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手敲了敲門,無人應。
按下門把手,還好門沒鎖,我推開,裡面漆黑一片。
我叫了一聲謝嶼朝的名字,依舊沒有人答應。
我摸索著牆壁開了燈。
床上的被子鼓了起來,一看就知道是謝嶼朝。
他此刻整個人蜷縮在被窩裡,緊靠著牆壁,閉著眼睛,就好像睡著了一樣。
累成這樣嗎?
直到走到床邊,我才察覺到他臉上不同尋常的紅暈,我猜測他可能是生病了。
我俯身伸手摸了摸謝嶼朝的額頭,又用手背貼了貼他的臉,熱得厲害。
沒敢耽擱,我起身去客廳找了藥箱,拿了體溫槍。
量了一下,高燒接近四十攝氏度。
怪不得有氣無力的,原來是生病了。
10
家裡的藥都過期了,我叫了代駕,開著車把謝嶼朝送到了醫院。
我坐在椅子上替他看著輸液的針。
一直到夜裡,體溫恢復正常,我叫護士給謝嶼朝拔了針,倒是也沒離開。
留他一個人,我不太放心。
我打電話給陸聞川,想讓他過來。
結果發現被人拉黑了。
挺好,是他能幹出來的事。
我沒走,就坐在病床旁的椅子上守著他。
半夢半醒間,謝嶼朝握住了我的手。
「哥,我難受。」
我頓了頓,下意識地回握住他的手安慰了兩句:「乖點,睡一覺就好了。」
我想鬆開手,但謝嶼朝握得很緊。
我幾次試圖鬆開都無果,最後只能由著他握著。
次日一早,我買早餐回來,剛好碰到護士過來給謝嶼朝量體溫。
見到我,她笑著說:「你們倆長得真般配。」
我突然想到昨晚護士來給謝嶼朝換藥,謝嶼朝牽著我的手怎麼也不肯放開,我想起身幫忙但也不敢用力掙脫,最後只能由著他握著。
我猜測護士可能是誤會了什麼,畢竟昨天謝嶼朝的表現確實有些太黏著我了。
還沒等我解釋什麼,謝嶼朝倒是先一步說道:「嗯,他是我哥。」
護士愣了一下,又看了我一眼,然後開口道了歉:「抱歉啊,是我誤會了。」
我搖了搖頭表示沒事,並沒有再解釋什麼。
11
護士走後,病房裡就只剩下了我跟謝嶼朝。
我順手把早飯放在了一旁的柜子上。
不知道是不是生病的緣故,謝嶼朝的臉色不是很好,嘴唇也沒什麼顏色。
「公司有事先走了,等會兒你打電話讓陸聞川過來接你。」
謝嶼朝抬眼看我,輕飄飄道:「他出國了。」
哦對,他不在。
他不說我都忘了。
想了想,我又開口:「你住哪兒?吃過飯我送你回去。」
謝嶼朝低著頭,不知道在看什麼。
良久,我聽見他聲音悶悶地傳來。
「我現在沒地方住。
「我本來是住在陸聞川那兒的。」
兩句話看似前言不搭後語的,但我還是懂了他是什麼意思。
陸聞川沒給他留鑰匙。
這戀愛談得還真是讓人難評。
不知道他是怎麼忍下來的。
以前不是一點委屈也受不了的嗎?
現在為了愛情倒是能忍到這種程度。
我沉默了一會兒。
謝嶼朝躺在床上,背對著我,聲音極輕:「你走吧,哥,不用管我,我自己會找地方住的。」
明明心裡不是這麼想的,但我嘴上還是「嗯」了一聲。
12
我都走到樓下了。
但還是過不了自己心裡那關。
在樓下抽了一會兒煙,轉身又回了住院大樓。
我推門進去,謝嶼朝依舊躺在那裡,早飯也沒動,像是睡著了。
我知道他沒睡著。
但我還是特地放輕了腳步進了門。
一直到我走到他面前,謝嶼朝才動了動眼珠抬眼看我,看到是我,他像是有些意外,猛的一下起身坐了起來。
我清了清嗓子,沉聲道:「去我那邊住一段時間吧,等陸聞川回來你再回去。」
謝嶼朝極為緩慢地眨了眨眼睛,像是有些為難。
我問:「怕他誤會嗎?」
他搖頭:「不是。」
他又說:「這樣的話會不會不太麻煩哥了呢?」
聽了這話,我心裡有點不太舒服。
以前的他不是這樣的。
不會跟我這麼客氣。
不知道他在國外這幾年過的是什麼日子,怎麼回自己家住都要小心翼翼的。
我伸手摸了摸他沒有血色的臉。
他看起來可憐兮兮的,像沒有家的小狗,莫名地讓人心疼。
我放輕了語氣:「當然不會,那本來也是你的家。」
13
我帶著謝嶼朝又回到了我們之前住的房子。
原因無他,主要是他的東西都在那邊,住著也比較方便。
我不知道他怎麼瘦成這個樣子。
臉上都要掛不住肉了。
吃飯時,我實在沒忍住,問出了口:「你在國外沒好好吃飯嗎?」
謝嶼朝正坐在椅子上,低頭專心致志地吃著碗里的米飯。
聞言,他抬頭看過來,有些輕飄飄道:「嗯,吃不慣。」
看見他那副樣子,我有些愧疚外加心疼。
我想或許當初聽賀剛的,把謝嶼朝送到他爺爺那邊,似乎並不是一個好主意。
那時候,賀剛說謝嶼朝回去會被家裡人當作接班人培養。
我本來是有些擔憂的,怕他不適應,被欺負。
但是賀剛並不認同我的話。
他說人家自己的親孫子還能虐待了不成,還讓我別耽誤謝嶼朝的未來。
所以最後我同意了。
但現在來看,就連飯都吃不好,又能指望他們對他有多好呢。
更別提有什麼更好的未來了。
14
謝嶼朝在我這兒住了一個多星期。
本來我給他請了營養師調理身體,但來了一天就被他勸退了。
他還是和以前一樣不喜歡家裡有陌生人。
他最初來家裡的時候也是這樣,討厭家裡有其他人。
本來是阿姨做飯的,後來也因為他辭退了。
就變成了謝嶼朝做飯。
他那個時候年紀不算大,但做的飯倒是還挺好吃的。
怕耽誤他學習,我也不敢讓他做飯,後面都是我來弄的。
不過我做飯都不能用好吃不好吃來形容,而是難以下咽。
但好在謝嶼朝很給面子,我做成什麼鬼樣子,他都能吃,而且能面不改色地夸好吃。
他來住的這幾天,又接管了家裡的晚飯。
久違地吃到熟悉的味道,我有些感慨。
還是一樣地好吃。
甚至感覺更好吃了。
他的廚藝應該比以前進步了不少。
因為吃得好了,謝嶼朝也胖了些,至少看著不是病態的瘦。
臉色也恢復了不少。
短時間內看見他恢復得這麼快,我心裡還挺高興的。
但高興之餘,我忍不住懷疑陸聞川是不是虐待他了。
不然怎麼離開他才這麼幾天,謝嶼朝整個人狀態就變好了這麼多。
我更加覺得謝嶼朝和陸聞川不太適合在一起。
所以我想提醒他一下早點跟陸聞川分開。
談戀愛可以,至少要找個真的對他好的人。
「陸聞川那個人不是太好,不太適合當男朋友。」
我說這話的時候,謝嶼朝正準備進浴室洗澡。
聞言,他脫衣服的動作一頓,轉身過來看我。
「哥怎麼知道他是什麼人?」
我沒想到他會這樣問,擰著眉,故作深思地表示:「我們倆一塊長大的,他打小什麼樣我能不知道嗎?」
謝嶼朝走近了兩步,停在我面前,語氣冷冷的:「是嗎?」
「哥知道他是個爛人還跟他在一起過,哥當時是怎麼想的呢?」
我站在原地,由於謝嶼朝的突然靠近,被迫跟他對視著。
我被他說得一時有些啞口無言。
想躲開卻又不想敗下陣來,所以依舊僵硬地跟他對視著。
片刻後才反應過來,是我教育他,怎麼成了他質問我了呢?
我清了清嗓子。
「你別轉移話題。
「我跟陸聞川不是你想的那樣。」
但謝嶼朝並沒有理會我的話,他自顧自地進了浴室。
15
我和陸聞川甚至都算不上真正的情侶。
就只是他腦子抽了。
說什麼喜歡我,一定要跟我試試。
那段時間他特別瘋,恨不得天天來找我。
我被逼得受不了,就答應他就試一個月。
這一個月也跟談戀愛沒有任何關係。
我們整天吵架。
各種方面都對不上。
口味不合。
性格不合。
甚至型號也對不上。
簡單點說,就是撞號了。
彼此都不是對方最適合的人。
尤其是在床上打架打得最凶。
我的柔道不是白學的,陸聞川根本不是我的對手,經常被我打得臉上帶傷。
最狠的一次,他因為給我下藥,被我打骨折還吐血了。
他擦了擦嘴角的血,惡狠狠地瞪了我一眼,然後拿著衣服離開?ù?了。
後來聽說他住院了,我本來是想去看看的。
但剛好那段時間,謝嶼朝在學校打球摔倒導致腿骨折了。
我每天忙前忙後地在醫院裡照顧謝嶼朝,就把陸聞川這事忘到腦後了。
等著再想起來,人家陸聞川已經出院了,身旁已經有了新人。
這也算是打破了我們當時試試的約定。
我便趁機提出了分開。
陸聞川不太情願,我也看出??3來他對我有怨氣,不過最後他還是同意了。
16
半個小時以後,謝嶼朝從浴室出來,身上穿著我的睡衣。
他頭髮還在滴著水,看都沒看我一眼,就徑直走向了臥室。
我在自己家裡感覺被謝嶼朝孤立了。
不過沒孤立多久,晚上的時候,謝嶼朝就來找我了。
還端了杯牛奶給我。
許是晚上的謝嶼朝看著聽話了不少,我盯著牛奶杯上的紋路,再度開口勸他。
「跟他斷了,我可以給你介紹更好的。
「也更適合你的。」
至少不是像陸聞川這種三心二意的人。
謝嶼朝的手撐著椅子,俯身離我很近,抬眼看我,重複了一遍:「更好的?」
我以為他是不信,點了點頭。
謝嶼朝的瞳孔很淺,是那種琥珀色的,盯著人看的時候,像貓一樣。
不知道是有意還是無意,謝嶼朝的手指碰到了我的耳朵,我聽見他意味不明地說:「哥是要把自己介紹給我嗎?」
我哪裡猜到他會說這種話,被嚇了一跳,下意識地往前挪動,拉開了我和他之間的距離。
「當然不是。
「也不可能是。」
謝嶼朝站直身子,淡淡地「哦」了一聲。
然後又變成一副無所謂的樣子,他開口:「那我的事不用哥管。」
「你……」
「我喜歡誰,被誰當狗耍都不用你管。」
謝嶼朝的眼神很冷,出口的話語氣也不是很好,聽著讓人心裡很不舒服。
我也不是那種熱臉貼冷屁股的人。
所以直到謝嶼朝出了門我也沒再說什麼勸他的話。
17
那日之後,謝嶼朝又開始恢復了剛重逢時的樣子。
他整日冷冰冰的。
見到我也不叫「哥」了。
一口一個「賀言景」的。
有時候心情不好,就直接裝作陌生人。
飯倒還是每天都在做。
我們倆每天唯一的溝通就是吃飯的時候。
我問一句。
他答一句。
不然的話就一句話也不會主動跟我說。
我也不是傻子。
很快就發現了他在跟我鬧脾氣。
而且是單方面的鬧。
說實話,我不太懂他生氣的點在哪裡。
想了好幾天我才想明白,可能因為我說了陸聞川壞話吧。
我心裡莫名地有點不舒服。
他竟然愛陸聞川愛到這種程度。
連一句實話都聽不得。
不過我也沒再提讓他和陸聞川分手的事。
人家你情我願的事,我說多了顯得太沒有分寸感了。
晚上吃飯的時候,我提出讓謝嶼朝去我的公司上班。
不能總在家裡待著。
時間久了,我怕他心裡出問題。
現在看著他狀態就不太好。
說的時候我還怕他不答應,準備了不少的話打算勸他。
不過都沒用上。
謝嶼朝倒是難得地聽話,我一提出來,他立馬就同意了。
這還讓我挺意外的。
18
謝嶼朝家裡那些事我都沒問。
一來是怕傷小孩自尊,二來是怕戳到他的傷心事。
不過我倒是從賀剛口中知道一點。
說是謝嶼朝家境挺好的,他祖父那個時候還是他們北城的首富,後來老爺子年紀大了,退休以後,家產都給孩子們分了。
一眾兄弟里最出色的就是謝嶼朝他爸。
他爸當時公司經營得也不錯,雖說首富排不上了,但也絕對不差,還是北城排名前幾的大企業。
只可惜去世得早,謝嶼朝年紀又太小。
偌大的家業沒有人繼承,全被親戚接管了。
當時他們跟賀剛說的是,等謝嶼朝成年了以後就還給他。
不過眼下看謝嶼朝這個狀態,估計是什麼也沒拿回來。
不然也不會被陸聞川砸錢就感動到死心塌地這種程度。
整日圍著人家轉,活脫脫就是一個戀愛腦。
想到這,我莫名有種自家大白菜被豬拱了的感覺。
早知道當初就不該送走謝嶼朝。
我有些後悔。
為此,剛到辦公室,我就把黑卡給了謝嶼朝。
謝嶼朝看了一眼,但並沒有接過去。
他語氣冷淡道:「哥這是什麼意思?」
害怕他心裡不舒服,我滿不在意地開口:「你的工資。」
謝嶼朝手撐在紅木的桌面上,身體微微向我靠近,手指微彎,輕敲著桌面。
離得太近了,近到我可以聞到他身上淡淡的冷冽的香味。
我垂眸看向他,甚至可以看清他的睫毛以及眼尾的小痣。
謝嶼朝看我的眼神很複雜,帶著點我讀不懂的意思。
我被他盯得莫名,甚至有些不想跟他對視,故作一副兄長的姿態拍了一下他的手臂。
「站遠點,別離這麼近。」
謝嶼朝沒動,依舊離得我很近,我聽見他低聲問道:「哥對秘書都給這麼高工資的嗎?」
怎麼可能呢?
我覺得他就是故意找碴的。
我瞪了他一眼,但還是耐著性子哄他:「想什麼呢,我又不是做慈善機構的。」
19
過了沒幾天,陸聞川回來了。
他直接找到我公司來了。
我想不知道都不行。
那天也是巧,剛好謝嶼朝身體不舒服,沒來公司。
不知道為什麼,我看見陸聞川的第一反應,竟然是慶幸謝嶼朝不在。
不然當面看著他們兩個秀恩愛,我可能會忍不住動手。
我出於禮貌,隨口寒暄道:「陸總怎麼過來了?」
陸聞川依舊是一副沒禮貌的死樣子:「來看你死沒死。」
得,一看就是沒什麼正事,純粹是來噁心我的。
我放下手中的筆,蓋上筆蓋才看向坐在沙發上的陸聞川。
他大馬金刀地往那兒一坐,不知道的還以為在他自己家呢。
怪是會自來熟的。
我掃視了他一圈,嘲諷道:「托陸總的福,一時半會兒死不了。」
陸聞川勾了勾唇,半開玩笑道:「我出國才幾天,賀少就把我的人撬走了是不是太不地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