苒苒完整後續

「傻阿苒，因為你是我很久很久之前就惦念的人啊。」

從前在葉家求學的時候，阿苒還是個梳著雙環髻的可愛小姑娘，會笑著叫我阿瑾哥哥。

後來你被葉家趕走，我卻事後才知曉，懊悔萬分沒能救你。

再後來，你陰差陽錯成了我的妻子，我也知道了原本與我有婚約的其實是你，我內心竊喜，又怕嚇到你。

只能日復一日笨拙的對你好，讓你一點點明白我的心意。

我趴在容瑾寬闊溫暖的背上，聽著他在我耳邊絮絮叨叨，不知不覺睡熟了。

迷迷糊糊間，也許是病壯慫人膽，我記得我好像說了一句：

「嘰里咕嚕說什麼呢，讓我親一口。」

10

五年後，江南小院，春日融融，風吹滿院薔薇花香。

才三歲的團寶路還走不利索，跌跌撞撞的在院子裡撲蝴蝶。

我和容瑾則忙著收拾行李。

五年已過，容瑾在青州任職期滿，即將回京城述職。

離開的那天，青州百姓一路相送，感謝容知州廣施仁澤，清明廉潔，善待百姓。

剛到京城第一天，謝洵便把容瑾傳召進宮。

一同而來的，還有後宮的懿旨。

「容夫人，我們貴妃娘娘傳您帶著小小姐去宮裡敘話。」

我怎麼不記得我跟後宮哪位貴妃是舊相識。

那宮人尷尬的清了清嗓子：

「就是葉貴妃娘娘，您的堂姐。」

跟幾年前見都不願意見我不同，葉蓁蓁今日倒是對我十分親熱，親自上前扶我。

「把容家小小姐和大皇子抱下去一塊玩吧，本宮跟妹妹說說話。」

葉蓁蓁收起了端莊溫柔的表情，望著我的肚子幽幽開口：

「阿苒妹妹，聽聞你和容大人恩愛非常，果然如此，這是第二個孩子了吧。」

「明明在葉家時，我是才貌雙全，被千嬌百寵的葉家嫡女，你連我的婢女都不如。」

「可偏偏是你這個拖油瓶如此好命，謝洵對你念念不忘，為了你最終還是不肯立我為後，就連容瑾也被你哄住，倒是我小瞧了你。」

我不欲與葉蓁蓁逞口舌之快，只想快點帶著女兒離開。

剛邁上第一個台階，葉蓁蓁的眼神陡然變得陰狠，不著痕跡的伸出腿絆了我一下。

殿前足有幾十個台階，如果從這滾落下去，後果不堪設想。

剎那間，我被一個穩穩的懷抱接住。

謝洵扶著我，眼神冰冷地看著跪在地上的葉蓁蓁：「葉貴妃狂妄肆意，行事不端，罰俸一年。」

「大皇子也不適合留在你這裡了，朕會親自教養他。」

說罷不管葉蓁蓁如何哭求，徑直離開了這裡。

「阿苒，你終於回來了，你知不知道，這幾年我很想你。」謝洵深情款款道。

我只覺得有點想吐。

「你走之後，我無數次後悔當初為什麼親手把你送給別人，後悔為什麼你還在我身邊的時候沒有對你好一些。」

「這幾年我納了很多跟你相像的妃嬪，仿佛對她們好，就是在補償你。」

「阿苒，你可以再給我一個重新對你好的機會嗎？我可以給容瑾高官厚祿補償他，你的孩子，我也會視如己出。」

11

不是，他是不是有毛病？

誰不在身邊，就惦記誰。

別人的媳婦，永遠比自己的好。

我強忍住翻他白眼的衝動，儘可能平心靜氣道：

「謝洵，如果是這一切都沒發生之前，你說你覺得從前對我不夠好，想要對我更好一點，我可能會很感動。但事實是，已經發生的的事是不能輕易挽回的，別再說這種既幼稚又無意義的話了，行嗎？」

「當年跟你去漠北，雖然有葉家逼迫的原因在，但也是我自己想報你的恩情，後來回京，好歹你也沒有隨便找個爛人把我丟掉，我雖然怨你，但並不恨你。」

「因為恨一個人太累了，我只想朝前走，也希望你能珍惜眼前人，你明白嗎？」

無論如何，是他毀了葉蓁蓁原本平穩順遂的人生，卻又不善待人家。

我不想多摻和他們之間的事，帶著團寶回了家。

京城的宅子因為有幾個老僕留下來看守打掃，依舊整潔如新，看得人心生暖意。

李嬤嬤準備了一桌飯菜，等著容瑾回來相聚。

眼看著日落西山，卻始終不見容瑾回來，只有跟著他進宮的小廝一個人先回了府。

「夫人莫急，我跟大人原本已經快出宮了，不知哪位貴人讓人來請大人，說有十分重要的事。」

我越等越心焦，「你可還記得來請人的那個宮人有什麼特徵？是哪個宮裡的？」

小廝回憶半晌，忽然道：「我想起來了，好像就是貴妃娘娘的宮女，來請夫人進宮的那個！」

我心中湧現一股不好的預感，恐怕葉蓁蓁有什麼花招，急忙進宮去找人。

「容瑾人呢，你把他怎麼了？」

葉蓁蓁遣退所有宮人，不慌不忙，慢條斯理的澆著牡丹花：「你急什麼？」

「本宮不過是讓容瑾替我往葉家傳個信物罷了，等本宮的父親帶兵進了皇宮，你自然能見到你的好夫君，只不過他到時候是死是活，本宮就不保證了。」

葉蓁蓁的父親是朝中有實權的武將，手下少說也有幾萬的軍隊，駐紮在京城幾十里外，拱衛皇城。

我強行讓自己鎮定下來，「怎麼，你想謀反不成？」

葉蓁蓁忽然笑了笑：「葉苒苒，拖油瓶，看來你這些年長進了。」

「是啊，我就是要謀反，怎麼樣？謝洵不給我皇后之位，又奪走我的孩子，我若是再坐以待斃下去，將來這皇位還不知道便宜了哪個賤人的孩子。」

「你知道我是怎麼說服容瑾幫我傳信的嗎？」葉蓁蓁湊近我耳邊低語，聲音讓人不寒而慄。

我跟他說，是我娘看到他考中了探花，才讓我假冒你的親事，我對此毫不知情。

我說我當年其實也是被逼的，我根本不想留在宮裡，是謝洵用他和葉家人的性命相要挾我才妥協的。如果他再努力一些，我一定會寧死不從。

容瑾那個傻子對我愧疚不已，我說我只是讓他傳個信物，好讓我父親為我求情，讓大皇子重回我身邊，他就信了，你說好不好笑？

我再也忍不住，扇了葉蓁蓁一個耳光。

「葉蓁蓁，你無恥！」

「是你自己放不下舊情，舍不下榮華富貴願意留在宮裡，你和謝洵之間的破事，牽扯旁人做什麼？」

「你遷怒我也就罷了，容瑾可曾有一絲一毫對不起你，你竟利用他讓他犯下謀逆的大罪。」

葉蓁蓁大笑不止，吩咐心腹宮女將我綁起來，嚴加看管。

「他最大的錯，就是竟然看上了你這種貨色。」

「他有幸跟我有一段姻緣是他莫大的榮幸，誰允許他愛上別人的？還是你這種什麼都不如我的女子。他也好，謝洵也好，還有你，都是賤人！」

「葉苒苒，你不用指望著謝洵來救你，他早就被我下了毒，他連他自己都救不過來呢。」葉蓁蓁表情陰狠，仿佛瘋了一般。

「等我做了太后，再送你們黃泉路上做個伴！」

12

我在葉蓁蓁的密室里待了兩天兩夜，水米未進，幾度昏厥過去。

到後來，我只能咬著舌頭讓自己清醒，祈求容瑾不要那麼傻，不要中了葉蓁蓁的圈套。

實在不行，哪怕保全自身平安也好。

不知又過了多久，密室的門忽然被打開，我被狀若瘋癲的葉蓁蓁用匕首挾持著走出殿外。

而對面，是顯然經歷了一場酣戰的容瑾和虛弱不堪，毫無血色的謝洵。

容瑾一看到我便忍不住激動大喊：「阿苒你別怕，我很快就能救你出來了。」

葉蓁蓁將匕首又逼近幾寸，我只覺得脖頸間一陣刺痛，似乎有血流下來。

「讓人把我平安送出宮，我就放了她，否則我馬上殺了葉苒苒這個賤人。」

容瑾並沒有被葉蓁蓁幾句話蠱惑，而是識破了她的計謀，帶著密旨找到謝洵真正的親衛兵，擒拿了包括葉蓁蓁父親在內的一眾反賊。

葉蓁蓁已經窮途末路，一旦被捉拿，謀反之罪，必死無疑。

容瑾提出用自己來換我，卻被謝洵攔下。

「葉氏，你挾持阿苒並沒多大用處，就算朕願意放你，你帶著一個大肚子的孕婦也是走不遠的。你若有膽子賭一把，不如換朕來做你的人質，挾持皇帝，你得到的可能不止逃出生天這麼簡單。」

說罷拖著虛弱的身體朝我和葉蓁蓁的方向走來。

葉蓁蓁信了謝洵的話，果真放下了匕首。

就在剎那間，一道不知從哪個方向放出來的冷箭正好射中她的胸口。

葉蓁蓁在不甘中閉上了眼，我也終於支撐不住昏了過去。

再次醒來，容瑾守在我床頭，鬍子拉碴，滿眼的紅血絲。

「阿苒，你終於醒了。」

團寶也趴在我身上哇哇大哭。

我為這一大一小擦了半天眼淚，忍不住緊緊與他們相擁。

「別哭了，我這不是沒事了嗎。

「對了，現在局勢如何？」

容瑾邊給我喂藥邊解釋道，謝洵下了旨，葉蓁蓁父親斬首示眾，葉家其餘男丁流放三千里，女眷滿十五歲的充入教坊，不滿十五歲的沒入掖庭為奴。

太醫說，謝洵就在這兩日了，他中的毒沒法徹底解掉，太醫使勁渾身解數也只能儘量減輕，讓他多活這幾天罷。

他已經做好臨終託孤的事宜，立五歲的二皇子為新帝，容瑾和幾位老臣為輔政大臣。

「陛下說，想再見見你。阿苒，我聽你的意見，你想見就見，不想見便不用理他。」

「不，我去。」

正好我也有些話想跟謝洵說。

13

謝洵躺在龍床上，面色蒼白如紙，仿佛一點生氣也沒有。

見到我過來，好半天才艱難蹦出幾個字：「阿苒，你來了。」

我朝著他跪下行禮，「能否請求陛下放過葉家女眷。」

父親對我恩重如山，可謀逆之罪太過，我無法為葉家男丁求情，只能儘量保全女眷，也算還了一份恩情。

謝洵思索片刻，終於還是同意了我的請求。

「那就把葉家女眷貶為庶民罷了，還有那罪婦葉氏，她也是命大，讓她養好傷後去寺里出家修行吧。」

「其實她一直是宮裡最得寵的，皇長子也是她所出，她若沉住氣，何愁沒有以後？朕本也是打算過幾年便立她為後的，可惜這賤人，心腸實在歹毒。」

說到激動處，謝洵本就破敗的身體劇烈咳嗽起來。

「阿苒，那賤人總也不知足，總是要這要那，遠遠比不上你。我還記得從前我們在漠北成親的時候，只有一塊紅蓋頭，你也開心的不得了，那時候你眼睛亮亮的，笑的開心極了……」

謝洵朝我招招手, 「阿苒, 你過來, 坐到朕身邊來。」

謝洵用盡最後一絲力氣握住我的手, 自顧自絮絮叨叨。

阿苒, 你說，如果當時先帝召我回京我沒有回去, 是不是一切都會不一樣。

我們說不定已經蓋了新房子, 有了屬於自己的田地，種上一些菜, 養些雞鴨, 過著日出而作, 日入而息, 平平淡淡的日子。

我們還會有幾個可愛的孩子，就像你和容瑾的女兒一樣可愛。

我最後一次推開了謝洵, 一字一句在他耳邊說道：

「不會的, 謝洵，我們不會過上幸福的日子。因為真正永遠不知足的人是你。」

「如果你沒能回到京城當上皇帝, 你也只會照常嫌棄我。你會一輩子都顧影自憐, 感嘆自己怎麼落到了這副境地，跟我這個你瞧不起的拖油瓶在一起過一輩子。你會終生都懷念葉蓁蓁這個皎潔白月光。」

「你這樣的人，跟誰在一起都不會善終的。」

聞言，謝洵怔愣了好半晌，瞳孔的光漸漸散去，眼角緩緩流出一滴淚來。

「阿苒，不, 不是這樣的。」

「阿苒, 我好想你。」

謝洵死後，容瑾變得更忙了，既要處理朝政，又要給五歲的小皇帝當老師。

我在京城開了一間屬於自己的繡坊, 每天忙的腳不沾地。

團寶已經長成一個小大人, 每天都跟著小皇帝一起讀書，下課了就帶著妹妹來繡坊里完，有時候還會帶著小皇帝。

小皇帝小名阿恆，長著一張白麵糰似的包子臉, 軟綿綿的手感極好。

阿恆平日裡喜歡黏著容瑾，還喜歡吃我做的吃食。

最喜歡的，還是跟在團寶身後跑來跑去, 像個小尾巴。

團寶十五歲那年，她忽然問我，她可不可以答應阿恆的求親。

阿恆答應過她，只會娶她一個人。

她知道皇帝也會有很多身不由己, 可是她跟阿恆是從小的青梅竹馬, 她知道她是個很好很好的人，所以她猶豫了。

我摸了摸團寶毛茸茸的發頂, 看著她澄澈的眼神，一時不知該說什麼。

罷了，便隨她自己的心意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