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即,他如墨色融入夜色,悄然隱去。
【來了,皇帝的試探,或是殺招?】
我強自鎮定,理了理被勾破的衣襟,回到太極殿。
殿內氣氛,詭異得令人窒息。
方才還推杯換盞的同僚,此刻都噤若寒蟬。
柳相一派的官員,臉上掛著壓抑不住的惡毒與興奮。
龍椅上的天子,目光灼灼地盯著我。
那眼神,不再是欣賞,而是一種近乎貪婪的占有。
毫無預兆地,他開了口,聲音響徹大殿。
「雲愛卿才貌雙全,深得朕心。」
「朕今日便為愛卿主婚,將長安郡主賜婚於你。」
「擇日完婚,以示皇恩浩蕩!」
轟——
我腦中一片空白,渾身血液幾乎凝固。
賜婚?
我是「男子」,如何與郡主成婚?
這是絕殺!
若抗旨,是死罪。
若接旨,洞房花燭夜,便是身份敗露,欺君罔上,滿門抄斬之時!
柳相立刻出列,臉上是貓捉老鼠般的戲謔。
「陛下聖明!雲探花與郡主,真是天作之合!」
他看我的眼神,仿佛在說:雲昭,你完了。
我跪在冰冷的金殿中央,四面八方都是無形的牆。
所有生路,都被堵死。
巨大的恐懼和絕望攫住了我的心臟。
這就是皇權。
輕輕一指,便能將我碾為齏粉。
我試圖以「微臣不敢高攀」「心系公務」為由推辭。
皇帝卻步步緊逼,語氣愈發森寒。
「雲愛卿,是想抗旨?」
「還是……有什麼難言之隱?」
他的目光,如毒蛇的信子,在我喉結與胸前逡巡。
滿朝文武,無人為我說話。
平日裡稱兄道弟的同僚,此刻都低下了頭。
我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孤立無援。
那明黃的賜婚聖旨,就如催命的符咒。
我仿佛又回到了前世,雲家被押赴法場的那一刻。
無助,憤恨,不甘!
難道重生一次,依舊是這般結局?
我幾乎要控制不住地顫抖。
就在內侍即將展開聖旨,落下玉璽的千鈞一髮之際。
殿外傳來一聲通傳:「攝政王到——!」
蕭執去而復返。
他換了一身玄色王袍,龍行虎步,踏入殿中。
目光掃過全場,最後落在我蒼白的臉上。
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陛下,這樁婚事,臣以為不妥。」
6
蕭執的出現,讓殿內緊繃的空氣瞬間凝滯。
皇帝的臉色,陰沉得能滴出水來。
「攝政王有何高見?」
蕭執毫不畏懼地與他對視,語氣慵懶,卻字字如刀。
「高見談不上。」
「只是雲御史三日前已在軍中立誓,與本王麾下三萬黑甲衛歃血為盟,誓言三年內不婚不娶,一心撲于軍械革新,以報效國家。」
「此事三萬將士為證。陛下此時賜婚,是要讓雲御史背信於三軍將士,還是要讓本王的三萬黑甲衛,從此軍心渙散?」
他竟是公然用軍心來壓制皇權!
這已經不是暗示,而是赤裸裸地將他的兵權擺在了檯面上!
滿朝譁然!
為了一個六品御史,攝政王竟不惜以兵權相脅!
柳相氣得渾身發抖,怒斥道:
「蕭執!你這是要擁兵自重,脅迫陛下嗎!」
蕭執冷笑一聲,眼神如冰。
「柳相言重了。本王只是提醒陛下,軍心不可欺。」
「還是說,柳相是怕雲御史革新軍械,會斷了某些人與敵國私下交易的財路?」
這是誅心之言!
看著柳相被噎得臉色鐵青,皇帝敢怒不敢言的模樣。
【蕭執手握兵權,皇帝亦要忌憚三分。】
我心中那股憋悶的惡氣,終於出了些許。
蕭執的瘋狂與強勢,成了我絕境中唯一的屏障。
朝堂之上,帝王兩黨,劍拔弩張。
最終,皇帝被迫退讓,婚事暫且擱置。
但他並未取消,顯然還不死心。
退朝後,我心神恍惚地走出大殿。
蕭執走到我身邊,聲音低沉。
「丫頭,現在信本王了?」
「這皇宮,可是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
我抬頭看他,那雙深邃的眸子,仿佛能洞悉一切。
「王爺為何屢次幫我?」
僅僅是因為「有趣」?
他眼神深邃地望著我。
「因為你,像極了當年的我。」
「不甘、憤怒,藏著血海深仇。」
「更重要的是,你有顛覆這一切的潛質。」
他向我伸出手,語氣帶著一絲蠱惑。
「最後的邀請。」
「聯手,扳倒他們。你不僅能保住自己和雲家,還能拿回一切。」
「否則,下一次,本王不一定能及時趕到。」
我沉默了。
我沒有別的選擇。
與虎謀皮,雖危險,卻是一線生機。
我深吸一口氣,眼神變得無比堅定。
「好。」
「但我有一個條件。」
「雲家的仇,我要親自報。」
「柳相和他的黨羽,必須由我來了結。」
蕭執笑了,那是一種找到同類的興奮。
「成交。」
「從現在起,你是我的人了。」
他遞給我一枚小巧的令牌,觸手冰涼。
「這是本王暗衛的調令,可護你周全。」
他頓了頓,話鋒一轉,拋出了一個我無法拒絕的誘餌。
「另外,關於你兄長『墜馬』的秘密,你想不想知道?」
我渾身一震!
兄長的死,果然不是意外?!
7
我與蕭執,開始了秘密的合作。
我利用御史的職權明察暗訪,他則提供情報與武力支持。
我們像兩頭蟄伏在暗處的狼,等待著最佳的狩獵時機。
根據蕭執給的線索,我秘密調查兄長「墜馬」的真相。
線索指向城郊的一處馬場。
我偽裝成普通學子,在那馬夫的口中,用銀兩和攻心之計,撬出了真相。
兄長當日所騎的馬,馬鞍下被做了手腳,藏了一根極細的銀針。
馬兒受驚狂奔,才導致了兄長的墜亡。
而那收買馬夫之人,正是柳相的門生。
「血債,必要血償!」
我將那馬夫秘密控制起來,作為最關鍵的人證。
同時,我並未停止對柳相黨羽其他罪證的收集。
很快,機會就來了。
戶部尚書,柳相的心腹,我記得前世此人曾因貪墨江南水利賑災款而引發民亂,最後卻被柳相強行壓下。
今生,我絕不會讓悲劇重演!
我利用前世對天時氣候的記憶,算準了江南即將有百年一遇的大洪災,提前上奏,請求朝廷撥款加固堤壩,防患於未然。
皇帝准了,而這筆巨款毫無意外地落到了戶部尚書的手中。
我料定他會故技重施,便讓蕭執派人暗中盯緊款項動向,並搜集他偷工減料、中飽私囊的證據。
我不能以萬民性命為代價去賭一個奸臣的良心。在拿到證據後,我一邊讓蕭執的人暗中用真材實料加固了最危險的幾處河段,一邊等待著最後的時機。
月余之後,戶部尚書上奏,聲稱江南堤壩已固若金湯,萬無一失,並為自己請功。
就在皇帝準備嘉獎他之時,八百里加急軍報入京——江南水位暴漲,已達警戒之線,危在旦夕!
我上前一步,呈上早已備好的證據,正是戶部尚書貪墨的所有帳目與偷工減料的證物!
「陛下!尚書大人所謂的固若金湯,便是這些被換成沙土的基石嗎?他所謂的萬無一失,便是這流入私庫的三十萬兩雪花銀嗎?」
「此乃國賊!當誅!」
鐵證如山,與萬民危在旦夕的急報相映,戶部尚書瞬間癱倒在地。
皇帝的臉被打得啪啪作響,他親手提拔的「能臣」,轉眼成了動搖國本的巨貪,這讓他龍顏掃地,威嚴盡失!
「看著他從天堂跌入地獄,在朝堂之上身敗名裂,這比殺了他還讓他痛苦!這才是真正的報應!」
這一局,不僅廢了柳相一員大將,更讓皇帝對柳相一黨生了嫌隙。
然而,我深知,皇帝對我的忌憚,遠勝於對柳相的厭惡。
他怕的,是我與蕭執聯手。
一個有經天緯地之才,一個有翻雲覆雨之權。
這組合,足以動搖他的皇位。
因此,他一面利用柳相對付我們,一面又想將我這把最鋒利的刀,握在自己手裡。
朝會當日,山雨欲來風滿樓。
我與蕭執在殿前對視一眼,一切盡在不言中。
皇帝和柳相的臉上,帶著志在必得的笑容。
那個所謂的「舊友」,再次跳出來指認我與兄長「雲錚」形貌有異。
皇帝緩緩開口,正準備下達最終的命令。
所有人都以為,我已到了絕路。
我卻上前一步,朗聲道:
「陛下,臣有話要說!」
「此人所言,荒謬至極!臣自墜馬重傷之後,容貌身形有所清減,與往日略有差異,此乃人之常情!」
「此人受柳相指使,在此強詞奪理,不過是想掩蓋一樁更大的陰謀!」
「那便是——柳相曾試圖暗殺朝廷命官!」
8
我的話,如同一道驚雷,炸響在金殿之上!
所有人都愣住了。
我不給柳相任何反應的時間,語速極快,邏輯清晰。
「陛下!此人自稱臣兄舊友,實乃柳相門客!」
我呈上證據,瞬間戳破了那人的謊言。
緊接著,我目光如劍,直刺柳相!
「柳相,你之所以費盡心機指認我『假』,是因為你沒想到,我能從你的暗殺中活下來!」
「當初殿試之後,你便派人暗中對我下黑手,在我的馬鞍下藏針,害我墜馬,以為我必死無疑!所以今日見到我,才會如此處心積慮地汙衊!」
我猛地一拍手,殿外兩名侍衛押著那個面如土色的馬夫進來。
「此人,便是當初奉命行兇的刺客!」
馬夫當場跪地求饒,將受柳相門生指使的全過程,一五一十地招了出來!
如此一來,所有事情都合理了!我墜馬重傷,容貌性情有些變化理所應當,而柳相則是因為暗殺不成,才用「假冒」的說法來做最後的攻擊!
柳相的臉色,從紅變白,再從白變青。
我沒有停下,將他貪腐、結黨、構陷忠良的所有罪證,一一呈上!
「這是柳相與邊關將領私通的書信!」
「這是他侵吞河道賑災款的帳冊!」
「每一樁,每一件,都鐵證如山!」
金殿之上,落針可聞。
柳相身體搖搖欲墜,嘶吼著「汙衊!全是汙衊!」
但卻無法反駁任何一條實質性的證據。
皇帝也驚呆了,他從未想過事情會發展到這一步。
他看向柳相,眼中滿是失望與憤怒,但更多的是一種被盟友背叛的難堪。
他本想借柳相之手除掉我,卻不想引火燒身,將自己也置於識人不明的境地。
蕭執適時地站了出來,他身後,所有武將派系的官員都投來逼視的目光。
那目光仿佛在說:陛下,該做決斷了。
皇帝的拳頭在龍袍下緊緊攥著,他看了一眼威嚴如山的蕭執,最終閉上了眼,語氣里滿是疲憊與不甘。
「將柳相……剝去官服,打入天牢候審!」
其黨羽也紛紛被揪出清算。
看著柳相如同一條死狗般被拖下大殿,我心中積壓了兩世的仇恨終於得到了釋放!
群臣俯首,再無人敢質疑我的身份與能力。
退朝後,蕭執走到我身邊,語氣帶著讚賞。
「乾得漂亮,丫頭。」
我正要說話,他卻突然湊近,用只有我們兩人能聽到的聲音說:
「不過,麻煩才剛剛開始。」
「皇帝不會放手。」
「更重要的是,你這『男兒身』還能扮多久?」
「下次,或許不再是賜婚,而是……直接驗身。」
他的話,讓我瞬間從勝利的喜悅中驚醒,脊背發涼。
他看著我驟變的臉色,忽然勾起一抹狂肆的笑,低語道:
「與其讓一個庸才坐在那兒礙眼,不如換你來,讓這江山真正有主。」
「想想看,萬臣跪拜,山河在你腳下。」
「那才是真正的——人間清醒。」
他的話,如同魔咒,在我心中掀起了驚濤駭浪!
我望著深宮的層層殿宇,心中一個前所未有的野望,正在瘋狂滋生……
9
蕭執那句「稱帝」的瘋狂提議,如同一粒種子,落入我心田。
野望,就此滋生。
然而,柳相倒台後,皇帝並未善罷甘休。
他對我愈發忌憚,也愈發欣賞。
他開始頻繁地召我入宮,名為議事,實為拉攏。
他會向我描繪一幅宏偉的藍圖,一個沒有攝政王掣肘,君臣同心,開創盛世的未來。
「雲卿,你我聯手,他蕭執算得了什麼?」
他甚至暗示,若我肯歸心於他,將來這中宮之位,也未嘗不可。
「他許我天下,要的卻是我的自由與靈魂。我將成為他最華美、最聰慧,也最無力的金絲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