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深吸一口氣,下一秒就掏出手機點開了八五租房。
這世界太瘋魔,被欺負的人反倒幫欺負她的人說話。
我多待一秒都怕被同化。
這活佛誰愛供誰供去,老娘不奉陪了!
6
不得不說,放下助人情結,煩惱立刻就沒了。
決定搬走的那一刻,這宿舍里的烏煙瘴氣仿佛成了別人家的事。
先是整棟樓的手機信號集體「圓寂」,班長只能化身人肉廣播器,挨個宿舍拍門通知。
晚上八點整棟樓準時「入定」,電路故障,漆黑一片。
第二天凌晨四點又「醍醐灌頂」,燈光大亮,把全樓人從睡夢中強行喚醒。
別的宿舍罵罵咧咧摸不著頭腦,我們 301 可太明白這是誰的手筆了。
想到昨天那張紅紙和那位宿管胖阿姨,她九成九是活佛的護法金剛。
不過,事到如今,關我屁事?
我要搬家了!
李靜雲盤腿坐在地鋪的蓮花墊上,雙手掐著那個扭曲變形的蓮花印,嘴裡念著不明覺厲的咒語,眼白微微上翻。
我翹著二郎腿坐在床邊,單手支著下巴,看得津津有味,後悔沒抓把瓜子嗑起來。
這現場版「跳大神」,比網上的視頻精彩多了。
另外兩個室友就沒我這麼好的心態了。
蘑菇頭故技重施,重重嘆了口氣,手指敲了兩下床架。
結果換來李靜雲的呵斥:
「嘆什麼晦氣!把我好不容易聚攏的佛光都嘆散了!待不住就滾出去!」
她嚇了一跳,縮回床簾的動作都放輕了。
過了半晌,蘑菇頭才又敢怯生生地偷瞄我,冷不防對上我的視線,嚇得像受驚的兔子,縮了回去。
呵,被欺負時想拿我當槍使,怕影響獎學金了又趕緊劃清界限?
真當我是二傻子?
行啊,愛忍是吧?
那你們就好好忍著唄,活該受著。
瞥了眼旁邊無信號的手機,想像她倆以後連吐槽群都發不了,只能躲在被窩裡畫圈圈詛咒的模樣,我沒忍住笑出了聲。
底下正掐著蓮花印、搖頭晃腦「唵嘛呢叭咪吽」的李靜雲聞聲不悅地抬眼。
發現是我在笑後,她皺了皺眉,裝作沒看見,脖子一扭繼續入定。
這憋屈樣兒,逗得我又笑了起來。
7
第二天下午沒課,我約了幾家中介看房,相中好幾套,打算拍給老媽視頻參謀。
最快周末就能逃離這「佛修寢室」了。
我心情大好,推開宿舍門,一股濃烈刺鼻的檀香味混合著焦糊味撲面而來。
我們那十幾平米的鴿子籠,硬生生塞了五六個穿著灰撲撲居士服的人。
每人手裡舉著一大把冒著濃煙的線香,正圍著每個角落熏燎。
最絕的是陽台,一個搪瓷臉盆大的銅缽里,火苗躥起半尺高,裡面燒著的黃紙符灰打著旋兒往上飛,火星子就快燎到晾著的衣服了!
李靜雲身披一件皺巴巴的明黃「袈裟」窗簾,一手搖著個巴掌大的銅鈴,一手端著碗渾濁的「聖水」,嘴裡念念有詞,指揮著這群神仙滿屋子轉悠驅邪。
那倆室友居然就縮在角落看著!
我腦子裡一萬頭神獸奔騰而過,強忍著罵娘的衝動掏出手機錄像,轉身就衝下樓找宿管胖阿姨要滅火器。
結果胖阿姨一見是我,臉拉得比馬臉還長。
聽我說完情況,把值班室門關上了。
我跑遍整層樓,終於在逃生通道角落找到了滅火器,氣喘吁吁地殺回了 301。
剛拉開架勢要噴,仿佛捅了馬蜂窩,那群人瞬間就撲了過來!
幾雙手死死掰住我胳膊,硬是把滅火器搶走,七手八腳地把我推出門外,鎖死了門!
碰巧現在是晚飯時間,整層樓走廊空蕩蕩的。
我站在煙霧繚繞的走廊里,太陽穴突突直跳。
屋裡倆傻子還在當觀眾!宿管也擺明是幫凶!
我一個人怎麼乾得過?
算了!
我反正要走,愛燒燒去吧!
剛走到樓梯口,眼前又閃過畫面:銅缽里黃紙符燒得呼呼作響,點燃了衣服,燒毀了整棟樓……
唉,罷了!
我摸出手機,撥打了 119。
8
消防車鳴著刺耳的警笛直接停到了宿舍樓下,紅藍光閃成一片。
消防員二話不說,高壓水槍對著我們宿舍窗戶就懟了進去!
「噗呲——嘩啦——」
等宿舍門再打開時,李靜雲身上早已濕透。
「你們瘋了嗎!我花大價錢為整棟樓請的驅邪法事!那銅缽開過光的!被水沖走了佛光,你們賠我法器錢!」
賠錢?
我指著她吼了回去。
「賠錢?你把整棟樓這一千多條人命當成了什麼!真出了人命,你賠得起嗎!」
李靜雲被我吼得啞口無言,又怕被校方揪住小辮子,灰溜溜躲到一邊去了。
那兩隻「小鵪鶉」室友這才挪到我身邊:
「幸好…幸好你回來了…不然我們倆真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我懶得看這兩根風吹兩邊倒的牆頭草,直接把臉扭開。
蘑菇頭伸手想拽我袖子:
「對不起…我知道我倆該攔著的…可那群人凶神惡煞的…我媽總念叨別惹事…喜娣,她…」
說到最後,蘑菇頭聲音帶了哭腔。
「她村裡供她上大學不容易,全指著獎學金…所以才一點風險都不敢沾…」
兩人垂著頭杵在我面前,活像受了天大委屈的小媳婦,不知道的還以為是我在霸凌她們。
我側身閃開,連解釋都嫌費勁。
「無所謂,人各有命。反正我周末就搬,往後的日子,」我瞥了眼還在角落擰水的李靜雲,「你們就自求多福,好好跟著活佛修行吧。」
話音剛落,蘑菇頭和瘦小室友就猛地抬頭,交換著「完了」的眼神。
關我屁事。
人可以權衡利弊選擇退讓,但當人命關天的時候還能當縮頭烏龜?
之前為了獎學金忍氣吞聲,我管不著。
但今天這場差點燒穿宿舍樓的大戲,她們的沉默就是幫凶,讓人瞧不起!
8
宿舍的火是被澆滅了,可網上的火才剛剛點燃。
各路扛著攝像機的記者比校領導跑得還快,長槍短炮對著濕漉漉的樓道、燻黑的陽台還有李靜雲那身「袈裟」一頓猛拍。
等到校領導察覺時,網上早已沸反盈天。
我們學校是省管,教育廳連夜開會,點名痛批我們學校管理混亂,搞封建迷信差點釀成大禍。
校方這下徹底炸了毛。
「學校把你當親人,你拿學校當仇人啊!看看網上罵得多難聽!明年招生指標怎麼辦?今年畢業生家長投訴怎麼辦!!」
輔導員辦公室里,系主任唾沫星子都快噴到我臉上。
「年輕人做事燒香不管防火,這麼自私!你看你怎麼收場!」
「有事先找老師,幼兒園娃娃都懂的道理!哪有出事就往網上捅的,你跟那些帶節奏的網紅有什麼區別!」旁邊的副校長陰沉著臉補充。
幾個領導輪番上陣,從抹黑學校聲譽到我思想偏激、缺乏集體榮譽感,念經似的轟炸了兩個多小時。
罪魁禍首室友沒挨批,包庇她的宿管沒受罰,看熱鬧的也沒事,偏偏我這個阻止火災的人,被圍在中間批鬥。
這世道,沒處說理。
「第一,我找了宿管,她直接拒絕交流。這是你們教職工的嚴重瀆職。」
「第二,出了事不查根源、不追責任、不整改,第一反應是封學生的嘴、捂輿論的鍋,這是你們管理層根子上的歪。」
「第三,輿論怎麼走,是看你們怎麼做。快速查明處理涉事學生,嚴肅整頓宿舍安全,公開檢討感謝監督,未必不能挽回。學校名聲是你們自己一言一行壘起來的,難道指望罵我挽回?」
幾位領導被我頂得面紅耳赤,後面縮著的兩個室友更是大氣不敢出。
輔導員在旁邊使勁扯我袖子,可我那股火氣正旺,哪裡拉得住?
「我能想到的解決辦法,各位領導、老師,你們會想不到?」
他們無非是怕擔責,怕影響前程罷了!
讓這樣的「師表」來教我做人?
這課,我上不起,也不想上!
這下是真捅了馬蜂窩,把系裡校里幾位大佬得罪死了,後續麻煩肯定少不了。
但眼前的路,其實從我叫消防過來時就堵死了。
忍下這口氣?那李靜雲以後肯定借題壓得我喘不過氣,往後幾年都別想安生。
不忍?
好歹……我起碼保住了乳腺安全!!
去他的,大不了復讀一年高三!
我一把推開輔導員的手。
「你們捂不住網上的嘴,更別想捂我的嘴!」
我沒回頭,直接抬腿就走,補充了一句。
「李靜雲在宿舍點油燈燒香的視頻、宿管不管的錄音,我手機里都有。」
目光掃過角落裡那兩個室友,又冷冷移開。
「我等你們的處理結果。全校等著看,網上的眼睛也盯著!」
徹底邁出門檻,強撐的勁兒瞬間泄了。
我慢吞吞地往外挪,垮著個臉,喪氣地想著以後。
得罪這麼多尊現實版的「大佛」,惹這麼大禍事……得給媽媽打個電話。
剛挪兩步,房間裡傳來了蘑菇頭的聲音:
「我作證!我當時就在邊上,全過程都看見了,你們問我!」
我腳步沒停,徑直往外走,臉上沒什麼表情。
網上看熱鬧的多,真正揪著心的,是我們這棟樓的學生和家長。
他們比誰都盯著校方怎麼收場。
9
學校內部論壇早就炸了鍋,連學生會的人都忍不住在匿名區透風:
「孫淼淼這次殺瘋了!聽說她一個人懟翻一屋子領導,直接撂話要掀桌。校方扛不住壓力,終於成立調查組了!」
「完了,她以後在系裡怕不是要被穿小鞋穿到畢業……」
「咱們得盯緊點!別讓救我們命的小學妹被秋後算帳!!」
這會兒,我正鬱悶地縮在宿舍樓後面的花壇,給我媽打電話。
「媽,我這回死定了。你快告訴我咱家是不是隱形富豪?現在給學校捐棟樓還來得及嗎?」
電話那頭我媽笑出聲。
她說她為我驕傲得要命,又告訴我,人際關係這玩意兒,不是非得和就是貴,有時候不和反而是對的。
她告訴我別怕,說我現在攥著的最大籌碼——人心。
……
證據鏈明明白白,事情也非常簡單。
周五還沒到,學校的處理公告就貼出來了。
宿管阿姨捲舖蓋走人,李靜雲背了個留校察看的處分。
輔導員特意找我談話,一臉為難:
「你申請調換宿舍,出於安全整體考慮沒批下來……」
她頓了頓,趕緊補了一句。
「但李靜雲會被調走!新來的宿管老師跟你們這層樓完全沒瓜葛,你放心住。」
我聽著,沒吭聲。
兩個室友偷偷瞄我,眼神里還帶著點討好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