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你媽別拿喬,珍珍為了她哭的眼睛都腫了,你們母女倆最好見好就收。」
「否則這輩子也別想進我們阮家的門。」
說完,對面啪的一聲掛了電話。
我心裡一陣鬱悶。
不久後,阮外婆也給我發了信息。
「雅雅,回來吧,你媽媽總該認認我們這些家人。」
我心裡酸楚。
媽媽沒有機會再見他們了。
但媽媽的葬禮就在下個月,我想還是應該當面去見見他們的。
至少要告訴他們這件事。
所以我答應了。
可到了地方,我卻被攔在了門口。
觥籌交錯間,名流如雲。
我皺眉向門口的保安出示對話截圖,卻被對方攔下。
打電話給阮家人,卻沒一個能打通。
在深秋的風裡等了兩個多小時,直到宴會散場。
我冷冷的看著走向我的女人。
「雅雅,怎麼沒進去呀。」
阮玉珍看著我,眼裡都是得意。
我沒說話,把邀請他們參加媽媽葬禮的信交到了保衛室。
轉身走了。
我只是忽然明白了,他們選了假千金。
而不是媽媽。
後面我那便宜外婆給我打電話。
「雅雅,你和媽媽怎麼就走了?」
「你們母女倆的脾氣,也太大了。」
「你珍珍阿姨出去找了你們好久,都凍病了。」
我打斷了她的抱怨。
「我交給您的信封,您看了嗎?」
對方滯了一下。
「信封?呃,你珍珍阿姨不小心弄丟了,你這孩子,有什麼話不能當面說?」
聽著她話里的維護,我只覺得索然無味。
又慶幸,不是媽媽來面對這一切。
「媽媽沒機會當面跟你說了。」
「雅雅,你,你這是什麼意思?」
電話里,老人的聲音帶著一絲疑惑。
「她死了,你們的女兒死了,你竟然不知道嗎?」
對面安靜了一陣,忽然有另外一個上了年紀的聲音響起。
是一陣勃然大怒的斥罵。
應該在一直在默默的聽我們聊天。
是阮兆陽。
「你敢拿這種事情要挾長輩!好啊,你們去死吧!我阮兆陽絕不受你們脅迫!」
便宜外婆在勸他不要發怒。
我直接掛了電話,眼淚卻一串串湧出來。
媽媽死了。
每次想到這裡,心臟總是無法抑制的疼痛。
方阿姨安慰我。
她說。
對於徐見梅那樣的人來說,在屈服中活著,是一種失敗。
在反抗中死去,才是真正的贏。
所以她告訴我,不要哭。
徐見梅的女兒,要像她一樣那麼勇敢才行。
其實那天去宴會,還有個小插曲。
我看到了那對兒換人孩子的罪犯。
他們竟然沒事!
還大搖大擺參加阮家的宴會!
他們憑什麼!!
他們竟然作為阮玉珍的父母,成了座上賓!
多麼可笑。
後來的很長一段時間,阮家人都沒有跟我聯繫。
除了阮晉寧。
我們當時加了微信,結果他總是給我發很多語音過來。
最近更是各種指責我們不孝順,有心機,惡毒。
轉發了許多子女不孝遭報應的故事。
最讓我覺得刺眼的,是他發過來的一句。
「不就是覺得爸媽欠你們的麼?」
「要不要我們阮家人以死賠罪?」
我回了句:「可以啊。」
對方卻說:「你媽那種女人也配?」
於是我果斷把他們拉黑了。
最近,關於媽媽的紀錄片電影要上映了。
葬禮也還只剩三天。
可網上突然流傳出許多小道消息。
被馬賽克掉的女性裸體照片滿天飛。
「阮家真千金竟是坐檯女」
這樣的詞條大爆特爆。
我憤怒得手都在抖。
方阿姨找了很多人壓下這條新聞。
傳出這個新聞的人,是阮玉珍。
13
我憤怒的衝到阮家時,阮玉珍正窩在沙發上,和她的母親一起看劇。
母慈子孝,溫馨到刺痛我的眼睛。
趁所有人都沒反應過來,我衝過去就給了阮玉珍兩個大耳光。
對方發出一聲短短的尖叫。
可我並不解氣。
我知道,就算道出真相。
阮家人也會護著她。
還不如趁現在,討個夠本。
腦海里晃動著媽媽被虐打的樣子。
她的腦袋像個西瓜一樣,被砰砰砰的砸在地上。
我揪起阮玉珍,又是重重的幾巴掌打過去。
啪啪啪的聲音如同美妙的交響樂。
身體里的血液發出暢快的聲音。
戾氣叢生。
那雙美麗的眼睛哀求又恐懼的看著我。
看到了嗎,這才是你應該有的人生。
你偷走了她的一生!
你憑什麼!還敢這樣折辱她!
憤怒完全淹沒了我。
就在我揪起她要砸向地板時,我被趕來的阮晉寧一腳踢飛。
身體凌空飛出去,砸在牆角。
哇得一聲嘔出一口血。
「你找死!」
阮晉寧扶起阮玉珍,兇狠的看向我。
隨之而來的阮兆陽大聲說:「來人,把這個孽障給我按住!」
「你媽做出那種下流的事,丟盡了我們阮家的臉,你還敢來找玉珍的事?」
一家三口,個個憤怒得像是要吃了我。
我被按在地上,不受控制的笑出聲。
笑得對面的人毛骨悚然。
阮玉珍心虛的低著頭,眼裡的陰狠卻格外明顯。
「死者為大,我媽一個死人,怎麼丟你們的臉?」
這句話一出,周圍明顯的靜了一秒。
連阮玉珍臉上都閃過錯愕。
便宜外婆聲音哽咽了。
「雅雅。我知道你媽媽怪我們,所以不肯見我。」
「可天下哪有不愛自己孩子的父母,你們這樣騙我,有沒有想過我們做父母的,心裡多難受。」
老太太淚眼婆娑,連阮兆陽威嚴的臉上,都湧出一絲無奈。
仿佛我多麼頑劣。
傷了他們的心。
方阿姨就是這時來的。
帶來了媽媽的遺照。
一路風風火火的走進來,對著疑惑的眾人說。
「這是見梅的牌位。」
「她沒能回你們高貴的阮家。」
「我們也沒那麼想讓她回。」
「可回家是她畢生的願望,我們不想違背。」
「你們但凡有一絲疼愛她,就好好想想該怎麼對待她留下來的這個孩子。」
遺照上的女孩只有十八歲,明目善睞,跟我,跟老太太,長得一模一樣。
只一眼,阮兆陽和外婆慕安寧就如同被雷擊一般。
那張黑白照,衝擊著每個人的心神。
老太太身子一軟,跌在地上。
說完這番話,方阿姨攙扶著我,離開了阮家。
臨走前,她丟下三個全息觀影艙。
那是我最近和研究院的叔叔阿姨研發出來的第一批產品。
第一部用來全息體驗的電影,就是媽媽的紀錄片:《永不敗落的寒梅》
14
慕安寧跪坐著爬過去,把那張遺照抱在了懷裡。
阮玉珍連忙過來,靠在她身邊:「媽媽。」
慕安寧卻第一次沒有理她。
照片上的女孩,真的很像慕安寧年輕時候。
沒見到她之前,她對這個女兒的感情很複雜。
彆扭,尷尬,討厭她的不檢點,又有點虧欠。
所以她一直逃避見她。
可她……死了嗎。
從她肚子裡生出來的孩子,才不到四十歲,怎麼會死呢?
肝腸寸斷的感覺後知後覺的湧上來。
慕安寧這才發現,他們阮家所有人,竟然都沒有去了解過這個孩子?
阮兆陽和阮晉寧也有些愣住了。
阮晉寧反應快一些,他扶住旁邊搖搖欲墜的阮玉珍。
埋怨到:「媽!你這是幹嘛呀!」
慕安寧仿佛沒有聽到。
她求助的看向阮兆陽。
「兆陽,這個孩子,她什麼時候去世的?」
阮兆陽早在看到遺像時,就迅速的讓人去調查了徐見梅。
他也是第一次知道,那家人原本給她的名字,竟然是徐賤妹!
徐賤妹,阮玉珍。
饒是鋼鐵心腸的他,此刻也覺得難受起來。
而這個孩子去世的日期……
阮兆陽看向老妻,那個數字在喉頭滾了又滾。
才艱難的說出口。
「去年的 8 月 20 那天。」
慕安寧呆住了。
全身不可控的開始發抖。
阮兆陽跨步向前,將她攬在懷裡。
可他的手也微微發抖。
一旁的阮晉寧茫然的看著兩人,不明白他們怎麼了。
而阮玉珍惶恐的揪緊他的衣服,也癱軟了下來。
慕安寧仍在不可控的發抖。
去年的 8 月 20 日那天,她做了個噩夢。
夢裡有個面目模糊的女人,不停的慘叫求饒哭泣。
場面血腥,女人一聲聲的慘叫,一聲聲的喊:「媽媽,媽媽,我好痛啊媽媽!」
徹骨的心痛將慕安寧從夢裡驚醒。
卻對上了阮兆陽同樣驚魂未定的雙眼。
他也做了這個夢。
兩人心臟狂跳。
生怕是自己的女兒出了事。
連打十八通電話,甚至聯繫了警察。
大半夜的,確認了阮玉珍好好在家裡睡覺,才安下心來。
可他們沒想到,那竟然是親生女兒的求救。
天地間的神靈,仿佛在那一刻,才為徐見梅投下悲憫的一瞥。
讓她有幸,喊出一聲父母聽得到的「爸爸媽媽」。
15
三個全息投影艙,一家三口,一人一個。
阮玉珍被關在了自己的房間裡。
她煩躁得走來走去,又打電話給自己的親生父母。
她需要確認,當年的那些事情,做的是否乾淨。
而阮家的三口人,此時已經進去了全息投影艙。
阮晉寧滿心不滿。
只想趕快看完這個破電影出去安慰阮玉珍。
卻被仰面一隻大腳踹翻到了地上。
疼,鑽心的疼。
餓,痙攣的餓。
「賤皮子,還不快去做飯!」
這個感受,怎麼這麼真。
該死的。
一股怒火衝上來,誰敢這麼踢他!
抬頭一看,卻看到了熟悉的保姆。
和一個頭髮亂糟糟,面目可憎的男人。
這……似乎是玉珍的親生父母?
他們不是說,對徐見梅很好嗎?
又是一陣拳打腳踢。
阮晉寧身處徐見梅的視角,此刻最多不過五歲。
劇烈的疼痛讓他嘴裡發出哀嚎。
一直說:「爸爸媽媽,別打了,別打了。」
一個女人攔住了這場暴打。
阮晉寧心中升起希望。
卻見那個在他們家慈眉善目的保姆。
此刻卻陰狠的看著她。
「叫我媽?你也配!」
一個巴掌甩過來,將小小的他打得倒在地上。
痛,怎麼會這麼痛。
心裡的惱火爬上來。
該死的小偷,偷了人家的孩子,居然這麼對人家!
阮晉寧心裡冒著邪火,卻沒辦法反抗。
只能笨拙的隨著徐見梅的視角,站在凳子上開始做飯。
他和阮玉珍五歲時,在幹什麼?
越想,越氣憤。
他很餓。
這種餓持續到了他八歲。
原來徐見梅從來沒有吃飽過嗎?
阮晉寧生氣,不解,甚至隱隱約約開始恨阮玉珍。
這幾年,挨打挨罵是家常便飯。
放了學,還要撿垃圾賺錢。
賺到的錢,沒有一筆是自己能花的。
他感覺自己的耐心快沒了。
直到上了學,這種情況才好一些。
因為徐見梅開始反抗了。
第一次放火燒家。
阮晉寧爽的鼓掌。
不愧是他阮晉寧的妹妹。
但是徐見梅開始被同學們欺負了。
一群小男生追著她打。
而徐見梅,說出了一句石破天驚的話。
「你們敢打我!」
「我哥哥說了,他會保護我,誰敢欺負我,他就讓誰斷手斷腳!」
小孩子們哄堂大笑,罵她是騙人精。
因為徐見梅只有弟弟,根本沒有哥哥啊!
阮晉寧卻腦子嗡得一聲。
這句話,他說過。
那一年他五歲,得知媽媽懷孕。
於是他整天妹妹妹妹的叫。
發誓以後一定會對妹妹好,畢竟他們住著媽媽的房子呀。
他們是血肉相連的兄妹。
他說,妹妹別害怕,長大後誰欺負你,我就讓他們斷手斷腳!
但是怎麼可能呢!
肚子裡的小寶寶,怎麼可能記得住別人說的話。
誰知道呢。
可能是徐見梅的一生太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