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家裡拖地的時候,女兒突然感慨。
「我要是單親家庭就好了。」
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問她在說什麼。
女兒一臉嫌惡,
「你不知道我爸在外面多受歡迎,任何一個阿姨拿來討好我的東西都比你能給我的多多了。」
「而且你又老又丑,根本配不上我和爸爸。」
「要不是還有你在,我爸還得堅守底線,我過得肯定比現在幸福多了。」
晚上的時候我和老公說了這事兒,老公不以為意,
「孩子隨口胡說,你怎麼還當真了?」
我平靜地吃完晚飯,第二天遞上離婚協議。
想做單親家庭的孩子,我成全她。
1
我跪在地上,擦拭著沙發底下的一個死角。
女兒林萌忽然「嘖」了一聲,帶著幾分艷羨與不滿。
「媽,你看我同學孫曉曉,她媽媽上周剛離婚,那個追她媽的叔叔立刻就送了她一個最新款的遊戲機,還是國行限定版。」
我直起腰,汗水黏在額前的碎發上。
「別人家的事,我們羨慕不來。你爸掙錢也不容易,你想要什麼,等媽媽……」
「等什麼?」林萌打斷我。
「等你攢夠私房錢嗎?」
我心頭一窒,呼吸都停了半拍。
她渾然不覺,繼續用天真又殘忍的語調說:
「我早就說過了,我爸那麼優秀,在外面多的是年輕漂亮的阿姨喜歡他。那些阿姨為了討好我,送的東西哪一樣不比你買的強?」
她揚了揚手腕上的一串粉色水晶手鍊。
「就這個,王阿姨送的,說是能招桃花。你呢?你只會給我買那些打折的練習冊。」
「每次開家長會,看著別人媽媽都打扮得光鮮亮麗,就你,穿著起球的衣服,頭髮亂糟糟的,我都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你知不知道,你讓我和爸爸都很沒面子?」
「我要是單親家庭就好了。」
我的心,一寸寸地往下沉。
晚上,陸振廷帶著一身酒氣回來。
我將早已備好的醒酒湯端到他面前,將下午林萌說的話和他複述了一遍。
我原以為,作為一個父親,他至少會感到震驚,會意識到女兒的價值觀出現了嚴重的問題。
然而,陸振廷只是不耐煩地揮了揮手,濃重的酒氣噴在我臉上。
「多大點事?她一個小孩子,懂什麼單親不單親的,就是看同學有什麼,她也想要罷了。」
他解開領帶,隨意丟在沙發上,用審視的目光看著我。
「蘇青,你是不是又想多了?萌萌就是隨口一說,你一個當媽的,還跟女兒計較這個?你的心胸能不能開闊一點?」
「再說,」他話鋒一轉,語氣裡帶上了幾分指責。
「她為什麼會這麼想?還不是因為你沒本事,給不了她想要的生活?你要是能像別人的媽媽一樣,自己有事業,能掙錢,她會羨慕別人嗎?」
一瞬間,我如墜冰窟。
十年前,是他要求我回歸家庭,說一個成功的男人背後,需要一個安穩的後方。
十年來,我放棄了工作,斷了社交,將所有的心血都傾注在這個家裡。
到頭來,這一切都成了我「沒本事」的原罪。
我看著他那張因為酒精而微紅的臉,看著他眼中理所當然的冷漠,心中最後一點溫情,終於化為了灰燼。
我沒再說話,默默地收拾了桌子,回到了房間。
這一夜,我睜著眼,直到天亮。
第二天清晨,我在桌子上放了一份簽好字的離婚協議書。
2
陸振廷看到離婚協議書的瞬間,第一反應不是憤怒,而是嗤笑。
他拿起協議翻了翻,然後像丟垃圾一樣丟在桌上。
「蘇青,你又在玩什麼欲擒故縱的把戲?就因為我昨晚說了你幾句?」
「行了,別鬧了,這個月我多給你五千零花錢,去買個你喜歡的包,這事就算過去了。」
那施捨的語氣,仿佛我是一個靠他搖尾乞憐才能活下去的寵物。
我平靜地看著他:「我不是在鬧,是在通知你。財產按法律規定分割,女兒歸你,我只要我自己的東西。」
我的冷靜,似乎超出了他的預料。
他皺起眉,終於正眼看我:
「你來真的?蘇青,你一個脫離社會十年的家庭主婦,沒工作,沒人脈,你拿什麼跟我爭?離了我,你連下個月的房租都付不起!」
這時,林萌揉著眼睛從房間出來,一眼就看到了桌上的協議。
她愣了幾秒,隨即臉上爆發出狂喜。
「你們要離婚了?真的嗎?」
她衝到陸振廷身邊,抱著他的胳膊興奮地搖晃。
「爸!這是好事啊!你終於可以甩掉這個黃臉婆了!以後王阿姨就可以天天來我們家,給我做好吃的,帶我出去玩了!」
陸振廷的臉色,在女兒天真的歡呼聲中,變得無比難看。
而我,只覺得一陣解脫。
我站起身,徑直走向臥室,拖出了早已打包好的行李箱。
「蘇青,你給我站住!」陸振廷氣急敗壞地吼道。
「你今天敢走出這個門,就永遠別想回來!也別想從我這裡拿到一分錢!」
林萌在一旁幫腔,語氣里滿是快意:「快走快走!走了我們家就清靜了!」
我拉著箱子,推門而出。
這個耗盡我十年青春的家,這個視我為累贅的丈夫和女兒,從此,與我再無關係。
我叫了一輛車,直奔市中心的一家酒店。
用自己的身份證開了房,當我躺在那張乾淨、柔軟、完全屬於我一個人的大床上時,一種前所未有的自由感包裹了我。
我打開手機,點了一份加麻加辣的水煮魚外賣,配上一大杯冰可樂。
這些年,為了照顧陸振廷的胃和林萌的「健康飲食」,我家的餐桌上,早已杜絕了所有重油重鹽的食物。
當辛辣的暖流滑過喉嚨,冰涼的氣泡在舌尖炸裂時,我幾乎要落下淚來。
原來,找回自己的感覺,是這樣的暢快。
3
手機螢幕亮起,是一條消息,來自林萌的消息。
【你跑哪去了?我校服還沒熨,中午我要吃糖醋裡脊,記得早點回來做。】
仿佛我的離開,只是一場無理取鬧的離家出走,時間到了就該自動歸位。
我盯著那行字,看了很久。
然後,我平靜地截了圖,連同那份簽好字的離婚協議照片一起,發給了我最好的朋友,也是本市最有名的離婚律師。
【姜瑜,幫我個忙。】
對方几乎是秒回:
【終於想通了?地址發我,我過去找你,訴求和證據我們當面聊。】
我笑了。
是啊,終於想通了。
姜瑜,我的大學閨蜜,如今是國內最頂尖的離婚律師之一,律政界無人不知的「渣男清道夫」。
經她手的案子,就沒有敗績,多少富豪名流在她面前都得脫層皮。
當年我結婚時,她就曾警告過我,陸振廷這種男人,只能共富貴,不能共患難,讓我無論如何都不能放棄自己的事業和圈子。
可惜,我沒聽。
我將陸振廷和林萌的所有聯繫方式,一一拉黑。
過去十年,我叫「林萌的媽媽」,「陸振廷的妻子」。
從今天起,我要把「蘇青」這個名字,重新找回來。
姜瑜來的時候,我剛洗完一個熱水澡。
她將一沓文件拍在桌上。
「蘇青,我等你說這句話等了八年。現在,告訴我你的訴求:是只想離婚,還是要讓他凈身出戶,順便身敗名裂?」
我深吸一口氣,將所有的委屈和不甘壓下。
「我只要我應得的。婚內財產一人一半,他藏起來的那些,你幫我挖出來。」
姜瑜打了個響指。
「沒問題。我早就覺得陸振廷那傢伙不對勁,他公司那幾個項目流水我託人查過,跟他給你看的帳本根本對不上。至於他外面那些『紅顏知己』,有一個算一個,只要有過大額金錢往來,我都能讓他把吃進去的吐出來。」
她從文件袋裡抽出一張銀行卡遞給我。
「這裡面有二十萬,你先用著,別委屈自己。跟陸振廷打官司是持久戰,你得先穩住陣腳。」
我眼眶一熱,想拒絕,卻被她按了回去。
「跟我客氣什麼?」姜瑜挑眉。
「忘了當年是誰在我被前男友騙光積蓄的時候,把自己的嫁妝錢拿出來給我周轉的?蘇青,你不是一無所有,你還有我。」
是啊,我不是一無所有。
我只是,為了一個不值得的家,把自己遺忘了太久。
我們聊了一下午,敲定了所有細節,從搜集證據到財產凍結,每一步都清晰明了。
送走她時,我整個人都輕鬆了。
原來,當你決定不再內耗,全世界都會為你讓路。
4
第二天上午,我準備用手機支付午餐費用時,接連幾條提示都顯示失敗。
緊接著,銀行的簡訊通知來了。
【尊敬的客戶,您尾號 xxxx 的信用卡已被主卡持有人凍結。】
【尊敬的客戶,您尾號 xxxx 的儲蓄卡附屬卡已被主卡持有人凍結。】
這正是姜瑜預料中的第一步:經濟封鎖。
陸振廷以為斷了我的錢,我就會像一隻走投無路的喪家之犬,搖著尾巴回去求他。
緊接著,他的消息也發了過來。
【鬧夠了就自己滾回來。別在外面丟人現眼,酒店那點v搜 胡,巴 士更錢你付得起嗎?我給你台階,自己要下。】
我懶得回復,直接將截圖發給了姜瑜。
沒過多久,林萌的消息也來了,是一連串的語音條。
「蘇青你到底死哪去了?爸把卡停了,我同學約我下午去吃自助餐,我沒錢了!你趕緊給我轉五百塊過來!」
「你是不是想餓死我?我告訴你,你要是再不回來,我就讓爸把王阿姨接回家住!她可比你大方多了!」
我聽完,面無表情地刪掉了對話框。
然後給自己點了一份戰斧牛排套餐。
我慢條斯理地切著牛排,看著玻璃窗外行色匆匆的路人。
陸振廷和林萌,他們永遠不會明白。
一個女人真正決定離開時,不是因為沒錢了,而是因為心死了。
在酒店住了三天後,我租了一間朝南的一居室公寓。
房子不大,但陽光充足,還有一個小小的陽台,可以種滿我喜歡的花。
這裡沒有指責,沒有嫌惡,沒有冰冷的命令,只有我自己。
我翻出塵封已久的筆記本電腦,重新登錄了我的翻譯接單平台帳號。
我曾是業內小有名氣的同聲傳譯,後來為了家庭,甘願放棄了這一切。
我花了一整天的時間,更新了我的個人簡歷和作品集,然後投遞了幾個線上筆譯的單子。
就在我專注於規劃自己未來的時候,一個陌生的電話打了進來。
接通後,是林萌班主任焦急的聲音。
「是林萌媽媽嗎?您快來一趟學校吧!林萌跟同學打架了,還把對方的頭打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