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目光落在我大腿處的槍傷疤痕處。
摩挲了下。
終於鬆開了手。
低沉的語氣帶著一絲沙啞:
「這些年,你去了哪裡?」
我急忙穿上褲子:「去國外旅遊了。」
池堯嗤笑一聲:
「我以為你死了,結果你自己快活去了。周彥,將你扒皮抽筋,敲骨剝髓都難解我心頭之恨。」
幽森的槍口指向我的太陽穴,聲音殘忍:「說吧,落到我手上,你打算怎麼死?」
我閉了閉眼:
「我還有件事要做,等我做完我的事,三日後我任你處置。」
「周彥,死太簡單了,我不會讓你那麼輕易就死的。」
「那你想怎麼樣?」
他目光幽深,落到我的嘴唇上:「把你關起來,用鐵鏈鎖著,各種刑具統統都試一遍,日日都能聽你的慘叫聲,應該是極好聽的吧。」
這小子這幾年跟著陸鎮怎麼這麼變態了。
我嘆了一口氣。
「池堯,你當真恨我至此。」
「這些年你一直都在恨我嗎?還是,有念過我?哪怕只有一瞬間?」
我看著他的眼睛,裡面突然開始支離破碎,眼底湧上迷茫。
良久,我才聽到他的聲音響起。
「周彥,你知道嗎?從被你救下那一刻開始,我愛了你整整十五年了。可你非要犯賤。」
「還記得,你是怎麼救的我嗎?」
7
我當然記得。
池堯是被人擄到幫派的。
那時,他才七歲。
當同批的孩子已經適應了幫派里廝殺的日子,甚至能夠獨立做任務時,只有池堯,挨了不少打,依舊哭哭啼啼,畏畏縮縮。
在陸鎮手下人動手之前,我將他拎了過來,對陸鎮嬉皮笑臉:
「乾爹,把這小子交給我,保證教訓得服服帖帖的!」
我不是在救他,我只是在拯救曾經的自己。
池堯剛被我接回去的那段時間,一直窩在牆邊桌子下不肯出來。
面前就是軟床和熱飯,可他整日整夜都蜷縮在那一寸天地中。
拒絕任何人的接近,像一頭虛弱又警惕的小狼崽。
手下人告訴我時,我覺得這樣下去不是辦法。
那天,我主動去陪他,本做好了被牴觸的準備。
可那崽子見進來的是我,竟然沒吭聲,也沒反抗。
任由我把他從桌子底下抱出來,洗好澡喂好飯放在床上。
孩子全程也不說話,不哭不鬧的,很安靜地挨在我身邊。
夜裡醒來,小崽子靠得很近,臉埋在我懷裡,銜著我胸前的一塊布料,把睡衣湮濕一大片。
黃毛這時突然插腔:「對了,老大,既然彥哥都沒死,你就不用掘彥哥的墳了。」
「叫工人回來吧?」
「不然他們白忙活了。」
池堯皺眉不解:「我什麼時候說挖他的墳了?」
黃毛:「就前天晚上啊!」
池堯怒了,掐住他的脖子:「老子喝醉了你不知道!」
我在一旁急得團團轉:「這可不興掘啊,你們不會知道的,要是墳被掘了我就死定了!」
池堯看著我焦急的眼神,倒是冷靜了下來:「黃毛,立馬聯繫人停手。」
黃毛打了一個電話,快哭了:「估計正在施工中,沒聽到電話。」
「那就開車過去!」
「老大我不知道地址啊,彥哥的墳是你葬的,只說在山裡,具體在哪你也沒告訴過任何人。」
我急了,想說要不我去,又怕貿然去嚇到人家工人們。
池堯咬牙切齒:「我親自去。」
指著黃毛:「回來再收拾你。」
臨走前站在門邊,看了看我:「周彥,給老子好好待著,你的命是我的,要是你敢跑,看我怎麼折磨你。」
8
聽到車發動的聲音,我看向黃毛:
「黃毛,我必須走。」
從我的書房找出以前的槍:「我有很重要的事情必須要做。」
聽見黃毛試探著開口:
「哥,你跟老大,當初到底是什麼關係啊?」
我笑道:「上過床的情侶關係。」
他出口的語氣平靜:「早猜到了。」
「所以,如果不是……那件事,如果你沒有殺了……老大的親生父母。是不是,彥哥你跟老大就能夠在一起了。」
我下意識要解釋,可我沒有證據。
「彥哥?」
黃毛的聲音將我的思緒拉回。
「黃毛,不要再提過去了。」
我摩挲著褲袋裡的槍。
「如果這次我沒有按時回來,你就替我好好看著池堯,別讓他再......傷害自己了。」
「他要恨,就讓他一直恨我吧。」
9
馬路上,我的車尾隨著前方一輛疾速行駛的黑色轎車。
到無人處時,我看到了車後排坐的陸鎮。
戴上頭套,舉槍,指著裡面的人。
穩了穩手,我只有這一次機會。
老頭睜大了眼睛。
扣下扳機——
陸鎮嚇得躲了一下,原本指向他心臟的子彈,被他閃了一下,竟偏了位置。
靠!
隨後,不知從何處駛來的幾輛黑車朝我追來。
我暗罵一聲,估計得提前死了。
一路上驚心動魄。
可身後突然傳來幾聲槍聲,接著,刺耳的車輪摩擦聲激得我鼓膜都要破了。
後視鏡中,那幾輛黑車逐漸遠去。
怎麼回事?
很快,一輛摩托突然出現在後視鏡中。
速度之快,車輪子下面都濺著火星子。
我心下一驚:「我靠。」
騎手戴著頭盔,超越一輛又一輛疾行的車輛。
直衝我而來。
完全是不要命的開法。
「陸鎮從哪裡雇來的亡命之徒?」
我狂踩油門,速度加到最大。
可只一會兒,摩托竟飆到了車的前面,甩尾停下。
截停了我,那架勢,好像要和我們同歸於盡。
頭盔摘下,那人竟是……池堯!
我:「草草草!」
死命地狂踩剎車。
車裡在距離池堯身前僅幾毫米處停住。
從摩托上走來的人氣急敗壞,拉開車門,一把攥住我的領子將我扔到後排,眼睛血紅:
「周彥,我臨走前說過什麼?你找死是不是?」
我掙脫開他,試圖打開車門離開,卻發現門被鎖了。
我看著他:「池堯,你要我償命的話,可以。我只回來三天,還有重要的事情,先放我走。」
池堯的眼底突然閃過一絲慌亂。
「池堯,等我做完我的事,回來,任你處置。」
「總之,我一定要殺了陸鎮。」
他皺了皺眉:
「告訴我,為什麼一定要殺?ū??他?」
看我一直不說話,他不耐煩:
「行了,不就是殺陸鎮嗎?我替你殺,那老東西這些年已經不是我的對手了,留著他也沒什麼用。只要你留下,你想讓我幹什麼都行。」
他眼中情緒晦暗不明,舔了舔唇:
「但是你想讓我放你走,除非……」
「除非……」
我不耐煩:
「羅里吧嗦的,除非什麼?」
他輕笑一聲:
「哥,五年了,你還是這麼急性子。」
「靠近點,我告訴你。」
趁著我靠近之際,他突然抬手劈來,脖頸一陣疼痛。
車裡怎麼全是星星。
意識消散之際,池堯的聲音幽幽在耳邊響起:
「哥,想要我放你走,除非我死。」
10
我好像做了個夢。
夢中有人在身後緊緊箍著我。
灼熱的呼吸打在我臉上,語氣很焦躁。
「哥,腿併攏,求你了!」
是池堯的聲音。
痛感裹挾著酥麻感鋪天蓋地襲來,我根本無力招架。
那是十八歲的池堯在某會所莫名其妙中藥後,我們度過的一個晚上。
那晚過後,他折騰著纏了我將近三年。
我承認我動了心,終於答應了他。
我計劃著帶他去國外領證,然後想辦法退出幫派,帶著小崽子自由自在地生活。
可身處在這紛繁的世間,免不了事與願違。
11
再次醒來時,我被繩索捆著睡在一張真絲大床上。
模模糊糊中,感覺有個人在摸我的嘴唇。
是池堯。
見我醒來,漸漸逼近,一把掐住我的下頜,眼中閃著極度興奮的光。
「你說我該怎麼折磨你呢?」
手中的鞭子沿著我的胸口往下滑。
「周彥,知道這幾年我有多恨你嗎?」
「你死的時候,我高興得手都在抖,幾天幾夜都睡不著覺。」
「我還想把你的屍骨從墳里挖出來,抽筋扒皮,恨不得讓你永生不入輪迴。」
「我恨你,我恨死你了......」
看著這幅瘋魔的模樣,我忍不住往後縮了縮。
靠,我可能今天要死在這裡了。
罷了,也算是……償命了,沒什麼後悔的,我閉上了眼睛。
「阿堯,只要你能釋懷,殺了我吧。」
掐在下頜的手突然一瞬間卸了力——
頸窩處一熱。
我睜大了眼睛。
面前的人垂了眸,將頭抵在我的頸窩,大顆大顆的眼淚砸在我身上。
「哥,我恨你為什麼不能讓我一直愛你。」
一陣濕意傳來。
「我應該是要恨你的,可是,這兩年,這具身體它越來越想你。」
「想你的味道,想你的聲音,想你的一切。」
「我不得不換成你生前最愛的香煙品牌,在家裡種滿你喜歡的雛菊,用你喜歡的沐浴露,我將家裡每個縫隙都填得滿滿當當,想要找回些你的痕跡,讓這具該死的身體不那麼難受。」
「可是,看到那些東西,他卻越來越想你了。」
「我求神拜佛,求佛祖讓我夢見你,可你怎麼一次都不肯入我的夢。」
阿堯,我在地府這幾年,又何嘗不是這樣呢?
「哥,這五年里我已經說服我自己了。就算是你要我的命,我都可以給你。更何況他們也沒養過我幾年,你殺了就殺了吧。」
抬起頭看我,我慌了一瞬,他的眼神中寫滿偏執和瘋魔,簡直不像個正常人。
「哥,我們還在一起好不好。」
「明明那時候你都答應了我的。」
「這些年,我一直在想一件事情,哥你的槍法那麼好,我不信,我不信你會死在幾個小嘍囉的手裡。」
「我和陸瑩兒聯姻只是為了接近陸家,我想知道你當年究竟是怎麼死的。」
「可如今你沒死,你又回到了我身邊,我們好好過日子好不好?」
池堯突然胡亂親了上來。
池堯他……果然瘋了。
抱著我的人感情濃烈地呼喊我,親吻我冰冷的身體。
情濃之時,我的心裡卻滿是酸澀。
在他情動之時,我還是開口:「池堯,真不是我。」
可我沒有證據。
池堯愣了一瞬:「不重要了,哥,過去的事我們都不提了。」
「我只想像原來一樣,醒來,還能再看到你在身邊。」
「好不好?好不好啊!?」
身體痛得不行,心臟痛得不行,仿佛體內所有痛感神經都被人肆意牽拉。
池堯手忙腳亂地抹著我的眼睛:
「哥,你別哭,我也不哭了。我們以後好好過。」
「哥,你的身體怎麼一直這麼涼?你是不是病了?沒關係,我給你找最好的醫生治療,你陪我好好活著,我想和你一直一直在一起……」
12
時間一分一秒地走著,我無奈開口:
「池堯,我答應你,跟你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