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寂寒吩咐小綠去給我傳話,讓我去佛恩寺前殿見他。
小綠不知是故意還是口誤,說成了國師在佛恩寺後殿等我。
「來都來了,本宮就不出去了。」我側目打量屋內,看見一張平日供雲寂寒休憩的床榻。
我走累了,沿著床榻坐下:「不知國師找本宮,所為何事?」
雲寂寒見我沒有要走的意思,快速穿上衣裳,生怕被我看了去。
可我已經看見了。
他的身材和夢裡見到的一樣好。
雲寂寒避開我肆無忌憚的目光,盯著我手腕上的菩提珠:「還請娘娘將菩提珠歸還於臣。」
他不提菩提珠我還一時沒想起來。
被他這麼一提醒,我又生起了想捉弄他的心思。
「國師不願在陛下面前承認菩提珠落在鳳榻上,那這串菩提珠就歸本宮所有了。」我將菩提珠從手腕上取下來,纏在手指上把玩著。
雲寂寒身子一僵,在隱忍著自丹田升起的那股無名火:「皇后,適可而止。」
「本宮偏不。」我繼續捻著菩提珠,話鋒一轉,「除非,你告訴本宮,本宮撫摸菩提珠時,你的身子是不是有感覺?」
雲寂寒咬緊牙關,不願意說話。
可他的身體已經出賣了他。
我目光由上而下打量,耳根不由得泛紅:「你身體哪一處和菩提珠通感?嗯?」
他紅著眸否認:「沒有……」
我咬住菩提珠,觀察著他的反應。
菩提珠竟然變大了。
雲寂寒倒吸一口涼氣,用近乎請求的語氣說:「別放進嘴裡……」
他伸手來奪菩提珠時,我躲開。
一拉一扯間,他跌在我身上。
正在此時,門外傳來一道高昂的聲音:「皇上駕到——」
12
雲寂寒想要起身,卻被我糾纏住。
此情此景,萬萬不可被皇帝看到。
雲寂寒慌張出聲:「陛下且慢,臣此刻衣衫不整,不便面聖。」
荀舟行在門外說:「無妨,朕不介意。」
黃公公哆嗦著手,正欲幫他推開門。
雲寂寒又說:「陛下,臣實有不便,您有話直說便是。」
黃公公手一僵,大氣也不敢喘。
皇帝不清楚我和國師的關係,黃公公是知道的。
「既如此,那朕就長話短說。」荀舟行示意黃公公退下。
黃公公快要嚇死了,他生怕自己推開門,讓皇帝看見我和國師衣衫不整,被捉姦在床的一幕。
雲寂寒答:「臣洗耳恭聽。」
荀舟行命手下遞來一卷奏摺。
「朕這卷奏摺不知如何批閱,國師幫朕拿拿主意。」荀舟行說罷,攤開奏摺,念起奏摺上的內容來。
雲寂寒想要將菩提珠從我嘴裡拿出來,我故意一顆一顆地啃咬菩提珠,看著雲寂寒承受那滅頂的滋味。
雲寂寒身子緊繃,聲音顫抖而沙啞:「求你,別咬了……」
我惡作劇地用牙齒一咬。
「嘶——」雲寂寒沒有忍住,溢出一絲聲響。
荀舟行念奏摺剛好念到一半,他停下來,詢問道:「國師,你身體不適?」
雲寂寒艱難地吐出兩個字:「無礙。」
「哦,那肯定是朕聽錯了。」荀舟行繼續念奏摺。
等他念完後,問國師:「國師有何見解?」
我剛才一直都在撩撥雲寂寒,我以為他沒聽清楚奏摺的內容。
誰知,他條理清晰地表述了自己的見解,就是聲音沙啞得厲害,還帶著輕微的顫音。
荀舟行聽完雲寂寒的話,恍然大悟,頷首道:「朕懂了,多謝國師。」
門外傳來腳步聲,黃公公特意大聲喊道:「恭送陛下——」
外面歸於寂靜。
雲寂寒如釋重負地鬆了一口氣。
「虞若晚,你當真想讓臣為你墮落地獄?」他眼眸通紅,像是鮮花落進泥潭,被馬蹄踐踏過,別有一番哀傷的美感。
13
不知是不是錯覺,我竟在他的眼眸里看到了一絲隱忍的深情。
我點了點頭:「想。」
雲寂寒仿佛在黑暗中看見了一束光。
他朝光走去,卻在快要靠近光源時,止住腳步。
「為何?給臣一個理由。」他在試探,那光是來自頭頂還是腳下。
是要誘惑他去往天堂,還是要將他拽入地獄。
我若有所思答道:「讓一個無欲無求之人動俗念,應該會挺有趣。」
這不是他想要聽見的答案,他眼底划過一抹失落,不甘地追問:「只是有趣?不是因為別的?」
我露出一絲茫然:「別的?」
從我看見雲寂寒的第一刻起,就仿佛背負著一種刻進骨子裡的使命感。
我要接近他,要讓他為我心動,為我跌落神壇。
我心想,或許因為我是妖姬命格,此生註定要誘惑一個人,而他恰好就是我命定的那個人?
我如實道:「沒有別的了,我只是想讓你為我跌落神壇。」
雲寂寒眼底的那抹希望徹底寂滅,原來誘他向前的光源,來自地獄。
他雙眸恢復清冷,起身整理好衣襟,變回了我最初見到他的模樣,無欲無求,猶如一座雕塑。
他背對著我說,語氣透著一絲哀涼:「原來,你不曾對我動過真心。」
看著他落寞的背影,我在想,我是不是太過分了?
這麼久以來,我僅憑一個不知從何而來的信念,屢次誘惑他。
他是一心求佛的國師,我是皇后。
我怎能這麼玩弄他的感情?
在他沒有心動之前,我不顧一切後果靠近他。
可我很確定,方才有那麼一瞬間。
他對我有過心動。
我反而害怕了,動搖了。
我嘆了嘆氣,將菩提珠還給他:「往後,本宮不會再纏著你了。」
我離開的佛恩寺的時候,小綠在枝頭上罵我:「壞女人,玩弄我主人的感情,又不敢動真心。」
我抬眸,看見皇帝站在遠處,一臉憤怒地望著我。
「皇后,你騙得朕好苦。」
14
入夜。
荀舟行喝得醉醺醺踏入鳳棲宮。
我以為他要降罪於我。
誰知,他走到床畔,朝我張開雙臂,命道:「皇后,過來為朕寬衣。」
我走過去為他褪去龍袍。
心想,他今晚不會想讓我侍寢吧?
我用什麼理由拒絕比較合適?
正思索間,荀舟行將我壓在鳳榻上,想要吻我:「國師上過你的鳳榻,是嗎?」
我躲開,伸手去推他:「陛下,您醉了。」
「朕沒醉!」荀舟行滿眼通紅,醋意翻湧,「朕今日和國師隔著門對話時,你是不是在房裡?
「你在何處?在榻上還是在他身下?」
他掐住我的下顎,像只憤怒的野獸,命道:「說話!」
我知道,若我否認和國師有染,那麼荀舟行今晚就會寵幸我。
我不想被他寵幸。
若我說真話,會惹怒他,後果可能會賜死。
我選擇說真話。
賜死就賜死吧,這皇后當得真無趣,如同被一隻囚禁在牢籠里的鳥。
小綠活得都比我自由。
前幾年,娘親去道觀看我,衝撞了前去上香的雪妃。
雪妃命人將我娘活活打死。
那時我便下定決心,要殺了雪妃,為我娘報仇。
某個深夜,荀舟行路過道觀,對我一見傾心。
他從住持那裡得知我是觀音命格,說願意以皇后之位接我入宮。
我並不想當皇后,只想找雪妃報仇。
如今大仇已報,再無遺憾。
我死後,皇帝會封妹妹為後,肥水不流外人田。
這眨眼的工夫,我將身後事都想好了。
我輕舒一口氣,要死不活地答道:「在他身下。」
「你竟敢背叛朕?」荀舟行一拳砸在鳳榻上,鮮血從他的手背上流下來。
我已經做好了被賜死的準備,大言不慚道:「是臣妾勾引國師,國師不為所動,陛下要罰就罰臣妾好了。」
荀舟行目眥欲裂:「好,很好。
「朕明白了,你才是妖姬命格。
「虞若晚,但凡你把蠱惑國師的那些手段拿來蠱惑朕,朕又怎會多看如塵一眼?」
我腦子都被荀舟行繞暈了。
所以,他和如塵廝混,怪我?
狗男人,吃著碗里看著鍋里的。
懶得和他爭。
我垂下眸來,渾身透著淡淡的死感:「陛下,臣妾自知有罪,也自知不配坐這鳳位,請陛下降罪。」
「你在逼朕廢了你?」荀舟行摔碎了茶盞。
要被砍頭的是我,要被廢的人是我,他那麼激動幹什麼?
他見我不願意替自己求情,愈發生氣:「好,你既這麼不想當皇后,那朕罰你和如塵調換身份,她來替你當皇后,你去青樓當花魁!朕倒要看看,你究竟要和朕拗到何時!」
15
如塵和我換了身份,在宮裡享受皇后的待遇。
別的皇后被廢,是打入冷宮,我是被發配青樓。
整座京城都知道,萬春樓的頭牌花魁如塵姑娘是皇帝捧在心尖尖上的人。
沒人敢動她,老鴇也不敢使喚她,萬春樓別的姑娘更是絞盡腦汁地巴結她。
我每天吃了睡,睡了吃。
沒事的時候,拿把團扇倚靠在窗台,望著樓下人來人往的街道。
皇帝只罰了我,並未罰雲寂寒。
他還是那個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國師大人。
來青樓快三個月了,不知道雲寂寒把我的琴修好了沒?
日子悠閒而無聊,好在小綠會經常飛過來陪我聊天。
它見我落得如此田地,嘴賤地羞辱了我一番:「喲,壞女人,自作自受了吧?」
我懶得和它拌嘴:「你主人在忙什麼?」
小綠:「主人在幫皇帝批閱奏摺,皇帝離不了主人。」
我:「哦,我的琴修好了嗎?」
小綠:「在修了在修了,別催。」
那就再等等吧。
小綠藏不住話:「我實話告訴你吧,其實你的琴,主人早已修好,他只是捨不得還給你,夜夜撫著琴弦,被情所困。
「這三個月對主人來說,比三百年還要難熬。
「他還是放不下你,為此,他甘願付出一切。你的罪過大了。」
「……」我心虛地岔開話題,「你最近見過如塵沒?她在宮裡如何?」
小綠打開了話匣子:「你那個妹妹啊,我都不想說她。她在宮裡當皇后當得可爽了,前天杖責了蓮嬪五十大板,昨天又在慫恿皇帝把楚美人打入冷宮,你猜她今日在籌謀什麼?」
我追問:「什麼?」
小綠壓低聲音吐槽:「她竟然命人毀去你的清白,讓你再也無法回宮,應該過幾日就會行動,你小心點兒吧。」
我眸光一深。
小綠以為我不信它說的話,清了清嗓子,模仿起如塵的聲音來:「我和她明明是孿生姐妹,何來貴賤之分?憑什麼我要被賣入青樓,而她卻可以在道觀長大?憑什麼她能當皇后,我只能當皇帝養在青樓的外室?
「這二十年來,她每一日都過得比我好,這一切本該是我的,皇后之位也本該屬於我!
「不管皇帝出於什麼目的讓我們互換身份,我都不可能再讓她回來!
「來人,你幫本宮去給鴇母傳話,找幾個身體強壯的男子去毀了她的清白,本宮就不信,陛下會要一個滿身污穢的女人當皇后!」
……
我打斷小綠:「停,吵死了。」
我信了。
這二十年來,我和如塵命運天差地別,她怨恨命運待她不公,也怨恨我。
如今她已得到她想要的一切,我也不會再回宮和她爭。
沒想到,她卻要毀掉我。
看來,她的觀音命格,早就被青樓里的烏煙瘴氣薰染得消失殆盡了。
而我的妖姬命格在道觀的薰陶下,也丟失了大半。
我沒想過要成為禍國的妖孽。
我只是想要誘惑雲寂寒一個人罷了。
如今,我連他都不想誘惑了。
成長的環境,能改變人的命運。
16
三日後的某個夜晚。
我沐浴過後,上榻睡覺。
小綠停在屋頂給我放風。
昏昏欲睡時,我被小綠吵醒:「喂,醒醒,狂徒要來了。
「一共有兩個,長得眉清目秀,鴇母還算有些審美。
「近了,他們還有三間房就到屋外,你準備準備。」
我從床榻上爬起來,坐到茶桌處,給自己倒了一杯茶,悠閒地品著。
我在心底默數:「三、二、一……」
門被人從外面推開。
兩個狂徒還沒看清我身在何處,就被藏在暗處的兩個暗衛抹了脖子。
暗衛拖著兩個狂徒的屍體往外走。
我放下茶杯,輕笑一聲。
蠢貨,真以為我以前皇后是白當的?
來青樓能沒有暗衛保護?
就這點伎倆,也想毀去我的清白?
等等,這茶有問題。
我頭怎麼有點暈?身子還有點軟。
「小綠。」我連忙叫小綠。
小綠炸毛:「皇帝來青樓了!穿得像只開屏的孔雀!」
所以,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我想要跳窗逃跑,奈何窗戶太高,跳下去肯定摔骨折。
小綠也沒法接住我,我怕把它壓成肉醬。
小綠急得團團轉:「你等等,我去看看我主人到哪了,你儘量拖延時間,我主人肯定會來救你。」
我起身去反鎖房門,剛好撞見荀舟行。
他擠進房間,朝我逼近:「皇后,朕讓你和如塵互換身份,就是想要試探她是否會對你下毒手。
「沒想到她那麼心狠手辣,朕已經命人將她軟禁起來了。
「朕此前之所以寵幸她,是因為在你那裡受到了冷落,朕去找她打探你的喜好時,她謊稱你們姐妹二人互通五感。
「她說朕碰她,你也有感覺,所以朕才把她當作你,朕每回寵幸她,喚的都是你的名字……」
我驚呆了。
狗皇帝,你接著編,信一個字算我輸。
「若晚,隨朕回宮,你還是朕的皇后,至於如塵,朕會讓她在青樓里待一輩子!」
荀舟行發現我神色不對,看了一眼桌上的茶,恍惚明白了什麼。
他眸底閃過一抹驚喜之色:「你中藥了?朕來當你的解藥。」
狗皇帝,我看你比小綠還要戲精。
荀舟行將我壓在茶桌上,我抬腿往他胯上頂去。
趁他吃痛之餘,我爬上窗台。
「小綠,讓你主人接住我!」我大叫一聲,閉眼從窗台上跳了下去。
17
我穩穩地落入了一個結實的懷抱。
雲寂寒來得很及時。
一匹馬兒帶著我的琴,朝我們奔來。
雲寂寒抱著我,翻身飛上馬背。
下一瞬,我們被皇家禁軍包圍。
荀舟行從青樓上下來,皇家禁軍為他讓出一條道。
荀舟行眸光深邃,不悅道:「國師,你這是何意?」
一股暖流在丹田裡流淌至四肢百骸,讓我渾身乏力。
我搖了搖頭,藥性開始發作了。
我壓低聲音說:「雲寂寒,帶我走。」
「好。」簡單的一個字自雲寂寒嘴裡吐出,像是給我吃了一顆定心丸,「陛下,臣要帶若晚離開。」
「放肆!」荀舟行厲喝出聲,對雲寂寒沒了往日的敬重,「雲寂寒,若晚是朕的皇后,你想帶她去何處?」
「她想去何處,臣便帶她去何處。」
我對雲寂寒說:「我想出城,走得越遠越好。」
荀舟行咬牙切齒:「雲寂寒,你若敢帶若晚踏出城牆半步,你便不再是我朝國師!你將會是荀國的叛徒,是朕的敵人!你當真要這麼做嗎?」
雲寂寒摸出國師印,丟給皇帝,冷然道:「此後我不再是國師。」
語落,他策馬離去。
皇帝握著國師印,眸光狠戾,下令:「來人,追殺叛國賊,活捉皇后!」
「是!」皇家禁軍策馬追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