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我從雲端跌落,零落成泥。
讓我虧欠別人,餘生都為你的錯誤買單,把自己搞到了現在這番境地。
頭突突地跳,身上也疼得厲害,我蒙在被子裡睡去,一直到天色大晚。
晚上????,陸行雲下班回來,推開臥室的門。
一束暖光從外面透進來,我費力地眯了眯眼。
「還在睡?」
感覺到一雙微涼的大手觸到我的額頭。
「你發燒了,陳沐言。」
我胡亂地探頭尋著那抹涼意,只覺得舒服極了。
不一會兒,陸行雲從身後將我抱在懷裡,拿湯匙給我喂了一碗藥。
「對不起,昨晚是我太放任自己了,你吃了藥好好休息,我去給你熬粥。」
「等我忙完這段時間,我們就去澳洲辦結婚證好不好?」
「陸行雲,」我疲憊地開口。
「嗯。」
「你能借給我十萬嗎?」
他愣了一下,顯然沒想到我會這麼問。
可還是回復道:「當然,我所有的財產都是你的。」
語氣一如既往地平靜。
愧疚在這一瞬間達到頂峰,心臟像是被誰狠狠攫住,大力撕扯。
陸行雲,我走了之後會好好躲起來的。等你再也找不到我,就會忘我了的。
吃了藥,我又感覺渾身冰冷。
而身後溫暖灼熱,我昏昏沉沉地靠在他身上。
好像……這是我第一次從他身上感受到溫暖二字。
鼻尖彌散開絲絲松柏香的味道。
我貪婪地嗅著。
我想,我太冷了,竟然企圖從一個利益交換的人身上汲取一點溫暖。
「不哭了。」
他擦了擦我的眼淚。
「你是我的妻子,不管你做了什麼,我一直都站在你這邊。」
他吻了上來,苦澀的藥味在唇舌間輾轉。
我閉了閉眼,並不排斥他。
我好像,睡得很熟很熟,有一瞬間像在媽媽的懷抱。
溫暖又殘忍,讓人?ú?想要落淚。
7
醒來的時候,陽光照在我的身上。
渾身一陣輕鬆。
燒竟然全都退了。
床頭放著熱粥,熱氣透過蓋子的小孔,在空氣中擴散成縷縷白霧。
陸行雲早就去上班了,我知道昨晚是他給我喂了退燒藥和粥。
後來,有個人在我耳邊絮絮叨叨了很久。
我煩躁地掏了掏耳朵。
說了什麼呢?
那麼囉嗦,肯定不是陸行雲。
應該是王媽吧。
應該又是誰家的貓生了一窩貓崽沒人要,誰家小三被原配暴打之類的。
手機滴答一聲,日曆提醒我今天是十五號,是我每月固定去看我媽的日子。
我穿了高領的毛衣,準備出門。
剛到小區的樓下,我便聽到了二樓傳來一陣嘈雜的人聲。
預感不好,我三步並做兩步衝上二樓,只見房間裡竟全是拿著手機相機拍攝的陌生人。
護工阿姨被幾個人攔著,怎麼掙扎也掙脫不開。
其中一個戴眼鏡的中年男人拿攝像機對準我媽的正臉,言語刻薄:
「當年就是這個保姆,讓一個原本無辜的貴族少爺失去了原本屬於他的童年,被扔到孤兒院蹉跎十幾年時光。罪魁禍首現在躲起來了,還過得好好的!」
「幸好她現在已經遭到報應了,成了植物人,罪有應得,大快人心。」
我媽的胳膊不知被誰擰得青一塊紫一塊。
躺在藤椅上的人無知無覺,那張臉隱在陰翳中,明明什麼表情都不該有,我卻看到了她在皺眉,在求救。
一股混亂複雜的情緒在胸腔內亂撞,扶在門框上的兩條胳膊都在顫抖。
我們明明是罪人,他們說的很明顯是對的,我們該感到心虛的。
可我就是控制不了自己。
一切都是因為我。
反應過來時,我已經將那個男人踹倒在地,一拳砸在了他的臉上。
眼鏡片飛出去,手機也被打飛了。
我粗重地喘著氣。
他們怎麼會找到這個地址?
除了陳若昀,我想不到第二個人。
明明答應了母債子償,還是不肯放過我們。
我張開雙臂擋在媽的前面,像一隻護著母親的小獸,紅著眼向他們咆哮:
「她做的一切全都是為了我,你們有什麼沖我來啊!」
他們被我的氣勢鎮住了,一時猶豫不敢上前。
8
一聲嘆息在人群中響起。
混亂間,人們自發讓出一條通路。
一個淺栗色頭髮的男生走上前來。
我厭惡地閉了閉眼。
他朝我勾唇一笑,一副紈絝子弟的模樣。
「陳少。」
那些人這麼叫他。
他語氣輕佻,玩味地看著我:「陳沐言,你好狼狽啊。」
接著,揮了揮手,那些人像狗一樣聽他的吩咐。
亂七八糟的房間瞬間只剩下安靜。
我指向他:「陳若昀,你已經答應我由我來為我媽的罪行贖罪,為什麼又要來羞辱她?」
陳若昀突然靠近,抱著雙臂笑得痞氣:
「你以為我真是缺你那點錢嗎?」
我不解:「什麼?」
「阿研,我看你長得是越來越順我的眼了。」
「這樣,陪哥哥睡一覺,以前的事我既往不咎,今天你打記者的事我也給你蓋掉。」
我瞪大了眼睛,才明白他的話什麼意思。
「陳若昀,你真噁心。」
「哦?覺得噁心啊?」
「聽說,你在給一個老總當小情兒賺錢。都這麼多年了怎麼還不離開?難不成你對一個男人動情了?嗯?」
出口的每一個字都被他反覆咀嚼。
我氣得手指頭都在顫抖:「我跟他你不知道是什麼原因嗎?我是為了早點還完你的債,早日脫身。我每一天都在盼著離開的那天,我馬上要離開他了。我一個直男對一個男的動情?你惡不噁心?」
「既然沒喜歡他,」
他勾唇一笑。
「反正都被男的睡過,哥哥那方面也不差,那你不如讓哥哥來,嗯?」
我被無語到了,怎麼全世界都是南通。
我開罵:「你耳朵被屎塞住了是吧,我剛剛明明說了我是為生活被迫,你他媽耳朵長豬毛了?」
因為還清了債,再次面對他的羞辱時我亦有了還擊的勇氣。
陳若昀怒了,正欲動作,可下一秒他的目光越過我,望向門口的方向。
嘴角挑起一抹不明所以的笑。
我回頭一看——
看到了不知何時站在門口直勾勾盯著我的陸行雲。
9
我整個人都懵了。
許久不出現的彈幕在這一刻瘋狂涌動:
【桀桀桀,還是往強制愛方向發展了。】
【全文最刺激的情節即將到來!】
【我們……最近故意不提醒他,這麼做是不是不太好?】
【寶寶,真的對不起,太清水了,我們真的很想看你被那啥的情節。】
【寶寶,那個,其實就算我們前期提醒了你,都改變不了劇情的走向的,被強制愛是你的命。你就認了吧。】
咽了口唾沫,我完了。
陸行雲緩緩走進門來。
我絕望地看著他一步步靠近。
可他越過我,朝著陳若昀的方向走去。
橙黃的夕陽從窗戶照進來,落入淡若琉璃的眼中,卻變成了一片濃雲翻滾,山雨欲來。
像盯著獵物的狼。
陳若昀:「干、幹什麼?」
陸行雲脫掉身上的西裝,低頭撫了撫一邊的袖扣,交給了一旁的秘書。
猛地將陳若昀按在地,攥緊拳頭一拳一拳砸在他的臉上。
血粘在陸行雲蒼白的指骨上,穠麗近妖。
他從來都是自持冷靜,我從未見到他這幅樣子,嚇得退到門邊。
可門外不知何時圍上來幾個肌肉發達的西裝壯漢,攔住了我的去路,將門口堵得死死的。
陳若昀雙手抱頭哀嚎,並不比陸行雲要矮,可卻被打得毫無招架之力。
我抱著頭縮在牆角,聽著陳若昀的哀號聲越來越弱,看著夕陽漸去,天空變成灰墨色。
陸行雲接過秘書遞來的紙巾,擦了擦指骨的血跡,扔到了陳若昀的身上。
朝門外走出去,經過我時,閉了閉眼,吩咐:「帶回去。」
說完就下了樓。
幾個西裝硬漢架著我出了門。
我完蛋了。
10
陸行雲軟禁了我。
夜晚,冰冷奢華的臥室中,陸行雲扯著領帶面無表情地朝我走來。
「陳沐言,第幾次逃了?你教不乖是不是?」
他把我扔在了床上。
我一骨碌爬起來就要跑。
可他輕車熟路地捏著我的後頸,狠狠地摁在床上,解了領帶把我的雙手綁在背後。
「花言巧語的小騙子。」
「就是這麼玩弄我的感情是嗎?」
灼熱的呼吸打在耳後。
「真想把你鎖起來,天天……」
他伏在我的耳邊,語氣曖昧惡劣地說了一句話。
我嚇得瞳孔驟縮。
他的眼中閃爍著越來越瘋狂偏執的光,掐著我胳膊的手似鐵鉗一般。
我在他的目光下簌簌發抖。
淺灰色的瞳仁讓他的眼睛看起來總是淡漠的,像終年不化的冰湖。
可只有我知道,那是吃人的泥淖。
「老婆,你知不知道自己有多美,不要自由了好不好,一輩子呆在我的身邊,好不好?」
眼底淌著陰暗粘稠的墨色,像是在看蜘蛛網中徒勞掙扎的小蟲一般。
渾身的戾氣朝我湧來。
我嚇得哭叫出來。
「陸行雲,不要……」
彈幕在有一瞬間瘋狂湧來:
【啊啊啊啊啊,搬好小板凳,正文開始!】
【啊啊啊,終於要被搗成汁了哈哈哈哈。】
......
【那個,真的沒有補救的方法了嗎?】
【你們只看得見強制愛,可他分明是男主的寶貝好吧?本來都在歡歡喜喜籌備國外訂婚的事了,結果聽到老婆說騙自己的。】
【都氣成這樣了,還在幫他解決?ū??網暴的事,那幾家媒體的官方號都被封了。】
.......
【補藥啊,明明都是兩個千瘡百孔的小可憐,為什麼非要兩敗俱傷,我真的看不下去了。】
彈幕分成好幾撥吵了起來。
陸雲舟在我小腹威脅性地拍了拍,我燙得一個哆嗦。
千鈞一髮之際,某條加粗的彈幕尖叫著呼嘯而過:
【來不及解釋了!快!寶寶,你快說你想跟他結婚,馬上就結,這是唯一的辦法?ú?了。快說呀!不然你不會想知道?ú?後果的!】
「陸行雲!」
極度恐懼之下,幾乎是尖叫著喊出他的名字。
「我們結婚吧!」
空氣靜默了幾秒,只聽得見我緊張的呼吸聲。
睜眼,正對上陸行雲的目光。
那一身戾氣似潮落似的褪得乾乾淨淨,眼中全是困惑。
似乎是覺得自己真的聽錯了:「陳沐言,你說什麼?再說一遍?」
我摟住他的脖頸,看著上方的彈幕,哭著說:「陸行雲,我只有你了,我跟你結婚。」
11
指腹撫過我眼角的淚,大手安撫著我不停哆嗦的身子,仿佛不知所措般,跟著我一起抖。
那雙眼睛裡寫滿不可置信,仿佛琉璃盞中燃著一團小小的蓽撥作響的焰火。
我用手撫上,他的眼睛在我的手心中不安地戰慄著。
我紅著眼睛問他:「陸行雲,你告訴我,這一次、還有和三年前,平息媒體的事是不是你做的。」
「你把我關起來,是不想讓我面對外面不好的言論?」
我捧起他的臉:
「你告訴我,是不是?」
我緊緊地盯著他的眸子,想要透過他那雙顫抖著的淺淡眸子觸到內里的真實。
陸行雲,你到底在想什麼?
我所看到的,你想讓我看到的,究竟是不是真實的你?
囚禁的日子一直到窗外飄起紛揚雪花那天結束。
我答應了陸行雲和他訂婚。
所以以他未婚男友的名義出席 A 市的名流晚宴。
彈幕冷不丁蹦出一句:
【寶寶,你終於要發現你老公的身世了。】
12
上次踏入這種奢侈華麗的場合,還是三年前。
而今天,我是以陸氏總裁未婚男友的身份出席的。
看到了許多熟悉的面龐。
和三年前如出一轍的目光從我身上掃過,一直到看到我旁邊那個人後變得諂媚。
若是以前,我喜歡被人追捧,被人前呼後擁。
可現在,我厭惡極了這種趨炎附勢的場合。
和陸行雲打過招呼後,我一個人去了僻靜的角落拿蛋糕。
「這孩子怎麼也來了?」
一個熟悉的聲音傳來。
扭頭望去,是我的母親,她站在同我幾米遠的地方與人交談。
我被趕走的那日,她沒有出面。
時隔三年,再次看到她,她同我對視的那一瞬,曾經的溫暖、教誨、快樂撲面而來,心底的溫暖騰起。
那是曾教導呵護了我整整二十年的母親。
正欲上前,母親卻有些避嫌似的走開了。
我苦笑。
陳沐言,你還有什麼資格乞求別人愛你呢?
你做錯了事,你占了別人的位置,無論被人怎麼對待,都是你該得的。
早該習慣的,不是嗎?
「嗯?這不是陳家少爺嗎?哦不是,是假的。」
又是那個討厭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