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霆深朝我搖著頭:「不和離好不好?我們不和離。」
有眼淚從他眼角滑落,砸在地上,暈染開痕跡。
我冷漠而決絕地搖頭。
南宮瑾親自擬了一份和離文書,讓顧霆深簽字蓋章。
有權有勢就是好。
我百般想和離,卻像是被束縛住的籠中雀,終不得果。
求上瑾王,連官府都不用去,就和離了。
14
外面闖進來一群持劍護衛。
對著顧霆深抱拳行禮:「提督大人。」
顧霆深站了起來,拍了拍衣袍上沾染的灰塵。
他眸光幽深:「我快馬加鞭趕來,我的人緊隨其後,因為帶的人多,他們慢我一步,南宮瑾,你就敢這麼放肆?」
南宮瑾不慌不忙,坐在椅子上,手指玩弄著一縷黑色頭髮。
那是昨夜情到深處時,落下來的。
顧霆深聲音氣息都不穩了:「南宮瑾,今日你就喪命於此,外界會傳瑾王行為瘋癲,自縊而亡,反正你這些年做的事,跟瘋子沒區別。」
我愣怔住了,這些年,我一直待在京城,對南宮瑾的消息,知道的少之又少。
從顧霆深口中,我逐漸拼湊起南宮瑾這些年做的事。
為了治好眼睛,他求神拜佛,一個瞎子孤身一人自己摸索著爬了三千階梯,只為證明心誠。
下來時,卻在二百階的時候踏空,滾了下來,五臟六腑都傷到了,腿也斷了,治了一年,才堪堪治好。
為了治好眼睛,他用辣椒水抹眼,只因江湖術士一句以毒攻毒。
他尋遍了法子,吃遍了苦頭,只為能見到光明。
最終一無所獲。
江南沸沸揚揚的傳起來他詭異的行徑,私底下罵他是瘋子。
15
我心口驟縮,問南宮瑾:「這麼執著,值得嗎?」
他之前分明是不在意有眼疾的,我拒絕了他的提親,說他是天殘之人後,他竟瘋魔至此。
南宮瑾冷聲道:「本王想治好眼疾的原因,與你無關,你別多想。」
顧霆深見我們當眾交談,眼睛像是被血染紅,他拔劍橫在南宮瑾脖頸處。
「你敢染指青鸞,我要你的命。」
一陣風吹來,南宮瑾的髮絲隨風飄揚,落在劍上,頃刻間便被斬斷。
很鋒利。
顧霆深動手了,他身後的護衛立刻跟瑾王府里的小廝打了起來。
血流成河,屍橫遍野。
我心中慌亂:「是我求的瑾王,顧霆深,你別發瘋,若是瑾王死了,我定要你償命。」
顧霆深手腕微微顫抖,他笑起來,卻像是在哭:「要我償命?青鸞,你不愛我了是嗎?沒關係,我會把你綁在提督府,給你灌下啞藥,讓你只能待在我身邊,生生世世。」
南宮瑾胸有成竹,甚至輕笑出了聲:「生生世世?好大的臉。」
一道箭矢破空而來,顧霆深胸口被貫穿,妖冶的血色濃稠。
帝王身邊的潛龍衛出沒,片刻便將顧霆深帶來的人殺了個乾淨。
隨後讓出一條道路,恭敬地跪在地上:「皇上駕到。」
帝王南宮璃手中拿著弓箭,似笑非笑:「都督,是想殺朕的弟弟嗎?」
16
顧霆深不復剛才的意氣風發,他跪在地上認罪:「臣一時鬼迷心竅,求皇上饒臣一命。」
箭矢入骨,他說話的聲音都弱了幾分。
「求皇上……求皇上饒臣一命,是瑾王欺人……欺人太甚,他染指臣的髮妻。」
顧霆深斷斷續續,氣息不穩。
「哦?」南宮璃問道:「照你這樣說,還是你受委屈了,朕聽到的可不一樣。
「朕知你恃強凌弱,斷案不公,強迫沈青鸞待在你身邊,不批和離文書,聯合一眾官員,將朕蒙在鼓裡。
「連有人滾了釘板,含冤而死之事,都被你們這種狗官壓了下去。」
一番話咄咄逼人,嗓音冷冽,蘊含著怒氣,讓人不禁瑟瑟發抖。
顧霆深自知是完了,他臉色死寂,蒼白如鬼。
南宮璃命人將顧霆深押了下去。
「與這狗官有牽扯的人,不會少,押下去,好好審,把朝廷上的蛀蟲清除掉。」
南宮瑾驟然脫了力,在他要跌倒在地時,我眼疾手快扶住了他。
讓他靠在我懷裡,男人劍眉冷峻,唇色紅艷,皮膚白皙,煞是漂亮。
一雙眼睛蒙上白布,更是為他添了幾分神秘感。
我不禁呼吸一窒:「你怎麼了?」
南宮瑾低低笑著:「沒事,老毛病了,經不住嚇,幸好,我不勤快,派人給皇兄快馬加鞭送了書信,讓皇兄來找我。
「不然,可就要喪命於此了。」
他渾身微微顫抖著,好聞的梔子香緩緩散開。
南宮瑾像是一隻可憐的小狗,我拍著他的背:「這麼怕,還允諾幫我,這等恩情,我記住了。」
南宮瑾依賴的靠近我:「嗯。」
「弟弟。」威風凜凜的南宮璃開口,「你又執迷不悟了,何必苦苦追逐一個不愛你的女人。」
帝王一向不喜歡我,我知道的。
南宮瑾因我,被京城眾人私下恥笑了很久,哪怕帝王斬殺了幾個嚼舌根的人,以儆效尤,南宮瑾還是成了笑料。
帝王一路走來,同父異母的兄弟死的死,瘋的瘋。
想殺他的,他想殺的,都活不過第二天。
鐵石心腸,手腕狠辣,唯獨對著唯一的胞弟甚是疼愛。
因為南宮瑾是天殘之人,爭不了帝位,又與他血濃於水。
帝王呵護著南宮瑾,對我自然是沒好臉色。
我愧疚地低頭:「多年前的事,是民女的錯。」
南宮瑾攥著我的手:「不怪你。」
樹葉落地,萬物寂靜。
我心口被擊中,化成一灘春水。
南宮璃幽幽嘆息:「算了,阿瑾,你隨心所欲就好。」
17
強姦民女,又多次挑釁,楚天霸被判了死刑。
問斬之日,我帶著沈朝朝去看了。
沈朝朝激動地淚流滿面:「阿姊,他終於惡有惡報了。」
轉瞬間,面容嬌俏的女子又神色憂傷:「可是阿姊,娘親再也回不來了。」
萬般不由人。
我口中苦澀,從京郊小院離開時。
我就被鎖在都督府,只因顧霆生怕我擾了他和楚雲瑤的婚宴。
被放出來後,娘親就命喪黃泉了。
快得讓人來不及反應,沒有任何能救她的法子。
娘親啊娘親,本來該是京城的閒散貴婦人,卻流放五年,歸來後為女兒而死。
我眼前視線模糊,淚水盈滿了眼眶:「朝朝,別傷心,我們姐妹二人可以相依為命。
「日子會越來越好的,那些傷痛會隨著歲月流逝,娘親九泉之下,知道我們洗清了冤屈,會開心的。」
我用盡心思安慰著世上的唯一一個親人。
我實在是接受不了親人離世了。
18
顧霆深被判了罪,卻咬死了不供出與他勾結的官員。
提督府一剎那間,如崩塌的樓閣,門可羅雀,無人問津。
連楚雲瑤都收拾包袱,連夜逃離。
被官兵抓到時,她破口大罵:「你們憑什麼抓我?顧霆深不是我的夫君!我們已經和離了。」
為首的官兵撲哧笑出了聲:「楚雲瑤,你當真是冷心冷肺,和離?顧霆深還在天牢里待著呢,他怎麼給你簽和離文書?官府也沒給你蓋章吧。
「顧霆深大權在握時,你滿眼愛意,如今,你倒是急著撇清關係。」
在場之人,都知道楚雲瑤。
顧霆深手掌大權時,將楚雲瑤捧上了天,要星星摘星星,要月亮給月亮。
如今楚雲瑤這般模樣,不禁令人鄙夷。
顧霆深意圖殺害皇親國戚,一手遮天,斷案不公,被判了滿門抄斬。
提督府的正經夫人,要陪著一起上斷頭台。
楚雲瑤嗓子都悔青了,她當初吵著鬧著要平妻之位時,恐怕也沒想到會因為這個位置,而身首異處。
19
顧霆深突然說願意供出朝廷里的貪官污吏,條件是見我一面。
我被潛龍衛護著,踏進了潮濕逼仄的天牢。
顧霆深身上傷痕累累,白色的衣衫沾染著鮮血,破了一個又一個洞。
他拚命撐著一口氣,反覆告誡自己,不能死,不能死。
見到我時,顧霆深眼眶紅了,他喚我。
久而久之,落榜的書生紛紛咒罵我爹賣官鬻爵。
「(沈」他伸出手, 十指血肉模糊,想來碰我,卻被潛龍衛的劍鞘打了一下。
顧霆深疼地抽回手,他閉上眼, 不讓眸中的淚落下。
「青鸞,我們怎麼就走到這一步了呢?哪個男的不是三妻四妾, 雲瑤的父親要將她嫁給老翁為妻, 我才娶她的。
「我一直相信雲瑤,是念著一同長大的情分。
「可是青鸞, 我冤枉了你妹妹, 也答應為她尋一門好姻緣,你娘拚死滾釘板時, 我是想讓她活的,可我救不了, 傷勢太重,我救不了。」
顧霆深的淚珠, 一顆一顆砸在地上:「你殺楚天霸的時候,我攔住了你, 是因為殺人要坐牢的,知道嗎?你提著劍一路從提督府到楚家,那麼多百姓看到了, 若是讓你得逞, 我保不住你。」
他聲聲泣血:「青鸞, 我該怎麼辦,你才能再愛我一次,我該怎麼辦。」
素來運籌帷幄的顧霆深, 此刻無助得像個孩子。
我卻生不起一絲憐惜:「顧霆深,你該死,我也不會再愛你, 之前種種, 是我瞎了眼。」
顧霆深嘔出一口鮮血,反覆念叨著:「哈哈, 瞎了眼。」
多年夫妻,風雨與共。
他從未想過, 我會這麼決絕地離開他。
顧霆深被斬首示眾了,楚雲瑤跟他一起上的斷頭台。
臨死時, 還在咒罵他:「顧霆深, 都怪你, 我這麼貌美, 死的卻這麼狼狽, 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的。」
我只想笑,顧霆深被自己心心念念的小青梅罵了。
真是報應不爽啊。
南宮瑾跟我拜了天地。
我成了瑾王妃,因為南宮瑾是閒散王爺。
所以我們有很多時間, 去遊山玩水。
我常常帶著沈朝朝一起。
看潺潺溪流,看無邊雪山,看大漠風光。
南宮瑾眼睛看不見,我便繪聲繪色地為他描述風景。
日子過得很開心, 逐漸地,我忘卻了傷悲。
沈朝朝臉上的笑容,也多了起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