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長晚三個小時來接學生,我給他買了一份炸雞。
他媽媽轉帳時我收了。
她卻突然發難:
「其實你挺不會來事的。」
看我疑惑她繼續說:
「首先,照顧孩子是你作為班主任的義務。」
「其次,支付憑證也沒有。」
「最後,誰知道這份炸雞你吃了幾塊?」
我乾脆把 32 塊錢轉了回去。
並在後來,班上每一個學生家長有事不得不晚接孩子,讓我幫忙照看時。
指著袁聰聰的媽媽說:
「是因為她我才不敢施以援手的!」
1
袁聰聰的媽媽章慧,是個大忙人。
她總有各種各樣的事情,沒法按時來接孩子。
開學第一周,她說公司要開迎新會,晚了半小時。
第二周,她說部門聚餐,晚了一個小時。
第三周,她說要見一個重要的客戶,又晚了半小時。
……
我不是沒有找她聊過。
小學四點半放學,對於大部分雙職工家庭來說,確實是個尷尬的時間。
學校也提供課後延時服務到五點半,但章慧連這個點都趕不上。
我試著跟她溝通,建議她是否可以和家人協調一下。
結果章慧雙臂一抱,像看一個涉世未深的黃毛丫頭一樣看著我。
「於老師,你剛畢業,可能還不太懂我們這些職場女性的難處。」
她開口了,語氣裡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優越感。
「哪個正經公司會讓員工四點多就下班?我這是在為事業奮鬥,追求個人價值,做新時代的獨立女性,而不是圍著灶台和孩子轉的家庭主婦。」
她頓了頓,語氣裡帶著一絲教導的意味:
「你也要體諒一下我們。雖然你現在還年輕,但以後總會結婚生子的,等你到了我這個年紀,你就會明白,平衡家庭和事業,是多麼困難的一件事。」
我被她這套說辭噎得夠嗆,只能耐著性子問:「那……孩子的爸爸呢?他不能偶爾來接一下嗎?」
章慧像是聽到了什麼天大的笑話,嗤笑一聲,眉眼間滿是嘲諷。
「哪有爸爸接孩子的?自古以來不都是男主外,女主內嗎?他負責賺錢養家,就已經盡到責任了。這些瑣事,當然是我們女人來操心。」
我看著她,一時竟不知道說什麼好。
前一秒還在標榜自己是追求事業的獨立女性,後一秒就搬出了「男主外,女主內」的陳腐論調。
她可真是個薛丁格的獨立女性。
所有的話都讓她說盡了,所有的道理都站在她那邊。
那次談話不歡而散,章慧沒覺得自己有任何問題,反而覺得我這個剛出茅廬的小老師多管閒事,不懂人情世故。
從那以後,她晚接孩子的情況不僅沒有改善,反而變本加厲。
2
而今天,我的手機在下午四點剛過,又準時震動了一下。
螢幕上跳出章慧的微信頭像。
【於老師,今天公司有個重要項目要收尾,我走不開,聰聰又要麻煩你多看一會兒了。】
我盯著那行字,太陽穴突突地跳。
我真的不想再答應了。
每一次的「麻煩」,都意味著我要在結束了一天高強度的工作後,再無償地賠上自己一兩個小時的私人時間。
我打字想要拒絕,告訴她我晚上也有自己的安排。
可我的手指懸在發送鍵上,遲遲按不下去。
我想起了上一次我委婉拒絕她時,她是怎麼回復我的。
【於老師,你這是什麼意思?讓你幫忙照看一下學生都不願意嗎?你作為班主任,這點責任心都沒有?信不信我馬上去教育局投訴你師德有問題?】
赤裸裸的威脅。
她拿準了我一個剛入職的新老師,最怕的就是這些投訴和污點。
我閉上眼,長長地吐出一口濁氣,刪掉了已經打好的拒絕文字,重新輸入了兩個字。
【好的。】
發送。
放下手機,我看著窗外嬉笑打鬧的孩子們,只覺得一陣悲哀。
袁聰聰,那個總是安安靜靜坐在角落裡的小男孩,他又是做錯了什麼,要攤上這樣一個媽媽?
3
放學鈴聲響起,孩子們像出籠的小鳥一樣歡呼著衝出教室,奔向他們的父母。
袁聰聰沒有動,他熟練地從書包里拿出作業本,安安靜靜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寫作業。
他似乎已經習慣了這樣的等待。
然而,我沒想到的是,這一次的章慧,遠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過分。
以前,她最多只是晚來半個小時,或者一個小時。
可今天……
五點,校門口最後一波接孩子的家長也散去了。
五點半,參加課後延時服務的孩子們也陸續被接走。
偌大的校園,很快就只剩下我和袁聰聰兩個人。
夕陽的餘暉透過窗戶,把我們的影子拉得很長很長。
我看了看手機,章慧沒有任何消息。
我忍不住給她發了條微信:【章慧女士,請問您大概什麼時候能到?】
一分鐘後,手機亮了。
她回了一個字:【1】
就這一個字,再沒有其他任何解釋。
我皺起眉,這是什麼意思?收到?知道了?還是一個小時後到?
我耐著性子繼續等。
六點,天色已經完全暗了下來,校園裡的路燈一盞盞亮起,把空無一人的操場照得有些慘白。
保安大叔已經開始巡邏,準備鎖各個教學樓的大門了。
他走到我們教室門口,探頭進來,驚訝地問:「於老師,怎麼還沒走啊?」
我苦笑著指了指還坐在座位上的袁聰聰。
「等家長。」
大叔嘆了口氣:「唉,現在的家長啊……那你注意安全,我先去鎖別的樓,你們這棟我最後再來。」
「謝謝您了,大叔。」
保安大叔走後,教室里更安靜了。
就在這時,一陣清晰的「咕咕」聲打破了寂靜。
我循聲望去,袁聰聰正捂著自己的肚子,小臉有點發紅,不好意思地看著我。
「老師,我……我肚子餓了。」
我這才反應過來,從下午四點半到現在,已經快兩個小時了。
孩子午飯吃得早,正是長身體的時候,怎麼可能不餓。
我再次拿起手機,給章慧發消息:
【章慧女士,孩子餓了,您到底什麼時候能到?】
這次,連那個敷衍的【1】都沒有了。
消息石沉大海。
我打了她的電話,響了很久,無人接聽。
再打,直接被掛斷。
4
我的火氣「噌」地一下就上來了。
這是什麼家長?把孩子扔在學校不管不問,連個准信兒都沒有,電話都直接掛斷?
我看著袁聰聰那張餓得發白的小臉,心裡的火氣又被心疼壓了下去。
不能讓孩子一直這麼餓著。
「聰聰,你想吃什麼?老師帶你去買。」我儘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輕鬆愉快。
袁聰聰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老師,我想吃肯德基,可以嗎?」
「當然可以!」
我牽著他的手,走出教學樓。
晚風吹來,帶著一絲涼意。
萬籟俱寂的校園,只有我們兩個人的腳步聲在迴蕩。
我帶他去了學校附近的一家肯德基,給他點了一份炸雞套餐。
看著他狼吞虎咽的樣子,我的心情複雜到了極點。
吃完飯,我們又回到了學校。
我不能帶他回家,萬一他媽媽中途來了,在學校找不到人,又是一場無盡的麻煩。
我們只能在傳達室里等。
保安大叔給我們搬了兩張椅子,還倒了兩杯熱水。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
七點,八點,九點……
傳達室牆上的掛鐘,時針已經指向了「9」。
我手機的電量從滿格耗到了只剩下百分之十,期間我給章慧發了不下二十條微信,打了十幾個電話,全都杳無音信。
我的耐心和精力,幾乎被消磨殆盡。
就在我準備報警的時候,一輛白色的寶馬 X5 開著刺眼的遠光燈,一個急剎車停在了校門口。
車門打開,穿著一身名牌,踩著高跟鞋的章慧終於出現了。
她身上帶著一股濃重的酒氣和香水混合的味道,臉上泛著不正常的紅暈,看起來不像是加了班,倒更像是剛從哪個酒局裡出來。
她看到我們,沒有絲毫的歉意,反而皺起了眉頭,一臉不耐煩地朝我走過來。
「於老師,你搞什麼啊?我不是說了我在忙嗎?你為什麼老是給我發微信,還打那麼多電話?我在談一個幾百萬的生意,差點被你攪黃了你知不知道!」
她的聲音尖酸又刻薄,仿佛我做了什麼十惡不赦的事情。
我看著她,又看了看旁邊一臉惶恐的袁聰聰,再看了眼這空曠寂靜、如同鬼蜮的校園,一股壓抑了整整五個小時的怒火,再也控制不住地爆發了。
「章慧女士!」
我站了起來,聲音因為憤怒而微微顫抖,但我努力讓自己的吐字清晰而嚴肅。
「現在是晚上九點!九點!從下午四點半放學到現在,近五個小時!你把一個七歲的孩子扔在學校五個小時,不聞不問,電話不接,消息不回,你還有理了?」
「你所謂的幾百萬的生意,比你孩子的安全和健康還重要嗎?你知不知道他剛才餓得肚子咕咕叫?你知不知道保安大叔為了等我們,到現在都沒法鎖門回家?你知不知道我,一個和你非親非故的老師,陪著你的孩子在這裡吹了幾個小時的冷風?」
我一口氣把所有的話都吼了出來,胸口劇烈地起伏著。
5
章慧被我的氣勢鎮住了,愣了一下。
但她很快就反應了過來,臉色變得更加難看。
「你吼什麼?一個老師,對家長大呼小叫,這就是你的素質?我把孩子放在學校,學校就有責任保證他的安全,你作為班主任,照顧一下自己的學生不是應該的嗎?怎麼,加個班讓你受多大委屈了?」
她振振有詞,仿佛我所有的付出都是理所當然。
「我是班主任,不是你的私人保姆!」
我一字一頓地說道:
「章慧女士,我明確地告訴你,這是最後一次!從明天開始,我不會再為你免費加班一分鐘。下午四點半,你要是沒來接孩子,我就把他送到保安室,然後我下班回家。班裡四十多個學生,如果人人都像你這樣,我的工作還怎麼開展?我也有我自己的生活!」
「你……」章慧被我強硬的態度噎住了,氣得臉色發白,「你這是什麼態度!你這是在推卸責任!」
「我只是在陳述一個事實。」
我不想再跟她廢話,拉過還在發獃的袁聰聰,把他交到章慧手裡。
「孩子我完好無損地交給你了,再見。」
說完,我轉身就走,連多看她一眼都覺得噁心。
走出校門很遠,還能聽到章慧在後面氣急敗壞的咒罵聲。
隱約中,我似乎還聽見她壓低了聲音,惡狠狠地問袁聰聰:「那個於老師,晚上留你這麼久,有沒有給你額外輔導一下功課啊?」
袁聰聰應該是搖了搖頭。
然後就是章慧恨鐵不成鋼的罵聲:「你個死孩子,腦子怎麼這麼不靈光!這麼好的機會都不知道利用!真是個書呆子,有便宜不占王八蛋!」
我的腳步頓住了。
一股寒意從腳底直衝天靈蓋。
我一直以為,她只是自私,只是沒有責任心。
直到這一刻我才明白,這個女人的骨子裡,是徹頭徹尾的精緻利己和厚顏無恥。
在她的世界裡,所有的人和事,都應該為她的利益服務。
老師的無償付出,在她看來,不是情分,而是可以被利用的「便宜」。
6
拖著疲憊不堪的身體回到家,連晚飯都沒吃,只想把自己扔進浴室,洗去這一身的疲憊和晦氣。
熱水從頭頂淋下,我靠在冰冷的瓷磚上,腦子裡亂糟糟的,全是章慧那張尖酸刻薄的臉,和她說的那些顛倒黑白的話。
憑什麼?
我憑什麼要為一個毫無關係的家長,犧牲自己的時間,耗費自己的精力,最後還要被這樣指責和辱罵?
越想越氣,越想越委屈。
洗漱完畢,我把自己摔在床上,拿起手機,想刷點輕鬆搞笑的視頻來轉換一下心情。
剛解鎖螢幕,一條微信消息就彈了出來。
還是章慧。
【於老師,聽聰聰說,你晚上帶他吃晚飯了?】
我心裡「咯噔」一下,警惕性瞬間提到了最高。
這個女人又想幹什麼?
我沒有回覆。
過了幾秒,她又發來一條。
【花了多少錢?我給你報銷。】
我鬆了一口氣。
這個章慧終於有點做家長的樣子了。
我回復她:【32。】
很快,一個 32 元的轉帳就發了過來。
我點了接收。
錢貨兩清,從此兩不相欠。
我這麼想著。
可沒想到,下一秒,螢幕上跳出一個大大的問號。
【?】
緊接著,是章慧的一段文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