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對頭找了個新男朋友。
朋友們都說那個人跟我很像。
尤其是眉眼的位置,只戴口罩幾乎是以假亂真的程度。
我對此不以為意。
直到接風宴上,陸聞川帶著他來了,還跟故意膈應我一般,將人安排在了我身側。
看清了那人的臉,我呼吸一滯,不自覺地開口道:「怎麼瘦成這樣了?」
陸聞川抬眼看我,眼神冷漠,玩味地笑著:「四年不見,賀少還是這麼愛惺惺作態,你我之間還有必要寒暄嗎?」
我懶得理他,只垂眸看著身側的人。
察覺到他略顯僵硬的身體,我心裡竟莫名鬆了一口氣。
挺好的,小屁孩還算有良心,沒忘了我。
1
接風宴上,陸聞川是最後到的。
身旁還跟著一個人。
就是朋友們口中那個跟我有三分像的所謂的「我的替身」。
陸聞川一進來便沒給我什麼好臉色。
擺明了是來找我碴的。
凜冽的黑眸直勾勾地盯著我看,語氣冷冰冰的,帶著嘲諷:「怎麼,不歡迎我?」
我跟他對視,並沒有說話。
倒是坐在一旁的蘇牧先一步開口打了圓場。
「川哥這是說的哪裡話呢?來來來,快坐這邊。」
蘇牧是我們的共同朋友,他起身的時候伸手拍了一下我的肩膀,跟我小聲道著歉。
「抱歉啊,哥,他非要過來,我實在被他磨得沒辦法,就把地址給他了。」
我搖了搖頭,表示沒事。
陸聞川這人向來是囂張慣了的。
當年分手又鬧得還挺難看的。
以他的這個性子,這事自然不可能就那麼過去。
我用餘光打量著陸聞川帶來的人。
黑髮,冷白皮,戴著口罩,看不清臉是什麼樣。
眼睛倒是長得特別漂亮,哪怕是戴著口罩也讓人難以忽視。
不過我不覺得長得和我很像,只是莫名覺得這雙眼睛我有些眼熟。
就好像以前在我面前哭過一樣。
這太奇怪了。
我覺得自己想多了。
還有一點就是,他整個人看起來有些不正常的瘦。
是那種不正常的瘦,好像生病了。
再加上皮膚很白,襯得整個人更是一副病懨懨、無精打采的樣子。
2
陸聞川帶著人入了座。
就像是故意膈應我一樣。
位置明明很多,但他偏偏安排那個男生坐在了我的身側。
男生倒是聽他的話,無論陸聞川說什麼,他都一一點頭照做。
離得很近,我甚至可以隱約地聞到他身上淡淡的藥香以及雪松味的混合。
後者是陸聞川身上的味道。
他慣常用的香水就是這個味道的。
這個認知倒也算是提醒了我。
人家是陸聞川的人,我不好多好奇。
哪怕再沒品,我也不至於去搶他的人。
落座後,陸聞川更是表現得難得地紳士。
他拒絕了朋友們倒的酒,還貼心地給人要了一杯果汁。
又微側著頭問人家有沒有哪裡不舒服。
頗有一副重視得不行的樣子。
但在場眾人見他這副模樣,都面面相覷,心裡門清得厲害。
平日裡一句話就容易暴走的人,就算裝也裝不了兩天。
不過他這般愛演戲,大家也都配合著他。
我看著他那副樣子,就覺得還挺可笑的。
但直到最後,他開口稱呼那個少年為「阿朝」。
我突然就笑不出來了。
3
聽到那個無比熟悉的名字,我一愣。
拿在手裡的酒杯都險些拿不穩。
我放下酒杯,強作鎮定。
還真是很久沒聽見這個名字了。
就在我愣神之際,身旁的人被陸聞川伸手摘下了口罩。
我下意識順著他的動作抬眸看過去。
口罩下的臉確實如同我猜測的一般,是一張挑不出缺點的近乎完美的臉。
我不自覺地盯著他的臉看???,有一瞬間的失神。
我失神的原因倒不是他長得有多好看,只是這張臉我實在是太熟悉了。
我親手養大的,怎麼可能不熟悉呢?
4
阿朝的全名叫作「謝嶼朝」。
是我爸朋友的孩子。
他十歲那年,父母因為車禍意外離世。
他也就因此成了孤兒。
他們家親戚為了爭奪那點賠償金鬧得不可開交,但沒有人真心對謝嶼朝好,甚至沒有人在乎過他的感受,就只把他一個人扔在家裡,連???生病了也沒有人管。
後來還是賀剛從別人那兒聽說了,看不過去,才幹脆將人領回家來照顧。
但奈何賀剛並不是一個好父親,他連我都沒管過,更別說照顧謝嶼朝了。
在賀剛的腦子裡,孩子自己就可以長大,不需要任何來自家長的關心和照顧。
謝嶼朝剛來家裡的時候,就是一個很冷漠的小孩,跟我們所有人都不大親近。
當時我正好讀高中,整日都很忙,我們倆的時間完全是錯開的。
我有時候在學校附近的房子住,也不會回來。
只有偶爾有事了才會回來住兩天。
但哪怕是住在同一間房子裡,我們也幾乎不怎麼碰面,就連吃飯的時間點都不一樣。
我甚至沒有在家裡感受到他的存在。
也可以說,他在這個家裡近乎是一個透明人。
直到那次,我周末因為有事晚歸,進了家門卻意外看到了靠在我門前坐著的謝嶼朝。
我俯身拍了拍他的肩膀叫醒他。
一問才知道他是做了噩夢。
小孩哭紅了眼,抬眼看我,試探著問:「哥哥,你能不能抱抱我?」
我猶豫了兩秒,還是抱了他一下。
然後放開手將人從地上拉了起來。
就那一次,不知道怎麼就讓他覺得我是個好人。
謝嶼朝開始有點黏著我了。
那日我提早回來,看到了在餐桌旁等著的謝嶼朝。
問了阿姨才知道,他幾乎每天都在等著我一起吃飯。
但我很少回來,所以他基本上是等不到我的。
我心裡莫名有些不舒服,覺得有些虧欠他。
我乾脆把他帶到我那邊去住。
家裡突然多了一個人,我一開始有些不適應。
不過謝嶼朝很懂事,會主動做飯、收拾家裡,時間久了,我也習慣了。
但唯一不好的是,他夢遊,經常會跑到我的臥室。
一開始,我是覺得煩的。
但每次看見小孩哭得滿臉眼淚,又說不出什麼狠話。
一次兩次的縱容,讓謝嶼朝習慣了,他只要一做噩夢就來找我。
甚至有時候不做噩夢也會過來。
謝嶼朝長得好看,人又格外聽話。
整日一口一個「哥」的,我對他根本發不了脾氣,也說不出什麼狠話。
尤其是見過朋友家的弟弟,那一個個都跟混世小魔王一樣。
我對謝嶼朝的印象就很好了。
我對謝嶼朝很好,就真的跟養兒子一樣處處費心。
拿家裡阿姨的話來說,他也算得上是被我捧在掌心裡長大的。
甚至就連他的校服都是我親手洗的。
他聽話,我也願意寵著他。
但他千不該萬不該對我起別的心思。
5
回憶突然被打斷。
是陸聞川出聲問謝嶼朝累不累。
我聽見他低聲說著:「不累。」
嗓音略微有些啞。
陸聞川抬手摸了摸謝嶼朝的臉,整個人微微俯身靠近,極其溫柔地開口:「累了我們就回去,不用逞強。」
不知道為什麼,我突然就有些待不住了,我起身藉口去衛生間,出了包廂。
站在窗口處,冷風吹過來,我的心平靜了不少。
我點了根煙。
「賀言景?」
聽見聲音,我抬頭看過去。
很意外來人竟然是謝嶼朝。
看見他,我和以前一樣,習慣性地按滅了煙,教訓道:「沒大沒小的。」
「最近回國的嗎?」我又問。
我邊等著他回答,邊第一次正面打量他。
他穿得很少。
北方的冬天很冷,他又是一個特別怕冷的人。
竟然穿得最是單薄。
謝嶼朝垂著眸,睫毛很長,眼底落下一片陰影。
他很冷淡地「嗯」了一聲。
冷漠疏離。
真的像陌生人一樣。
我突然就想起來謝嶼朝跟我表白那年。
我很生氣,也很意外。
我不知道自己對他的教育哪裡出了問題。
甚至想是不是我的某些行為暗示了他什麼。
我跟謝嶼朝談心。
談了兩個多小時,但他就像聽不懂話一樣。
無論我說什麼,他都說自己不在乎。
不在乎年紀,不在乎性別,什麼都不在乎。
最後,為了掐滅他的胡思亂想,我乾脆威脅道,再鬧以後就當是陌生人算了。
彼時的謝嶼朝紅著眼眶看我。
他說自己做不到。
我沒理他,由著他哭。
最後,他妥協了,擦了眼淚,跟我道歉。
說他錯了,讓我不要不理他。
再後來就是他被家裡老人接到國外,我沒有阻攔反而跟著賀剛一起瞞他,他因為賭氣跟我斷了聯繫。
一直到今天,四年多未見。
當年他說自己做不到跟我當陌生人。
可如今看來,他不僅做得到,還做得挺好的。
6
時間真的改變了挺多的。
從前黏人話多的小孩現在變得不愛說話了。
甚至就連一句多餘的話也不想跟我說。
太久沒見,我們之間好像也沒有多少共同話題了。
我心裡有些不舒服,就好像有什麼東西抓不住了一樣。
謝嶼朝先一步回了包廂。
我盯著他的背影看,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走廊拐角。
等我再回去的時候,陸聞川和謝嶼朝已經不在了。
包廂里正熱鬧著,蘇牧在和江琮拼酒。
我坐在他身側的沙發上。
沒來由的疲憊湧上心頭。
我下意識地盯著剛才謝嶼朝坐的位置發獃。
見我看向空著的沙發,蘇牧拍了一下我的肩膀,他邊倒酒邊開口說道:「他們剛才走了。」
我點頭,「嗯」了一聲。
滿不在乎的語氣。
蘇牧放下酒杯,打開了話匣子:「哥,自從你走後,川哥身邊沒少換人,但別管他找了多少個,每個都特別像你,也不知道他在哪裡找到這麼多個像你的。」
江琮插了一句話:「就剛才領來的這個,他寵得最凶,說是花了不少錢才追到手???的。」
「當然了,他也是最像哥的一個。」
越說越離譜了有點。
我被吵得頭有些疼。
以前我沒帶著謝嶼朝出來見過他們。
我總覺得他們會帶壞小孩。
所以大家也只是知道有這麼個人,但並沒見過謝嶼朝長什麼樣。
我想說些什麼,但又不知道從何說起。
最後,我沒說什麼,藉口累了,先一步離開。
7
因為喝了酒,沒辦法開車,我給司機發了消息來接我。
我準備去門口等他。
結果剛????出了門,讓我有些意外的是,在門口竟然碰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是謝嶼朝。
他一個人站在那裡,單薄身影顯得有些落寞。
我猶豫兩秒,還是向前走了幾步。
走近了看,我看清了謝嶼朝的臉,也看清了他指尖的猩紅。
我有些意外。
謝嶼朝以前是從來不抽煙的,他對煙味格外敏感,聞到就會咳嗽,為了他我在家裡也從來不抽煙。
也不知道他什麼時候染上了這個毛病。
不過我沒說什麼。
現在好像也找不到身份去關心他了。
我走到他身旁,停下了腳步。
聽見腳步聲,謝嶼朝突然回頭看過來。
我跟他對視。
感受到了他眼底冷淡的情緒。
謝嶼朝似乎沒想到會碰到我,他將煙拿到下面,放在了身側的位置,像是不想讓我看到。
我將他的動作盡收眼底。
良久,我收回視線看向他,故作不經意問:「怎麼還沒走?」
謝嶼朝垂著眸,沒說話。
他的睫毛很長,燈光照耀下,眼瞼處留下一片陰影。
我又問:「是在等陸聞川嗎?」
這次謝嶼朝倒是開口了,他再次抬眼看我,嗓音帶著微微的啞,像是有些無奈道:「沒,他去找別人玩了。」
對此我並不覺得意外。
陸聞川是出了名的浪子,向來都是愛玩、會玩的人。
也正是因此,每每聽見說他因為放不下我,找了跟我很像的人當替身,我都覺得很可笑。
就這樣還說什麼放不下,純粹是噁心人來了。
「那你……」
能受得了嗎?
後面的話沒說出口,就被我咽回去了。
戀愛是他們兩個人談的,怎麼樣的相處方式也是他們自己選擇的。
我問這些不合適。
謝嶼朝再次抬頭看我,眼神淡漠:「哥,我的東西還在嗎?我想回去拿一下。」
沒想到謝嶼朝會問這個,思索一下,我答應道:「還在。」
當初他去國外的時候,我給他收拾好了東西。
想著讓人給他郵寄過去。
但他不肯要。
家裡的阿姨打電話過去,他也只是冷淡的一句「沒什麼重要的東西,都扔了吧」。
我沒讓阿姨扔,就又都放回了他原來的臥室。
8
過了一會兒,謝嶼朝再次開口:「哥,可以坐你的車去嗎?我剛回來還沒提車。」
我點了點頭。
「好。
「我喝酒了,等會兒小陳過來開車。」
謝嶼朝滅了煙,難得笑著道:「我來開車吧,這麼晚了,別讓他過來了。」
「行。」
我沒拒絕,給小陳發了消息讓他不用過來了,順便把車鑰匙遞給了謝嶼朝。
回去的路上,車廂里很安靜,安靜到???甚至能聽見彼此細微的呼吸聲。
過了很久,我先一步開口打破了沉默。
我特意放低了聲音,就像是不經意問道:「他對你好嗎?」
謝嶼朝在專心開車,聽見我的話,他一愣,側過頭看了我一眼,又收回視線直視前方:「什麼?」
沒等我繼續說些什麼,他又像是明白了我的問題,點了點頭,自顧自答道:「挺好的。」
「那就好。」
多餘的話我沒再說。
他覺得好就好。
9
我跟謝嶼朝一前一後地進入了電梯。
他按了樓層。
到了門口推開門,看見熟悉的房間,甚至沙發,回憶頓時湧上心頭。
我站在門口,看著眼前的一切,心裡莫名有些說不出的滋味。
我已經很久沒來過這邊了,自從謝嶼朝去國外以後,我也從這裡搬出來了。
一來是因為突然又變成一個人了,有些不適應,二來則是這邊離我公司確實有些遠,開車還要一個多小時的時間。
從前是謝嶼朝要住在這兒,他覺得這邊是家,捨不得搬,我也由著他。
和我相比,謝嶼朝倒顯得冷靜多了。
他依舊是那副冷冰冰的樣子,換鞋進門,動作一氣呵成,絲毫不拖泥帶水。
沒有任何猶豫,對這裡一點留戀也沒有。
怕他找不到東西,我出聲叫住他。
「你的東西都還在臥室里。
「什麼都沒動。」
謝嶼朝沒有回頭,只是很輕地「嗯」了一聲,繼續向前走,直到進了臥室,關上了門。
我換好鞋子,沒有跟過去,乾脆去客廳的沙發上坐著等他。
我在沙發上等了將近一個小時,謝嶼朝還沒出來。
我有些奇怪,想著就算收拾東西也不需要這麼長的時間,我起身走到了臥室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