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我頂著兩個大大的黑眼圈。
粉底液都蓋不住的那種。
其實昨天在掛掉電話的瞬間,我就後悔了。
我怎麼可以為了和沈確賭一口氣,就答應了媽媽的安排。
還拿一個素未謀面的無辜男性當擋箭牌。
這太過分了,既不尊重對方,還辜負了媽媽的好意。
但既然已經答應了媽媽。
怎麼也得好好對待這次相親。
我嘆了口氣,從衣櫃里翻出了一條還算看得過去的連衣裙。
破天荒地化了個淡妝。
鏡子裡的我,看上去溫婉得體。
有幾分要去認真相親的樣子。
我到咖啡廳的時候,相親對象已經坐在窗邊了。
他穿著熨燙妥帖的白襯衫,戴著金絲眼鏡。
看到我的時候眼前一亮,主動站起來為我拉開椅子。
「溫小姐?你好,我是李嘉偉。」
「你好。」
我微笑著坐下,心裡對他多了幾分好感。
至少,是個禮貌的人。
然而這份好感,在他開口的第三句話後,就煙消雲散了。
「溫小姐是做什麼工作的?」
「我是個自由插畫師。」
「哦……自由職業啊。」
他推了推眼鏡,眉頭不易察覺地皺了下。
「那收入穩定嗎?五險一金怎麼交?」
我臉上的笑僵住了。
他仿佛沒看到我的尷尬,自顧自地說下去。
「我家裡的意思是,最好是找個老師或者公務員。」
「比較穩定,以後好照顧家庭和孩子。」
我無趣地攪動著面前的咖啡。
感覺自己不是在相親,而是在接受一場關於「如何成為合格家庭主婦」的面試。
我甚至開始走神,開始想沈確那傢伙是不是真的會來。
他來幹什麼?
給我修柵欄?誰信啊。
他肯定是為了找藉口接近棉花糖。
就在我腦子裡已經上演了一出「霸總為奪愛犬不擇手段」的年度大戲時。
「抱歉,打擾了。」
一個熟悉的清冷的聲音在我頭頂響起。
我猛地抬頭。
沈確不知何時出現在了我們桌邊。
他今天也穿得很休閒。
一件簡單的白 T 恤,襯得他肩寬腿長。
李嘉偉顯然被這個突然出現的男人搞蒙了。
皺眉問我:「這位是?」
沈確沒等我開口,直接對上了李嘉偉的視線。
他的眼神很平靜,但無端地就帶著一股強大的壓迫感。
「我是她男朋友。」
我:「???」
李嘉偉:「!!!」
我手裡的勺子掉進咖啡杯里。
大哥,劇本不是這樣寫的!
你不該用將軍不舒服這種藉口嗎?
你怎麼不按套路出牌!
沈確無視了我震驚到呆滯的表情。
他拉開我身邊的椅子,極其自然地坐下。
甚至還對我面前一臉菜色的李嘉偉禮貌地點了下頭。
「她不太會拒絕長輩的好意,所以才來走個過場。」
「讓你白跑一趟,實在不好意思。」
沈確語氣客氣,但每個字都像一記耳光,扇在李嘉偉的臉上。
「這頓我請。」
他叫來服務員,一套操作行雲流水,霸氣側漏。
李嘉偉的臉色由青轉白,又由白轉紅。
最後哼了聲,起身憤然而去。
世界清靜了。
我終於從石化的狀態中找回了一絲神智。
「沈確,你搞什麼鬼?」
「幫你解圍。」
他答得理所當然,順手把服務員剛端來的水推到我眼前。
「跟這樣的人有什麼好聊的。」
我被他噎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你不是說等我結束……」
「嗯。」
他打斷我,目光沉沉地看著我。
「我覺得,已經結束了。」
雖然有點不禮貌,但說得一點沒錯。
我的心跳加速。
不知道是因為他這句話,還是因為他此刻過分溫柔的眉眼。
回家的路上。
我坐在他那輛我叫不出牌子但看起來就很貴的車裡。
腦子依舊是一團糨糊。
我那個「他是無良狗販子」的理論,此刻正搖搖欲墜。
哪有狗販子會跑來攪黃「目標客戶」的相親。
還自稱是人家男朋友的?
這不合邏輯!
這會增加他「收購棉花糖」的難度啊!
車停在我家門口。
我正要解開安全帶。
沈確忽然傾身過來。
熟悉的氣息將我籠罩。
我緊張地屏住了呼吸。
他只是幫我拿了副駕駛儲物格里的一個紙袋。
「將軍的驅蟲藥。」
他把袋子遞給我,聲音恢復了一貫的清冷。
我機械地接過。
「走了。」
他沒再多說,發動車子,很快消失在巷口。
我站在院門口,手裡拿著那袋驅蟲藥。
晚風吹過,人卻沒清醒。
直到我看到院子柵欄那個破洞上。
不知何時被細心地綁上了一塊嶄新的木板。
旁邊還用鐵絲加固了。
手法專業,一看就是用了心的。
我愣在原地,心裡那個堅不可摧的理論。
終於裂開了一道巨大的縫隙。
我……
好像真的……
猜錯了?
6
如果沈確不是為了棉花糖。
那他做這一切是為了什麼?
為了將軍?
一隻哈士奇,至於讓他一個看上去日理萬機的大老闆。
又是砸錢又是親自上門,甚至還跑來攪黃我的相親?
這更不合理。
排除掉所有不可能的選項後,剩下的那個無論多麼離譜。
都是真相。
我呆呆地看著那塊修補好的柵欄。
一個荒唐卻又讓我心跳加速的念頭。
不受控制地冒了出來。
難道。
他做這一切。
是為了我?
這個想法一出現,就像燎原的野火。
瞬間燒遍了我的理智。
我回想他之前的種種行為。
第一次見面。
他說「既然狗不走,那你跟我走吧」。
會不會不是霸道的命令,而是一句不過腦子的玩笑?
他看到我把棉花糖訓練得「口吐白沫」,沒有失望,反而笑了。
或許他根本不在乎棉花糖會不會打比賽,他只是覺得我的小把戲很可愛?
還有今天,他不由分說地宣稱是我的男朋友。
我的臉頰開始發燙,熱度一路蔓延到耳根。
恨不得現在就刨個坑把自己埋進去。
溫西筠啊溫西筠,你這腦子裡到底裝的是什麼啊。
人家明明是在追你,你卻把人家當成了人販子。
哦不。
狗販子。
手機彈出新消息提醒,是沈確發來的微信。
【沈確】:柵欄看到了?
我捧著手機,感覺指尖在發燙。
糾結了半天,回了三個字。
【我】:看到了。
那邊幾乎是秒回。
【沈確】:臨時找的木板,可能不太好看,周末我找人來換個新的。
我看著那塊雖然簡陋的木板,心裡五味雜陳。
我深吸一口氣,打出了一行字。
【我】:沈確,你朋友圈那張照片……
指尖在螢幕上顫抖,卻不小心點了發送。
我趕忙撤回。
心跳得快蹦出胸膛。
這是不是太直接了,萬一一切都是我自作多情呢?
那也太尷尬了。
聊天介面久久沒有新的消息彈出來。
我又慶幸又失落。
剛想摁滅螢幕。
沈確的消息就彈出來。
這次,不再是簡短的幾個字。
而是一段很長的話。
【沈確】:抱歉,嚇到你了嗎?那天在公園看到你,就想找機會認識一下,但一直沒有勇氣。
【沈確】:我沒想到將軍會自己跑出去,更沒想到它會跑到你家去。當你開門的瞬間,說實話,我很緊張。
【沈確】:把它留下來,是我能想到的最不突兀的、可以和你繼續接觸的辦法了。
【沈確】:我承認,我的方式有點笨拙。今天咖啡店的那些舉動是一時衝動,希望沒有給你造成困擾。
我看著螢幕上的文字,心臟被一隻溫暖的手輕輕攥住。
我忍不住笑出了聲。
笑著笑著,眼眶有點濕潤。
我好像,撿到的不止一隻帥氣的哈士奇。
【我】:所以,將軍是你的僚機?
那邊沉默了幾秒。
【沈確】:可以這麼說。
【沈確】:所以,它這個僚機,當得還算合格嗎?
我仿佛看到沈確隔著螢幕,小心翼翼又滿懷期待的樣子。
嘴角的弧度越咧越大。
【我】:嗯,合格。可以加雞腿。
那頭的沈確大概鬆了口氣。
【沈確】:那作為獎勵,這個周末,我可以以沈確的身份,約你出來吃頓飯嗎?
將軍合格給你獎勵做什麼?
我看著院子裡,那隻名為將軍的僚機正和我的棉花糖靠在一起。
我敲下回復。
【我】:好啊。
7
我捧著手機,在床上翻來覆去烙了半宿的餅。
一半是懊惱自己之前那些離譜的腦補。
恨不得穿越回去把那個把沈確當成狗販子的自己打一頓。
另一半則是抑制不住的、像汽水泡泡一樣不斷往上冒的喜悅。
原來,不是我自作多情。
原來,這是一場蓄謀已久的、笨拙又真誠的靠近。
周末的約會定在了一片離市區不遠的私人草場。
也是沈確提議的。
他說地方他來定,東西他來準備。
我只需要帶上我的棉花糖和他的將軍。
當我牽著棉花糖推開門的時候。
就看到他已經在車邊等我。
我的心跳還是漏了一拍。
他今天穿了一件淺灰色的針織衫,配上休閒褲。
整個人看上去乾淨又溫柔,像從日系雜誌里走出來的男主角。
「上車吧。」
沈確很自然地接過我手裡的牽引繩。
另一隻手幫我拉開了副駕駛的車門。
草場比我想像的還要漂亮。
沈確準備得極其周全。
兩隻狗子一到草地上,就徹底解放了天性互相追逐。
我和沈確並肩坐在野餐墊上,氣氛有一瞬間的安靜。
為了打破這微甜的尷尬。
我鼓起勇氣率先開口。
「那個……對不起啊。」
我聲音小得像蚊子哼,「我之前以為你是……狗販子。」
沈確先是一愣,隨即反應過來,忍不住低笑出聲。
他笑起來很好看。
眉眼彎彎。
「狗販子?」
他重複了一遍,搖了搖頭,語氣里滿是無奈和寵溺。
「你的想像力,不去寫小說可惜了。」
我的臉更燙了。
「那你朋友圈那些賽場的照片……」我小聲為自己辯解。
「那是我家集團贊助的犬類敏捷賽,我是去當頒獎嘉賓的。」
他耐心地解釋道,「至於那張偷拍你的照片……」
他頓了頓,目光轉向我,眼神認真了起來。
「那天路過,覺得那一幕很美好,一個溫柔的女孩,一隻漂亮的狗,陽光也剛剛好。」
「就沒忍住拍了下來。沒想到,緣分這麼奇妙。」
陽光,草地,微風。
和他溫柔地注視。
我的心臟像是被泡進了溫熱的蜜糖水裡,又軟又甜。
原來,在我不知道的時候。
我就已經闖入了他的風景里。
那天下午,我們聊了很多。
聊我的插畫,聊他的工作,聊棉花糖小時候的糗事,也聊將軍拆家的「光輝事跡」。
我才發現,這個看上去不苟言笑的男人。
其實很溫柔,也很有趣。
夕陽西下,給整個草場都鍍上了一層溫暖的金色。
兩隻玩累了的狗依偎在一起,打起了瞌睡。
沈確忽然朝我伸出手,我下意識地縮了一下。
他的手停在半空。
然後,輕輕地摘掉了我頭髮上沾到的一片草葉。
「該回去了。」他的聲音很輕。
回去的路上,車裡放著舒緩的音樂。
我看著窗外飛速倒退的街景,心裡卻異常的平靜和安寧。
車子停在我家樓下。
我解開安全帶,正要說再見。
沈確卻忽然傾身過來。
我緊張地閉上了眼睛,心臟快要從嗓子眼跳出來。
一個溫熱的帶著淡淡青草香氣的吻。
輕輕地落在了我的額頭上。
我睜開眼,對上他近在咫尺的、盛滿笑意的眸子。
「周末愉快,我的……」
他故意拖長了語調,像是在等待我的宣判。
「……女朋友?」
我感覺臉頰的熱度,足夠煎熟一個雞蛋。
在這樣溫柔的攻勢下。
我除了點頭,好像也做不了別的了。
我看到他眼裡的笑意更深了。
「明天見。」他說。
「嗯,明天見。」
我幾乎是飄著回了家。
靠在門板上,還能感覺到額頭殘留的溫熱觸感。
院子裡,將軍正殷勤地幫棉花糖舔著毛。
我看著那兩隻已經「私訂終身」的狗子,忍不住笑了。
好吧。
既然狗不走,那我就跟他走了。
8
和沈確正式交往後。
我的生活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最直觀的體現就是。
我家的冰箱從一個單身女青年的標配,升級成了美食博主的儲藏室。
沈確以「將軍需要補充營養」為由。
三天兩頭往我家搬運各種高級食材。
然後以「順便」為藉口,給我做一頓又一頓的大餐。
以至於棉花糖看我的眼神都變了。
從前是「媽媽最愛我」。
現在是「媽媽快看,那個會做飯的男人又來了!」
我對此的抗議,在沈確端出一盤色香味俱全的紅燒肉後。
徹底宣告無效。
吃人嘴軟,我認了。
這天晚上,我正抱著一碗沈確牌海鮮粥喝得心滿意足。
沈確忽然開口。
「周末,跟我回家一趟吧。」
我一口粥差點噴出來。
「你說什麼?」
「我媽想見見你。」
沈確抽了張紙巾,慢條斯理地幫我擦掉嘴角的米粒。
語氣平靜得像是在說明天天氣不錯。
我腦子瞬間拉響了一級警報。
見家長?
見沈確的家長?
那個住在不知道哪個富人區、出門可能要帶八個保鏢的豪門貴婦?
我立刻腦補出了一系列電視劇里的經典場面。
一張支票被優雅地推到我面前,伴隨著一句「給你五百萬,離開我兒子」。
我猛地搖了搖頭,把這可怕的畫面甩出腦海。
「是不是……太快了?」
我放下碗,緊張地搓著手,「我們才剛在一起沒多久。」
「而且,我……我還沒準備好。」
我低著頭,聲音越來越小。
我只是一個普通的插畫師,住在一個普通的小區里。
每天最大的煩惱是稿子和掉毛。
而沈確,他是沈確啊。
我怕他媽媽會不喜歡我,會覺得我配不上他。
沈確安靜地看著我,沒有說話。
就在我以為他會失望的時候。
他卻伸出手,輕輕揉了揉我的頭髮。
「好,聽你的。」
他聲音溫和,「等你準備好了,我們再說。」
我心裡一松,抬頭對上他包容的眼眸。
那點小小的恐慌和不安,瞬間被撫平了。
我以為這件事可以暫時告一段落。
我以為我至少還有幾個月的時間,可以用來建設心理防線。
然而,我還是太天真了。
兩天後的下午,我正在家裡趕稿。
門鈴響了。
我以為是沈確又來「投喂」我了,趿拉著拖鞋就跑去開門。
「你怎麼……呃……」
「你怎麼來了」這句話,在看清門外站著的人時。
硬生生卡在了喉嚨里。
門口站著一位女士。
她穿著一身剪裁得體的香檳色套裝。
脖子上戴著一串溫潤的珍珠項鍊,頭髮一絲不苟地盤在腦後。
她看上去和沈確有幾分相似。
眉眼間卻多了幾分歲月沉澱的雍容和審視的銳利。
她只是站在那裡,就有一股無形的壓力撲面而來。
我大腦當場宕機,手裡還舉著準備戳沈確腦門的畫筆。
「請問,是溫西筠小姐嗎?」
女士開口,聲音很溫柔,卻帶著強大的氣場。
「我……我是。請問您是?」
我結巴地問。
心裡那個不祥的預感已經快要衝破天際。
女士對我微微一笑。
那笑容得體又疏離。
「你好,溫小姐。」
「我是沈確的母親。」
9
我腦子裡仿佛有十萬隻蜜蜂同時開起了演唱會。
手裡那支準備再戰五百年的畫筆掉在地上。
滾到了那位貴婦人的腳邊。
她沒有低頭,目光依舊停留在我臉上。
我發誓,那一瞬間。
我甚至想抱著棉花糖和將軍。
從院子的柵欄鑽出去連夜逃離這座城市。
「阿……阿姨好。」
我幾乎是憑藉著肌肉記憶,擠出了一個僵硬的微笑。
側身讓她進來。
沈確的母親微微頷首,踩著優雅的步伐走了進來。
她的目光在我這間小而溫馨。
但因為趕稿而略顯凌亂的客廳里掃了一圈。
尤其是在我那堆滿畫具和參考書的工作檯前,多停留了兩秒。
那眼神,不帶任何批判。
卻讓我感覺自己像個沒整理好房間就被家長突擊檢查的小學生。
「將軍,棉花糖,過來。」
我緊張地呼喚我的兩個救兵。
兩隻毛茸茸的傢伙倒是很給面子。
立刻搖著尾巴跑了過來。
將軍甚至還用它那顆碩大的腦袋,在沈母的小腿上蹭了蹭。
我心都提到嗓子眼了。
生怕它把那身一看就很貴的套裝給蹭髒了。
沈母卻只是低頭看了一眼,臉上露出一絲極淡的笑意。
「看來,你把它照顧得很好。」
「應該的,應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