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帝有夜遊症。
每當月夜便到寢殿與我廝混,三月之後,我意外有了身孕。
正惶恐不安時,前朝有⼈提起後宮妃嬪,新帝神⾊淡漠:「先帝仁慈,⽆須陪葬,妃嬪們自歸家去吧。」
我鬆了口⽓。
對於先帝妃嬪而⾔,這已是極好的出路。
於是放人那日,我混在其他妃嬪之中,坐上了出宮的轎輦。
卻沒想到,轎輦轉了一圈,又回來了。
我掀開簾⼦一看,只⻅⼀⾝⻰袍的俊美新帝眉眼陰沉:「朕年輕力壯,難道還不如父皇?」
1
我入宮的第二年,尚未承寵,皇帝就薨了。
按照慣例,先帝妃嬪或出宮修⾏,或⽼死宮中。
我入宮那⽇便料到了會有今⽇,倒也不意外。
但我沒想到,意外這般快就來了。
半夜,梧桐殿。
紗簾晃動,我正躺在榻上假寐,聽見動靜,警惕地坐起身。
因著我入宮後並不受寵,⾝邊的宮女在先帝死後懈怠得很,各⾃回屋睡去了。
如今殿內一片寂靜。
一道頎⻓的⾝影推⻔而入,腳步聲逼近。
我悄悄捏緊了手中尖銳的珠釵。
腳步聲在床榻前停了。
我眨了眨眼,隔著一豆燭火,看清男人的模樣時,頓時瞪大了眼。
一人之距,男人一身明黃錦袍,黑髮如潑墨般披著,眼眸半掩,五官昳麗。
正是先帝的第九子蕭從衍,如今的新帝。
兩年前,我們險些定親。
但彼時他不受先帝重視,又逢太后選秀為先帝沖喜,我被迫入宮,搖身一變成了他的庶母,落在外人眼裡,便是貪慕榮華。
此後再見,他看向我的眼神冷漠至極。
現在他怎麼來了!
總不是來尋仇的?
我忙起身行禮,小心翼翼喚道:「陛下?」
聽見我的聲音,男人只定定地看著我,眼眸如墨,抿唇不語。
我被他盯得心臟亂跳。
難不成我臉上有東西?
正要悄悄去摸,忽聞「啪嗒」一聲輕響。
我定睛一看,就見系在男人腰間的袍帶已落地。
緊接著便是外衫、內衫,露出精壯的上半身。
我:「??」
這是做什麼?!
2
不過幾息的功夫,男人便已赤條條。
我嚇了一跳,臉頰唰一下滾燙,背過身去:「陛下,本宮如今好歹也算你的庶母……」
話音未落,腰身就被抱住了,熾熱的吻落在我的唇上。
我又是驚怒又是羞惱,伸手去推,卻推不動,反被扣住了雙腕。
後膝蓋抵在床沿,站立不穩,與他一併跌在榻上。
我正要喊人,抬眼一看,撞進一雙暗沉的眼眸,登時不敢喚了。
……他這狀態好像有點不對勁。
衣衫落地,與月光交纏在一處。
男人滾燙的身軀與我相貼,撩撥起濃重情慾。
我臉頰緋紅,心跳如鼓,呆望著頭頂上方的人。
男人眸色深沉,額角流下薄汗,慾望蒸騰起霞色,襯得那張輪廓分明的臉愈發俊美逼人。
當年驚鴻一瞥,我便覺得他生得極好,與他成婚,我是願意的。
如今兩年過去,他的容色愈發出眾。
到底是抵抗不住此等無雙美色,我閉上眼。
3
梧桐殿里的床榻咯吱響了半夜。
我累得手指頭都懶得動,倒是蕭從衍慢慢穿衣,兀自又走了出去。
這是去哪?
我在榻上躺了一會兒,眼見他要走出寢宮,到底是沒忍住,勉強撐起身,跟著出去。
一路追到了御花園裡,他的腳步方停下。
黎明破曉,遠處的天空泛起魚肚白。
男人的眼底清明起來,我正要上前,卻見他皺了眉:「朕怎麼會在這裡?」
只這麼一句,我的腳步一僵。
一道靈光自腦海中一閃而過,驚得我渾身戰慄起來。
蕭從衍這是……有夜遊症?
若是讓他知道,自己半夜跑到父皇妃嬪寢殿中行雲雨之事,還是與厭惡之人!
我怕是活到頭了。
這個念頭堪堪落下。
蕭從衍似有所覺,如炬目光朝著我的方向射來——
我下意識藏在一叢花後,胸膛因緊張起伏不停,腿腳愈發軟了。
直到身後腳步聲漸漸遠去,這才敢回頭。
御花園中已經不見了人影,任由秋風捲起落葉,打著旋兒緩緩飄落。
懸在半空的心慢慢安定下來,卻無端湧出些許失落。
4
我拖著疲憊的身軀回了寢殿。
瞧蕭從衍方才那神情,想是全然不記得昨夜之事。
思及此,我鬆懈下來,明明極睏乏,卻睡不著,思緒被拖拽回幾年前。
作為李家嫡女,我曾跟隨母親進宮赴宴。
宴會無趣,我坐不住,藉口更衣離席,在宮中轉悠。
不知不覺間就轉到了一處僻靜地,遠遠便見一位少年背對著我站在那。
聽見動靜,他回過頭來。
墨色髮帶飄揚,少年眉眼清雋。
我呆愣看著,周遭的事物仿佛靜止了一般,唯有心跳過速。
那一眼,我便對他生出些許好感。
此後數次進宮,與他交談,方知他是宮中不受重視的九皇子蕭從衍。
我全然不在意,只揣了滿滿一袖子的糕點給他:「吶,這是外頭湘雲齋做得最好的棗泥糕,你嘗嘗,是宮中的好吃還是這個好吃?」
許是沒想到我身為大家閨秀竟然會隨身帶糕點,他的神情呆滯了下,好半晌,才從我手中捏過去,嘗了一口:「……好吃。」
我興沖沖地:「還有這個,豌豆黃!」
蕭從衍一連吃了好幾塊,忽而被糕點噎住,猛咳起來:「咳咳咳——」
我嚇了一跳,忙替他拍背。
兩人的距離一下拉近,他下意識偏頭,唇瓣擦過我的鼻尖。
雙雙愣住。
我的臉頰升溫,退開一步,支支吾吾道:「好……好了嗎?」
少年的眼睫輕顫,偏過頭去,耳尖泛紅,輕嗯了聲。
樹影搖晃,兩顆心蠢蠢欲動。
但好景不長,那年城中疫病盛行時,我不慎染上,性命垂危。
蕭從衍悄悄帶著太醫來為我診治,又在得知缺少一味藥材時,連夜奔波去了嶺城取藥,恐遲歸延誤我的病情,他日夜不休,待回來時,一著不慎摔下馬背,摔斷了腿。
我醒來後得知事情始末,又心疼又感動。
那一刻,我想,這輩子要嫁給他。
可——世事總不如人意。
5
得知我要入宮那日。
蕭從衍立在李府花廳,眉眼焦灼,直直地看著我,顫聲問:「你當真要入宮?」
我面無表情地點頭:「是啊,選秀之期到了,我尚未出嫁,自當入宮。」
我爹忠心耿耿,聽聞太后重開選秀為陛下沖喜,哪怕不舍,也將我的名字呈報上去,他含淚對我說:「李家能有現在全仰賴陛下信任,如今陛下病重,旁人不願進宮,咱們李家的女兒可不能忘恩負義!」
他固執己見,我震驚不願,挨了巴掌,跪了祠堂,仍不能逆轉父親心意。
母親哭得死去活來,父親怒極,直道家門不幸,顫著手指著我與母親,喟嘆:「既如此,那我便隨陛下一道去了!」
父親疼我數年,如今以死相逼,我無可奈何。
只得對蕭從衍狠心道:「我一進宮就是妃位,將來難保不能當皇后、當太后,這樣的榮華天底下哪個女子不想要?」
本以為這樣說,他會死心,卻不想,少年的眼眶漸漸泛紅,卻沒有甩袖離開,只看著我,低聲道:「這些我也能給你,只要你再等一等——」
「你要認清自己的身份,你只不過是一個不受寵的皇子,將來最多封王離京,如何給我?」
我咬牙吐出傷人之語。
這話一出,少年臉色僵硬:「你當真這樣想?」
我點頭,冷漠道:「九殿下請回吧。」
待他離開後,我回過身,眼淚簌簌落下。
往事在腦海中翻湧,我輕嘆了口氣。
終究是我負了他啊。
6
如今新帝登基,朝局不穩,諸多政事需要蕭從衍處理。
我本以為昨夜是蕭從衍誤把我這裡當做他的後院,之後不會再來,卻沒想到,半夜的時候。
我又聽見了開門的動靜!
睜開眼一看。
男人頎長的身影又出現在了寢殿門口,月光灑下來,將他的影子拉得很長。
我目瞪口呆:「!」
不是,他到底怎麼過來的?
身邊的太監總管呢?
蕭從衍自顧自走進來,眼見他離我越來越近,我將心一狠,翻身下榻,扭頭就跑。
可還不等我跑出幾步,就被他抓住了,勾著腰按在了梳妝檯前。
系帶被解開。
一隻手順著裙擺探入,遊走過的地方激起酥麻熱意。
「九郎!」
我急了,也顧不得許多,喚了一聲。
話脫口才反應過來,他現在這狀態,大抵不會回我。
卻不曾想,男人的動作頓了下,嗯了一聲。
我一時驚住。
他他他這是醒了?
顫巍巍抬起頭,銅鏡中,身後的男人眉眼深邃,看不清眼底神色。
這是醒了還是沒醒啊!
我試探著開口:「陛下,本宮是李瀟寧……」
這個名字似乎挑動了男人某條神經,他驀地抬起眼來。
不是吧?
果然還記恨我?
早知我就不提了!
我雖害怕,但話既已出口,覆水難收,所幸將心一狠,破罐子破摔:「你如今成了皇帝,要殺要剮隨你,讓我給先帝殉葬也行……」
就當……
就當還他當日救命之恩罷。
說罷,我閉上眼。
可意料之中的譏諷冷語都沒有到來,唇瓣又被吻住了。
我霎時間睜開眼,只見面前的人不再言語,只低下頭,咬住我的後脖頸。
下一刻,我難耐地悶哼了聲。
伴隨著動作,銅鏡之中的人影晃動,在慾海中沉浮。
一番雲雨後。
我的髮絲凌亂,目睹他又穿戴齊整離開:「……」
這回我沒再去追,慢吞吞回到床榻上,抬手覆在額上。
這是夢吧。
要真是夢,就好了。
7
一連半月,蕭從衍時常夜遊至梧桐殿。
我從最開始的緊張不安,到後來發現他天亮之後就不記得後,心酸之餘卻生出些許欣喜。
這樣是不是也算嫁過他了?
一念及此,我莫名有些愉悅,但還不等我高興多久,忽而聽見一直躲懶的宮女們在議論。
「聽說陛下召見了太醫,也不知是不是生了什麼病?」
「當真?陛下看著身體康健呀?」
「誰知道呢,或許陛下有隱疾?」
後面的聲音很輕,但我卻聽得清楚,心臟仿佛空了一塊,怔在了原地。
忽而又恍然。
也是。
他夜夜離開寢宮,總會有人發覺不對。
蕭從衍又不是諱疾忌醫的人,定然會尋人治療夜遊症。
思及此,我的好心情頓時消散,也不想再聽宮女議論,兀自去了御花園。
可就在我漫不經心地賞花時,迎面走來一群人。
抬頭一看,猝不及防間,陡然撞入一雙漆黑的眼眸。
竟然是蕭從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