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頭,就見許縱推著購物車,以一種極其吊兒郎當的姿勢站在我面前,懶洋洋地笑著。
6
許縱是我高中同學,一個很典型的花花公子,跟秦執那種嘴巴比腦子快,實際上純情得要死的人不同,許縱是真的渣。
我對他沒什麼好印象,倒不是因為他高中的時候帶頭孤立我霸凌我,而是因為,他每次見到我都會用一種打量貨物的眼神上下掃視我,那眼神里赤裸裸的慾望讓我作嘔。
見我沒回話,許縱自顧自走到我面前,朝我身後張望了一下,然後歪著頭,一臉玩味地問:「怎麼就你一個人?秦執呢?」
我皺了皺眉,沒打算回答他的問題,而是側身繞開他,準備離開。
擦肩而過的瞬間,許縱忽然伸手拽住了我的胳膊,嬉皮笑臉道:「陸清敘,大家都是老同學,你看到我就這麼冷漠,連個招呼都不肯打嗎?」
我用力甩開他的手,冷冷回道:「不好意思,我跟你不熟。」
許縱笑了笑,毫不在意我的態度,又往我這邊走了幾步,低下頭湊近我,低聲道:「也是,畢竟你在學校那會兒,可是對我愛搭不理的。」
說完,許縱頓了頓,眯著眼睛意味深長地看著我,繼續道:「不過沒關係,我這個人有個優點,那就是越難得到的,就越想要弄到手。」
我腳步一頓:「你會洗衣服嗎?」
許縱明顯蒙了一下,估計是沒想到我會這麼問,一臉莫名地說:「不會啊。」
「你會做飯嗎?」
許縱皺了皺眉,有些不耐煩了,但還是回道:「也不會。」
「連衣服都不會洗,連飯都不會做,你有什麼資格喜歡我?」
許縱臉色徹底陰沉下來,咬牙切齒道:「陸清敘,你別給臉不要臉!」
我輕笑出聲,學著秦執之前陰陽怪氣的語氣說:「到底是誰給臉不要臉啊?自己幾斤幾兩心裡沒點數嗎?」
許縱額頭青筋暴起,看樣子是被我氣得不輕,揚起拳頭似乎想揍我,但又顧忌這裡是公眾場合,所以遲遲沒有落下。
對峙良久,許縱終究是放下了拳頭,惡狠狠瞪了我一眼,撂下一句「你給我等著」後,就轉身離開了。
我嗤笑一聲,準備結帳走人,結果一摸口袋,卻發現自己根本沒帶手機。
靠,真是倒霉透了。
7
我兩手空空地回到家。
打開門,就看到秦執蜷縮在沙發上睡覺,手裡緊緊抱著我的枕頭。
我輕手輕腳地走過去,站在沙發旁靜靜地看了他一會兒。
玻璃窗沒關,風呼呼往裡灌,窗簾被吹得翻飛,而秦執額前的碎發也被風吹的凌亂飛舞,蓋住了他的眉眼。
我鬼使神差地伸出手,輕輕撥開了他眼前的髮絲。
秦執的眼睛下面有一片烏青,臉上也有些許擦傷,應該是早上被打耳光時留下的。
我心裡突然湧上一股愧疚感,覺得自己下手是不是太重了。
正當我猶豫著要不要把他叫醒,讓他進房間睡時,秦執卻突然睜開了眼,烏黑的眸子倒映出我的模樣。
「你回來了。」秦執啞聲道。
我下意識往後退了一步,磕巴道:「嗯……你繼續睡吧。」
秦執揉了揉眼睛,坐直身子,把懷裡的枕頭扔到一邊,然後站起身,一米八五的大高個瞬間把我籠在了陰影之下。
我愣了愣,隨即有些不自在地挪開視線,輕聲道:「嗯。」
「我去給你接杯水。」秦執說著就要起來,卻被我按住肩膀重新按回了沙發上。
「不用了,我不渴。」
秦執也不堅持,乖乖地又重新窩回我懷裡,腦袋還在我小腹處蹭了蹭,找了個舒服的位置待著。
我僵硬地站著,一動也不敢動。
不知過了多久,秦執再次出聲,聲音中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脆弱與彷徨,「陸清敘,我害怕。」
我怔了怔,低頭看向秦執,這才發現他的眼眶竟然有些微紅。
「怕什麼?」
「我怕……我怕我只是黃粱一夢,夢醒了你就不見了……又剩我孤零零的一個人。」
【雖然很想罵一句秦執沒出息,上輩子都被虐成那樣了,重來一次還是這副死樣子,但是!陸清敘你能不能心疼心疼他,感覺他要碎掉了。】
【秦執重生回來後就沒睡過一個好覺,晚上失眠到天明,好不容易睡著了吧,夢裡全是上輩子被陸清敘拋棄時的絕望與痛苦,換我也崩潰了。】
【看個小說都要為秦執流一把辛酸淚,媽的,再也不想看虐文了,影響我身心健康。】
彈幕無聲無息地飄過,我抿了抿唇,喉頭有些發緊,低聲安慰道:「我不會走的,至少現在不會。」
8
我拉過一旁的毯子蓋在他身上,順手關了窗戶,隔絕了呼呼作響的風聲。
秦執抱著我的腰不撒手,迷迷糊糊間,我感覺身體騰空,睜眼一看,發現秦執竟然把我抱到了他腿上坐著。
我推了推他,蹙眉道:「你放我下去,我很重。」
我的體型雖然比不上秦執這種經常跑健身房的人,但也是個發育正常的男人。
一米八的個子,體重怎麼說也得有一百三十多斤,長時間坐在秦執腿上,肯定會把他壓得很難受。
秦執抱得更緊了,手臂像鐵鉗一樣牢牢箍住我的腰,下巴擱在我肩膀上,說話聲音悶悶的:「你不重,你是我見過最瘦的人了。」
頓了頓,他又喃喃道:「也是最狠心的……」
我心尖一顫,一種無法言喻的情緒湧上心頭,堵得我胸口發脹。
上輩子秦執是有多絕望,才會覺得我狠心?
我想問他,卻又不敢問,因為我害怕從他嘴裡聽到那些曾經發生過的,令人心痛心碎的事情。
如果……如果這輩子我還是無法愛上他,但至少,我可以少傷害他一點。
這麼想著,我忍不住抬手揉了揉他的腦袋,輕聲說道:「秦執,如果你不想做的事情,可以拒絕我,不用勉強自己。」
「為你做任何事我都是心甘情願的,從來沒有勉強過自己。」
秦執頓了頓,聲音小到幾乎聽不見,「哪怕是被你打,被你罵……我也是開心的。」
我沉默了一會兒,開口道:「你知道你現在像什麼樣子嗎?」
「什麼樣?」
「像一隻搖著尾巴乞求主人垂憐的狗。」
秦執沉默良久,然後低低地「汪」了一聲。
【秦執你這個抖 M,陸清敘都把你比喻成狗了你還能開心成這樣,要我是陸清敘,我就直接把你拴起來,省得你一天到晚煩我。】
【秦執:雖然我的心很痛,但是沒有人比我更懂如何取悅陸清敘了。】
【其實秦執也挺不容易的,如果他遇到的不是陸清敘,或許就不會那麼痛苦了。】
眼尖的看到這一條彈幕,我眼神一滯,是啊,如果他遇到的不是我,而是別人,就不會那麼痛苦了。
這麼一想,我突然覺得有點胸悶氣短,喘不過氣,於是掙扎著從秦執身上下來,一言不發地走進了臥室。
我關上門,靠在門上,不知不覺中,眼眶竟有些泛酸。
原來在不知不覺中,我也開始心疼秦執了,可我卻仍然無法愛他。
9
這一晚,我睡得很不安穩,做了很多光怪陸離的夢。
夢裡有秦執的臉,還有很多我不認識的人的臉,他們在我眼前不斷閃過,交疊重合,混亂至極。
第二天醒來時,枕邊濕了一塊。
我盯著那塊水漬出神,直到秦執在外面敲門叫我吃飯,才回過神來。
我應了一聲,從床上爬起來,去衛生間簡單洗漱了一下,然後拉開了房門。
剛開門,就看到了站在門口的秦執,四目相對,他愣愣地看著我,一時竟忘了移開視線。
我被他看得有些莫名其妙,忍不住開口:「你看什麼?」
秦執垂下眸,耳尖可疑地泛起紅暈,磕巴道:「沒……沒什麼。」
我越過他往外走,經過他身邊時,隱約聽到他嘀咕了一句「怎麼哭了」。
原來是在說我眼角的淚痕。
我腳步一頓,輕飄飄丟下一句「我昨晚夢見你了」,然後頭也不回地走向了餐桌。
身後的秦執聽到這話,瞬間挺直了背脊,原本還病懨懨蔫在一邊的人,瞬間活了過來,興沖沖地跟在我後面追問:「真的嗎?那……那你夢到我什麼了?」
我沒答話,拉開椅子坐下後,拿起筷子夾了一個蝦餃放進嘴裡。
這個蝦餃是秦執早起現包的,裡面的餡兒都是他親手做的,鮮香滑嫩,好吃到爆表。
見我不說話,秦執乾脆搬了個椅子坐在我身邊,巴巴地望著我,等著我的回答。
我把剩下的半個蝦餃放進嘴裡,慢條斯理嚼了幾口咽下,這才轉頭看向秦執,狀似不經意地開口:「我夢見你跪在地上,被我抽鞭子。」
秦執臉上爆紅,支支吾吾了半天,憋出來一句:「那……那你使勁抽,我樂意!」
我深吸了口氣,壓下心中那股異樣的感覺,面無表情地站起身,端起碗準備去廚房盛粥。
經過秦執身邊時,他突然拉住了我的手腕,聲音裡帶著不易察覺的緊張:「你……你想玩點什麼別的花樣也可以,別走好不好?
「我們可以……咳……角色扮演,你喜歡什麼樣的,我都可以滿足你。」
我沒好氣地把手腕從秦執手中扯回來,丟下一句「我可不像你這麼變態」後,就端著碗進了廚房。
10
我盛了兩碗粥出來,一碗放在秦執面前,另一碗我自己捧著喝。
「這……這是給我的?」
秦執指了指自己面前的那碗粥,有些難以置信。
「不然呢?我給狗盛的?」
秦執一聽這話,立馬樂顛顛捧起那碗粥,小口小口渴了起來,一邊喝還一邊偷偷瞄我。
「你今天……對我態度好像有點不一樣。」
我掀起眼皮瞥了他一眼:「有嗎?我一直這樣。」
「你騙人,你以前從來不會給我盛粥的,而且你還說你昨晚夢見我了。
「雖然吧,那個夢的內容挺讓人害羞的,但你以前根本不會在意這些小事,更別說會主動提起了。
「陸清敘,你告訴我,你是不是喜歡上我了?」
我抿了口粥,斜睨了他一眼,輕嗤道:「聽話的狗自然要有肉吃,我不過是看你可憐,賞你點東西罷了,你可別蹬鼻子上臉。」
秦執臉上的笑意逐漸凝固,沉默半晌,才頹然低下頭:「……沒關係,至少你的身邊只有我一隻狗,其他妄圖接近你的人,都會被我咬死的。」
我心頭一跳,剛想開口說些什麼,就聽到門外傳來了敲門聲。
秦執騰地一下站起身,氣勢洶洶地就往門口走去,一邊走一邊回頭瞪我,「哼,除了我之外,誰都不能靠近你!」
我心頭一震,握著勺子的手頓住。
秦執,你到底還要喜歡我多久?
11
這頓飯吃得食不知味。
飯後,秦執說他要去他爸公司一趟,具體要幹什麼沒說,我只知道他前腳剛踏出房門,後腳就有輛邁巴赫停在門口接他。
我站在陽台,透過生了銹的欄杆看著秦執坐上車,黑色車窗緩緩搖上去,隔絕了我的目光。
邁巴赫悄無聲息地拐出髒亂不堪的老舊小區,往滿是高樓大廈的繁華地段駛去,很快消失在視野盡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