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知道程和冷笑一聲:「能挽胳膊的女生朋友,我有八百個,我也是直男嗎?」
程和眯起眼睛:「這事兒交給我,我倒要看看這個陸鳴是不是真直男。」
程和晚上還約了人,我回到寢室的時候,發現陸鳴不在,桌上卻多了一個最新款的手機。
大幾千塊錢,將近爺爺一年的開銷了。
我拍了個照給陸鳴發了過去,卻不小心露出了手腕上的紅痕。
昨晚陸鳴抓我抓得緊,虎口的薄繭來回搓磨著。
我趕緊撤回,陸鳴卻發來消息:【給你就拿著,就當這段時間的住宿費了。】
我推脫了好多,陸鳴卻再也不回了。
直到我洗完澡,才看到他半小時前轉發給我的一個連結——
【警惕!潛在家暴男會有的八個小動作!】
我撓了撓他的頭像,不帶這樣陰陽自己的。
8
因為上熱搜的事,今天的粉絲群格外熱鬧。
甚至有粉絲寫起了我和陸鳴的同人文。
我點開,隔著碎掉的手機屏,臉越看越紅。
【這就受不了了?別抖,這可是你親手刻的。】
【不要這個?那你自己挑,挑了可不准後悔。】
【……】
我咬著被子,甚至能感覺到小腹微微發燙。
就在我看得津津有味的時候,管理員「L」卻把群里所有的同人文刪了。
並在群名前加上了【綠色上網,文明你我】。
簡直是倒反天罡。
我點進「L」的頭像:【我也覺得他們好過分,所以同人文能不能發我一份?】
「L」秒回一個站外連結——
【震驚!縱慾的危害竟然這麼大,看完你還敢找男朋友嗎?】
好好好,不給是吧。
惹到我你算是踢到棉花了。
我咬著被子睡過去了,又夢到了陸鳴。
不同的是,畫面變成了影片……
天不亮我就衝進了廁所,回來看到空蕩蕩的宿舍才真正意識到,陸鳴不會回來了。
心情跌到谷底,我踮起腳,抽出陸鳴床上的枕頭抱在懷裡。
他亂摸了我一晚上一走了之,我用用他的枕頭不算過分吧。
我小發雷霆後,抱著枕頭終於睡了個好覺。
這次沒有陸鳴,我夢到了和爺爺一起做木雕的時候。
我爺爺沒什麼本事,四處給人家打家具,把我爸拉扯到了結婚。
但誰知道,我媽懷上我那年,村裡發大水,我爸自告奮勇去抗洪後,就再也沒回來。
直到我五歲那年,家裡下大雨,從山上衝下來一塊包漆的護身符,我爸的屍骨才重見天日。
村支書把一塊手骨送回家那天,爺爺在院子裡刻了整整一天的平安符。
我也是從那天開始,正式學的木雕。
刻的第一個東西,也是平安符。
爺爺沒讀過書,他不嫌平安符沒用,只嫌自己平安符刻得不夠多,沒有保佑到他的兒子。
爺爺的性格好像也是從那時候變軟的。
從前被欺負了,他會帶我去討說法,從那時候起,他也漸漸不給我撐腰了。
9
夢裡哭濕了枕頭,醒來已經餓得不行了。
我爬起來簡單買了個午飯,剛回到寢室大樓,程和突然瘋了一樣地給我打電話。
「莫知南,不管你在哪兒,先別回寢室。
「你上熱搜那事兒本來都要過去了,你那兩個煞筆室友把咱們學校名字捅出去了,現在估計已經回寢室找你麻煩了。」
程和的話音剛落,門被人從裡邊打開了。
桌上所有的東西亂作一團,刻刀已經不見了蹤影。
床鋪也被丙烯潑得亂七八糟,像極了兇殺現場。
王浩雙臂抱在胸前,臉被扭曲的表情填滿,像某種廉價的彩色氣球,襯得他旁邊的張韋像是竹竿成了精。
「你看我說吧,就是他。」
王浩上前一步,單手揪住我的領子:「你猜學校知道這件事,會不會把你開除?」
他說著就舉起了拳頭,直直地朝我的臉砸下來。
一瞬間,我好像又回到了小時候被人摁在巷子裡打的時候。
我死死閉上眼睛,預感中的疼痛卻沒有到來。
我睜開眼,陸鳴死死地握著他的拳頭,臉色陰冷得嚇人。
「不如先猜猜,你今天能不能活著走出去?」
聽說陸鳴被打的前室友中,有一個就是王浩的朋友。
陸鳴打起人來什麼樣子,王浩應該是最清楚不過了。
場面亂成一團,我趕緊抓著陸鳴往外跑。
他手受了傷,骨節處猩紅一片。
「你這得趕緊處理一下,有沒有碰到生鏽的床板,需不需要打破傷風,你有沒有帶醫保卡啊?」
我虛握著他的手,急得要死。
一抬頭,陸鳴正一瞬不瞬地盯著我看,大手包住我的手背。
「莫知南,我家有藥,別抖。」
我這時才意識到自己的失態,好像有點過線了。
為什麼要握人家的手?腦海中另一個小人立馬反駁,好兄弟握個手怎麼了?
我踩著陸鳴的影子,一番天人交戰結束,腿已經誠實地邁進了他家的大門。
「發什麼呆,不是要幫我上藥?」
我接過他手中的藥箱,一點點擦著。
我做木雕的時候沒少受傷,現在手上還有深深淺淺的疤痕,處理傷口對我來說,不算什麼難事。
「莫知南。」
我綁好紗布,陸鳴忽然開口叫我的名字。
第二次了。
今天他第二次喊我的名字了。
我抬起頭,才發現我們一直湊得這麼近。
呼吸貼著呼吸,遠處看像交頸而纏的兩隻天鵝。
我心跳得好快,不知道陸鳴會不會也是?
但陸鳴開口問:「王浩動手的時候,為什麼不躲?」
我咽了咽口水,這要怎麼解釋呢?
打又打不過,與其反抗,不如乖乖挨打,等他們發覺沒什麼意思,自然就散了。
「你是不是覺得,我挺沒用的。」
反正從小到大,多的是這樣罵我的人。
但在陸鳴面前撕開這一面的時候,我還是覺得臉頰滾燙,人怎麼能丟人成這樣?
許久沒有等到回答,我拽了拽衣角準備回去,卻被一把攥住了手腕。
「是你男朋友說的嗎?」
我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陸鳴說的,是和我一起上熱搜的那個人。
不等我回答,陸鳴拉著我坐下:「你不是沒用,反抗確實需要勇氣,但你覺得忍一忍,之後就會好起來是嗎?
「他們不就是覺得你會忍一忍才這樣對你嗎?
「莫知南,你真的笨死了。」
我看著陸鳴,好久都沒有緩過神來。
爺爺只會讓我忍一忍,讓一讓。
只有陸鳴會說,莫知南,為什麼不反抗,你真的笨死了。
10
寢室沒辦法住,我厚著臉皮留在了陸鳴這裡。
我縮在沙發上睡過去,一夜無夢,醒來卻發現自己躺在陸鳴懷裡。
他人還沒睡醒,一道陽光從窗簾的縫隙擠進來,落在我的眼睫上。
昨天抱著他的枕頭睡,今天直接抱著他本人睡。
莫知南啊莫知南,你真是越來越出息了。
我躡手躡腳地起身,卻手下一滑,整張臉埋進了他的頸窩處。
陸鳴身上總帶著一股清爽的薄荷味,我下意識嗅了嗅,一抬眼,陸鳴正睜眼看著我。
氣氛有些尷尬,跑到人家床上就算了,還跟變態似的聞著人家。
我摸了摸鼻子:「對不起,我也不知道怎麼會夢遊,以前也沒有過啊……」
陸鳴似乎並不在意,抬起手,聲音懶洋洋的:
「能幫我換個衣服嗎?」
我幾乎是閉著眼睛幫他換的,其間陸鳴還問我:
「你昨天在我這兒住,你男朋友知道嗎?」
他左一個「男朋友」,右一個「男朋友」,我覺得我都快編不下去了。
我幫他抻了抻衣服,支支吾吾:「分了,別提他了吧。」
陸鳴聽了一愣,我趕緊鑽到衛生間去。
我跑得太快,以至於根本就沒有注意到身後的那道目光。
……
回到學校的時候,寢室還是一片狼藉。
陸鳴靠在對面看著我。
「你還打算在這兒住?」
木雕散落一地,床鋪上也都被潑了顏料。
我嘆了口氣,陸鳴繼續開口:「我那兒再住一個人,其實也沒問題。」
我轉過頭去看著他,陸鳴彎腰把刻到一半的木雕收進快遞箱裡。
「臥室還能再放一張床,客廳可以擺一個操作台,你直播到幾點都可以。」
陸鳴也許都不知道,他說的話多有誘惑力。
不用擔心室友突然回來找麻煩,東西想擺多少擺多少,直播到凌晨也不會有人說什麼。
我趴在欄杆上看著他:「那房租?」
「我不愛吃食堂,你如果能幫我做飯的話,房租全免。」
我幾乎要從床上跳下去了,飛快地打包著行李:「你放心,我還沒灶台高的時候就開始做飯了,我手藝很好的。」
陸鳴把一個胖成球的飛天小貓放進箱子裡,沒說話。
我東西很少,陸鳴幫我搬了一趟,也就差不多了。
木雕的大小工具擺滿了客廳的操作台,窗邊正對著一棵高大的白色玉蘭。
美中不足的是,床一直沒有買。
我在網上看摺疊床的時候,被陸鳴一把搶過手機。
「莫知南,我餓了。」
我福至心靈,立馬跑去廚房炒了三個菜。
陸鳴當晚買了兩瓶酒,說是要慶祝我搬家。
我恍惚間想起了陸鳴上次醉酒後的樣子,遲遲沒有動手。
「怎麼,不喜歡喝酒嗎?」
我倒不是不能喝,我和我爺爺酒量都很好,幾乎從來沒有醉過,但是陸鳴可就不一定了。
見我沒說話,陸鳴把酒推到一邊:「我表妹也不喜歡喝酒,上次籃球隊聚餐的時候,她只顧著喝椰汁,好像家裡也有,我去拿。」
籃球隊聚餐?表妹?
我捕捉到關鍵詞,一把抓住陸鳴的手確認:「是合照和你站在一起的那個女生?」
陸鳴愣住了:「你怎麼知道?」
我端起酒杯一口悶,表面淡定,在桌下已經開始偷偷蹺腳:「猜、猜的唄。」
陸鳴不疑有他,也跟了一杯,結果沒三杯就暈頭轉向,踉踉蹌蹌地跑去了浴室。
我怕他出事,蹲在門口等他。
「啪」的一聲,浴室傳來一聲巨響。
難道是摔倒了?
我握緊手機,試探性地敲了敲浴室的門。
屋裡傳來規律的水聲,陸鳴卻一點動靜都沒有。
我咬咬牙,正準備衝進去的時候,程和叮叮咣咣發來一串消息:
【艹了,什麼直男,你知道陸鳴為什麼和前室友打架嗎?
【他當時在寢室,對著你的直播做壞事,被室友發現了,他一對三,把人全打趴下了,還給了每人五萬的封口費。
【我好不容易把人灌醉才問出實話。
【對了,你沒和陸鳴在一起吧?
【……】
餘光一掃而過,我死死攥著手機,這……這怎麼可能呢?
就在這時,浴室被人拉開一個縫隙,陸鳴毫無徵兆地把我拽進了懷裡。
浴室內水汽氤氳,我覺得我快要窒息了。
陸鳴身上的衣服濕透了,眼尾泛紅,看起來像是已經醒酒了。
「直播那天,非要親你的人,是我?」
這次輪到我愣住了。
我從前只聽過,人重複進入某個情景時,能找回失去的記憶。
但我沒想到,這在喝斷片的人身上也適用。
陸鳴這是,想起來了?
我抓著浴室門,但陸鳴並沒有給我逃跑的機會,繼續追問:
「是嗎,莫知南?」
喉嚨有點發緊,我張張嘴,卻發不出一點聲音。
陸鳴突然俯身吻了下來。
沒有那天的克制,清醒的陸鳴反而在急切地索取。
我昂起頭,又被陸鳴摁在懷裡。
他身上潮濕的水汽蹭到我身上,弄得到處都是。
直到我被親得站不穩的時候,他才抽出我掌心的毛巾,慢慢擦著。
「哪裡弄濕了,這裡,還是這裡?」
腦海中的兩個小人刀光劍影,寒氣四射,終於分了個勝負。
我靈魂出竅,最後怎麼睡過去的都不知道。
11
第二天早上,是我先醒過來的。
我爬起來,往陸鳴書包里塞了兩個雞蛋就跑了。
陸鳴給我打了兩個電話我都沒接。
不對不對,這不對。
正準備去找程和的時候,王浩搶先一步,將我堵在了教室里。
「怎麼,姓陸的今天沒跟著?」
我手在發抖,但依舊昂頭看著他:「上次的事,我已經取證報警了,你要是還想找事,我們可以一併清算。」
教室里人來人往,但王浩並沒有放低音量:
「來來來,大家都看看,這就是我們上熱搜的大主播,呸,跟男的搞在一起也不嫌噁心。」
期末周本來就煩,大家一聽這個,全都走不動了。
王浩見狀,一把揪起我的後領,越說越激動:
「就他,天天在宿舍直播,也不知道是不是跟自己的榜一搞上了。」
呼吸變得越來越快,過往的一切像走馬燈一樣在腦海中浮現,四周的聲音也變得尖銳朦朧。
就在這時,突然有人對著王浩的正臉來了一拳,打破了所有的幻境。
王浩一臉不可置信地看著我時,我才發現,動手的不是別人,是我。
我身子骨再軟,也是倒騰木頭長大的,王浩被我一拳打出了鼻血。
莫名的興奮湧上心頭。
陸鳴說得對,忍一忍,只會讓別人覺得我好欺負。
就在我準備再次抬手的時候,陸鳴突然出現,一把攔住了我的腰。
「莫知南,你看著我,你冷靜一點,沒事的,你看著我。」
看到陸鳴的那一瞬間,我像是被人抽走了所有的力氣。
耳邊的聲音也變得清晰起來:
「王浩就活該,覺得自己是個本地人就怎麼怎麼了不起,看不起外地人,看不起免費師範生,我們招他惹他了,該!」
「他說的那個視頻你看過沒!刻木雕刻到一半被室友纏著親親!」
「前兩天就看到有人說是我們學校的,我還以為是造謠,跟人吵了八百層樓,真完蛋。」
「……」
王浩躺在地上,捂著鼻子:「媽的,我要報警!」
陸鳴按著我的肩膀,回頭掃視人群,大家立馬抬頭望天,作鳥獸散。
「我手機壞了,怎麼什麼都沒拍到呢?」
「誒?我們剛剛是不是要去吃飯來著?」
「你看我這記性,我明天要考什麼都記不住,警察來了我能說什麼。」
「王浩你也是的,這麼大人,怎麼還能撞牆上?」
我從前覺得所有人都不喜歡我,早就習慣了一個人窩在角落裡悄悄地活下去。
但我沒想到,只碰過幾次面的人,願意站在我身邊。
陸鳴拉我起來,又照著王浩的肚子來了一拳。
「要報警找你爺爺我,隨時奉陪。」
12
我被陸鳴一路拉回了家。
他跪在地上,仔細為我塗上了一層消腫藥膏。
「有什麼要說的嗎?嗯?」
我咬著唇珠,偏開頭:「打人是不對,但如果再來一次,我還是會教訓他的。」
陸鳴抬手摸了摸我的頭:「你做得很好,莫知南,我說真的。」
我轉過頭去,看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