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孿生妹妹出生那日,天降異象。
國師斷言,我們姐妹二人,一個是觀音命格,一個是妖姬命格。
我在道觀長大,妹妹被賣入青樓。
後來,我成了皇后,可皇帝卻夜夜流連青樓,沉醉在妹妹的溫柔鄉里。
「你姐姐甚是無趣,朕每每看見她那張無欲無求的臉,就想立地成佛。」
皇帝不知,其實我才是妖姬命格,只是我要惑的人,並非他。
鳳榻之上,我用玉足勾住國師的袈裟,媚眼如絲:「國師大人,陪本宮一同下地獄如何?」
1
冷宮之中,雪妃雙眸泣血瞪著我。
「虞若晚,你貴為皇后又如何?陛下所愛之人是你妹妹虞如塵,你不過是她的替身罷了。」
「撲哧~」我輕笑出聲,像是聽見了天大的笑話。
「身在後宮,權力至上,愛算什麼?
「你先活著出冷宮再說罷。」
雪妃手裡不知何時多出一片碎瓦,朝我臉上劃來,咬牙切齒道:「本宮就算是死,也要拉你墊背!」
我伸手去擋,掌心頃刻間多出一道傷痕。
「保護皇后!」侍衛拔劍,一劍抹了雪妃的脖子。
鮮血飛濺,染紅我的鳳袍。
雪妃像是一片落葉在風中旋轉,墜地。
雙眼死不瞑目瞪著我離去的方向。
2
夜深了。
我斜坐在憑欄前,百無聊賴地投喂著池中的錦鯉。
水裡倒映著一張絕世容顏。
一隻鸚鵡飛過來,停在海棠樹枝上。
鸚鵡剛從宮外的青樓飛回來。
它將聽到的話學給我聽:「你姐姐甚是無趣,朕每每看見她那張無欲無求的臉,就想立地成佛,還是塵兒會討朕的歡心。
「陛下,聽說姐姐受傷了,您不去看看她嗎?
「朕讓國師去便可。」
……
這隻鸚鵡名叫小綠。
是國師雲寂寒養的鸚鵡。
從鸚鵡的話可以猜出,皇帝今夜又去青樓找我的孿生妹妹虞如塵了。
二十年前,我和妹妹出生那一日,天降異象。
上一任國師斷言,我們姐妹二人,一個是觀音命格,一個是妖姬命格。
我在道觀長大,妹妹被賣入青樓。
兩年前,我成了荀舟行的皇后。
可皇帝卻夜夜流連青樓,沉醉在妹妹的溫柔鄉里。
我曾向他提議過:「既然陛下那麼喜歡如塵,不如將她接入宮,臣妾這皇后之位讓給她,也不是不可。」
荀舟行卻搖頭,拒絕了我的提議:「皇后之位豈是你想讓就讓的?你更適合當皇后,至於如塵,若朕將她接進宮,那她和朕後宮中別的妃嬪又有何異?」
荀舟行並未將如塵接進宮封作妃子。
或許,他就是喜歡去青樓找她的刺激感。
3
太監向前,小心翼翼地稟道:「娘娘,陛下出宮了,今夜怕是不會回來,娘娘保重鳳體,早些歇息。」
「無妨,本宮要等的人不是他。」我慵懶地直起身子,吩咐身後婢女,「梅兒,將本宮的琴拿來。」
梅兒跪下道:「娘娘,您的手還有傷……」
「本宮讓你拿,你拿來便是。」
「是。」梅兒退下,很快抱了一盞琴過來。
我屏退眾人。
抬手撫弄琴弦,琴音從指尖緩緩流轉。
白日被瓦片割破的傷口尚未包紮,血跡已干。
此刻傷口再度裂開,鮮血落在琴弦上,將白色琴弦染成紅色,像極了月老手中的紅線。
彈到第三首曲子時,國師雲寂寒來了。
他容貌英俊出塵,身穿雪白色佛袍,配緋紅袈裟,修長的手指上纏繞著一串菩提子做成的佛珠。
他聲音清冷:「皇后娘娘,何必這麼作踐自己?」
琴音戛然而止,我起身施施然走到雲寂寒身側。
目光指向案几上的藥箱:「那就請國師幫本宮包紮吧。」
4
雲寂寒面色冷然,似沒有喜怒哀樂的雕像:「臣替您傳御醫。」
「本宮只要你包紮,若你不願,那就別管本宮。」我復又端坐在琴架前。
一滴滴血自我的指尖淌落。
我這次彈奏的曲子叫《般若浮生》,是我專門為雲寂寒譜的曲子。
曲調一開始幽遠空曠,無欲無求。
中調,愛與欲如荒草叢生。
尾調,神佛轟塌,心中所愛替代神明。
縱使心有菩提,亦想做個沉溺於三千浮華里的凡夫俗子。
這首曲子能引出家之人動凡念。
池中的兩隻錦鯉在水中交尾嬉戲,夜空中飄起朦朧細雨,在水中泛起圈圈漣漪。
雲寂寒的額角沁出汗珠,往昔那張無欲無求的臉此刻染上一絲情動。
雲寂寒捻動著佛珠,默念清心咒。
眸底的情動之色被他壓下去,恢復一貫的清冷。
「砰——」
琴弦斷了,我的指尖被割破。
雲寂寒提著藥箱坐在床沿,鬆口:「過來,臣替您包紮。」
5
我坐到雲寂寒身側,將手抬至他面前。
他拿出紗布,細心地幫我包紮。
我故意將身子往他身上貼,看他耳根一點點染上緋色。
他身上有一種草木的淡淡清香,讓人沉迷。
雲寂寒刻意與我保持距離,喉結滾動:「皇后請自重。」
掌心纏好紗布後,他捉住我的手指,要幫我包紮方才琴弦割破的那道傷口。
他乾淨得如同出淤泥而不染的蓮花,讓我生出一種想要將他拉進泥潭的念頭。
這兩年,我勾引過他許多回,從未成功過。
可這並不妨礙我繼續引誘他。
指尖滲出一滴血,我用指腹撫摸著他薄涼的唇,聲音輕柔蠱惑:「雲寂寒,你嘗過鮮血的滋味嗎?想不想嘗嘗?」
他的嘴唇被血染紅,在暗夜裡增添一抹旖旎之色。
他捉住我的手腕,失去了所有耐性:「皇后乃一國之母,理應端莊穩重,學那些勾欄做派,成何體統?」
「本宮理應端莊穩重?上一任國師沒有告訴過你,本宮是什麼命格嗎?」我將指尖上的血塗抹在自己的唇間。
指尖還殘餘著一絲雲寂寒嘴唇的溫度。
雲寂寒欲起身離開,我用玉足勾住他的袈裟。
這一幕,恰巧被前來傳旨的黃公公撞了個正著。
黃公公愣在原地半晌,連忙低頭退出去,不敢再往鳳榻上多看一眼。
雲寂寒將他的袈裟從我腳下扯回去:「臣告退。」
我喚住雲寂寒:「慢著,你弄壞了本宮的琴,理應幫本宮修好。」
雲寂寒抱著琴,離開了鳳棲宮。
我整理衣襟,目光瞥見落在鳳榻上那串菩提珠,勾起了唇角。
黃公公向前宣旨時,我正在把玩菩提珠。
這菩提珠越捻越滾燙。
黃公公宣完旨,命人將皇帝賞賜給我的藥和珍寶一一呈上來。
荀舟行每回去青樓寵幸如塵,便會賞賜珍寶彌補我。
他在如塵那裡得到的快樂越多,賞賜我的珍寶越多。
看來今夜對他來說,又是醉生夢死的一夜。
我正要遣退黃公公,他撲通一聲跪下:「娘娘,方才奴才什麼也沒看見,更不會往外亂說半個字,請娘娘恕罪!」
「將你方才所見所聞,一字不漏地稟告皇上。」我漫不經心的語氣透著不容置疑,「你若是有一字隱瞞,本宮要了你的命。」
黃公公抹汗,見我不像是在開玩笑,唯唯諾諾應下:「是,奴才遵命。」
6
深夜。
小綠從窗台外飛進寢宮,停在帷幔上。
它開口道:「見過皇后娘娘,我替主人來取菩提珠,勞煩您將菩提珠給我。」
我從睡夢中睜開雙眸,握緊掌心的菩提珠:「雲寂寒讓你來的?這菩提珠對他就那麼重要?」
小綠答:「主人難受,沒了菩提珠,夜不能寐。」
「那本宮偏不還給他。」我在被子裡把玩著菩提珠,吩咐小綠,「回去告訴你主人,想要拿回菩提珠,讓他親自問本宮要,本宮若高興了,興許會還給他。」
「流氓,哼。」小綠丟下一句,飛出鳳棲宮。
我拿著菩提珠玩了半宿。
睡著後,夢見了雲寂寒。
他坐在煙霧繚繞的浴池裡,旁邊長著一棵參天菩提樹。
濛濛細雨飄落在菩提樹上,樹枝被雨水滋潤,樹葉舒展開來。
雲寂寒身上的白色絲綢長袍被水浸濕,精壯的胸肌腹肌在水中若隱若現。
我越是撥弄菩提珠,他額間熱汗越沁越多。
我游到他身後,雙手纏繞住他的腰身,在他耳畔低語:「國師大人,陪本宮一同下地獄如何?」
他隱忍地說:「不可……」
我鑽入水中,如一條魚游入他懷裡,在水下咬住菩提珠。
他身子一僵。
霧氣瀰漫了浴池,遮擋住我和雲寂寒的身影。
岸邊的菩提樹發出新芽……
水裡成片曼珠沙華競相盛放,讓人分不清是升到了天堂,還是墜落了地獄。
7
翌日。
小綠出現在窗外枝頭,叫醒我:「壞女人,你昨晚對我主人做了什麼?他泡了一夜的涼水澡。」
想起夢裡的畫面,我眸光一深。
難不成,昨晚我和他共夢了?
「再亂叫本宮命人把你燉了。」我從鳳榻上起來,慵懶地問小綠,「雲寂寒眼下在何處?」
小綠答:「今日下朝後,皇帝傳召主人,主人現在在御書房。」
梅兒上前伺候我梳洗。
我繼續和小綠閒聊:「黃公公今日可有在皇帝面前提起本宮?」
「有。」小綠學起黃公公的聲音來,「陛下,昨夜奴才去皇后寢宮傳旨時,撞見娘娘將……將國師大人壓在鳳榻上,玉足還纏繞住他的袈裟……」
我追問:「皇帝聽了黃公公的話,是何反應?」
小綠一鳥分飾兩角,瞬間皇帝附體,仰天大笑:「哈哈哈,黃公公,你編謊話能不能編真一些?是皇后故意讓你在朕面前這麼說的?
「皇后端莊穩重,怎麼可能在國師面前失態?她乃觀音命格,當一國之母最為合適,天底下沒有哪個男子能讓她心動。
「更何況,國師一心修佛,又怎會為一女子墮落凡塵?
「國師和皇后就好比一塊玉石和一尊雕塑,不可能擦出火花。」
不得不說,小綠學人話是越來越像了。
我能想像皇帝說這些話時,那種勝券在握的神態。
皇帝眼中冰清玉潔的皇后,勾引了不染纖塵的國師八百回,他都不信。
本宮尚未試過當著皇帝的面,勾引過國師。
那本宮便讓皇帝親眼瞧瞧,玉石和雕塑能不能擦出火花。
梳妝完畢,我命道:「擺駕御書房。」
8
我步入御書房時,國師也在。
荀舟行一副無精打采的模樣,頻頻打哈欠。
想必昨晚在如塵房裡折騰了一宿。
國師在旁輔助他批閱滿桌子奏摺。
行過禮後,我坐在一旁品茶。
荀舟行餘光瞥見雲寂寒嘴角有傷,隨口問:「雲愛卿,你嘴唇上的傷是怎麼回事?」
我順著皇帝的目光望去,只見雲寂寒嘴唇上有一道咬傷。
昨晚他從我寢宮離開時,還好好的。
難道是那個夢……
我回憶夢中的細節,我向他索吻時,他想要推開我。
然後就被我咬了。
那個夢太過真實,我現在還記得血的清甜味在我們舌尖瀰漫開來的感覺。
不知道雲寂寒是不是和我想到了相同的畫面,我們的耳根不約而同紅了。
雲寂寒目光刻意避開我,答道:「被小綠咬傷的。」
小綠在窗台外的樹枝上撲了撲翅膀,當場拆穿了雲寂寒的謊言:「我沒咬,別冤枉我。」
荀舟行只當作笑話來聽,打趣道:「國師,你養的鸚鵡,胳膊肘竟往外拐。」
荀舟行說著便命人賜祛疤膏。
國師謝過皇帝賜的祛疤膏,正要收下,我和他同時抬手去拿祛疤膏。
指尖相碰,能感應到彼此的溫度。
他慌張抽回。
我不動聲色地說:「陛下,昨夜國師親自替臣妾包紮,本宮不想欠他人情,懇請陛下容許臣妾替國師上藥。」
雲寂寒正欲拒絕。
荀舟行想也沒想,脫口而出:「准。」
雲寂寒到嘴的話咽了下去,他往後退一步,仿佛視我為那吃人的妖孽。
我向前一步,他身後便是書架,再無退路。
我指腹蘸取藥膏,塗抹在雲寂寒的嘴唇上,在咬痕處細細打圈,宛如撫摸最貴重的珍寶。
荀舟行打量著我和雲寂寒,越看越覺得不對勁。
他從其中品出了一絲曖昧。
荀舟行出聲提醒:「皇后,差不多就可以了,國師乃出家之人。」
「陛下莫急,國師胸口處也有一道緋色抓痕。」我目光瞥向雲寂寒的胸膛,漫不經心地說,「那就請國師大人,脫掉袈裟罷。」
荀舟行急了,拍案而起:「夠了!皇后,你當朕死了嗎?」
9
我竟從狗皇帝的臉上看見吃醋的神色。
真是難得。
「罷了。」我收斂起笑意,將祛疤膏蓋上蓋子,塞進國師掌心,「國師還是回去自己上藥罷。」
說著便回頭望向荀舟行,似笑非笑道:「陛下今日火氣怎麼這麼大?難不成,您覺得臣妾和國師有染?」
荀舟行搖搖頭:「朕只是好奇,皇后今日怎麼轉性子了?平日你在朕面前,永遠都是一副冷若冰霜的模樣,從不會像方才對國師那般……」
他的聲音竟有幾分委屈。
「陛下需要的皇后,不正是如此嗎?」我一邊品著茶,一邊輕捻著菩提珠。
雲寂寒原本身子站得挺拔,突然微蹙緊了眉頭,手撐在御案上。
小綠的聲音從窗外傳進來:「壞女人,把佛珠還給我主人。」
我愈發快速地撥弄菩提珠,仿若沒聽見小綠的話。
雲寂寒額角滲出熱汗,神色像是在示意我別再玩弄菩提珠了。
奇怪,我玩弄的是菩提珠,又不是在玩弄他。
難不成……
荀舟行發現了我手裡的佛珠,他吃驚道:「皇后,國師的菩提珠怎會在你手裡?」
雲寂寒像是在極力忍耐著某種痛苦:「皇后,請把臣昨夜落在您寢宮的菩提珠,還給臣。」
我淡聲說道:「這串菩提珠是本宮昨夜在鳳榻上撿到的,當真是國師大人的那一串?」
荀舟行臉色微變:「皇后,休要胡說,國師的菩提珠怎會落在你的鳳榻上?」
荀舟行似突然想到了黃公公的話,渾身一怔,追問:「國師,你確定皇后手裡那串菩提珠是你的?」
若是雲寂寒承認我手裡的菩提珠是他落下的,那便等於坐實昨夜他上過我的鳳榻。
「興許是臣認錯了。」雲寂寒聲音沙啞無比,他行禮告退,「陛下,佛恩寺還有急事等著臣去處理,臣先行一步。」
「雲愛卿,這些奏摺……」荀舟行還想挽留,國師急急離開了御書房。
10
品完一盞茶,我起身告退:「陛下,臣妾不打攪您批閱奏摺了。」
荀舟行走向我,嘆了一口氣道:「皇后,朕知道是朕冷落了你,你方才才會故意氣朕。
「不過,國師是出家之人,你就算想要讓朕吃醋,也用不著將他牽扯進來。
「今夜,替朕留一盞燈,朕去你的寢宮找你……」
我打斷荀舟行:「臣妾對龍涎香過敏,陛下還是別來了。」
「若晚,你是不是在怪朕寵幸過你妹妹如塵?朕乃天子,你們姐妹二人,一位養在宮中,一位養在宮外,朕誰都沒有虧待……」
真想把小綠塞他嘴裡,讓他閉嘴。
我附和道:「陛下是天子,養再多女子都不過分,更別說我們姐妹二人。」
「那臣妾先行告退。」我快步離開御書房。
剛走遠,小綠追上來:「壞女人,我家主人在佛恩寺後殿等你。」
佛恩寺坐落於皇宮內,是皇帝平日燒香拜佛的地方。
亦是國師在宮中的辦公之所。
穿過佛恩寺正殿,我站在後殿外敲了敲門。
裡面傳來雲寂寒的聲音:「進來。」
我推門而入,側殿很深很寬,一眼望不到頭。
我將門關上,往裡面走去。
繞過一道屏風,我看見雲寂寒正在更衣。
他見來人是我,有些驚訝:「怎麼是你?」
我反問:「不是你叫本宮進來的嗎?」
11
原來是誤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