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澤蘭臉色一沉,指著腦袋嗤笑:「聽說這裡有點問題,是個傻的。」
我勾起唇角,意識到這是我唯一逃走的機會。
如果老夫人要趕我走,怕是暗衛也無法出手阻攔。
到時出了府,再藉機擺脫他逃走。
趁赫澤蘭不備,我抄起桌上的香爐就朝她砸去。
她來不及躲閃,額頭被砸出了血。
落了一身的灰燼。
她又氣又驚,嚇得連話都說不完整:
「你……來人抓……抓住她。」
孟老夫人也被嚇壞了,被丫鬟攙著退出好遠。
我看著她們痴痴地傻笑。
孟老夫人蹙著眉:「還真是痴傻。」
她擺擺手:「罷了,真是晦氣,打完板子,轟走吧。」
10
我挨了板子,被扔出了孟府。
孟硯辰上朝還沒回來。
我一瘸一拐地走了兩步,實在是疼,便倒在了樹下。
暗衛果然閃了出來。
我知道此刻他沒有辦法進宮稟報情況。
「你能不能先把我送去醫館,再去請孟硯辰救我。」
見他不為所動,我繼續道:
「如果我死了,你也交不了差。」
他看了眼我的傷勢,終是心軟地點了點頭。
到了醫館,醫女帶我去裡間上藥。
我取下一隻金鐲子塞給她。
她便為我換了衣服,悄悄帶我去了後門。
11
暮春的運河籠罩在薄薄的霧氣里。
碼頭人很多,挑夫們扛著貨單來往,幾個婦人蹲在石階上浣衣。
我踩著光滑的青石板朝河沿走去。
船家撐著竹篙站在甲板大聲吆喝:「姑娘,去江洲的嗎?馬上就要出發了。」
我也不知道要去哪,索性就提起裙擺上了船。
江洲也好,涼州也罷,反正是不要在京城了。
見船家解開纜繩,我鬆了一口氣。
岸上突然響起一陣急促的馬蹄聲。
只見孟硯辰猛地拉住韁繩,急切地大喊:「等一等!」
好在船已經劃到江中。
我站在搖搖晃晃的甲板上望去,滿目的青綠。
12
江洲離京城很遠,沿著運河過去也要三四日。
我還有些碎銀子,剛剛夠給船家付錢。
船家憐我有傷在身,倒是對我多有照顧。
第三日晚上,眼見要到江洲了。
我們的船突然被一艘官船攔下。
「京城上船的統統出來,官府尋人!」
我從船艙望去,看見孟硯辰神色黯然地立在甲板之上。
他看上去瘦了一些,眼下青黑一片。
我心下一驚,偷偷躲在船尾的稻草垛里。
「有沒有受傷的姑娘上船?找到重賞。」侍衛挨個詢問。
船家突然說道:「倒是有一個,剛才還在船艙。」
孟硯辰的眼睛亮了一瞬,趕緊命侍衛仔細尋找。
我出了一手心冷汗。
知道逃無可逃,便鐵了心爬到了船船舷處。
孟硯辰發現了我,眼底猩紅。
「桑桑,跟我回去好不好?」
狂風拍得臉頰生疼。
我看著他一言不發,慢慢鬆開了握著欄杆的手。
「你敢跳!」
孟硯辰目眥欲裂朝我衝來。
可是,甲板濕滑,他重重地摔了一跤。
在掉進江里的一瞬間,我聽到孟硯辰撕心裂肺的呼喊。
13
江里浪大水急。
冰冷的江水像一記重錘,砸得我頭疼欲裂。
耳邊嗡鳴一片。
我突然記起了我是誰。
我是葉桑桑,住在青石山的山寨。
我娘是青石山的大當家。
因為我自小體弱多病。
十二歲那年,娘聽了游醫的話,給我買了個童養夫擋災。
孟硯辰就是我的童養夫。
他不愛說話,總是默默地跟著我。
寨子裡的人嘲笑他是我的跟屁蟲。
我堂堂大當家之女,怎麼能被跟屁蟲纏上。
於是,我想盡辦法欺負他。
可無論我怎麼欺辱,他都不曾離開。
我們一起度過了好多個春夏秋冬。
他陪我種花養狗,也為我梳妝做飯。
直到十七歲那年,娘因病離世。
寨子裡的眾人準備推舉我做大當家。
接管儀式的前一天夜晚,孟硯辰突然拍響我的房門。
「桑桑,不好了,官兵來了。」
我來不及收拾行李,就被他拉著下山。
那晚沒有月亮,山路漆黑一片。
我走不快,他就背著我跑。
隔著一層衣服,我能感受到微微挺起的脊樑。
我們跑了一夜,天快亮的時候,才到山腰。
他放下我,遞了水壺給我喝。
我看著他氣喘吁吁的樣子,握著衣袖為他擦汗。
也就是這時,突然跑來一隊官兵。
我們被圍了起來。
我嚇得躲到了孟硯辰身後。
他抓住我的手,讓我別怕。
下一秒,官兵突然跪了一地。
「小公子這些年臥薪嘗膽辛苦了,受我們一拜。」
我饒是腦子再不好使,也明白了其中的意思。
一瞬間只覺得血液倒流,心像是被人撕開。
孟硯辰臉色煞白地看向我。
我渾身顫抖得不受控制,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砸在地上。
「桑桑,你聽我解釋。」
我推開他轉身就跑。
我想要回山寨看看。
可是,這條山路太崎嶇了。
我沒有站穩,竟滾了下去。
再醒來,我得了失魂症,成了孟硯辰不受寵的外室。
14
「桑桑,求你別離開我……」
有人一下一下拍著我的後背。
一口水猛地從肺部吐出。
我艱難地睜開眼睛,劇烈地咳嗽起來。
鼻腔和嗓子充斥著灼熱感。
孟硯辰雙目赤紅,緊緊地把我摟在懷裡。
他胡亂地擦了把臉,帶著劫後餘生的慶幸。
我看著他狼狽的樣子,只覺得一陣恍惚。
「你沒事?哪不舒服告訴我。」
「孟郎,我沒事。」
我抬起手抱住他。
一邊啞著嗓子趴在他耳畔說話,一邊摸到了他貼身帶的佩劍。
劍柄冰涼入骨,我用力抓住。
「將軍,熱水燒好了。」
有個小兵突然掀開帘子進來。
我慌張丟手作罷。
「孟郎,你竟然跳進江里救我?」
我摸著他濕漉漉的衣服,在懷裡仰起頭看他。
一滴淚從眼角滑落。
「我前幾日害喜,以為有了子嗣,又怕公主容不下我們的孩子,便想著先藏起來,等孩子懷穩了再去找你。」
「是我不對,我太笨了……」
我顫聲哭起來。
孟硯辰眼裡閃過一道光,復又平息。
他憐惜地看著我:
「桑桑,你知道你跳下去的那一刻我有多痛苦嗎?」
「我寧願死的是我……」
我伸手輕輕捂住他的嘴。
他含糊不清的繼續:
「我真的不能沒有你……」
船還在江上行駛,飄飄搖搖間,我鑽進孟硯辰懷裡。
「將軍,我們衣服都濕了,能不能讓我幫你更衣?」
15
回到孟府已是三日後。
孟硯辰這幾日待我極好,生怕我有一點閃失。
他寵溺地抱著我走進孟府。
闔府震驚,連老夫人都被氣得夠嗆。
我被安置在了孟硯辰的書房。
他差人在暖閣裝了一張雕花大床。
每日圍在我的身邊。
就像在青石山上一樣。
如果有迫不得已的事情要處理,他會把我帶在身邊。
白日我在他的視線內活動。
夜裡他會緊緊地抓住我的手。
生怕我再逃了。
皇后在宮裡辦了賞花宴,點名孟硯辰和西赤公主一道參加。
孟硯辰悶悶不樂了好久。
我安慰他:「孟郎放心,我能照顧好自己。」
他為我描眉的手頓了頓:「桑桑,我真的不想和你分開。」
「哪怕一刻,都度日如年。」
我幫他整理好鬢邊的碎發。
「你放心,我會乖乖地等你回來。」
他依依不捨地鬆開手,在我的額頭輕輕落下一吻。
「等我。」
我在心裡嗤笑,只覺得噁心。
人啊,真是失去了才會珍惜。
16
孟硯出去後,我想法子哄著丫鬟買來了迷香。
當天傍晚,我倚在床頭等他回來。
如過去在小院的那些夜晚一樣。
窗外的月光冷淡,蟲鳴不斷。
我等到天邊泛白,還是沒有等到他的身影。
天亮後,丫鬟揉著惺忪的睡眼進來為我洗臉。
「姑娘,聽門房的小廝說,陛下昨日在宴會上為將軍賜了婚。」
我應了一聲:「是赫澤蘭嗎?」
丫鬟點頭。
見我毫無反應,她有些詫異。
我吩咐她去打聽孟硯辰的下落。
一炷香的功夫,她火急火燎地跑進來。
「不好了,將軍被關進了祠堂。」
府里傳開了,說是孟硯辰為了我這個來路不明的女人頂撞了老夫人。
他執意要抗旨拒婚,老夫人氣得險些暈倒。
我藏好迷香,坐在鏡子前梳妝。
丫鬟急得直跺腳:「姑娘,你倒是想想我們該怎麼辦啊。」
房門突然被人敲響。
孟硯辰身邊的小廝紅著眼眶送來了吉盛齋的糕點和一些話本。
「公子怕姑娘無聊,進祠堂前安排我準備的。」
我示意他放在桌子上。
「他還好嗎?」
「不好,公子倔脾氣,誰勸都不聽。」
他說著哭了起來:「老夫人用了家法,公子一身的傷啊。」
17
我平安度過了第一天。
第二天不出所料地被赫澤蘭叫了過去。
她坐在離我很遠的位置,時刻防備著我發瘋。
「孟將軍不在,我看你還怎麼造次。」
她對著侍婢使了個眼神。
兩個歲數大點的侍婢上前揪住我的頭髮。
她們用盡力氣上手掐我。
我咬牙忍住劇痛,一聲不吭地坐在地上。
赫澤蘭覺得無趣,便擺擺手。
他們又拿來繡花用的鐵針扎我。
一下、兩下、三下……
我仍舊不吭聲。
赫澤蘭覺得沒意思,便讓她們拖我去院裡罰跪。
日頭正曬,我頂著木盆跪在院子裡。
膝下是她命人鋪好的石子。
18
我被赫澤蘭折磨得半死不活。
孟硯辰從祠堂放出來那天,她也放我回了書房。
臨走前威脅我不要試圖告狀。
我推開書房門,孟硯辰正坐在桌前。
他背上的衣服被藤條抽爛了,能看到血肉模糊的鞭痕。
我踉蹌著過去,卻腿下一軟,摔在了地上。
孟硯辰顫顫巍巍地過來抱起我。
「疼嗎?」
他搖搖頭。
我撫摸著他的臉頰柔聲說:「你怎麼這麼傻呢。」
他把頭埋進我的頸窩。
「桑桑,我只想讓你做我的正妻。」
默了片刻,他突然想到了什麼,緊張地問我:
「這幾日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