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我說的是什麼,不要和哥哥裝傻。」
我垂下眼眸:「我不喜歡他。」
像是得到了滿意的答案,陸沅柏在我額頭落下一吻,安撫:「乖。」
替我理好了安全帶,他才升上車窗:「今天開這輛出來,順便帶你兜兜風。」
門口那抹白色身影終於消失了。
我聽到大哥的話,突然想到前幾天饒嘉木的事。
接著就聽到他說:「以後饒家那小子,也少往來。他對你,過分親近了。」
6
和夏至保持距離可以,但饒嘉木是我從小的玩伴,對我來講,意義完全不同。
聲浪轟鳴,在夜色里激起迴音,也襯得車內更加安靜。
我忽然感覺到心累:「哥哥,我不小了。」
「是,你不小了,所以你想離開哥哥了嗎?」
看著他那副遊刃有餘的模樣,就好像離開了他,我就存活不了似的。
有點煩。
到家後,我主動喝了今天的藥,半點不作妖。
陸沅柏很滿意。
我問他:「如果我身體健康,你還會像現在這樣對我好嗎?」
陸沅柏撫摸我的發頂:「別想這些,早點休息,養好身體。」
我看向陸沅柏,五官精雕細琢,像是女媧的偏愛。
我承認我確實喜歡,但經年累月的裝乖,我累了,也該到頭了。
所以饒嘉木見到我的時,還很詫異:
「凌凌,你怎麼這個時候來了?」
酒吧五光十色的燈光之下,讓饒嘉木看起來更加英俊,但他的擔心也不容作假。
自從我確診後,就沒有在晚上十點之後出門過,哪怕是參加晚宴,也必定準時退場。
我露出副可憐兮兮的表情:「就是想你了。」
「啊?想……想我!」饒嘉木愣了一下,忽然有點手腳不知道怎麼擺放:「你一個電話我就過去了我就去找你了……」
我逼近他:「現在見到我了——你不開心嗎?那我……」
我作勢要走。
饒嘉木嘴巴緊抿,一把握住我的手:「半小時,半小時我就送你回去!」
我跟在饒嘉木身後,耳邊傳來調笑:
「饒大少,原來你是去私會美人了呀!」
「這帥哥挺面生的,你金屋藏嬌了多久?」
饒嘉木皺眉,我搖頭:「沒事。」
跟著坐到他身邊,饒嘉木一手攬過我的肩膀,周圍人心領神會。
我沒有關注這些細枝末節,因為這裡的一切對我而言,很是新鮮。
所以他們邀請我玩國王遊戲時,我也欣然應邀。
「那就,7 號和 12 號法式熱吻吧!」國王宣布命令。
我漫不經心看向四周,我的身份牌是「12」。
饒嘉木面色不虞:「能不能來點新鮮的東西,總是來這套。」
他身旁的公子哥立馬翻開饒嘉木的身份牌,一張「7」亮了出來。
周圍人鬨笑:「12 號快出來,這可是咱饒少的初吻!」
饒嘉木不為所動,將一杯金菲士喝完,說:「過了。」
「可惜了。」周圍人嘆惋:「不是,12 號你說句話啊,誰是 12 號!」
發現我看他,饒嘉木忙解釋:「我真的不碰這些的,凌凌。」
他說著就站起來,拉著我要走,無視周遭的挽留。
「等等。」我把自己的身份牌亮給他看。
饒嘉木一下頓在原地。
「所以意思是,拿到相應號碼牌,需要做國王要求的事情,對嗎?」
饒嘉木喉結滾動了一下,聲音有些啞:
「是。」
7
以前沒細看,現在才發現,饒嘉木也有一副不輸陸沅柏的好相貌。
我的那張「12」被他緊緊攥在手心。
他一手扶上我的肩膀,我順勢陷入沙發,但坐下前,我拉住了他的領口。
於是,我仰躺在沙發上,而饒嘉木一手虛虛地搭在我肩上,一手撐著沙發靠背。
「饒少真男人!」
「快,按頭小分隊呢!」
饒嘉木表面八風不動,實則耳根都紅透了。
「你不願意的話,我們裝裝樣子就好。」
要是不願意,他就不會知道我是 12 號了。
我扯扯他的領口,眼睛盯著饒嘉木。
像是被蠱惑,帶著雨後果香與淡淡的酒氣,饒嘉木俯下身。
落下一吻。
在我臉側。
眾人鬨笑。
他要起身,我扣住他的後腦。
「嘉木,你沒有按要求來。」
他眸色深沉,眼裡藏著濃烈的情緒,卻只說:
「好凌凌,饒了我吧。」
我就這麼看著他,直到他的氣息落在我嘴角,直到他將我擁在懷裡,密不透風。
然後我放開他,看向國王:「怎麼樣,算過關了嗎?」
被叫到的年輕男人目光從我的腰上離開,才說:「算……算的。」
剛剛因為動作幅度有點大,襯衣有點被撩上去,露出一小截腰。
燈光之下,白得更晃眼。
饒嘉木不著痕跡地將我的襯衣理好。
然後他接了個鬧鐘就出去了。
半小時原來這麼快嗎?
以往在家都沒發現,時間可以過得這麼快。
原來這就是自由的滋味啊。
我不禁握緊手,實在是太迷人了。
饒嘉木一走,原本就熱意上頭的人們朝我圍過來。
「長得是真帶勁啊,尤其這雙眼睛,給我魂都看飛了。」
「難怪能把嘉木哥迷得五迷三道。」
「這氣質,看得很想讓人把他弄哭……」
我置之不聞。
話語愈加放肆。
直到剛剛的國王坐在我身旁:
「以前沒見????過你,你現在是跟著饒少嗎?」
「他給你多少,我給你雙倍,就陪我一晚,怎麼樣?」
我看著他,笑了。
「錢?我不需要。」
「我需要的是很多愛。」
真心的愛。
不過現在看來,自由或許也是很美妙的東西。
我站起身,時間差不多。
男人跟著站起,忙不迭道:「那當然,只要你……饒,饒了我!」
饒嘉木一手按在了那人肩上。
我說:「五分鐘。」
饒嘉木點頭,我前一秒踏出,身後就聽到「轟」的一聲和人群的尖叫。
坐上車時,剛好五分鐘結束。
饒嘉木已經恢復往昔貴公子的模樣,只是拳鋒的擦傷昭示著剛才的激烈。
還好車上隨時備著藥箱。
我望向他:「可能有點疼,你忍一下。」
饒嘉木把手往後藏了一下:「髒,別碰。」
為我衝鋒陷陣的乖狗狗,可以給一點獎勵。
「把手給我。」
明明剛才凶得要命,現在卻軟著聲音哄我:「好,你別生氣。」
饒嘉木從來都是這樣。
小時候別的小朋友勉為其難地和我組隊玩遊戲,因為我拖後腿了,說討厭我,讓我滾。
我嘴一癟,眼淚豆大顆滑落,捂住心口。
饒嘉木就像小豹子一樣衝出來。
然後我們幾個都被批評了。
饒嘉木身上還掛著彩,笨拙地安慰我。
他太好了,都有點捨不得利用他。
8
「小凌,我要一個解釋。」
我睡醒下樓,就看到日理萬機的陸沅柏等在客廳。
我知道他說的是昨晚的事情。
「哥哥,我離不開嘉木,你知道的,他是我從小到大的玩伴。」
「而且,你馬上要有新弟弟了,他比我優秀,也比我健康。」
我一邊說,一邊不動聲色地觀察他的反應。
陸沅柏站起身,我被攏進他的懷抱。
「小凌,你知道我不想聽這些。」陸沅柏的手繞到我後頸,一下又一下摩挲:「你服個軟,大哥就當什麼都沒發生過。」
我看他另一隻垂在身側的手,手背黛色經脈浮起。
我抓住他的手,問:「哥哥,我要是不聽的話,你會怎麼辦?」
陸沅柏輕笑:「那我會讓你哪也去不了,誰也見不到。」
回握住我手。
「哥哥,我錯了。」下次還敢。
一場家庭戰爭就這麼輕輕揭過。
下午我在家看書,忽然手機響了很多聲,點開看之後,由於我的閱讀速度太快,當我發現看的內容時,那些話已經鑽進我的腦子裡。
而且新的內容還在不斷跳出來:
「寶寶,你勾搭一個還不夠,還要找這麼多個?」
「寶寶的腰,太適合被我抱了。」
「好想把你關起來,誰也見不到你。」
「想讓你哭,求饒,嗓子啞到說不出話。」
「但又捨不得。」
「寶寶快點好起來吧,我等不及了。」
「寶寶。」
那頭像是鍥而不捨,話語也越來越露骨。
刪都懶得刪,只是把號碼拉黑,手機一扔,接著看書。
年少時也不是沒碰到過。
對於這種,無視就好。
但半晌,我躺在搖椅上搖晃,書撲在我臉上。
見過外面的世界後,這座避風港開始索然無味。
一個人在家的時間,開始難熬起來。
所以在接到秘書同步給我的消息時,我欣然接受。
父母早年間為我的病問過大師,大師說要廣結善緣,可佑。
她們就以我的名義,開設了助學基金會,資助貧困學生。
下周,正好是助學基金十周年。
我算了算時間,一去一回,恰好可以避開夏至那場宴會。
只是那學校在鎮上,基金會安排我在地級市先住一晚,隔天再接我去鎮上。
卻沒想到辦理入住時,身後傳來熟悉的聲音:「這不是我們小少爺嗎?背著哥哥偷偷出來的?」
夏至?
他怎麼會在這裡?
我假裝耳朵閉上了沒聽到,往前走,直到夏至堵在門口不讓我關門。
「好歹我也陪了你這麼久,」他斜斜倚靠門邊,語氣卻委屈得很:「小少爺,你怎麼從床上起來就不認人?」
此人應是胡說八道比賽的第一名。
我面無表情看他。
他看到我箱子上的標誌,像是有了萬分興趣:「這個基金會,難不成是你家的?往年你都不來,怎麼今年倒是來了?」
「我要吃藥睡覺了,你出去。」
夏至立馬站直了身體:「新藥吃著感覺怎麼樣?有沒有不良反應?」
我搖頭。
夏至開的藥確實效果好,而且是膠囊,讓我免於喝苦藥了,吃下去感覺自己如同正常人一樣。
夏至守著我吃完藥,才離開。
原來他就住在我隔壁房間。
躺在床上時,我才想到,為什麼夏至會知道這是我第二次參加基金會的活動?
沒等我多想,信息又一條接著一條進來。
「寶寶的嘴巴軟軟的,想親。」
「好想對寶寶做壞事。」
「我太壞了。」
「不對,都怪寶寶太迷人了。」
9
這是這些天的第幾個了?
拉黑都懶得做,我被子一蒙,睡去了。
第二天,負責人來接我。
她殷勤地接過我的行李,替我拉開車門。
「早!」夏至從副駕駛冒出來:「看起來你昨晚睡得不錯。」
見我表情有些疑惑,負責人立刻解釋:「夏先生也是我們基金會的合作對象。」
這些年基金會都是交由專業經理負責,我鮮少過問,於是點頭。
想起夏至辦公桌上那張照片,心說這樣的話,就說得通了。
這一路實在顛簸,下車時,我感覺頭暈目眩。
夏至許是看出來了,中途叫停了幾次,司機敢怒不敢言。
見我看他,夏至給我一個安撫的笑容。
我才沒有感謝他呢。
心想難怪大哥一開始不同意我來,要不是我說,出去走走,也好緩和一下和饒嘉木的感情,他鐵定不放人。
說起來自從上次之後,饒嘉木就有點躲著我的意思,不知道在忙什麼。
「這兒你眼熟嗎?」
這是那所小學的舊址,破爛的大鐵門裡,是升旗台和一片水泥地操場。
我搖頭。
雖然基金會成立之初,確定和這所學校合作的時候,我確實來過一次。
本打算給活動剪彩,但等車開到門口時,被突然炸開的禮花聲驚住,心臟抽痛,最終連車都沒下,又開回市區了。
夏至輕笑一聲,低頭去碾腳下的小石子。
總感覺他像有心事。
「怎麼突然這麼問?」
夏至不欲多說,還是負責人出來打圓場。
「那個,我記得當年夏先生也還是十幾歲的孩子吧,當時參加完這個活動,之後連年都投入不菲的金額。」
「夏老先生當時為夏先生的學業發愁,卻沒想到就那之後,夏先生學習突飛猛進。」
「後來更是成了我們這兒的狀元,去了帝都最頂尖的學府。」
我這才後知後覺,難怪這麼久,真父母都不來找我,其實是因為夏至比我優秀太多,他們也看不上我吧。
除了陸家二少的名頭,我一無所有。
還好,我對他們也沒有任何期待。
我看向夏至,卻沒想到他一直也在看著我,眼眸映著晨光,熠熠生輝。
他說:「是啊,托你的福。」
這和我有什麼關係?
再次想到那扇破舊的大鐵門,有什麼記憶要衝破牢籠。
但很可惜,這不是電影情節,我沒能記起十年前一次平平無奇的發病時究竟發生了什麼。
「媽!在這邊!」
夏至忽然遠遠地打了個招呼,一個氣質典雅的女人走了過來。
她的目光落到我身上時,愣住了。
一眼,我就認出了她是我的生母。
我那雙被誇贊過許多次的眼睛,繼承自她。
「媽,這就是小凌,我跟您提過的,京城來的那位。」
短暫的失神之後,女人笑容重歸臉上:「我叫你小凌可以嗎?」
分辨出對方並沒有強行認親的意願,我鬆了口氣:「當然可以,伯母。」
最後活動結束的宴會是在市裡辦的,我不喜歡這種場合,於是交談一輪後,回到了休息室。
而後,夏至也推門而入,只是他看起來好像有點醉。
因為他一進來,就撲過來抱我,還喊我:
「寶寶。」
10
我給了他一巴掌,夏至就順勢跪在了我腳邊。
「寶寶,你好兇。」
我捏住他的下巴,探究:
「你真的喝醉了嗎?」
夏至搖頭。
「那你滾出去。」
夏至搖頭。
「離我遠點。」
夏至搖頭。
平時就無賴,喝醉了更無賴。
看著他那股黏糊勁,我想起他下午那意猶未盡的話:「我們之前見過,對嗎?」
夏至點頭。
但我確實記不起什麼時候見過他,於是誘哄:「只要你說出來,我就給你獎勵,好不好?」
夏至的桃花眼一下放亮:「當時,當時寶寶坐在車裡一直沒來,有人說你是京城來的貴人,我還在想,誰那麼裝,本少爺都下車了,這人還不來。」
當時確實遲到了一會兒,沒想到夏至還生氣了,倒也是少年心性。
他眼神有些迷離,又呆呆地看向我:
「但是,車窗降下來的時候,我看到了你的側臉。」
「好漂亮?ū?,像現在一樣漂亮。」
「看了一眼,就忘不掉。」
「我想引起你的注意,就放了個禮花,結果你突然眉頭皺得緊緊地,然後你就走了……」
說到這,夏至忽然攥住我的手:「都是我的錯,讓寶寶難受,寶寶你打我吧,扇我耳光,踹我,好不好?」
我皺眉:「停。」
有點後悔之前打他了,不會真把人打出什麼毛病了吧?
但是心底有一根線,驀地被撥動了——像我這樣的人,居然也會有人不摻雜利益和算計,真心愿意為我付出嗎?
我對夏至產生了更多疑問。
但趁著他喝醉了,倒是可以多問一下:「那你自己過得好好的,為什麼要回陸家?」
夏家在本地是龍頭,而且夏至自己也有能力,沒必要做費力不討好的事情。
「見到寶寶,太高興了,我要名正言順在你身邊,保護你,治好你的病。」
所以夏至和大哥達成的內容,我大概也知道了——以治療好我的病為由,夏至回到陸家,名正言順站到我身邊。
向來只感受到痛苦的心臟,此時像有熨燙的暖流經過。
他仰頭看我,像是虔誠的信徒看他的神明。
我撫摸上他的臉,夏至轉頭想親。
我下意識一巴掌扇打過去。
確實沒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