定格在顯示屏里。
他低頭親吻未婚妻的瞬間。
「現在,開始記憶清除。」
鑽頭抵上我的顱骨。
冰涼的觸感,讓我想起了沈寒的皮鞋尖。
「等等!讓我再看……」
我嘶吼著掙扎,束縛帶勒進潰爛的皮肉。
鑽頭停住。
陸遠挑眉。
「看什麼?」
「他……」
我死死盯著顯示屏。
沈寒正在整理袖扣,那是去年我送的生日禮物。
鉑金紐扣內側刻著 S&N,此刻正在鏡頭下閃閃發光。
陸遠突然掐住我的喉嚨。
把針管扎進我眼球下方的軟肉。
隨著液體的注入,整個世界開始融化。
顯示屏里的沈寒走出畫面,真實地站到手術台邊。
他撫開我被冷汗浸濕的額發,指尖溫度燙得驚人。
「小念,很疼吧?」
我痴迷地仰頭,任他手指划過我潰爛的嘴角。
這是藥物製造的幻覺,我知道。
但當他俯身貼近時,我還是忍不住顫抖——
「你永遠學不乖。」
沈寒突然掐住我下巴,力道大得聽見骨骼脆響。
他的婚戒烙進我皮膚,和顯示屏里正在發生的畫面完美重合:
「看見了嗎?那才是我愛的人。」
13
現實與幻覺的界限徹底崩塌。
我發出非人的嚎叫。
鑽頭刺穿顱骨。
鮮血流進耳蝸。
黏稠的觸感像極了被趕出沈家那天的暴雨。
「腦前葉暴露完成。」
冰冷的器械探入頭顱。
我聽見腦組織被攪動的汩汩聲。
六歲的我出現在手術台邊,手裡攥著被撕碎的數學試卷。
「哥哥……」
小沈念哭著去拽幻覺沈寒的衣角:「題好難……」
現實中的沈寒似有所感,突然看向攝像頭。
我伸出血肉模糊的手,卻看見他轉身摟住未婚妻的腰。
「記憶清除率 87%。」
陸遠的聲音帶著殘忍的愉悅。
「最後一步,情感剝離。」
太陽穴灌入超強電流。
我在劇痛中痙攣。
顯示屏開始播放走馬燈般的記憶碎片:
沈寒把我按在書架上接吻,沈寒用領帶綁住我手腕,沈寒在暴雨夜把我趕出家門……
「不要……不要拿走這些……」
我哀求著,哪怕是最痛苦的記憶也想留住。
淚水沖開臉上的血污,滴在陸遠的手術刀上。
「真有趣。」
他停下儀器,俯身舔去我眼角的淚。
「你寧可記住他踹你的一腳,也不願忘記他指尖的溫度?」
顯示屏突然黑屏,應急燈閃爍幾下後徹底熄滅。
黑暗中,手術器械的冷光映出了陸遠猙獰的笑臉。
「看來供電系統出問題了。」
「不過沒關係……」
備用電源啟動的瞬間。
我看見了永生難忘的畫面——
螢幕鏡頭拍到了沈家地下室。
整整一面牆,全都貼滿了我的照片。
從被收養那天,一直到十八歲生日。
每張照片旁,都標註著日期和心率數據。
陸遠冷笑。
「你以為他為什麼從不讓你搬出主臥?
「整整十二年,你睡著時床頭的熊玩偶里……」
我發出瀕死野獸般的哀鳴,突然掙斷了一根束縛帶。
染血的手指抓向陸遠眼睛,卻被他輕易避開。
「太遲了。」他按下最終按鈕,某種液體注入我脊椎。
「現在說再見吧,沈念。」
世界開始溶解。
最後看到的畫面。
是顯示屏里,沈寒突然砸碎酒杯,鮮血從他掌心滴落在鉑金袖扣上。
他的嘴唇在動,看口型似乎是……
「小念?」
14
白光。
刺眼的白光。
我睜開眼睛,看到天花板上的手術燈。
後腦傳來鈍痛,像是有人用錘子敲打過我的頭骨。
「醒了?」
一個溫潤的男聲從右側傳來。
我艱難地轉動脖子,看到一個穿著白大褂的男人,正在記錄什麼。
他戴著金絲眼鏡,鏡片後的眼睛含著笑意。
「我……」我的喉嚨乾澀得像是被砂紙摩擦過。
「這是哪裡?」
男人放下筆記本,走到我床邊。
他的手指冰涼,輕輕撫過我的額頭。
「醫院。
「你出了車禍,昏迷了兩周。
「我是你哥哥,陸遠。」
「哥哥……」
我喃喃重複這個詞,大腦一片空白,感覺異常陌生。
陸遠微笑著按下床頭的呼叫鈴。
「醫生說可能會有暫時性失憶,別擔心,我會幫你記起一切。」
護士進來給我檢查瞳孔反應。
手電筒照進我左眼的瞬間。
我突然感覺一陣劇痛。
「啊!」我捂住眼睛,蜷縮起來。
「怎麼了?」陸遠立刻扶住我的肩膀。
「疼...左眼好疼...」
陸遠和護士交換了一個眼神。
他輕輕掰開我的手。
「別怕,這是手術後的正常反應。
「你的左眼受了傷,但會好起來的。」
我喘息著點頭。
卻注意到護士的表情有些奇怪。
她看著我的眼神裡帶著……憐憫?
「陸先生,」護士小聲說。
「他的腦部掃描顯示,海馬體有輕微損傷,記憶恢復可能需要更長時間。」
陸遠擺擺手:「沒關係,我有的是耐心。」
護士離開後。
陸遠從口袋裡取出一個小藥盒,倒出一粒白色藥片。
「來,把藥吃了,能緩解頭痛。」
我乖乖吞下。
藥效很快發作,我的思緒變得模糊,眼皮沉重起來。
「睡吧,小羽。」
陸遠的聲音越來越遠。
「等你再醒來,我們就回家。」
小羽?
這是我的名字嗎?
在陷入黑暗前,我似乎聽到陸遠對著手機說了一句:
「沈寒永遠失去他了……」
沈寒……
這個名字,像一根針。
刺入我混沌的大腦。
帶來一陣尖銳的疼痛。
15
三個月後,陸氏集團總部。
我站在落地窗前,俯瞰著整座城市。
玻璃反射出一個陌生人的影像——
黑色西裝,一絲不苟的背頭,左眼戴著醫用眼罩。
這是我,陸羽。
陸遠口中,那個因車禍失去部分記憶的弟弟。
「小羽,準備好了嗎?」
「今天和沈氏集團的談判很重要。」
陸遠推門而入,手裡拿著一份文件。
我轉過身,接了過來。
「已經準備好了。
「他們的新能源項目存在明顯漏洞,我有把握讓他們讓出百分之十五的股份。」
陸遠滿意地笑了。
他伸手整理我的領帶,這個動作讓我莫名地感到不適。
「你今天很美。」
他的手指擦過我的喉結:「特別是這個眼罩,很適合你。」
我下意識地後退一步:「謝謝……哥哥。」
陸遠的眼神暗了暗,但很快恢復如常。
「車在樓下等了,我們走吧。」
16
沈氏大廈的會議室里,氣氛劍拔弩張。
我面色冷靜,條理清晰。
陳述著陸氏的條件。
指出沈氏項目的每一個缺陷。
對面的沈氏高管們,面色越來越難看。
「綜上所述,」
我合上文件夾。
「如果沈氏不接受我們的條件,這個項目很可能會在下個季度面臨資金鍊斷裂的風險。」
會議室的門突然被推開。
「好一個危言聳聽。」
一個高大的男人走了進來。
他穿著深灰色西裝,表情冷峻。
當看到那雙漆黑的眼睛時。
我的心臟突然漏跳了一拍。
「沈總。」沈氏的高管們紛紛起身。
沈寒。
沈氏集團的掌權人。
我的大腦自動調出這個信息。
……但為什麼,我的手掌開始冒汗?
「陸遠,用這種下三濫的手段,不覺得丟人嗎?」
陸遠悠閒地靠在椅背上。
「商業競爭而已。
「況且,今天的主講人是我弟弟,陸羽。」
直到這時,沈寒才將目光轉向我。
視線相遇的瞬間,他的瞳孔猛地收縮。
「你……」他的聲音變得十分嘶啞。
一種奇怪的熟悉感湧上心頭。
我認識這個人嗎?
為什麼看著他,我的左眼會隱隱作痛?
「沈總好。」我禮貌地伸出手,「我是陸羽。」
沈寒沒有握我的手。
他的臉色變得蒼白,目光死死盯著我的眼罩。
「你的眼睛……怎麼了?」
陸遠突然起身,擋在我面前:
「車禍後遺症。
「怎麼,沈總對我的家事很感興趣?」
沈寒的拳頭握緊又鬆開。
我看到他的手腕上,有一道猙獰的疤痕。
像是被什麼尖銳物體劃傷的。
沈寒沉聲道:
「會議暫停,我需要和陸遠先生單獨談談。」
17
沈寒的私人辦公室。
空氣凝固得令人窒息。
陸遠被「請」去喝咖啡。
只剩下我和沈寒兩個人。
他站在窗前,背對著我,肩膀的線條緊繃。
「沈總想談什麼?」我打破沉默。
他猛地轉身,幾步走到我面前,抓住我的手腕:「沈念,你玩夠了嗎?」
沈念?
他在叫誰?
「我不明白您的意思。」
我試圖抽回手,但他的握力大得驚人。
「看著我!」沈寒低吼,「你真的不記得我了?你的哥哥?」
哥哥?
我的哥哥是陸遠……不是嗎?
一陣劇痛突然襲擊我的頭部。
像是有電鑽在攪動我的腦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