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更讓我心驚的是,在 B 超室那條動態的下面,我看到了一個熟悉的 ID。
是張一敏。
她在那條動態下留言道:【抱抱妹妹,我就是那天在場的那個孕婦,謝謝你暗示我孩子的性別呀。你的導師確實太過分了,把你罵得特別慘,我都看不過去了。你別往心裡去,她就是嫉妒你年輕漂亮。】
這條評論下面,瞬間引來了無數的附和。
【天啊,原來是真的!這個醫生也太噁心了吧!】
【支持小妹妹!掛她!讓所有人都看看她的真面目!】
【就是啊,不就說了一下孩子性別嗎?至於嗎?現在都什麼年代了,誰還重男輕女啊?我們就是想早點知道,好給寶寶準備東西,醫院這個規定本來就不合理!】
【這個醫生一看就是那種更年期的老女人,心理變態!】
【妹妹別怕,我們都支持你!不行就換個醫院,別在這種人手下受氣!】
看著這些不堪入目的評論,我的手腳一陣冰涼。
我千算萬算,算到她會報復,卻沒算到她會用這種方式。
她把所有的事情都進行了扭曲和剪輯,把自己犯的錯,輕描淡寫成「不小心說錯話」,把我正常的批評和指正,誇大成惡意的「辱罵」和「霸凌」。
她利用了網絡上最容易被煽動的情緒——對權威的挑戰,對弱者的同情。
前世,張一敏的帖子是「實名安利」,把我捧成了「神仙醫生」,最後卻害我身敗名裂。
這一世,鍾小離的帖子是「血淚控訴」,把我打成了「惡毒導師」,同樣是想讓我萬劫不復!
何其相似的手段,何其歹毒的心腸!
如果是前世的我,面對這種潑髒水式的網絡暴力,恐怕真的會百口莫辯,被唾沫星子淹死。
但現在,我不會了。
我看著眼前那個一臉幸災樂禍的病人,強壓下心中的怒火,從她手裡拿過手機,將鍾小離的帳號主頁,以及那些不堪入目的帖子和評論,一張一張,全部都拍了下來。
然後,我把手機還給她,面無表情地說:
「說完了嗎?說完了就出去吧,你的號我今天不看了。」
「你……你什麼態度!」
女人沒想到我如此強硬,一下子也火了。
「我什麼態度?」我冷笑一聲,站起身,指著門口,「我的態度就是,請你立刻出去。否則,我就叫保安了。」
女人被我的氣勢鎮住了,罵罵咧咧地走了。
我立刻鎖上診室的門,拿著手機里剛剛拍下的照片,徑直走向了院長辦公室。
鍾小離,你以為躲在網絡的陰暗角落裡,就能為所欲為嗎?
你太天真了。
網絡上的口水戰,我沒興趣奉陪。
我要的,是讓你從現實世界裡,徹底出局!
10
我推開院長辦公室門的時候,他正在悠閒地品著茶。
看到我一臉寒霜地走進來,他有些驚訝地放下了茶杯。
「小瞿?怎麼了這是?誰惹我們科室的王牌醫生生氣了?」
我沒有廢話,直接把手機遞到他面前,點開了那些截圖。
「院長,您自己看吧。」
院長的目光落在螢幕上,臉上的笑容逐漸凝固,眉頭越皺越緊。
當他看到那個名為【重生之我在醫院當黑奴】的帳號,以及下面那些扭曲事實、煽動對立的帖子時,他的臉色已經變得鐵青。
「這……這是鍾小離?!」
他猛地一拍桌子,聲音里充滿了難以置信的憤怒。
「胡鬧!簡直是胡鬧!」
我站在一旁,冷靜地補充道:
「院長,這個帳號在網上已經有不小的熱度了。您看下面的評論,很多人都在辱罵我,甚至辱罵我們整個醫院。帖子裡提到的幾件事,B 超室透露胎兒性別,還有查房傳話失誤,護士長和劉醫生都可以作證,事實根本不是她寫的那樣。」
我頓了頓,聲音變得更加冰冷:
「一個規培生,在工作期間屢次三番出現重大失誤,不知悔改,反而利用網絡顛倒黑白,惡意中傷自己的帶教老師,煽動輿論攻擊醫院。我想請問院長,這樣的人,這樣的品行,真的適合留在我們醫院,繼續當一個醫生嗎?」
我的話,像一把重錘,狠狠敲在院長的軟肋上。
對於一家醫院來說,最重要的就是聲譽。
鍾小離的行為,已經不僅僅是師生矛盾,而是嚴重的輿情危機。
她不僅在敗壞我個人的名譽,更是在損害整個醫院的形象。
院長在名利場摸爬滾打多年,這點利害關係他比誰都清楚。
他當著我的面,直接撥通了人事科的電話。
「立刻停止規培生鍾小離在我院的一切工作!通知她本人和她所在的學校,就說她嚴重違反醫院規章制度,品行不端,我們醫院決定予以開除,並將此事上報衛生系統備案!」
電話掛斷,院長長出了一口氣,轉頭看向我,臉上帶著一絲歉意。
「小瞿,這件事,是我們醫院管理上的疏忽,讓你受委屈了。」
我搖了搖頭:「院長言重了。我只是希望,醫院能有一個乾淨、專業的行醫環境。」
處分結果下來得比我想像中還要快。
當天下午,鍾小離就被通知辦理離院手續。
她是在收拾個人物品的時候,在更衣室里堵住我的。
彼時,更衣室里只有我們兩個人。
她通紅的雙眼死死地瞪著我,那裡面不再有任何偽裝,只剩下赤裸裸的、瘋狂的恨意。
「瞿穎,是你,是你去告的狀,對不對?」
她的聲音嘶啞難聽。
我慢條斯理地換著衣服,甚至沒有看她一眼,淡淡地回答:
「我只是把事實告訴了院長而已。」
「事實?」她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尖笑起來,「你毀了我的前途!你這個惡毒的女人!我不會放過你的!」
她突然像瘋了一樣朝我撲了過來,手裡不知道什麼時候,多了一把明晃晃的手術刀!
那刀尖在燈光下泛著森冷的光,直直地朝著我的心臟刺來!
我瞳孔一縮。
如果是前世那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我,面對這突如其來的一刀,恐怕真的會命喪當場。
但現在,不一樣了。
從我重生的第一天起,我就報了女子防身術和近身格鬥的課程。
我比任何人都清楚,當法律和道德無法制裁一個瘋子時,你唯一能依靠的,只有自己的拳頭。
就在刀尖即將觸及我胸口的瞬間,我身體猛地向左一側,右手閃電般出手,精準地扣住了她握刀的手腕,用力向外一擰!
「啊——!」
鍾小離發出一聲悽厲的慘叫,手腕被我反折成一個詭異的角度,手術刀「哐當」一聲掉在地上。
我沒有給她任何喘息的機會,左手成肘,狠狠地擊打在她的腹部。
她悶哼一聲,整個人像一隻煮熟的蝦米,蜷縮著跪倒在地,痛得連話都說不出來。
我居高臨下地看著她,眼神冰冷得沒有一絲溫度。
「想殺我?你還不夠格。」
我撿起地上的手術刀,用紙巾包好,然後拿出手機,撥通了保安科的電話。
「保安科嗎?醫生更衣室,有人持刀傷人。」
鍾小離因為故意傷害未遂,被警方帶走了。
我的工作環境,終於徹底乾淨了。
11
再次見到鍾小離,是在三個月後。
地點,是我們醫院的急診搶救室。
那天我值夜班,半夜被一陣急促的電話鈴聲叫醒。
「瞿醫生!急診科收了一個重傷車禍患者,女性,腹部大出血,失血性休克,需要緊急手術!」
我立刻從床上彈起來,一邊穿衣服一邊往急診跑。
當我衝進搶救室,看到躺在病床上那個血肉模糊、奄奄一息的人時,我整個人都僵住了。
是鍾小離。
她的臉色慘白如紙,嘴唇發紫,腹部有一個巨大的開放性傷口,鮮血還在不斷地往外涌,染紅了整個床單。
心電監護儀上,血壓和心率的數值正在飛速下跌,發出刺耳的警報聲。
「準備手術!交叉配血,申請 10 個單位紅細胞懸液!快!」
我強迫自己冷靜下來,迅速下達著一條條指令。
作為醫生,救死扶傷是我的天職。
無論躺在面前的是誰,我都必須全力以赴。
經過長達六個小時的通宵搶救,我們終於把她從死亡線上拉了回來。
手術結束後,我疲憊地走出手術室,警察已經在門口等我了。
「醫生,病人情況怎麼樣?」
「命保住了,但內臟多處破裂,失血過多,還在危險期。」我摘下口罩,問道:「查清楚了嗎?怎麼出的車禍?」
警察嘆了口氣,遞給我一份口供記錄。
「不是意外,是蓄意撞人,肇事司機已經抓到了。」
我接過記錄,目光落在肇事司機的名字上時,呼吸猛地一滯。
張一敏。
竟然是她。
警察解釋道:「據張一敏交代,她提前就知道懷的是個男孩,但後面產檢,這孩子被查出有唐氏綜合徵。」
我的心,咯噔一下。
「因為是男孩,她丈夫一家說什麼也捨不得打掉,堅持要生下來。結果孩子出生後,為了治病,前前後後花光了家裡所有的積蓄,還欠了一屁股債。她丈夫和婆家天天罵她們娘倆是賠錢貨,她的日子過得生不如死。」
「所以……」警察的眼神有些複雜,「她就把所有的怨氣,都撒在了鍾小離身上。她說,如果不是鍾小離當初在 B 超室多嘴,提前告訴她是個男孩,她可能早就下定決心,把這個唐氏兒打掉了。是鍾小離那句話,讓她抱了不該有的幻想, 才有了今天的悲劇。她今天在街上碰到了鍾小離, 一時衝動,就開車撞了上去……」
聽完警察的敘述, 我久久無言。
真是天道好輪迴。
前世, 張一敏的帖子把我推向深淵。
這一世,她親手把鍾小離送進了地獄。
這世上最諷刺的事情,莫過於此。
都不用我動手, 她自己就把自己折騰到牢里去了。
12
鍾小離在 ICU 里待了一個星期,才轉到普通病房。
她醒來後, 誰都不見,卻指名道姓, 說要見我。
我走進病房時,她正安靜地躺在床上, 身上插滿了各種管子,曾經那張普通的臉上, 如今布滿了擦傷和疤痕,看起來猙獰而扭曲。
看到我,她渾濁的眼睛裡, 竟然沒有了恨意, 只剩下一種死灰般的平靜。
「你來了。」
她的聲音因為氣管插管的損傷, 變得異常沙啞難聽。
我點了點頭,在她床邊的椅子上坐下。
我們相對無言, 沉默在病房裡蔓延。
許久,她突然笑了,那笑容牽動了臉上的傷口, 看起來比哭還難看。
「瞿穎,你也重生了吧?」
我的心猛地一跳,面上卻不動聲色。
她自顧自地說了下去, 像是在陳述⼀個既定的事實:
「不然, 你怎麼會每⼀次都那麼巧,都提前找好了⽬擊證⼈?」
「我輸了。」
她看著天花板, 眼神空洞。
「我重生的時間點不對。如果……如果我能重⽣到去醫院報到的第一天, 在我還沒犯下那些錯誤之前……如果我能一開始就像你⼀樣,步步為營……我⼀定不會輸給你。」
她的聲音⾥,充滿了不⽢和瘋狂的執念。
「我要再來一次……」
她喃喃自語,眼神⾥閃爍著一種詭異的光,「這一次, 我⼀定要贏!」
我看著她魔怔的樣⼦, 心⾥忽然升起⼀股不祥的預感。
還沒等我開口, 她突然⽤盡全⾝的力⽓,猛地從病床上坐了起來,然後⼀頭撞向了床頭堅硬的牆壁。
「砰——!」
一聲沉悶的巨響。
鮮血, 順著她的額頭,汩汩流下。
她的⾝體軟軟地倒了下去,眼睛卻還死死地睜著,直勾勾地看著我, 嘴角似乎還掛著一絲詭異的微笑。
仿佛在說——我們, 下一世再見。
……
鍾⼩離沒有死。
但因為嚴重的顱腦損傷,成了植物⼈。
她永遠地留在了這個不甘的夢⾥, 再也沒有機會「重來⼀次」了。
⽽我,在送走了這個糾纏了我兩世的噩夢之後,終於迎來了真正的新生。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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