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個失了寵的痴傻外室。
將軍從夜夜貪歡到久不踏足,再到出征邊關。
好像忘了有我這麼個人。
我知道他寵我不過是圖一時新鮮。
如今厭煩了,連下⼈們都恨不能踩上⼀腳。
可我⽆處可去,連自己是誰都弄不清楚。
兩年後,邊關⼤捷。
將軍班師回朝。
我香湯沐浴,對鏡梳妝。
可他⼜⼀次食⾔,讓我等到天亮。
小廝來報,他帶回來的外族公主愁眉不展。
我看著罐⼦⾥偷藏的避子藥,鬆了口⽓。
還好不用再花錢添新的了。
等攢夠了銀錢,不管失魂症是否治好,我都要離開了。
1
孟硯辰打了勝仗歸京。
剛抽新芽的柳枝上掛滿了紅綢。
我提著菜籃⼦混在人群中觀看。
⻢蹄聲、鐵甲聲轟鳴而⾄。
不知誰喊了⼀聲:「來了,孟將軍來了!」
我踮著腳尖望去。
整個人被人潮擠得東倒西歪。
孟硯辰騎在他雪白的⾼⻢上。
玄⾊披風掃過馬腹,銀槍斜在肩頭。
兩年多未見,依舊丰神俊朗。
「快看,將軍⾝後的轎子,⾥面是西赤公主。」
「西赤王臣服我朝,願去帝號改國主。聽說還把最美的女兒獻給了將軍。」
我向後看去。
一頂鎏金軟轎緊跟在孟硯辰身後。
清風徐過,轎簾掠起一角。
只見一位異域裝扮的女子坐在其間。
她披著波斯錦織的紅色斗篷,緊抿著雙唇。
她的眼睛真好看啊。
我還想再看一眼。
胳膊卻突然被人掐了一下。
紫蘭不知何時找了過來。
她綻開笑顏道:「姑娘別看了,將軍找人來傳話了,今夜留宿。」
她笑得讓我一時發怵。
自送孟硯辰厭棄我之後,她很久沒沖我笑了。
我點點頭,被她拉著回了小院。
2
「將軍竟然還記得她?」
「雖然痴傻,但樣貌還是有的,肯定要比軍妓乾淨。」
「將軍出征那麼久,怕是憋壞了。」
「不是說帶回來個西赤公主嗎?」
「你懂什麼,公主要寵著,怎敢發泄……」
紫蘭清了清嗓子。
院裡兩個在議論的丫鬟看了我一眼,識趣地噤了聲。
我不是他們說的痴傻,只是記不得以前的事了。
不知道自己叫什麼,來自哪裡。
唯一能證明我身份的,大概就是頸側的紅色月牙胎記。
我醒來時就躺在這間小院的床上。
聽說是孟硯辰上山剿匪後,無意救下來的可憐人。
他憐惜我的處境,便置了這間院子給我。
孟硯辰給我取了名字叫做桑桑。
他說我很美,正是桑之未落,其葉沃若之時。
紫蘭推著我進了院子,沖她們厲聲道:
「你們還杵在那幹什麼,快去給姑娘煮一碗燕窩粥去。」
燕窩粥我很久沒有喝過了。
自從孟硯辰不來,大家都說我成了棄婦。
連下人們都恨不能踩上一腳。
我的伙食從八珍玉食變成了冷飯殘羹。
偶爾還要忍受被他們打翻飯碗。
喝過燕窩粥,我起身去院裡壓井刷碗。
紫蘭匆匆跟上,搶過我手裡的碗筷。
「這些你別乾了,洗浴的水準備好了,快去吧。」
3
好久沒有用過花瓣沐浴,洗完整個人心情都好了。
我坐在落滿灰塵的妝檯前,拿起胭脂,對著銅鏡細細地梳了妝。
孟硯辰喜歡淡雅,我便找了一支木簪斜插在髮髻里。
過去他日日在我這留宿。
情動時,總說最喜我的懵懂之態。
可如今我們很久沒見了,我竟生出了一絲緊張。
收拾完後,我躺在床上等著他過來。
窗外猛地響起一聲驚雷。
緊接著是春雨淅淅瀝瀝的聲音。
我裹緊被子,蜷縮在床腳。
孟硯辰雖然矜貴冷絕,但曾經對我也是極好的。
他知我害怕打雷,便在雷聲響起的瞬間把我摟在懷裡。
他會在外出時給我帶來喜歡的小玩意。
會自然地夾走我碗里不愛吃的菜。
會晨起為我梳發,夜間為我蓋被。
會在我快要摔倒時,下意識地扶穩我。
有時候,我會覺得我們好像認識了很多年。
他比我更了解我自己。
我躺在床上翻來覆去地睡不著。
聽著更聲一次又一次地敲響。
睜著眼等到了天邊出現魚肚白。
孟府的小廝使勁拍著房門。
「昨夜裡公主愁眉不展,許是思鄉,將軍擔心她,便不來了。」
說罷,他又故意提高了嗓音:「一會兒將軍要進宮復命,怕是最近都不來了,別等了。」
小廝走後不久,有丫鬟衝進我的寢屋,粗魯地為我換上粗布麻衣。
「姑娘,這麼好的料子,我們還是幫你收起來吧。」
她們拿著我的貢緞衣裳匆匆出門,連早飯都不管我了。
「看來她真是失了寵。」
「我們也要早做打算。」
他們走後,我看著牆角罐子裡避子藥鬆了口氣。
還好不用再花錢添新的了。
我又從床下掏出藏著的錢袋子,細細數了裡面的銀子。
等我攢夠了買宅子的錢,不管失魂症是否治好,我都要離開了。
4
院門再次被拍響,緊接著嘈雜起來。
一個尖利的女聲嚷嚷著要找我。
我趕緊收起錢袋,理好衣裳走了出去。
只見院子裡的下人們規規矩矩地跪了一地。
那日轎子裡的美貌公主居高臨下地站在我的面前。
紫蘭拉了拉我的衣角,示意我跪下。
我不解地看向赫澤蘭。
她輕蔑一笑:「聽聞將軍未娶妻,先養了外室,我倒要看看是什麼姿色。」
我被她的侍從用力捏住臉頰,被迫跪下。
不等我說話,她便抬起手狠狠地給了我一巴掌。
「在我們西赤,你這種外室比妓女都下賤。」
她又命侍從扒光我的衣服,把我捆在樹上羞辱。
「也不過如此,毫無特別之處。」
「你記住,將軍以後都不會來了,好自為之吧。」
一番鬧劇結束後,他們離開了。
下人們相互交換了眼神,也都退下了。
只有紫蘭留下為我鬆了綁,帶著恨鐵不成鋼的語氣:
「你怎麼就是不聽我的,早些懷上子嗣,早些入府,哪還有這一遭?」
說著,她看到我身上的疤痕,紅了眼眶。
我連自己是誰都不知道,怎麼敢稀里糊塗地要孩子。
見我不說話,她沉默著幫我披上衣服,梳了頭髮。
5
夜間我睡不著,聽到外面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
紫蘭今夜破天荒地守在我床前。
「不過是他們看你不得勢,要偷些東西跑路。」
她向外看了眼,吹熄了紅燭。
「你也別難過,明日我去孟府打聽打聽,再做打算。」
紫蘭打了個哈欠,趴在床沿睡了。
我也有些乏了,腦子昏昏沉沉的。
不知過了多久,突然聽到門被打開。
我頭很沉,但還是強迫自己睜開了眼睛。
只見平日總欺負我的那兩個丫鬟手裡握著刀,輕手輕腳地走了進來。
我趕緊用勁推醒紫蘭。
她迷迷糊糊地抬起頭,揉了揉太陽穴。
「怎麼醒了,不是用了蒙汗藥?」
「管他呢,動手吧。」
丫鬟們見我醒了,拿著刀就朝我沖了過來。
她們嘴裡念叨著:「你也別怪我們,要怪就怪公主,她給的實在太多了。」
我拉起紫蘭想要逃。
可是渾身無勁,難以移動。
眼看菜刀要砍到我脖頸。
紫蘭也不知道哪來的力氣,猛地站起來擋在了我的身前。
大刀砍中她的腹部,鮮血噴涌而出。
她瞬間倒在了我的身旁。
我聽到她用很輕很輕的聲音對我說:「以後別犯傻了。」
6
再醒來時,屋裡流了一地的血。
血腥味刺鼻到令人作嘔。
紫蘭和兩個丫鬟的屍體陳在地上。
床邊一位黑色衣服的男子抱臂看著我。
他的身份我猜出了一二。
但還是問了他是誰。
「暗衛。」
他果然是孟硯辰安排的暗衛。
原來孟硯辰一直知道我的處境。
我仰起臉看他,眼淚不知為何止不住地流:「你打算怎麼處理她們啊?」
「埋了。」
我瑟縮著從床上下來,用袖子抹了把淚。
又掏出存了好久的錢袋子。
「求求你,厚葬紫蘭吧。」
我拉著暗衛的衣角求他。
雖然紫蘭總是凶我,但我知道她是為我好。
暗衛接過錢袋掂了掂,點點頭。
我又去端來水盆,為紫蘭擦乾淨了臉。
待暗衛要拖走紫蘭時,我喊住了他。
「麻煩告訴孟硯辰,我錯了,知道錯了。」
7
孟硯辰最後一次來見我是在出征前。
他告訴我想在走之前讓我懷上子嗣。
這樣就可以名正言順地說服老夫人讓我進府做個侍妾。
我進了府,他便也放了心。
我嘴上答應著,卻還是在他走後喝了避子藥。
他的佩劍忘在了我的床頭。
返回拿劍時,目睹了我的舉動。
他氣得胸口起伏,抬手砸碎了我的碗筷。
那天之後,我便失了寵。
8
我知道有暗衛跟著,怎麼都無法逃走。
於是,席地坐在院子門口等待。
夜色降臨後,一頂小轎停在了眼前。
我知道是來接我的,便撩開帘子走了進去。
孟硯辰命人把我抬到了孟府的後院。
住進了最偏僻的一間屋子。
屋裡很簡陋,有些塵土和蛛網。
我最近太累了,飯也沒吃就睡下了。
不知到了幾更,突然有隻溫熱的手撫上我的腰間。
我嚇得瞬間驚醒,尖叫著轉過身去。
孟硯辰躺在我的身側,他抱住顫抖的我低聲安慰。
「桑桑別怕,是我。」
我擠出一絲比哭還難看的笑容。
哆嗦著手去解他的玄玉腰帶:「我知道錯了,我願意為將軍留下子嗣。」
他輕輕拂開我的手,正色道:「陛下會為我和西赤公主賜婚,到時她進門,我便納你做妾。」
我乖巧地點點頭,拱進他的臂彎。
像以往那般緊緊抱住他,貼緊他的胸膛。
見我這般聽話,他心情大好。
掏出一對金鐲子給了我。
9
到底是紙包不住火。
第二日,赫澤蘭發現了我的存在。
她借著孟硯辰上朝的時間,央人把我領了過去。
如今在孟府,她明面上應是不敢有什麼過分的舉動。
我便隨著下人進了她的怡香苑。
沒想到的是,孟老夫人竟也在。
孟老將軍去年撒手人寰。
孟硯辰還未娶妻,如今是孟老夫人打理著孟府的大小事宜。
我聽下人們談論過,孟老將軍過去最不喜的就是孟硯辰。
因為他的母親出身卑賤,以死相逼,才讓孟硯辰進的孟府。
老將軍討厭他死去的母親,連帶也討厭他。
孟硯辰為了得到父親的重視,不顧危險,臥薪嘗膽五年,替朝廷剿滅了匪窩。
九死一生的經歷與剿匪的殊榮讓老將軍改變了對他的看法。
後來,孟硯辰接管了孟家軍,也在世家大族裡立起了威望。
孟老夫人坐在上座,抿了口茶。
她命我走近些讓她瞧瞧。
赫澤蘭抓了把瓜子,看著熱鬧。
我踱著步子走到她們跟前。
「模樣倒是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