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點開手機備忘錄,那上面記錄著我工作以來的每一筆「孝敬」。
「畢業第一年,媽說妹妹學畫畫要錢,我給了三萬。」
「第二年,妹妹要換手機和電腦,我花了兩萬。」
「後來,她說家裡要裝修,我又拿了五萬。」
「這些年,我給她的錢加起來超過十幾萬,夠買多少條那樣的金項鍊了?」
電話那頭沉默了。
我繼續說:
「她拿著我給的錢,給妹妹買名牌包,自己燙最貴的頭髮,卻在親戚面前哭窮,說我沒良心,說我不孝順她。」
「大姨,你覺得,到底是誰在逼誰?誰在吸誰的血?」
我說完,不等她回答,就掛了電話。
我不需要她的評判,我只是想把事實告訴她。
那些被親情掩蓋的帳目,一旦被攤開在陽光下,是那麼的醜陋和不堪一擊。
7
我以為把話說開,她們至少能消停一陣。
可我忘了,妹妹從小就擅長另一套邏輯。
周六下午,我正在家裡打掃衛生,門鈴又響了。
我以為又是她們,正準備不理,卻聽到一個陌生的男聲。
「你好,我是來看房的。」
我打開門,看到妹妹挽著一個男人,笑得一臉甜蜜。
她看到我,立刻換上一副主人的姿態,對那男人說:
「親愛的,這就是我跟你說過的,我姐幫我看著的房子。你看,地段好吧?」
她說著,就要往裡闖。
我伸出手臂,攔在門口,面無表情地看著她。
「看房?看什麼房?」
妹妹的臉色僵了一下,隨即又理直氣壯起來:
「姐,你什麼意思?這是咱家的房子,我帶男朋友來看看都不行?我們都商量好了,等結婚就住這兒。」
那個男人大概也察覺到了氣氛不對,有些尷尬地站在一旁。
我越過妹妹,看著他,一字一句地說:
「你好,自我介紹一下,我是這套房子的唯一產權人。」
「這房子是我個人全款首付,並且獨立償還所有貸款的私人財產。」
「我不認識你,也從沒打算讓任何人住進來當婚房。」
然後,我把目光轉回妹妹臉上,聲音冷得像冰。
「想住進來?可以。按照市價,一個月租金五千,押一付三。什麼時候把錢轉過來,我什麼時候把鑰匙給你。哦對了,還有你欠我的一萬二筆記本錢,也該還了。」
妹妹的臉瞬間漲成了豬肝色。
「你……你鑽錢眼裡了?為了錢六親不認!」
「對。」我點點頭。
「被你們逼的。畢竟我的錢不是大風刮來的,而是我加班熬夜,用命換來的。不像某些人,只會伸手。」
我砰的一聲關上門,把她的尖叫和那個男人震驚的眼神都隔絕在了門外。
8
關上門我立馬給鎖匠打電話,換了最高安全級別的鎖芯。
我不能再允許我的家成為別人可以隨意窺探和闖入的「公共領域」。
換鎖師傅走後,我看著手裡這把嶄新的鑰匙,心裡卻並沒有多少安全感。
我知道,事情不會就這麼結束。
果然,沒過幾天,一個自稱是社區調解員的人給我打了電話。
「是業主本人嗎?你母親和你妹妹來我們這裡反映情況,說你不履行贍養義務,還霸占家庭共同財產……」
又是這套說辭。
我直接打斷他:
「你好,第一,贍養義務我會按法律規定履行,每月定時打款,但探視權我會視我母親的情緒穩定程度而定。」
「第二,房產是我個人財產,有銀行流水和購房合同為證,不存在霸占一說。如果她們繼續騷擾我,我會申請人身限制令。」
「哎,小同志,話不能這麼說,畢竟是親母女……」
「如果你是以社區調解員的身份,請依法依規辦事。如果你是以我媽的說客身份,那我沒什麼好跟你說的。」
說完我掛了電話,心裡一片冰冷。
她們開始動用各種社會關係,試圖用輿論和「孝道」的枷鎖,把我重新捆回去。
我打開電腦,開始搜索法律援助的信息。
我意識到,這不再是簡單的家庭糾紛,而是一場戰爭。
一場我為了保護自己的人生,不得不打的戰爭。
而我的敵人,是我血緣上最親近的人。
這很可悲,但卻是事實。
9
我的反擊顯然激怒了她們,也讓她們意識到,在我家門口鬧是沒用的。
於是,她們把戰場轉移到了我的公司。
周一下午,我正在會議室和客戶開會,前台小妹突然慌慌張張地推門進來,臉色煞白。
「總監,樓下……樓下有人找你。」
我還沒來得及問是誰,媽媽那熟悉的、飽含悲憤的哭喊聲就從門外傳了進來。
「我女兒就在裡面!你們憑什麼不讓我見她!她要逼死我這個當媽的了,你們公司得給我個說法!」
會議室里所有人都停了下來,齊刷刷地看向我。
我只覺得全身的血液瞬間衝上了頭頂,又在剎那間冷了下去。
她們來了。
她們竟然鬧到了我的公司。
我深吸一口氣,對我的客戶和老闆說了聲「抱歉」,起身走了出去。
大廳里已經圍了一圈人。
媽媽坐在地上,頭髮散亂,拍著大腿哭天搶地。
妹妹則站在一旁,眼眶通紅地對圍觀的同事控訴:
「我姐姐被壞人騙了,為了一個男人,把家裡唯一的房子賣了,現在連我媽的救命錢都不給……」
黑的能說成白的。
我辛苦攢錢買的房,成了「家裡唯一的房子」。
我把她們的名字拉黑,就成了「為了男人」。
我看著她們精湛的演技,心裡第一次湧起的不是憤怒,而是噁心。
我沒有上前爭辯,而是轉身對保安說:
「報警。就說有人嚴重擾亂我司正常辦公秩序,並對我進行誹謗。」
10
警察帶走她們後,我被老闆叫進了辦公室。
老闆是個五十多歲的女人,平時不苟言笑,我以為自己會等來一封辭退信。
畢竟,沒有哪個公司願意自己的員工有這樣一地雞毛的家事。
我低著頭,準備接受最壞的結果。
「坐吧。」
老闆的聲音聽不出喜怒。
她給我倒了杯水,然後看著我,沉默了很久。
就在我快要窒息的時候,她開口了。
「我年輕的時候,我媽也讓我把工資卡交給我弟,說是替我保管,以後給我當嫁妝。」
我猛地抬起頭,震驚地看著她。
她笑了笑,那笑容裡帶著一絲過來人的滄桑。
「我沒給。我弟結婚的時候,我包了個大紅包,仁至義盡。後來,我媽生病,還是我出的錢。有些人,你不能慣著。你越是退讓,她越是覺得你好欺負。」
她把一張紙巾推到我面前。
「家裡的事,我不管。但我不希望再有下一次影響到公司。回去好好工作,這個季度的項目,我還指望著你。」
我走出辦公室,眼淚終於忍不住掉了下來。
那不是委屈的淚,而是第一次,在一個與我毫無關係的人身上,感受到了被理解的溫暖。
原來,不是我錯了。
原來,這個世界上,還是有正常人的。
11
公司的路被堵死,她們消停了將近一個月。
我甚至以為,她們終於放棄了。
直到我接到了舅舅的電話。
電話一接通,就是他劈頭蓋臉的質問:
「你還要不要臉了!你媽都住院了你都不來看看?你是不是非要她死了你才甘心!」
我心裡咯噔一下。
「住院?什麼病?在哪家醫院?」
「什麼病?被你氣的!高血壓,心臟病,醫生說再晚點人就沒了!就在市中心醫院!你趕緊給我滾過來!」
舅舅吼完就掛了電話,聽筒里只剩下忙音。
我握著手機,站在客廳中央,手腳冰涼。
雖然已經下定決心,但聽到「住院」、「人沒了」這些字眼,我的心還是不受控制地揪緊了。
萬一是真的呢?
萬一她真的因為我,出了什麼事……
我換上衣服,抓起車鑰匙,幾乎是衝出了家門。
可就在我發動汽車的那一刻,我突然冷靜了下來。
我媽有沒有心臟病,我不知道。
但她血壓一直很正常,甚至比我還健康。
一場車厘子引發的爭吵,一次房產證減名,就能讓她突然並發高血壓和心臟病,嚴重到要搶救?
我熄了火,靠在座椅上,撥通了一個電話。
是我一個在市中心醫院當護士的高中同學。
12
「幫我查個人,我媽,叫 XXX,身份證號是……看看是不是剛入院,在哪個科室。」
同學很快給了我回復,一條微信語音。
「查了,是有這麼個病人。不過不是什麼搶救,就是普通的高血壓,今天下午辦的入院,住在老年科普通病房。我剛路過看了一眼,你媽精神好著呢,正跟你妹妹一邊削蘋果一邊看電視,有說有笑的。」
我所有的擔憂、愧疚、自責,在這一刻,都變成了一個巨大的笑話。
她們甚至不屑於把戲演得更真一點。
她們篤定,只要一個「住院」的電話,我就一定會像以前無數次那樣,方寸大亂,乖乖地跑回去,任由她們擺布。
我把車開出小區,卻沒有開往醫院,而是去了相反的方向。
我找了一家最好的律師事務所。
坐在寬敞明亮的會客室里,我對面前的律師平靜地開口:
「你好,我想做一份財產和遺囑公證。我的所有財產,在我死後,全部捐獻給慈善機構。我的直系親屬,一分錢都不能繼承。」
13
律師的辦事效率很高,不到一周,所有公證手續就都辦妥了。
我把公證書的原件鎖進了銀行保險箱,然後拍了照片,用一個新註冊的郵箱,分別發給了媽媽、妹妹和舅舅。
郵件正文我只寫了一句話:
「如你們所願,從此兩不相欠,各自安好。」
我甚至能想像到她們看到郵件時那張因震驚和憤怒而扭曲的臉。
果然,不到十分鐘,我的舊手機號就被各種陌生號碼打爆了。
我沒有接,任由它在靜音模式下瘋狂震動,直到電量耗盡,世界徹底清凈。
又過了一天,妹妹那個不怎麼熟的男朋友,居然通過共同好友找到了我的微信。
他發來一條長長的語音,語氣裡帶著一種居高臨下的優越感。
「姐,我是阮番,我知道你和你家裡人有點誤會。但你把事情做得這麼絕,就不怕以後老了沒人管你嗎?阿姨身體不好,你妹妹小雅一個女孩子也不容易。你看這樣行不行,房子你先過戶給阿姨,我們也不是要你的,就是讓老人家安心。你每個月再給她們五千塊生活費,以前的事,我們就既往不咎了。」
我聽完,差點笑出聲。
既往不咎?
他是以什麼身份來說這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