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落時無聲完整後續

從小到大，我和程遲攏共沒見過三次，我有些意外他竟然認出我來了。

我身旁的李紫琪也一臉懵地看了看程遲又看了看我。

「宋，你們認識？」

我心裡尷尬，正在想如何跟李紫琪解釋我和程遲這半生不熟的關係，程遲開口了。

「嗯，認識，雖然很多年沒見。」

說完，程遲輕笑一聲，語氣中似乎還帶了些落寞。

「不過，你似乎不太記得我了，宋今。」

13

我怔愣在原地，程遲的語氣太過熟捻，搞得我一時手足無措，不知該作何反應才好。

程遲仍淡笑的望向我。

李紫琪張大嘴巴。

我侷促了半天，選了個最禮貌的回覆。

我含笑看著程遲。

「怎麼會不記得，好久不見，程遲哥。」

程遲輕笑了聲。

一場中午飯就在我的侷促下度過。

出了食堂，我和李紫琪把孩子們帶回教室。

剛坐在辦公椅上，李紫琪就迫不及待地看向我。

「好啊宋！認識這樣的帥哥竟然不告訴我！」

李紫琪搖著我的肩膀，我被她搖得一陣眩暈，連忙求饒。

「我不知道你說的醫生是他，而且我和他很久沒見了，我不知道他會來這裡。」

「你們倆個看起來那麼熟！他連你不吃香菜都知道！你還敢說不知道！」

我無奈攤手。

⌈我真的不知道，而且我們沒見過幾次面...他為什麼會知道我不吃香菜...⌋

我也不知道。

記憶里我和程遲並沒有什麼交際。

第一次和程遲見面，還是他和程盡祠來我家小住。

當時我連他名字都不記得。

整個暑假，我只記得程盡祠遞給了我一碗青菜面。

對於程遲的出現，我最擔心的還是他會不會跟程盡祠說。

如果程盡祠知道了，宋月和宋家必定會來找我，把我帶回去。

我不想再給宋月當血包。

我攥緊手裡的教材，眉眼沉沉，考慮要不要換個地方當志願者。

可幾天的相處下來，我發現我的擔心是多餘的。

程遲都沒問過我關於程盡祠和程家的事。

仿佛一點都不關心我為什麼會出現在肯亞一樣。

我帶著小朋友們玩老鷹捉小雞，他陪著我當老鷹。

我帶著他們在地上塗塗畫畫，他也陪著我們塗塗畫畫。

我和李紫琪組裝桌椅的時候，他會拿走我手上的斧子，幫我們組裝。

只有醫院那邊一有空閒，程遲就會過來幫我們的小教室添些上課用的物件。

日子久了，學生們和李紫琪的眼神漸漸微妙起來。

李紫琪曾悄悄跟我說過。

「宋，我覺得程醫生喜歡你。」

我無奈輕笑。

不管離沒離婚，我都曾是他的弟媳。

程遲那樣高不可攀的一個人，怎麼可能喜歡我。

我跟李紫琪說。

「他幫我們那麼多，也只是因為他人好罷了，別瞎想了。」

李紫琪笑著撇撇嘴，明顯不信。

日子一天天過，我漸漸忘記了江城和江城的那些人。

直到李紫琪刷帖子，無意中看到了一條有關程盡祠和宋月的新聞。

14

宋月要聯姻了，可結婚對象不是程盡祠，而是海城的一位公子。

她似乎極不情願這門婚事，所以深夜醉酒痛哭。

新聞里描寫得極盡詳細。

我看著低下的圖片，宋月一臉醉意站在酒吧門口，程盡祠站在她面前。

她抱著程盡祠，淚眼婆娑。

看著這則新聞，我微微皺起眉頭。

程盡祠竟然沒娶宋月？

三年前他拗不過家族意見娶了我。

可三年後他早就能在公司獨當一面，他鐵了心想娶宋月的話，沒人攔得住他。

難道是因為祖母？

我心思飄遠，又被自己生生拽了回來。

「他娶不娶宋月跟我又有什麼關係呢？宋今，不要瞎想。」

警告自己過後，我聚精會神地準備過兩天要教的課時內容。

連續勞累三天，我的身體有些疼痛了。

其實來了肯亞之後，或許因為心情好的原因，我很少疼了。

今天也不知怎麼了，一大早就疼得我冷汗直流。

我倒在講台上，再睜眼已經在鎮醫院了。

程遲坐在我病床旁，正一瞬不瞬地看著我。

見我醒來，他連忙俯身握住我的手。

「小今，你醒了？」

15

⌈程遲哥...⌋

我嗓子恍似含了沙礫般粗糙干啞。

程遲給我倒了杯水，我撐著昏脹的腦袋坐起來。

我接過水杯喝水，目光無意瞄到床頭柜上放著的病例檢查單。

是我的，胃癌幾個字很明顯。

我垂下眼。

程遲已經知道了吧。

我一時有點好奇他會是什麼反應，我抬眸看向我身旁的程遲。

他定定地凝視著我，漆黑的眸子幽深，眼裡的情緒我看不明白。

自始至終他沒問一句，我也就沒開口說。

程遲建議我在醫院多住兩天，可我實在惦記那群小朋友們，執意出院。

他無法，只能送我到學校。

我身體虛弱，下車的時候他扶著我，我沒拒絕。

剛走到學校門口，就有一群小朋友們圍上來。

「老師，你去了哪裡？」

他們嘰嘰喳喳問著我。

我怕他們擔心，只說：

「老師去了鎮上一趟，你們這幾天有沒有聽話，有沒有好好讀書啊？」

他們乖巧點頭，我欣慰地摸了摸頭他們的肩膀。

程遲扶著我，打算把我送到辦公室。

我怕太麻煩他，剛打算抽出手，就聽見一聲怒喝在不遠處的教室門口響起。

⌈宋今！⌋

我抬頭看去。

程盡祠滿臉陰沉，面色鐵青站在教室門口。

而他身後，是一身小香風、同樣隱忍著怒氣的宋月。

⌈程盡祠？⌋

16

我離開江城已經三個月了。

再見到程盡祠和宋月，竟有種恍如隔世的不真實感。

程盡祠和宋月死死盯著程遲扶著我胳膊的手。

他們目光太過炙烈，我倍感不適，索性抽出了胳膊。

「謝謝你送我回來，程遲哥。」

程遲不甚在意地看了對面兩個人一眼，對我笑了下。

宋月看著程遲的表情，又看了眼我，她垂在身側的雙拳緊握，死死咬起牙根。

她快壓抑不住怒火了，可程遲在，她沒辦法跟我發作。

我懶得管她那些愛恨情仇。

我叫來李紫琪，讓她先帶著孩子們上課，自己則慢吞吞走回寢室，想拿教材。

剛走沒兩步，程盡祠就走上前拉住我的手腕。

「你一聲不吭地離開江城，你知不知道我找你了你多久？」

「見到老公，不應該先打聲招呼嗎，老婆？」

程盡祠這兩句話說得咬牙切齒。

他死死盯著我的臉，妄想在我表情中看到心虛和愧疚。

可我面無表情，什麼情緒都沒有。

我看向程盡祠冒火的雙眼。

「我不是你老婆，我們已經離婚了。」

「放開我程盡祠，我要去拿書。」

我語氣中的平淡徹底惹毛了程盡祠。

他怒火中燒，反倒笑了一聲。

「宋今，三個月不見你長脾氣了哈。」

他看了眼程遲，語調冷冷。

「現在有外人在，有什麼話，我們夫妻倆還是關起門來再說，走，跟我回家。」

說著，他拽起我的手腕，拉著我往出走。

程遲見狀，剛想上前一步，攔住程盡祠。

我就先甩開了程盡祠的手。

力道之大，險些讓自己栽個跟頭。

程盡祠神色怔住。

我握著泛紅的手腕，冷冷看向他。

「這兒就是我的家，你要帶我去哪兒？」

程盡祠愣愣看著我，我語調冷了一個度。

「要我再說一遍嗎？我已經給你遞了離婚申請書，我們沒有關係了，程盡祠，你聽不懂話嗎？」

17

許是我的語氣太過強硬刺人。

程盡祠愣了許久，才緩過神來。

宋月站在程盡祠身後，也驚愕地看著我。

我冷冷瞥了眼宋月。

「你們兩個擅自闖進我們學校，打擾孩子們上課，已經違法了。」

「趁我沒報警前，趕緊離開，學校不歡迎你們。」

撂下這一句話，我也沒管神色各異的幾人，轉身走進了寢室。

關上門的那一刻，我聽到了宋月怒聲質問我的聲音。

「宋今！你敢這麼跟我說話！」

我拿著柜子上的書，情緒沒因為她起伏一秒。

程遲因為醫院有事，先回去了。

走的時候，叫了當地的勢力，把程盡祠也帶走了。

程盡祠雖然因為宋月的緣故一直恨他這個大哥。

可程遲真冷下臉子的時候，他還是難掩心中膽怯。

宋月更不用說，只要程遲出現的地方，她就一定如影相隨。

所以跟在程遲屁股後面，也去了鎮上。

一時間，學校空曠了下來。

晚上下課，李紫琪擔憂地看向我。

「宋，今天那兩個人看起來來勢洶洶，會不會傷害到你？」

我笑著搖搖頭。

他們早就傷害過我了，離開江城那天起，我就已經把他們歸為了陌生人。

所以無論他們怎麼做，對我來說，都不痛不癢。

18

第二天一大早，我剛出寢室的門，就看見守在門口的程盡祠。

我本想當作沒看見繞過他。

他卻上前一步擋在我面前。

⌈宋今。⌋

我緊緊閉了下雙眼，壓抑內心的火氣。

「程盡祠，你到底要做什麼？」

「我放下江城的生意，千里迢迢來到肯亞，你說我要做什麼？」

我抬眼看向程盡祠，他牙關咬緊，看上去氣得不輕。

我神色冷淡。

「我放在桌子上的離婚協議書你看見了嗎？」

程盡祠氣悶一瞬，沒好氣地答道。

「看見了，我沒簽字。」

程盡祠看著我。

「我知道你是因為宋月回國才想離婚，我承認剛結婚的時候我是不喜歡你，我也承認宋月回國的時候我有過遲疑。但是我發誓，我根本沒想過要跟你的離婚。」

「宋月，我現在只當她是妹妹。」

「你一聲不吭地離開家，你有沒有考慮我的感受！就算不考慮我，祖母呢！她老人家 80 了還因為你擔驚受怕的。」

我面無表情聽著程盡祠的控訴。

他越說越生氣，可看我絲毫不為所動的表情，到最後好似無奈妥協了般。

「宋今，我都來到肯亞找你了，你別再無理取鬧了好不好？」

聽到這兒，我冷笑一聲。

「程盡祠，到底什麼時候你才能看清，我想跟你離婚不是無理取鬧，也不是因為宋月回國，只是，我想離婚。」

程盡祠神色怔愣。

他想過無數種可能，可偏偏從沒想過，我是真的想離開他。

有學生陸續來了學校，我看著眼前的程盡祠，不耐煩地皺起眉頭。

「我話已經說得夠清楚了，我不會跟你回江城，你也不要再來找我，回去吧程盡祠。」

程盡祠唇線繃直，臉上什麼情緒都沒有，一動不動地站在原地。

我怕學生老師們看見他，心下焦急，剛想開口繼續攆人。

手機鈴聲響起，我接起電話。

「喂，程遲哥？」

程盡祠冷冷抬起眉眼，看著我的通話介面。

19

「小今，我的人去學校接你了，下午你要來醫院複查一下，我給你開了幾瓶藥，對胃疼很有效，到時候你一起帶回去。」

程遲嗓音清冽，語氣雖平淡，可我還是聽出了他的關心。

我握緊電話，輕聲回道。

「我知道了，謝謝你程遲哥。」

程遲默了一瞬。

「程盡祠又去找你了，對吧？」

我「嗯」了一聲。

「我已經通知程家的人了，這兩天就會把程盡祠和宋月接回去。」

「你別擔心，只要你不想回去，我保證他們再也不會出現在你眼前打擾你。」

我低頭看著腳邊的小石子。

二十多年來，從沒有人為我這麼著想過。

我說不上來心裡是什麼滋味，甚至不知道該怎樣體面地回報他對我的照顧。

我沉默好久，最終只說出口一句「謝謝」。⌋

我掛斷電話，程盡祠面色陰沉。

「我大哥的電話？」

我沒理他。

程遲冷嗤一聲。

「宋今，你執意要跟我離婚，是不是因為他？」

我皺起眉頭看向程盡祠。

20

「你說什麼呢，程盡祠？」

程遲冷冷勾起嘴角，眼底譏諷。

「你也跟宋月一樣喜歡上我大哥了對吧，所以非要跟我離婚，非要留在這鳥不拉屎的地方。」

「呵，宋今，你們姐妹倆還真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

「程遲他到底有什麼好的！讓你們一個兩個連臉都不要，死皮賴臉也要留在他身邊...⌋

沒等程盡祠說完，我用盡全力給了他一個巴掌。

程盡祠被我打得偏過頭去，碎發凌亂，右臉通紅，腫得老高。

我手震得發麻，喘著粗氣，死死看著程盡祠。

「程盡祠，你真夠無恥的！」

我竟然喜歡這樣的人，喜歡了那麼多年。

如果給我重來的機會。

我想，我一定會拒絕那碗青菜面。

程盡祠偏著頭，嘴巴緊緊抿著，不發一言。

眼眶裡的血絲紅得瘮人。

程遲的人到了學校門口，沖我按著車喇叭。

我沖他點點頭，不再看程盡祠一眼，上了車。

21

剛走到程遲診室門口，我就看到了坐在木椅上的宋月。

她一身米家的春夏高定，打扮亮眼，正翹首以盼地望著診室裡面。

她身邊坐著的是一個穿著邋遢的婦人，婦人懷裡還抱著個滿臉髒污的孩子。

孩子嘬著手指，看著宋月，神色懵懂。

他抽出嘴裡的手指，手指上沾著口水，摸向宋月。

等宋月反應過來時，襯衫已經染上了黑糊糊的印子。

宋月氣得發瘋，她站起身惡狠狠咒罵著那個婦人和孩子。

「你們這些貧民，你知不知道我這件襯衫要多少錢！你賠得起嗎！」

婦人抱著啼哭不止的孩子，神色驚惶，止不住地彎腰道歉。

宋月怒極，手一推，婦人抱著孩子後退一步，婦人腿卡在木椅上，重心不穩地栽了個跟頭。

走廊一時間混亂起來。

程遲大步從診室走出來，宋月心虛地站在一邊。

那孩子好像磕到了腦袋，哭聲不止。

我見狀也連忙走上前幫忙，撿起婦人散落一地的東西。

「程遲哥，是她們先弄髒我衣服的，然後自己沒站穩，不關我的事啊。」

宋月小心翼翼看著程遲，神色委屈又無辜。

程遲沒理她，他接過我手上的東西，看著我道。

「小今，你先在我休息室等會我，我看完這個病人來找你。」

我點點頭。

程遲沒看宋月一眼，抱著孩子，擦著她的肩膀，走進一旁的診室。

宋月恨恨地跺了跺腳。

她轉身看向我，眼裡滿是陰狠的嫉妒。

22

休息室里，我坐在靠窗的位置，看著窗外掠過的飛鳥。

心裡盤算著給學生們帶點什麼吃的回去。

宋月抱著臂膀站在門口，直勾勾地盯著我看。

⌈宋今。⌋

宋月開口。

「從小你就唯唯諾諾的，放在人群里普通得都找不到。」

「我倒沒想到，你還有本事勾搭上程遲哥。」

我轉頭看向宋月，嫉妒不甘的情緒讓她漂亮的臉蛋都顯得扭曲起來。

「我沒有勾搭程遲哥。」

我淡淡開口。

「閉嘴，程遲哥也是你配叫的！」

宋月氣得渾身發抖，那眼神好像要把我生吞了一樣。

「宋今，你搞清楚，如果不是我身體不好，媽媽根本就不會生你，你頂多就算是媽媽養給我的寵物狗！」

「現在你想跟我搶男人，你配嗎！」

宋月走上前一步，作勢就要推我。

我握住她的手腕，狠狠甩開她的手，宋月被我甩得一個趔趄。

宋月氣得面色漲紅，我輕笑一聲。

「宋月，我沒記錯的話你好像要嫁給海城的公子了。」

「一邊訂婚，一邊和程盡祠喝酒，一邊又對程遲哥念念不忘，你這算不算出軌啊？」

我冷嗤一聲。

「哦對了，也不算出軌，畢竟，程遲哥根本就不理你。」

宋月肩膀劇烈起伏，雙手緊握成拳，連指甲嵌進肉里都無知無覺。

嗆了她一句，我心情好得過分。

見她一句話都說不出來，我覺得無趣，不再管她，轉身想開門走出休息室。

剛打開個門縫，宋月猛地衝到我背後。

她拽著我的手腕，抬手剛想給我一巴掌，餘光就看見門口不遠處正走過來的程遲。

宋月眼珠一轉，跌坐在地上，捂著胸口彷佛喘不過來氣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