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我是章新月。」她落落大方的和我打招呼。
「這個時間,也差不多該吃晚飯了。」
「新月留下來吃飯吧。」
周明佑的父母一唱一和道。
臥室門沒關好,小貓竄上了沙發。
它最喜歡的位置被章新月坐了,急的在旁邊打轉,揚起了幾根貓毛在空中。
章新月立刻咳嗽了起來,「我貓毛過敏。」
「謝謝叔叔阿姨好意,我就不留下來吃飯了。」
她起身要走。
「新月姐姐別走,新月姐姐別走。」
「我把小貓關房間就好了!」
說著,周悅一把抱起小貓跑向臥室,把貓往門裡一丟,哐的一聲關上了門。
我心口一緊。
貓是我大學時在外面撿的,算起來都八九歲了。
年紀大了,根本經不起摔。
我立刻回身去開臥室門。
卻被周明佑一把攔住,「秦晴,客人貓毛過敏。別放出來了。」
我看著他,「我進去看看,知了年紀大,不禁摔。」
話音未落,周悅卻急了,「我沒有摔它!」
「貓有九條命,它四個腳著地的!」
她說著呼吸急促了起來,全家人趕緊安慰她:
「好了,沒摔沒摔。」
「深呼吸,悅悅,沒關係的。」
我嘆了口氣,妥協了。
6
周明佑的父母做了一大桌子的菜,說是為章新月接風洗塵。
還熱情的給她夾菜。
周悅也一開飯就嚷著要和章新月坐一起。
他們其樂融融的像極了一家人。
飯桌上聊起了可以治療周悅的新藥,她拿出了藥盒給我看。
我不認識德文,拍照,準備吃完飯再去查一下相關的資料。
「嫂子,你果然沒有新月姐姐厲害。」
「新月姐姐能從國外給我找藥治療。」
我拿筷子的手頓住了。
我原本有出國進修的機會,是為了她才放棄的。
「你嫂子也為你治病開藥呀,也很辛苦的。」章新月溫柔的摸摸她的頭。
「那有什麼用,又治不好我。」她撇撇嘴。
我看向周明佑,他一言不發低著頭吃飯,沒有幫我說一句話。
寒意從指尖一瞬間就蔓延到了心口處。
這頓飯他們吃的很愉快,因為周悅的病有了新的希望。
吃飯聊天的間隙,章新月漫不經心的說了句,「周悅這個病最好還是不要接觸寵物。」
晚飯結束後,周明佑送她回家。
全家人都沒有異議。
我也沒有了。
周悅轉頭走向臥室,再次抓起趴在床上睡覺的貓,要往門外丟去。
「新月姐姐說了,不能養貓,丟掉它。」她仰著下巴,覺得自己十分有理。
我第一次生氣,板著臉:「放下我的貓。」
她假裝聽不見,去開門。
我一把拽住,「放下貓!」
她父母趕過來阻止,「哎呀,別吵別吵。」
推拉之間,貓被扯疼了,掙扎著要跑。
爪子劃到了周悅手背,她立刻鬆手摔了貓。
知了栽在地上受了驚嚇,飛速逃回了臥室。
周悅嚎啕的大哭聲穿透了整個樓道。
「壞貓!丟掉!丟掉!我不要養貓!」
我頭疼欲裂,沒有想過一向乖巧聽話的周悅會變成這個樣子。
「不可能丟。」我說的斬釘截鐵。
她父母安撫著:「別吵了,等你哥回來了再說啊。」
一家人就等著周明佑回來斷官司。
左等右等,過去了整整兩個半小時,他才匆匆回來。
回來時,我剛洗完澡在換衣服。
聽見他父母和他小聲說著什麼,周悅大喊著:「我不管,我不要被貓害死。」
七八分鐘的談話,周明佑只說了四個字:「我知道了。」
7
他進來後,輕輕關上了臥室門。
「秦晴——」
我立刻打斷他:「貓是不可能丟的。」
他深吸一口氣,緩緩嘆出,「我知道。」
「但是你知道的,悅悅現在不能接觸寵物。」
我反駁道:「我為她治療這麼久,她這個病能不能接觸寵物我不知道嗎?」
他低著頭不看我,語氣中是掩飾不住的不耐煩,「我知道,但是人家新月畢竟是國外回來的。」
「國外回來又怎麼了?就說的一定是對的嗎?」,我繼續反問。
他似乎是一句話都不想和我多說了。
「明天,先把兩隻貓送到你媽家吧。」
「我媽貓毛過敏!」,我拔高了聲音。
他皺眉,聲音比我還高:「現在悅悅也過敏啊,沒辦法啊。」
我氣在胸口發不出去,過敏的另有其人。
但我知道,他們一家萬事以周悅為先。
保不齊會趁我不在家對貓做什麼。
貓命哪有人命重要。
更何況,現在連我對他們而言都不重要了吧。
我鬆口了,「那先送我媽那裡吧。」
他像是早已預料到結果,過來獎勵似的抱抱我。
我在這一瞬間驚醒。原來周明佑對我的好,都是有條件的嗎?
夜裡我睡得並不好,一切因果都有跡可循,我卻無法面對。
迷迷糊糊間,我睜開眼看見背對著我的周明佑,手機螢幕的光照亮了大半房間。
不用猜都知道他在跟誰聊天。
晚飯後,送章新月回家的兩個半小時里,他們做了什麼呢。
我也不願細想。
我想著,只要一家人在一起就好了。
周悅的病能夠治好是件皆大歡喜的事情,我也應該高興才對。
等她痊癒了,生活就能回到正軌了。
我看著天花板,直到凌晨四點多,手機的熒熒藍光才終於消失。
我輕輕閉上眼睛,淚水再一次滑落淹沒在早已浸濕的枕頭裡。
8
第二天一早,我就把兩隻貓都裝進了航空箱裡。
我抱著兩個航空箱打開了家門,母親剛做好早飯。
「這麼早回來了。」她有些驚訝,眼裡滿是欣喜。
「喲,把你的兩個寶貝蛋帶過來了。」
「你吃沒吃早飯呀,我再給你拿雙筷子。」
她邊說邊往廚房走去。
我站在門口看著熟悉的屋子和氣味,淚流滿面。
母親知道小貓是我的寶貝。
在周家卻成了別人輕飄飄一句話就果斷丟出去的累贅。
我看她要出來了,連忙擦了擦眼淚,「我先把貓放到我房間裡去。」
我提著航空箱走進房間。
母親在外面喊道,「就放出來跑唄,沒事的,我吃完飯吃點抗過敏藥就行。」
我極力控制自己的聲調,假裝若無其事,「好,等下吃完飯再放它們出去。」
然後輕輕掩住臥室的門,滑坐在牆角,眼淚控制不住的流著。
真可笑。在周家我是那個需要不斷妥協退讓的人。
可我明明在家裡,也是被重視和尊重的。
周明佑和前女友出去見面,我難過他舊情未了。
周悅不知好歹,為討好章新月數次貶低我,我只覺得心寒。
他們一家的所作所為,我看透了就釋懷了。
可在母親身邊,我終於意識到,我這些年過得有多委屈。
我收拾好心情,假裝無事發生回到餐桌前。
「得空煎了幾張你愛吃的雞蛋水餅,吃不完的帶回去,想吃的時候熱一下就好。」
她絮絮叨叨著。
我以前可不愛聽她說這些了,還會覺得為難。
一家子五口人,我就帶幾張餅回去要怎麼分。
「媽媽,小貓在你這放一段時間好不好?」
「……周悅的病情反覆,家裡不適合放貓了。」我猶豫片刻說道。
她答應的出乎意料的乾脆,「好呀,我替你養著唄。」
「到時候拿孫兒來換呀。」,她笑著跟我眨眨眼。
我心情跟著好了起來。
電話卻突然響起。
是周明佑,他聲音焦急,「秦晴,你快來醫院。」
「悅悅病情突然復發了,很嚴重,急診的大夫送去重症了。」
我心口一沉,周悅的病明明控制的很穩定。
怎麼會突然惡化。
9
剛進醫院,就看見他們在和醫生大聲爭執。
護士長見我來了,趁他們還沒看見,把我拉進旁邊辦公室。
「你老公他們一家非要給你小姑子用新藥。」她眼睛一邊往外面瞟一邊說道。
「你知道這回事嗎?」她問道。
我點點頭。
「那新藥才剛上臨床吧,李醫生說不能用,」
我接話道:「我還沒來得及查,國外還在臨床階段的藥,確實要慎重,副作用很多。」
她搖搖頭,「鬧得很兇,說要你做主,你是主治。」
我嘆了嘆氣,準備出去。
卻被她一把拉住,「你還真要去呀,你去了就吃力不討好的壞人。」
「壞人就壞人吧,總不能讓悅悅這麼小的年紀就毀了。」
我換好衣服推門而出時,看見周明佑正握著章新月的手,神情似乎是在安慰她。
我戴著口罩走到他旁邊了,他都沒認出來我,還在和章新月說話。
「新月,沒事的,我爸媽都簽了你給的自願協議。」
「肯定會給悅悅用你帶來的藥。」
我瞪大了眼睛,他們居然簽署了自願試藥的協議。
他父母倒是反應很快,一下就看見了我。
朝我沖了過來。
「秦醫生」
「你是主治,只要你同意,我們悅悅就能在醫院用這個藥,對吧?」
他們滿眼的期望,手死死鉗制住我的胳膊,幾乎要捏碎的力度疼的我說不出來話。
周明佑這時才突然發覺是我,鬆開了章新月的手。
「秦晴,你會同意的對不對?」他走過來,想將我摟進懷裡。
我後退了一步,才勉強從他們的包圍圈撤了出來,「這個新藥還在臨床試驗階段,沒有上市的情況下,是不能隨意給患者使用的。」
他父母兩個人瞬間激動了起來:「我們簽自願協議了啊!你管得著嗎?!」
「我就要用!我要用!」周悅崩潰的大哭大鬧著。
「你......你是要害死周悅!」周明佑的母親大聲地喊著。
周悅將身邊所有的東西都朝我丟過來,外套、病歷、零食,「我不要你當我嫂子了!你想害死我!壞人!壞人!」
我看著這個我從小照顧到大的孩子變得歇斯底里。
把怨氣和惡毒的話統統拋向我,遍體生寒。
她以前不是這樣的,乖巧聽話,還總愛跟在我身後,說以後也要當醫生。
我像親妹妹一樣帶著她,照顧她。
原來她並沒有把我當家人,我只是她用來治病的工具。
她那么小,卻比我還懂得利弊分明。
「秦晴,算我求你了,好不好?」周明佑放低聲音,輕輕勸道。
我轉頭看向坐在一旁,明明是始作俑者,卻似乎事不關己的章新月。
她溫柔的伸手將周悅丟掉的東西慢慢撿起來,然後輕輕摟著周悅。
低聲在周悅耳邊說了什麼。
「不行,我院不會接受患者在院內使用未經上市的研發藥物。」
我看著宛如真正一家五口的他們,堅持道。
這是我作為醫生的原則和底線。
「你就是想要我死了霸占我家的大房子!壞人!大壞人!」
周悅突然拿起章新月的小挎包朝我臉砸了過來。
正中面門,鑽心的痛讓額頭冰涼的像是豁開了一個大口子。
挎包上的鐵鏈打掉了我的眼鏡,我疼的蹲下身止不住地抽氣,溫熱的鼻血沾滿了白大褂。
「秦晴!」周明佑驚叫道,語氣里滿是擔憂和心疼。
可他的下一句話,卻讓我徹徹底底心死如灰燼。
「新月,不好意思,把你的包弄髒了。」
我受盡侮辱,被重傷流血,他關心的只有章新月的包被我的血弄髒了。
我這些年的深愛和付出,簡直可笑至極。
護士長看見我流血,立刻帶人沖了過來。
「幹什麼!幹什麼!醫鬧嗎!不看病就出去!」
她大喊著,迅速讓護士將我帶進最裡面的辦公室。
而周家沒有一個人關心我的死活。
他們還在吵嚷著,「憑什麼不讓我們在這用新藥!」
「她治了那麼多年都沒治好,分明是故意的,想騙我們家錢!」
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