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噁心。】
他似乎被激怒了。
【秦墨濃,你現在還玩什麼欲擒故縱?在大陸混不下去了才想起回港城抱我的大腿。】
【現在全中國誰不知道你是個持刀砍人的瘋女人?除了我,誰還敢要你?】
【你長得再美有什麼用?這麼多年沒人娶,還不夠說明問題嗎?】
我冷笑。
直接將這個手機扔進了垃圾桶,換上新的手機。
因此,我並沒有看到兩天後,他用另一個新號碼發來的、語氣稍緩的信息。
【下周末顧家大少爺顧懸澗婚禮,你陪我出席。我帶你在港城露個面,他們就知道我們復合了。以後在港城,你可以橫著走。】
他也並不知道。
這場婚禮,我就是新娘。
婚禮當天,陽光很好。
我穿著定製婚紗,挽著父親的手臂,一步步走向紅毯盡頭。
顧懸澗目光沉靜而溫柔地望向我。
賓客滿座。
忽然,一個壓抑著暴怒的聲音突兀地響起。
「秦墨濃!你敢嫁試試!」
8
那道熟悉又刺耳的聲音穿透婚禮進行曲,砸在整個宴會廳。
我循聲望去。
謝斂之站在賓客席後方,面色鐵青。
他面前的桌子已被掀翻,杯盤狼藉。
賓客中響起一片壓抑的驚呼。
賓客名單是我親自過目的,絕不會有他。
正起疑著。
顧懸澗的手臂穩穩地環住我的腰,將我往他身邊帶了帶。
「別擔心,我來處理。」
說完,他抬手,做了一個手勢。
保鏢利落地制住了試圖衝上前來的謝斂之。
他掙扎著,嘴裡還在怒吼著什麼,但聲音很快被捂住。
被強行且迅速地帶離了婚禮現場。
司儀經驗豐富,立刻用輕鬆的語氣安撫賓客。
音樂也適時地重新響起,悠揚而莊重。
仿佛剛才那場鬧劇只是一陣微不足道的風,吹過便散了。
這場意外的插曲並未在我心中掀起多大波瀾。
我深吸一口氣,挽緊他的手臂,重新面向神父。
婚禮繼續順利進行。
交換戒指、宣誓、親吻。
婚禮完美落幕。
第二天,港城國際機場,私人飛機已經準備就緒。
其實,我和顧懸澗的產業根基基本都在大陸。
當年顧家為了響應國家號召,順應發展大勢,早早就將產業重心從港城轉移到了內地。
但顧家有個傳統,子孫結婚娶親,總要回港城辦一場婚禮。
意在告慰那些早年在此奮鬥、乃至在此長眠的先輩們,分享家族的喜悅。
去年我和顧懸澗在 A 城結婚後,他就一直念叨著要回港城補辦一場儀式。
只是我之前一直忙於大陸事業的穩定拓展,直到近期才抽出時間,陪他回來完成這個心愿。
飛機降落在 A 城機場。
這一次,機場出口再沒有成群結隊的記者圍堵,只有顧家安排的車輛安靜等候。
然而,網絡上的風言風語卻從未真正平息。
有人開始詳細梳理我和謝斂之那段不堪的過往。
標題取得頗具煽動性,又帶著點物是人非的悲涼。
名為《港城舊夢》。
9
其實,我和謝斂之最初是聯姻。
當年港城秦家和謝家雙足鼎立,實力相當。
年齡相仿的我們結合,在所有人看來都是最好的選擇。
對於這場聯姻,我最初並未抱有多大期望。
港城誰人不知謝斂之是個聲色犬馬的紈絝子弟?
但謝家的門楣實在太過耀眼,由不得我拒絕。
可嫁過去之後,我才發現,謝斂之並非傳言中那般不學無術。
相反,在商業上他展現出驚人的天賦和努力,銳意進取;
在感情上,他最初也表現得極為專一,他身邊只有我。
從任何方面看,他都是一個近乎完美的聯姻對象,甚至稱得上保守傳統。
相比之下,我反而更像那個不顧家庭的人。
我是個不折不扣的工作狂,將大量精力投入秦氏和謝氏合作的項目中,常常加班到深夜。
很多時候,是他坐在客廳的燈下,等我回家。
連我懷上謝書允,都是直到孕肚明顯無法忽視時,我才後知後覺地發現。
孩子的到來改變了我,我不得不將一部分重心從工作轉移到家庭。
也正是在這段日漸親密的相處中,我越陷越深。
後來我才意識到,最初那種拚命工作的狀態。
除了本身的熱愛,或許也是一種逃避。
逃避自己逐漸愛上這個名義上丈夫的現實。
我害怕愛,覺得愛會讓人變得軟弱,失去自我。
謝斂之對我太好了。
他會記得我隨口提過想吃的東西,讓廚房變著花樣做;
我熬夜看文件時,他總會默默給我披上毯子,端來溫熱的牛奶;
在我因為孕吐難受時,他放下手頭的重要會議,在家陪我。
謝書允出生後,他學著給孩子換尿布、喂奶。
他的好,是細水長流般的滲透。
讓我這個對感情設防極重的人,也漸漸放下了戒備,越陷越深。
甚至開始天真地以為,我們就是彼此的唯一,這場始於利益的聯姻,或許真能收穫愛情。
直到謝書允五歲那年,白露晞回來了。
一切美好,如同脆弱的琉璃,瞬間布滿了裂痕。
10
白露晞最初只是謝氏集團總部大樓里一個不起眼的小員工。
關於她和謝斂之的風言風語,不知從何時起,開始在公司內部乃至港城的圈子裡悄然流傳。
我並未太過在意。
在我當時的認知里,謝斂之或許有他的缺點,但「背叛」二字與他無關。
他骨子裡有種舊式的責任感,認定了一段關係,便會從一而終。
我甚至覺得那些流言蜚語有些可笑,是外界對這位謝家掌權人一貫的桃色想像。
有一次,我無意中在謝斂之忘在家裡的備用手機上,看到了白露晞髮來的簡訊,言辭間帶著小心翼翼的依賴和仰慕。
我不僅沒生氣,反而覺得有些可悲。
年輕的女孩,總以為攀附上一個有權勢的男人就能一步登天。
卻不知道,真正的底氣永遠只能靠自己掙來。
我甚至懶得去質問謝斂之,覺得這有失我的尊嚴。
直到那天,白露晞在公司當眾向我跪下了。
聲淚俱下地訴說起她和謝斂之的過往。
在那些烏泱泱的眾人面前。
我終於拼湊出完整的真相。
原來她不是後來者,她才是那個先到的人。
她是謝斂之的初戀,是他年少時真心愛過的人。
他們的故事其實很俗套,富家公子愛上了單純倔強的灰姑娘。
愛得純粹而熱烈,卻最終敵不過家族的干預和階級的鴻溝,被迫分開。
我記得自己當時像瘋了一樣,衝到書房質問謝斂之。
我問他為什麼瞞著我?
為什麼讓我像個傻子一樣,沉浸在虛假的幸福里?
謝斂之沒有辯解,只是疲憊地反問道。
「這重要嗎?秦墨濃,就算結婚前我告訴你,你會因此放棄這段對秦謝兩家都最有利的聯姻嗎?」
我被他問住了,像一盆冰水從頭澆下。
不會。
即便早知道他心裡有別人,在當時的情形下,我大機率還是會選擇嫁給他。
商業聯姻,夫妻各有往事本是常態。
一段無疾而終的舊情,在貌合神離的豪門婚姻里,簡直算得上是無傷大雅。
這件事裡,錯的似乎只有我一個人。
是我先違背了聯姻的規則,是我在日復一日的相處中,可悲地交付了真心。
越陷越深,所以才會變得如此失態,如此不像我自己。
11
可我控制不住。
知曉真相後,往日那些細碎的溫情都變成了刺。
我變得敏感、多疑、善妒。
每次爭吵,謝斂之都會無奈地說:
「露晞她情緒很不穩定,如果我現在徹底推開她,她真的會活不下去。墨濃,你能不能理解一下?」
就連謝書允,也開始明顯地偏向白露晞。
我對他要求嚴格,希望他自律上進;
而白露晞會偷偷帶他逃課去吃垃圾食品,縱容他打遊戲到深夜。
在孩子單純的眼裡,那個會陪他玩的「白阿姨」顯然比總是管束他的媽媽更討人喜歡。
我的丈夫,我的孩子,他們的心似乎都偏向了另一個女人。
那個家,讓我感到窒息。
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是母親的突然離世。
她因一場意外的車禍去世,臨終前握著我的手,氣息微弱地勸我。
「墨濃,放下吧,不開心就離開,媽媽只希望你開心。」
處理完母親的喪事,我身心俱疲地向謝斂之提出離婚。
我以為這會是一種解脫,對我們雙方都是。
但他拒絕了。他皺著眉,語氣甚至帶著一絲不解。
「沒必要鬧到這一步。秦墨濃,你忍一忍就過去了。離婚對兩家,對書允,影響都太大了。」
最終引爆一切的,是書允當著我的面,故意將母親留給我唯一的那枚玉佛摔得粉碎。
他仰著小臉,眼神裡帶著和他父親如出一轍的冷漠。
「白媽媽說,這是晦氣的東西,不該留著。」
那一刻,我腦子裡繃了很久的那根弦,徹底斷了。
謝斂之,七刀。
白露晞,一刀。
我舉著滴血的刀,問謝斂之。
「現在,可以簽字了嗎?」
他顫抖著手,簽了字。
之後,父親連夜帶我離開了港城,逃也似地飛往大陸,切斷了與那裡的一切公開聯繫。
從此,港城名媛秦墨濃,成了一個持刀傷人的瘋婦,杳無音信。
12
離開港城後,我將全部精力投入大陸的事業。
與港城幾千萬人口的市場相比,這裡十億級的消費潛力,是我過去忽略了的天地。
這幾年,北上發展的港商越來越多,不少人會通過關係找到我,諮詢經驗,或是探討合作。
這天,秘書告知有一家來自港城的公司預約洽談,規模不大,但背景資料顯示資金異常雄厚。
我按慣例走進會議室。
推開門,一個背對著門口、站在落地窗前的男人聞聲轉過身。
我腳步一頓。
是謝斂之。
他眉宇疲憊,但眼神依舊銳利,直直地看過來。
我迅速壓下瞬間的詫異,「謝先生,我們公司不承接與謝家及其關聯企業的任何業務。」
謝斂之向前走了兩步,雙手插在西褲口袋裡,姿態侵略。
「看來你的確沒看港城的新聞。我已經和謝家斷絕關係了。現在這家公司,是我個人的。所以現在可以和我合作了嗎?」
他頓了頓。
「這麼爆炸性的消息,你真的一點風聲都沒聽到?」
「看到了。」我語氣平淡。
「但我的立場不會改變。我拒絕合作的對象,包括所有姓謝的人。無論你是否還頂著謝家的光環。」
謝斂之笑了。
「秦墨濃,你生意做得這麼大,就不怕傳出去名聲不好聽?港城來的合作方,多多少少都要看謝家幾分薄面。你這樣做,不怕把自己路走窄了?」
我抬起頭,聲音依舊平靜。
「我把公司做到今天的規模,就是為了有資格對不想合作的對象說不。這感覺很好。謝先生,請回吧。」
在我轉身欲走,身後響起一道聲音。
「你就不想知道我為什麼和謝家斷絕關係?」
我腳步停住,挑眉回頭看他。
「當然知道。港城媒體不是已經鋪天蓋地報道了嗎?謝大少衝冠一怒為紅顏,為了迎娶白小姐,不惜與家族決裂。」
我微微頷首,表示理解。
「說真的,我敬佩你的勇氣。深情是優點,希望你能保持下去。畢竟,我也喜歡看有情人終成眷屬的故事。」
謝斂之竟然笑了。
「你從哪裡聽來的這些鬼話?我為了她?秦墨濃,你動動腦子!我怎麼可能是為了她!」
「我是為了你!從你回港城那天起,我就和家裡攤牌了!老頭子死活不同意我再婚對象是你,所以我乾脆利落地走了!只是消息現在才壓不住爆出來而已!」
我愣住了,這次是真的有些意外,但隨之湧上的更多是疑惑和荒謬。
「為了我?」
我重複了一遍。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我倒要問問你是什麼意思!」
謝斂之的情緒顯然有些失控,聲音裡帶著壓抑不住的怒火。
「為什麼嫁給顧懸澗?怪不得我派人在大陸怎麼查都查不到你半點像樣的消息,原來是他這棵大樹給你遮風擋雨!你早就計劃好了是不是?找好了下家,所以離開我!」
他的指控毫無邏輯,我皺眉打斷。
「謝斂之,我再婚和你沒有半點關係。我們早就離婚了。」
「就算和我沒關係,那和書允呢?」他是真的急了。
「你就這麼狠心?讓他有個後媽?」
空氣驟然安靜下來。
我忽然覺得異常疲憊。
他似乎永遠活在自己的邏輯里,用他的方式來衡量一切,包括感情,包括責任。
而我,早已不想再踏入那片泥沼半步。
13
我簡直被氣笑了。
那份簽字的離婚協議,條款我記得很清楚。
「謝斂之,你是不是忘了?」
我陳述事實。
「離婚協議書上,我放棄了一切財產,唯一的要求就是,謝書允從此與我再無瓜葛。我放棄撫養權,也免除一切贍養義務。白紙黑字,你簽的名。」
對謝書允,不是沒有過愛。
他是我身上掉下來的肉。
但人心是肉長的,也會冷,會疼。
謝斂之似乎還想說什麼,嘴唇動了動。
但我已經不想再聽了。
我直接轉身。
晚上下班,地下車庫安靜空曠。
那輛熟悉的黑色邁巴赫已經停在專屬車位上。
我拉開車門坐進去,顧懸澗正低頭看著平板處理郵件。
聽到動靜,他放下平板,很自然地伸手過來。
輕輕握住我的手指,指尖溫暖乾燥。
「聽說,今天謝斂之找到公司來了?」
他語氣平常,像在談論天氣。
「港城和 A 城相隔千里,也真是難為他了,消息靈通,行動更快。」
我輕笑一聲,靠向椅背。
「公司上下誰不知道我和謝家的過往,沒有預約和內部默許,他連大門都進不來。你說,是誰給他行的這個方便呢?」
顧懸澗故作沉思狀,指尖在我手背上輕輕敲了敲。
「對啊,誰有這麼大本事,能把他放進來呢?」
我側過身,伸出另一隻手,輕輕拍了拍他的臉頰,像逗弄一隻大型犬。
「肯定是公司看門的小狗沒看好門,一不小心就把人放進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