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川與島嶼完整後續

2025-09-16     游啊游     反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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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被迫跟在後面,不知道他要去哪裡。

反正不會去找我。

剛開門,趙凜川口袋裡的手機驀地響起來。

他一手緊緊握住門把手,一手接聽。

對面是助理的聲音:「趙總,我剛才接到了眼科醫院醫生的電話。」

趙凜川的聲音有些沙啞:

「他說什麼?

「醫生說,溫嶼先生原定好昨天去複診的,但沒去。

「他擔心……擔心溫嶼先生因為眼睛看不見,出了意外。」

5

趕到眼科醫院的時候。

梁醫生正在看診。

趙凜川攥著拳頭,站在診室門口等。

滿身的低壓氛圍,將排隊的人嚇得退避三舍。

一進診室。

趙凜川就詰問道:「溫嶼到底給了你什麼好處?讓你幫他撒謊騙人?!」

我站在他身後,默默對梁醫生說了聲抱歉。

他是位很好的眼科醫生。

看完診,還特意留下了我的電話。

說會提醒我複診,並建議我在遇到困難時給他打電話。

梁醫生抬眸看了眼趙凜川,冷聲道:「您不是今早接我電話的那位先生,請讓他進來。」

「他只是助理!」

趙凜川幾乎吼出來,然後又壓著聲音道:「我不明白溫嶼為什麼不留我的電話。但我才是他哥哥,請你把他的事都告訴我。」

哥哥?

不。

早已經不是了,你自己說的。

出獄後,趙凜川不再接聽我撥給他的電話。

有事也總是讓助理轉達。

所以,我怎麼會留他的電話呢?

最後由於我的緊急聯繫人電話是助理的,趙凜川只得站在門外偷聽。

「昨天是複診的日子,但溫嶼先生的電話一直打不通。

「他視力減退得太快,最近連白天都看不清。上次來的時候,他的腿都摔傷了。」

聽到這裡,趙凜川眸光一抖。

右手猛地握住門打手,好像下一秒就要衝進去。

然後他聽見梁醫生後面的話:「以溫嶼先生現在的情況,實在不適合單獨出門活動。」

「所以他現在在哪裡?你們到底有沒有好好照顧他?」

答不上來。

趙凜川渾身僵住,面容愈發陰沉。

我求饒時說過的,說我的腿蜷不起來,很痛。

趙凜川置若罔聞,繼續兇狠地喘息。

讓我變得更痛。

磕磕碰碰的傷痕混在趙凜川製造的痕跡里。

顯得微不足道。

以前看見我破皮都會皺眉的人。

現在說我「裝」,說我「作」。

「今後你說什麼我都不會相信了。溫嶼,你不配。」

一年前出獄,被捉回來的時候。

他這樣說。

可是我沒有騙過你。

一次也沒有……

我飄在趙凜川身側,默默地想。

診室的門打開。

趙凜川站在門外,語氣尊重許多:「梁醫生,溫嶼的眼睛,到底生了什麼病?」

「具體原因溫嶼不願透露,」梁醫生繼續道,「但根據之前的就診記錄,大概是四年前受傷導致的視髓神經炎。」

趙凜川怔了怔,自言自語道:「四年前?」

「呵,」他仿佛鬆了口氣,篤定道,「一定是在牢里跟別人打架。」

「他還知道丟人,從來沒說過受傷的事。」

「不是這樣的,」我小聲反駁,「沒有跟別人打架。」

趙凜川聽不見我的話。

聽見了,也不會相信吧?

從醫院出來時。

天空變得很灰。

烏雲仿佛下一秒就要壓下來。

趙凜川繃著臉坐上車。

無情地質問助理:「為什麼還沒找到人?他沒身份證也出不了國,在江市範圍內找一個大活人有這麼難嗎?!」

助理一邊道歉,一邊打電話詢問調查進度。

趙凜川閉眼仰靠在車座頸枕上。

指關節曲起,壓了壓眉心。

那裡的皺紋還沒展開。

他就拿出手機,點開到搜索頁面。

我看見他輸入:【視髓神經炎】。

頁面刷新。

我看見許多詞條。

【視力急劇下降】。

【眼眶痛、眼球轉動痛】。

【會導致失明】。

趙凜川的指尖越滑越快。

略過大段文字,又返回看。

他忽然摁熄螢幕。

急切地對助理說:「掉頭去城南監獄,快!」

我瑟縮了一下。

哪怕一年過去,聽見城南監獄我還是會恐懼。

我望著窗外想。

不知道自己現在是不是已經死掉了。

如果死掉就好了。

我就可以永遠消失,永遠不用回到那裡。

6

我被迫跟隨趙凜川走進一片灰色。

天是灰色的,南城監獄的牆也是灰色的。

趙凜川被帶進一個矮頂的房間,對獄警說:「警官,我需要了解三年來,溫嶼在獄中的所有情況。」

「你是溫嶼的什麼人?」

趙凜川脫口而出:「哥哥。」

獄警笑了笑,說:「你就是溫嶼常常提起的哥哥啊!」

「不過他服刑期間,你好像一次都沒來看過他吧?」

趙凜川腳步頓住,垂睫道:「我只是想讓他認真反省。」

獄警沒再說什麼,從檔案櫃里拿出厚厚一沓文件。

「溫嶼的身體一直不太好,所以卷宗比其他人的厚。

「您慢慢看吧。」

門合上,房間變得安靜。

我熟悉這種安靜。

壓抑。

像沒有盡頭的暗夜航線。

趙凜川掀開第一頁。

看了很久。

【該收押人員入獄時,頭部枕後有一 10 公分長的傷口,是收押前受傷所致,並持續伴有頭暈、嘔吐等症狀。

【後送醫診斷為顱內出血,住院進行保守治療。】

頁面附有出院證明。

上面寫:【患者拒絕手術,並告知其血塊有可能引起的多種併發症,包括但不限於壓迫並影響語言、軀體活動、視力等中樞神經。】

是的。

我不夠幸運,沒躲過併發症。

梁醫生說。

我的視髓神經炎是血塊壓積導致的。

但如果受傷時就做手術。

也有可能造成不可逆的損傷,甚至死亡。

我不怕死。

但怕自己進了監獄,還要給趙凜川找麻煩。

趙凜川翻頁。

看見我出院後,監獄心理醫生的診療記錄。

醫生問:【你的頭,當時是怎麼受傷的?】

我沉默,拒絕回答。

醫生又問:【你為什麼不選擇手術?不怕對未來造成隱患嗎?】

我答:【手術,會花很多錢。】

我犯了錯。

不配獲得任何東西。

【那你出獄後,有想去做的事嗎?】

我木然地搖搖頭。

又忽然點頭:【有的。】

【我想去看一眼我哥,一眼就好。】

他一定不想再看見我。

所以我只需要躲到陰暗的地方,偷偷地看他一眼。

我希望看到他健康。

看到他過幸福的生活。

趙凜川理應開啟全新的生活。

而不是來這種地方,調查無足輕重的事。

趙凜川終於合上文件。

卻沒走。

他找到獄警,說:「我能見一下溫嶼的父親——溫盛明嗎?」

不!

我蹲下身,把頭埋進雙臂之間。

不要去見他。

我不要再見到他! ?

靈魂一半固執地站在原地,另一半被趙凜川牽引、撕扯。

太痛了。

我不得不拖著殘破的魂體。

跟他來到溫盛明的面前。

「四年前,溫嶼的頭是怎麼受傷的?」

隔著玻璃。

溫盛明垂頭坐在鐵質犯人椅里。

聽見趙凜川的話。

他抬起晦暗的眼睛。

驀地笑出來。

「哈哈哈,我兒子傻,你比他更傻!哈哈哈——」

「砰」的一聲響。

趙凜川雙手狠狠拍在桌上。

他被激怒了,咬牙道:「回答!」

「因為你!」

溫盛明大吼一聲。

繼續道:「房子倒下來的時候,是我的傻兒子撲到你身上,替你擋住了牆板!」

7

「你說什麼?」

趙凜川臉上的血色一瞬間褪凈了,只剩下難以置信。

他自言自語道:「不可能的,他明明跟你是一夥的。」

「他為了錢,不惜協助你綁架我,怎麼可能在乎我的死活——」

「他在乎得要命!」

溫盛明大聲打斷他,說:

「那小子根本不在乎錢,他只在乎你!

「你以為他是去那裡幫我的?

「那傻子是去救你的!」

是啊。

我真的好傻。

傻到以為給溫盛明很多錢,就能讓他離我們都遠遠的。

溫盛明賭博,家暴。

我媽受不了,帶著不滿三歲的我逃出來。

她被趙凜川的媽媽收留,保姆一當就是十五年。

她們從主僕,慢慢變成形影不離的姐妹。

我從男人口中的「野種」「掃把星」變成趙家的小少爺。

但這一切,在溫盛明出現的那一刻戛然而止。

他威脅我,得到了很多錢。

但他還是覺得不夠,和別人一起綁架了趙凜川。

我和趙凜川的媽媽報了警,帶著錢去救他。

舊廠房裡,趙凜川昏迷著。

他在溫盛明拿錢逃跑的瞬間爬起來,要去追。

我抱住他,說:「別,太危險了!」

壞人就讓警察去抓。

你的安全是最重要的。

來不及說出口。

廠房的破舊牆板突然倒下來。

是溫盛明發現警察靠近,開車撞塌了板房。

我撲身擋在趙凜川身前。

卻沒能保護他媽媽。

鐵質橫樑正正砸在她頭上。

趙凜川父親早逝,媽媽是他唯一的親人。

一場無妄之災,讓他連唯一的親人都失去了。

我變成了罪人,鋃鐺入獄。

溫盛明說得對。

我的確是掃把星。

趙凜川說得也對。

我犯的罪。

三年刑期根本贖不清。

溫盛明靠在椅背上,說:

「那小子害怕我找到他們娘倆,更害怕我發現你們的關係。

「我一說找你,他二話不說就給錢,特好騙。

「可惜痴心錯付啊,???他這麼稀罕你,還被你一口咬死是我的共犯。」

趙凜川渾身一震,雙手死死攥成拳。

溫盛明起身趴向前,壓著聲音說:

「呦,你現在才知道啊?

「那小子還沒被你折磨死吧?

「您收著點勁兒折騰。他要是死了,這世上就再沒人對你這麼死心塌地了——」

「閉嘴!」趙凜川暴喝一聲,一拳搗在玻璃上,「你給我閉嘴!」

溫盛明得逞地大笑,被獄警帶走。

天空傳來一聲悶雷。

緊接著,細密的雨點砸在玻璃窗上。

濕了。

我擦了擦眼睛,看清趙凜川的臉。

都濕了。

趙凜川喘息著,垂手撐在桌面上。

他好像失去了一些顏色。

也變成了灰色的。

「溫嶼,」趙凜川啞聲說,「你到底跑到哪裡去了?」

「回來吧,就算瞎了我也要,不會把你扔掉的……」

手機忽然「嗡嗡」響起。

趙凜川慌忙接起來:「找到了是不是?!」

電話對面的聲音混在雨里。

顯得嘈雜、低沉:「找到了,但是……」

「趙總,非常抱歉。溫嶼先生他……已經去世了。」

8

「什麼?」

趙凜川狠狠皺起眉頭。

發出的卻像氣音。

他忽然很憤怒。

對電話那頭大吼:「你胡說!」

「繼續找,你們去給我繼續找!」

對面沉吟數秒,還是說:「我們在澄山的山腳下找到了溫嶼先生,趕到的時候,溫嶼先生已經沒有呼吸了。」

趙凜川的手開始劇烈顫抖。

電話掉在地上。

他的眼睛變得很空,喃喃自語道:「不會的,不會的。」

「怎麼可能呢……」

我站在他身後。

看他的脊背漸漸變彎、顫動。

最後跪倒在地上。

電話那頭焦急地詢問:「趙總?趙總您沒事吧?」

「他現在在哪裡?」

趙凜川說:「立刻送他去醫院,現在就去!」

對面稱好,然後掛了電話。

趙凜川拿起電話。

出門駕車。

與此同時,他給市內數位醫學專家撥去電話。

請求他們一起趕去中心醫院。

沒用的,趙凜川。

我已經死了。

我坐在後排,看見後視鏡里,趙凜川猩紅的眼???。

不是應該開心嗎?

為什麼會難過?

是因為還沒有報復盡興吧。

他這樣說過的,我記得。

那天我被折騰得狠了,最後暈在浴室里。

趙凜川習以為常,直到滿意才把我抱回床上。

他照常晨練、上班。

下班回家後,才看見已經氣息奄奄的我。

「叫醫生來,快!」

殘存的一縷意識被他大聲吼回來。

趙凜川緊緊握住我的肩頭,叫我的名字。

手掌壓在滲血的牙印上。

太疼了。

我輕輕蹙眉。

眼角淌下的溫熱被粗糲的指腹抹去、揉搓。

「溫嶼,」他咬牙切齒地說,「我的報復還沒盡興,你怎麼敢死?!」

好活,好死,我都沒資格。

因為趙凜川恨我。

恨我阻止他去追溫盛明。

恨我是殺母仇人的兒子。

我不怪他。

因為當時的情形,的確太像裡應外合。

但是,我現在已經沒有能拿來贖罪的東西了。

趙凜川。

你還想要什麼?

一路疾馳到醫院門口。

助理面容躊躇,迎上來:「趙總。」

「專家們都到了嗎?」

趙凜川快步往急診室走,問道。

「趙總,」助理叫住他,右手攤開指引,「溫嶼先生,他在這邊。」

「已經搶救過來,送病房了?」趙凜川看起來很冷靜。

垂在身側的雙手卻在發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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