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聲音沙啞,不知道等了多久。
看我沒有反應,他冷笑:「柏跡的,對吧?」
「這個賤人,我早知道他對你心思齷齪!你是我的未婚妻!他怎麼敢對你做這種事!」
他閉了閉眼,將我抱緊在懷裡:「沒關係,就算你流產過也還是我的未婚妻,我不會不要你……」
慢我半步上樓的柏跡恰好看到這一幕。
他忍無可忍衝上前去將人從我身上拉了下來,一拳打了過去。
兩個人瞬間扭打在一起。
「賤人!」
「畜生!」
「有未婚妻還出軌!」
「對自己的妹妹圖謀不軌!」
……
混亂中,我忽然間明白了什麼:「等等。」
「誰說這個孩子,跟你們有關係了?」
8.
空氣突然安靜了下來。
不知道過了多久。
柏跡先轉頭,面無表情:「什麼意思?」
「除了我和他,」他一字一句地重複,「你還接觸過別的男人?」
周祁瀾嗤笑出聲:「晚吟,別說氣話。」
「張媽一直跟你在國外,每個月都會給我彙報你的情況。」
「你這幾年很乖,根本沒有再談戀愛。」
的確。
張媽是在國外照顧我生活的保姆。
以柏跡的名義安排,卻是周祁瀾親自挑的人。
涉及我的事,他們兩個總是爭鋒相對。
但在監視我上,他們倒是很一致。
可是他們不知道,張媽早就被我策反了。
我抱著胳膊,認真地說:「首先,我並不打算打掉這個孩子。」
「其次,這個孩子,已經三個月了。」
兩個人看著我,再次陷入沉默。
死寂。
三個月。
我才回國兩周。
「沒戀愛就懷孕?」
周祁瀾深吸一口氣,氣笑了:「你和那個人當時是什麼關係?炮友?還是一夜情?」
我冷笑:「憑什麼告訴你?」
周祁瀾捏住我的肩膀,手背迸出隱隱的青筋。
他問我:「他是個什麼樣的人?」
「比我們有錢?比我們帥?還是他比我們更愛你?」
柏跡的睫毛垂下來,看向我。
他也在等這個回答。
我思索了一下:「正常人。」
我如常上班。
第二天來到工位,發現桌子被搬到了獨立的辦公室。
「是柏總特意安排的。」
秘書施施然地解釋:「柏總說了,這裡比您原來的辦公室通風好,採光也好,更適合您辦公。」
「您現在情況特殊,需要注意身體。」
我放下包,開始工作。
半個小時後。
柏跡:「新辦公室喜歡嗎?」
我將手頭上的處理完,敷衍地回覆:「還行。」
他幾乎秒回:「中午想吃什麼?我陪你去。」
……有病。
我沒理他,和同事一起去吃了食堂。
回來時,柏跡站在門口等著。
手裡還提著個保溫桶。
「你最愛吃的山楂罐頭,」他頓了頓,「我親手做的。」
山楂罐頭。
其實不是我愛吃,是柏跡愛吃。
當年為了讓他開心,我專門學的。
削山楂核的時候,還不小心將手心削掉了一塊肉。
可惜最後他一口也沒碰,全部倒進了馬桶。
回過神來,柏跡將飯盒拿出來擺好,銀色的勺子塞到了我手中:「你嘗嘗。」
語氣帶著難得的小心翼翼。
我沒動,怕他下毒。
「我不愛吃酸的。」
我放下勺子,真誠地說:「你還是拿回去孝敬爸媽吧,他們會很開心。」
柏跡抿唇:「那就是喜歡吃辣的了……」
他的目光落到我的小腹,輕輕地說:「愛吃辣……也好。」
搞什麼。
我皺眉,捂住肚子:「孩子不是你的。」
這人咋這樣?
做沒做過,他心裡沒點數嗎?
「我知道。」
柏跡又垂了眼,讓人看不清其中的情緒。
我有些睏倦了,想睡午覺。
但他就這麼靜靜地站著,不肯離開。
「當年你出國,我沒時時刻刻盯著你,是我不對。」
我打了個哈欠,所以呢?
「你年紀小,面對花花世界沒有自控力,才走了歪路。」
「周家,」他頓了頓,手掌忽然覆蓋上我的手背,「不會允許你帶著野種嫁進去。」
「爸媽知道你未婚生子,不僅對你失望,還會逼你把孩子打掉。」
柏跡俯身,盯著我:「如果你願意,我們現在就去領證,到時候在爸媽面前,就說我們早就在一起了。」
他字字清楚:「我可以認下這個孩子。」
9.
我不可置信地盯著柏跡。
不知道過了多久。
他摸了摸我的額頭:「考慮一下,算我求你。」
我沒有說話。
手機突然響了。
柏跡接通。
熟悉的聲音從話筒里傳了出來:「柏總嗎?周祁瀾喝醉了。」
「你過來接他。」
是居高臨下的語氣。
我聽出是誰的聲音了。
低頭。
柏跡蹙眉:「你是……」
他語氣淡淡:「我姓溫。」
「溫宋?」
「正是。」
溫宋平和地說:「我久不回大陸,不知道國內合作如今是這種風氣。」
「合作還沒談完——人就醉了。」
他笑了下:「柏總若是有空,不如親自過來,或許接下來的合作,我可以和柏氏集團談。」
柏跡的神色少見地嚴肅起來。
溫家背靠皇城,手裡的都是大項目。
哪怕手指縫裡面漏一些錢,都夠底下的小公司活幾年。
而如今的溫宋,溫家家主,有權決定溫家資金的走向。
柏跡發動了車子,語氣是意料之外的謙和:「我這就過來,麻煩你看好周祁瀾。」
「自然。」
溫宋說:「別忘了帶你妹妹過來,我有東西要給她。」
「好久不見,我很想她。」
一路上,柏跡問了我三次。
「你到底認不認識溫宋?」
我語氣平平:「認識。」
「同鄉會上,見過幾面。」
柏跡直視前方,半信半疑。
不知道想起什麼,他鬆了口氣:「算了,他已經結婚了。」
「料你們之間,也來不及發生什麼。」
包廂里,我跟在柏跡身後,慢吞吞地走進去。
坐在主位的男人掀起眼皮朝我看過來。
心口一跳。
我抿唇,找了個角落的位置。
柏跡跟溫宋寒暄:「溫總回國了,怎麼沒看見夫人?」
溫宋淡淡一笑:「她跑了。」
「跑了?」
柏跡挑眉,遞了根煙過去。
溫宋淡淡地擺手:「戒了。」
「我太太懷孕了,這方面得注意。」
柏跡愣了下:「恭喜。」
心裡又跳空一拍。
我不由自主地捏緊衣角。
慌神中,有人笑著喊:「林小姐。」
溫宋盯著我,漂亮的瞳孔溫潤如水。
柏跡不露痕跡地擋在我面前:「我妹膽子小,不敢和生人說話。」
溫宋露出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她膽子小?」  
「溫總,你不知道,她膽子可比一般人大多了。」  
周祁瀾點了根煙,譏笑:「她當年和我賭氣分了手才去國外留學,誰能想到回來的時候,揣了個野種。」  
「不過錯都在那個男人,無名無份,賤人罷了,他留下的孩子也活該被打掉。」  
柏跡頷首同意:「不錯,野種。」  
空氣安靜了幾秒。  
溫宋冷淡一笑。  
他探身奪走周祁瀾手中的煙,狠狠地按滅。  
10.  
在柏跡和周祁瀾身邊這幾年。
我的膽子確實是小的。
在重要的人面前,總是如履薄冰。
可當我離開他們後,反而沒什麼怕的了。
所以在同鄉會看到溫宋的第一眼,我就盯上了他。
他站著一群公子哥中,出挑又溫潤。
我眯起眼睛遠遠地打量著,聽著旁邊人的小聲議論:
「溫家唯一的孩子,天潢貴胄……」
「不過他同父異母的弟妹很多,爭起家產來鹿死誰手,還不一定呢……」
「可惜了,二十歲就從哈佛畢業,神童呢。」
「再聰明有什麼用?他爸的外室個個受寵,真對他下起手來,嘖嘖……」
「算了算了,還是離他遠點吧,別波及到咱們了。」
眾目睽睽之下。
我踩著高跟鞋走上前:「溫先生。」
溫宋垂眸看我,跳動的燭光在他眸底,像一簇明亮的煙花。
我一口氣將杯子裡的酒都喝完,舔了舔嘴唇,鼓起勇氣:「我可以請您喝杯咖啡嗎?」
……
我追了溫宋三周。
其實說不上追。
畢竟我唯一做的事。
就是主動約他出來玩。
開車的是他,做攻略的是他,給我拎包的還是他。
每次 date 到最後,還是他主動買單。
我聽人說,結束一段感情最好的方式,就是開啟一段新的感情。
跟溫宋在一起,我很舒服。
他沒有周祁瀾身上那股公子哥的散漫,也沒有柏跡與生俱來的冷僻。
像一池溫度適宜的熱水,包裹我所有情緒。
他總是追問我:「我們現在是什麼關係?」
認真的模樣,讓我一度以為自己已經走出了過去。
可戒斷時期,最傷人的不是那些痛苦的回憶。
反而是那些細碎美好的過去……
不斷湧現,一次次動搖將我做好的決定。
我再次從淚水中醒來,哭到失力。
滿腦子都是柏跡涼薄的語氣:「你看看,根本沒人愛你。」
我一遍遍在這段關係里尋找自己的問題,最後絕望地抽泣。
異國他鄉。
沒人愛我。
我摸出手機,盯著通訊錄裡面兩個並列的名字,崩潰地掙扎著。
只要點一下,我就沒那麼孤獨了。
可是他們不值得。
溫宋的名字就在這個時候闖入眼中。
我抱著膝蓋,自暴自棄地打通了他的電話。
不是意料中的怒氣和質問。
沉默幾秒。
溫宋輕聲問我:「這麼難過嗎?」
我帶著鼻音,竭力平靜地嗯了聲。
他說:「哭吧,我不會掛斷。」
11.
我總是不斷地找救命稻草。
從前是柏跡,後面是周祁瀾。
他們帶給我唯一的教訓是,不要輕易依賴別人。
所以意識到喜歡上溫宋後。
我開始逃避。
他和他們同樣是天潢貴胄,一樣的優秀。
哪怕他對我很好。
我還是怕他也會突然間變成我不認識的人。
我就這樣和溫宋僵持了三個月。
不是戀愛,也不是分手。
若即若離。
溫宋每向前邁一步,我就倉皇地後退。
直到他疲倦地問我:「林晚吟,你喜歡我,又躲著我。」
「不喜歡我,又為什麼要招惹我?」
我驟然清醒。
當初為什麼會勾引溫宋?
是因為我太喜歡他的建模了。
看到他的第一眼,我眼前就浮現出我們孩子未來的樣子。
這個世界上,沒有人愛我。
我的孩子,他總會愛我吧?
可是溫宋會讓我生他的孩子嗎?
他應該是不想的。
否則不會次次都做安全措施。
無論我怎麼求他。
他也只是親親我的嘴角,搖頭:「你才二十四歲,太小了。」
直到有一天。
如傳聞所說的。
溫家的幾個私生子聯起手,策劃了一場謀殺。
一百二十邁的貨車飛馳著撞向溫宋時。
我下意識地擋在了他前面。
所幸,溫宋的司機開著另一輛轎車從旁邊衝出來,擋住了貨車。
懷裡的人長長地鬆了口氣,復抱緊我。
醫院裡,他問我想要什麼。
我遲鈍片刻:「想生個寶寶……嗯……你借我個精子就可以了。」
溫宋怔了下,氣笑了:「所以你救我,只是拿我當一個懷孕的工具?」
我瞪大眼睛:「不是的,我是喜歡你,才想和你生孩子的。」
「如果不是喜歡你,那麼多男人,我為什麼挑中你?」
溫宋看著我,沉默了。
半晌,我聽見他平和的聲音:「懷孕,可以。」
「但要先領證。」
「我不允許我的孩子,沒有名分。」
……
我漸漸回過神來。
溫宋已經站在我身後,手掌搭在我肩上。
這是一個極具安全感的,掌控全場的姿態。
他注視著雕塑一般木然僵立的兩個人,揚眉,輕輕笑了:
「你們剛剛說,誰的孩子是野種?」
而後從懷裡掏出了兩個紅本子,平靜地放在桌面上。
是我們的結婚證。
柏跡猛地抬頭。
他死死地盯住我,嘴唇霎那間血色盡失。
12.
我沒想過溫宋會主動公開我們的關係。
一時間也有些不知所措。
等回過神來時,溫宋已經冷著臉將我拉到了車中,沒忘給我系好安全帶。
他踩下了油門,我才反應過來:「去哪?」
溫宋面無表情地看了我一眼:「醫院,做個全套產檢。」
我哦了聲:「你是不是生氣了?」
他語氣平和:「我哪有資格生氣。」
我沒吭聲,只是扯了扯他的袖子。
他握著方向盤的手微微收緊:「林晚吟,你揣的孩子偷偷回國,還跟兩個人渣糾纏在一起,你覺得聽著他們叫我的孩子一口一個野種——我還能笑出來嗎?」
我小聲解釋:「我並不是想和他們糾纏,只是想把婚約解除,儘快擺脫他們。」
溫宋抬眼:「那你為什麼不直接告訴他們你已經和我結婚了?」
我沉默。
溫家夫人的地位舉足輕重。
而我與周家還沒有完全撇清關係。
這個時候公開,很可能給他帶來滔天的麻煩。
「我怕……你不願意。」
「我不願意?」
像聽到荒唐的笑話,溫宋一腳踩到剎車上,車子停在路邊,他抵著方向盤冷笑不止。
「林晚吟,到底我們兩個是誰不願意?」
話音落下,手機突然被打爆了。
我不明所以地打開,朋友紛紛給我轉發一段視頻。
是媒體剛發出來的,溫家換代的發布會上溫宋接受記者採訪的片段。
被問到個人問題,他撫摸著腕錶,微笑:「我已婚。」
「我的妻子是柏氏集團的的千金,我們在國外相識相戀,三個月前領了證,並且,我馬上要做爸爸了。」
「她是個很好的姑娘,我配她其實是高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