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你不能這麼綁著我。」
池堯愣了一瞬,眼中瞬間湧上驚喜的色彩。
「哥,我這就給你解開,只要你好好跟我在一起,你讓我做什麼我都願意。」
迅速地幫我解開繩索。
緊緊地抱在懷裡,像擁抱失而復得的光。
「哥,太好了,一定是我這些年到處求神拜佛起了作用,我改天要給我拜過的每一座寺廟都捐一筆巨款!」
「哥,你餓了吧?我去給你做拉麵吃吧。」
我嘆了口氣,「還是我來做吧。你以前,不是最愛吃我做的拉麵嗎?」
我在灶台上忙活,那小子凈圍在身邊幫倒忙。
一會兒把鹽弄撒了,一會兒又燙???到自己讓幫他吹氣。
還嗷嗷地喊餓,嫌我速度慢。
跟以前一樣煩人。
我?ū?舀起一勺送到他的嘴邊。
嘗了一口,眼睛亮了亮:
「哥,你做的拉麵還是好吃。」
「我找了很多大廚,他們都是空有其名,根本做不出你這種味道。」
小崽子比我高至少半個頭,圍在身邊嘰嘰喳喳,吵得厲害。
從身後圈住我的腰,幫我解開圍裙。
「哥,你怎麼不吃呀?」
蠢東西,我一個死人怎麼吃。
只好騙他:「我這些年口味變了,不愛吃這個了。」
池堯失落了:「這樣啊。」
「哎,對了,哥,那個時候,我們不是說去國外領證嘛。你看,我訂了機票了,我們明天就好不好?」
興高采烈地給我看他的手機。
「我們領完證,就不回來了,反正我也賺夠了錢,我能把你養好的。」
「我們去布拉格看城堡,去荷蘭看花海,去巴黎看塞納河……」
13
人間的最後一天。
我坐在床邊看著床上被藥物麻醉的池堯,撫摸著他的眼角眉心。
麻醉剛起效時,池堯用一種不可思議的眼神盯著我。
咬著牙強撐著命令我:「周彥,如果你敢離開,我會將你碎屍萬段,會折磨得你生不如死!」
像是失了爪牙狂怒的獅子。
我靜靜地看著他,為了抵抗麻醉藥物的效果,脖子上的青筋都凸起。
「池堯,這是我在人間的最後一天,再見了……」
他的指甲狠狠掐入肉中,帶著滿手的血爬著跪在我身前。
地板上拖出一地的血痕。
「哥,求你,我求求你別走,求你你愛我好不好。」
無措之下,甚至給我磕了好幾個頭,淚眼朦朧地看著我:
「哥,別離開我,我會死的,我真的會死的。」
我沒理他。
任他栽倒在我的懷裡。
儘管睡著了,可眉頭一直不安地皺著。
似是有預感什麼似的。
手腕上幾道細白的疤痕扎得眼疼。
身上幾道槍傷、刀傷凹凸不平。
老子疼了你十幾年。
你小子以前破個皮我都心疼大半天。
把自己弄成這樣,你怎麼敢?
你怎麼敢的?
吻上手腕上那道疤,心裡酸楚得厲害。
這次真的再見了。
人間很好,有你的兄弟你的事業,你要好好活著。
罪惡的事就由我這個已死之人替你做吧。
黃毛將我帶了出來。
他協助我布局了今晚的計劃。
今晚是慶祝陸、池兩家集團聯姻的晚宴。
宴會邀請了幾乎整個海市的名流。
各大媒體把酒店圍得水泄不通。
有人交頭接耳,竊竊私語。
因為作為主角之一的池堯在晚宴開場後仍未到場。
進去正廳後,我看到了陸鎮。
周圍的保鏢護得如鐵桶一般。
他頭髮白了近一半,戴著佛珠,穿著整齊的中山裝。
仍舊是一副儒雅和善???的模樣。
眼睛不斷瞄著手機,臉色有點不太好。
我拉低了帽檐,提了提口罩,走向人群正中央的陸鎮。
我當然是近不得他身的。
我經過那個人時,我特意拉下了口罩,吸引他看到我的全臉。
果然,隔著人群,四目相對的那一刻,他的臉色像是見了鬼。
對他勾起嘴角,使口型:「老東西,我回來了。???」
說完,在他還沒反應過來之時,我消失在某個方向。
14
無人的巷子中。
身後腳步聲逼近,陸鎮果然按耐不住了。
「你……你到底是人是鬼?」
我回頭,看著面色慘白的他,笑得鬼魅:
「陸爺,你以為自己做的局很高明嗎?我早就看出來了,所以我假死脫身了。」
面前的人眼珠子都要瞪出來了。
「還有,你女兒婚宴那天,知道你女婿為什么半途離去嗎?他和我滾床單呢。」
說著,撩起自己的衣領,露出密密麻麻的吻痕。
陸鎮指著我,手都在抖:「不要臉……的東西……」
「你當初煞費苦心設計讓池堯的父母死在我手裡,以為這樣就可以離間我們,可惜你這些好手段了,這些年我們可一直在一起呢。」
「陸爺,你看,我隨便一個電話就勾走了你正在婚禮中的女婿。」
「你說,你那寶貝女兒婚後的幸福生活是不是要泡湯了?嗯?」
「這幾年我也不是什麼事都沒做,我搜集到了你設計殺害池堯父母,拐賣兒童、販賣器官的種種罪證,我統統會交給警察的。」
陸鎮氣得渾身發抖,但仍強撐著氣場。
但我捕捉到了陸鎮眼中閃過的一絲恐懼。
夜幕中,他藏在袖子中的刀閃著銀光。
我怕我太高他夠不到,專門矮了下身子,將脖子調整了一個適合他割喉的位置。
脖頸一涼,陸鎮的刀順利地劃開了我的喉嚨。
房頂的燈在一瞬間亮起。
「咔嚓咔嚓」的拍照聲像是箭矢一般射到陸鎮的身上。
直播的鏡頭從四面八方圍了上來。
陸鎮好似才從瘋魔中反應過來,扔掉手中的刀,揮舞著雙手,失態地大吼著:「不准拍,都不准拍!」
陸鎮,你想不到吧,你當年精心為別人設的局如今倒落到自己身上了。
有口難言的滋味不好受吧?
警察在一瞬間蜂擁而至。
這一次,他縱是有通天的本領也再無法為自己開脫。
15
喉嚨陣陣腥甜,血從動脈中如同奔流的江水般不斷湧出。
周圍的警笛聲、尖叫聲好似來自另一個塵世。
我閉上眼睛,靜靜等著閻王召我回去。
身體逐漸變得冰冷、輕盈、像靈魂一般漂浮起來。
熟悉的感覺回來了。
「哥!」
「彥哥!」
有醫學專家說過,人死之前,聽覺是最後消失的感官。
看來是真的。
聲音太大,我耳朵都一陣刺痛。
有人將我抱起,什麼東西滴落在我的眼睛上。
很燙。
我撐著最???後的力氣,費力地將口袋中的錄音筆交給抱著我的人。
「阿堯,真的......不是我,信我......」
錄音筆中的對話循環著,池堯崩潰了。
抱著我的雙手抖得厲害。
「哥,我錯了,是我錯了,你回來好不好。」
手無力地滑下,我甚至沒有力氣再摸一摸我的小崽子。
沒關係,我都原諒你。
誰讓我......喜歡你呢。
「哥,兩次了,已經兩次了。」
「你對我好殘忍,你知不知道,你讓我看著你死在我懷裡兩次......」
「哥,你等等我,我這就和你一起走,我們再也不用分開了。」
上膛的槍被他抵在心口,扳機即將扣下的那一瞬。
我感到死寂的心臟砰砰地跳了兩下。
我不知哪裡使出來力氣,竟抬起手緊緊地攥住了那把槍口。
開口,咳出大口大口的血:
「臭小子......答應我最後一件事......不要死,要活下去......」
池堯崩潰大喊:「哥,你告訴我怎麼活……」
「我早就死了, 你帶著我,死了兩次了!」
眼裡像是漲了潮。
嘴裡鹹得發苦。
什麼都看不清了……
耳邊只迴蕩著池堯的崩潰的哭喊聲。
草,小兔崽子,臨走了就不能懂點事兒?
害得老子死都不能好好地死。
16
再睜開眼,我又回到了地府。
依舊是家徒四壁,靠著低保過活。
我一拍大腿!
池堯那小子那麼有錢,竟然也忘了提醒他給我燒點紙錢!
不過, 他應該有這個自覺的吧?
我天天都在盼著, 可池堯一次都沒有出現在我的墳前。
某一日,冥帳上突然莫名其妙地多出一筆錢。
我驚喜地趴墳頭一看, 原來是黃毛來了!
他提到,陸鎮被擇日槍決,我放心了。
「那個,老大現在可好了, 今年突然開始不眠不休地賺錢,而且把自己所有資產全部捐給了海市的孤兒院。」
「還跟女人結了婚, 生了個健康的大胖小子, 一家人幸福得很。」
「彥哥, 不用擔心老大, 他在人間過得很好......嗚......」
「嗚嗚嗚......」
「嗚嗚嗚嗚嗚嗚嗚......」
說著說著, 自己竟然泣不成聲, 雙手掩面蹲在地上大哭了起來。
「彥哥,對不起,我撒了謊, 我自己都不信......」
「我沒幫你看好他......」
17
在奈何橋邊看到池堯時。
他看到我的第一反應是慌亂地轉身躲避我。
卻被我捏住了脖頸,扭了過來。
我咬牙切齒, 恨鐵不成鋼:
「臭小子,你怎麼這麼不聽話?你的命是我救回的, 誰准你死的!?」
池堯眼神閃躲:「哥, 對不起。」
無措地低著頭, 語氣怯懦:
「你走以後, 我每天早上醒來一睜眼, 就會失去你一次,我真的受不了了……」
心臟被輕輕戳了一下,瞬間蔓延開一片酸軟。
我嘆了一口氣。
周彥, 人死都死了,認了吧。
顫著手,摸上那同樣冰冷透明的臉和嘴唇。
「算了,我不怪你了, 我也想你了。」
誰讓這地獄這麼冷。
在這裡的這些年只能說是數著日子熬著過去的。
池堯眼中亮了亮, 終於咧開嘴笑了:
「哥, 你以後是不是又能天天哄我睡覺了。」
「嗯。」
「那今晚就要,好不好。」
「好。」
「哥,這裡比人間好, 我喜歡這裡。」
「兔崽子, 凍不死你!」
「有哥在的地方就是最好的。」
奈何橋邊,兩人千瘡百孔的靈魂依偎著前行。
他們愛的本就是對方的靈魂,有沒有????肉體又有何關係呢?
他們在陽間的墳墓挨在一起,如塵世間萬千普普通通的愛侶。
見證著人間的春風、夏雨、秋霜、冬雪。
此後, 他們會在黃泉長相廝守,恩愛百年。
以及,等待下一次輪迴的相遇。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