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澈委屈:「才不是,我還沒說完呢。」
「其實比起我那些小事,你每次受了委屈,遇見了不公平的事的時候反應都很淡。」
「似乎那些傷痛落到你身上不痛……可我看到了明明很痛,我很憤怒,想報復那些欺負過你的人。」
「可是你每次都只會說一句算了,我沒事。」
「怎麼會沒事呢,楚鳶,我從來不敢問你,是不是因為遇見太多痛苦所以顯得這些無關緊要,我只能恨我自己,無法介入你的過去,感知你的痛苦。」
他抬起頭看我:
「連你都無法忍受的這些人,一定在過去帶給你難以想像的痛苦,如果我知道了,我也只會想把他們挫骨揚灰。」
「所以我怎麼會勸你……」
我看著他那張做不出表情的骷髏臉,彎唇笑了。
「是啊……他們確實該死。」
*
我一人回了崖頂。
心情極好地從懷中掏出了「殺了麼名單」。
「第一個從誰開始好呢?」
「……就從你開始吧,感覺你比黎殷還該死。」
我費了一些時間才找到他的洞府,當年的劍宗掌門現在已經是太上長老了。
洞門被一劍劈開。
裡面的人憤怒地推出一掌:「何人擾我清修?」
我的劍刃劈開掌風,直穿他的手掌。
劍勢猛烈又凜然,他被逼得步步後退。
驚怒交加的聲音響起:「楚鳶,你怎麼還活著?」
我扯起唇角:「是啊,還活著,來找你索命了。」
掌門反應過來,左手掐訣,袖袍中射出幾枚骨釘。
我仰面避過後,劍刃直衝面門。
他冷笑:「天生仙骨既不能為我所用,便不該存於世上,我這就送你下去見你那短命的師父。」
只是下一瞬,他的神色突然變得猙獰,甚至變得驚恐。
他緩緩低頭,似是不可置信地看著穿透胸口的劍刃。
隨即,劍刃被猛然抽出,一股大力襲來,又是一劍,他被狠狠釘在了地上。
我站在他身後,踩上他的脊背,微微俯身:
「太弱了。」
「又慢,又弱。」
他掙扎地發出「呃呃」聲。
我湊近聽他說了什麼。
「阿鳶原諒師父吧,我錯了……是我對不起你……」
我腳下猛然用力:「你有什麼臉自稱我的師父?」
「你殺了我爹娘,還有我師父。我的痛苦全拜你所賜啊,你還敢來求我的原諒?」
他哆嗦掙扎:「沒有……你胡說,我沒有殺你爹娘。」
「當年劍宗與天衍宗共同發現了凡間的一座靈脈。天衍宗不過一介小門派,你便想獨自占有,甚至不惜滅天衍滿門,我師父嚴青當年在外遊歷不知真相,甚至還相信你這個『好友』的話,最後也死於你手。」
「那座凡間的靈脈之上有一個村落,名叫小漁村,是我出生的地方,不過被一把靈火燒了,我遇到了嚴青才被救出……那把靈火也是你為了不讓靈脈被人發現放的吧?」
他匍匐在地上不求饒了,只是喃喃自語:「怪不得……怪不得能孕育出這樣的資質……」
我抬起劍刃:「本來……十年前我就該殺了你們。」
「下去和他們賠罪吧。」我附耳輕聲,手起刀落。
……
出來時我遇見了黎殷。
他看起來酒已經醒了。
我心情極好地將手上拎著的東西砸向他,「你是第二個。」
在看清東西後,他似乎只有一瞬間的停滯,隨即朝我看來,嘆了口氣,像是在看不聽話的小孩:
「阿鳶,開心了嗎?」
我皺眉看著他,這人有點怪,似乎完全不在意拎著的東西是他師父的腦袋。
他粘膩的眼神如附骨之蛆,「他確實該死,如果不是他主導當年祭劍的事,我們也不會分開這麼久。」
我聽得想笑了,還跟我在這談情說愛呢。
怎麼說?不愧是劇本安排的男主角。
女主都不演了,他還能一個人把獨角戲給唱下去。
我有些複雜地看著黎殷,怎麼就我覺醒了,他不能也覺醒一下嗎?
可能是既得利益者吧。
畢竟他的人生劇本可比我爽多了。
黎殷還在繼續,「阿鳶,我一直在等你回來,在瓊華崖底我設下了許多聚靈陣,想著也許哪天就能找到你的靈魂……」
我擺擺手,「別說話了,拔劍吧。」
管你喜不喜歡我,你的存在就是對我人生最大的威脅。
……
殺黎殷竟然出乎意料地容易。
他似乎沉浸在自己給自己編寫的劇本角色里。
認為我是愛之深,恨之切。
心甘情願地被我一劍捅進了心口。
不得不說,在追妻火葬場期間的虐文男主,是女主給他喂屎他都願意吃的程度。
呵,蠢貨。
倒也不用我多費力氣了。
夜還很長。
殺了麼名單也很長。
……
我剛好趁著這個機會清理了一下劍宗。
這個宗門封建腐朽,等級森嚴。
我開始往外踢人。
邪門歪道的不要,道德敗壞的不要,作惡多端的不要……
尤其是那些喜歡狗眼看人低,天天嘴裡張口閉口就是「你個凡人……」
好吧,我承認我全是私人恩怨。
我廢了他們的修為,把他們全都丟到凡間。
天天看不起凡人,去當凡人吧。
在我的努力下,劍宗的風氣簡直煥然一新。
我憑實力得到了眾人的信服(打服了),成了劍宗的新掌門。
沒錯,本人無論在哪裡都要當老大。
劍宗開始招收新的弟子。
我擔心形成以前那樣的不良風氣,打算寫一版宗規。
沈澈知道後直接幫我寫了一版。
我看完後覺得挺好,於是全宗開始推行。
——劍宗核心價值觀。
如下:
文明、和諧、自由、平等。
愛宗、敬業、誠信、友善。
眾人對此接受良好,生活也逐漸回到了正軌。
……
沈澈和仙骨融合得很好。
我待在崖底教他修煉。
春去秋來,又是一年。
某天醒來時,身體陷入一個溫熱的懷抱。
我有些怔愣地眨了眨眼,是沈澈的臉。
不是骷髏。
是沈澈的,好看的,鮮活的臉。
我伸手想摸,卻被他握住輕吻。
順著指尖,一寸寸蔓延到身上。
我聽見他低聲輕嘆:
「我好想你。」
我勾起他的臉,親了親他的眼角,逗他:
「乖狗狗,怎麼見到主人就哭。」
指尖一寸一寸划過他的脊柱,我垂下眼睫。
「沈澈,要好好活著。」
沈澈將我整個人抱入懷中,下巴抵著我的肩。
「會的……」
「會一直活到你不需要我的那一天。」
「不會有那一天。」
*
番外(沈澈視角)
我見到楚鳶的那一天。
小小的一個,安靜地坐在一間破廟裡。
系統不停催促著我殺了她,否則就會抹殺我。
可是它不知道,我根本不怕死。
比起死來說,活著更讓我痛苦。
在原世界裡我生了很嚴重的病,加上我有嚴重的抑鬱症。
因此在主動結束生命的那瞬間,我感到了久違的解脫。
可是靈魂被莫名席捲到了一個新世界。
我聽見機械的聲音輕描淡寫地描述眼前人的一生:
「楚鳶,天生靈體劍道天才,覺醒後與男主決裂,拒絕祭劍墜入懸崖。
現已重生凡間,是一名目盲的乞丐,宿主請抓緊時間抹殺她。」
我看著眼前瘦弱的孩子。
她似乎沒意識到眼前人是來殺她的,反而抬起臉面向我。
我對上她那雙無神的眼睛,垂眸下意識避開一道根本不存在的視線。
那雙漂亮的眼睛落下淚。
她哭了,哆嗦著求我不要打她。
我看著她就像看到了小時候的自己。
福利院裡也總是這樣,吃不飽飯還要挨打。
我輕嘆口氣,將她背起,「走吧,哥哥請你吃飯。」
系統煩人的聲音一直響。
我本就不想活了,於是直接拒絕了任務。
不過死之前我想治好楚鳶的眼睛。
她上輩子聽起來這麼厲害,現在如果能看到了,一定能做完她想做的事吧。
她看起來可比我厲害多了。
永遠都有勇氣活下去。
我將治療她眼睛的藥水倒進了她面前的餛飩湯里。
楚鳶慢慢喝著湯。
我安靜地看了她一會兒,準備接受系統的抹殺。
可是系統說我還有十年的壽命。
在我剛想拒絕時,手指被牢牢抓住。
楚鳶往我手上塞了個包子。
「沈澈……哥哥,一起吃。」
我不受控地坐在她身邊,聽她的話陪她吃完了這頓飯。
我想,十年也行。
十年也不長。
我帶著楚鳶離開了破廟。
堂堂女主怎麼能待在那種地方真的是。
我在周圍找了些來錢快的活兒干。
我也是第一次有一種養小孩的感覺。
這種感覺很奇妙,像是孤獨的生命突然有了連接的停泊點。
還好十八歲的我有的是腦子和力氣。
我攢下錢租了一間房,帶著楚鳶去買了許多新衣服。
她很好看,最近終於被我養胖了些。
我坐在裁衣店等她換衣服。
擋簾被一隻手撩開,她似乎有些急地衝出來。
我下意識地起身,「怎麼了?」
那雙眼睛聚焦在我身上,似是確認,良久她帶著笑意輕喚:
「沈澈!」
「我能看見你了。」
我近乎慌張地低頭檢查自己的穿著,再抬頭時被一個懷抱撲滿。
我小心翼翼地扶住她的腰, 心跳聲如擂鼓。
沒聽見她小聲的吐槽,「劇情眼光也太差了,沈澈比它那垃圾男主好看多了……」
我頭暈乎乎的, 沒聽清她說什麼。
「什麼?」
她笑眯眯:「沒什麼……誇你好看呢。」
我紅著臉僵硬地點頭:「噢噢……」
好開心!今天多做幾個菜!
時間過得很快。
楚鳶有許多秘密, 她不願意告訴我。
我知道她一定有許多未完成的事。
我不知道她什麼時候會離開。
但我還是覺得這幾年幸福得像做夢一樣。
我猜, 她應該也是開心的。
她在我面前很愛笑,會和我撒嬌也會朝我發脾氣。
我很喜歡, 她的一切我都很喜歡。
甚至我們還成親了。
在那之前我興奮得好幾天沒睡著覺, 感覺自己簡直是最幸運的人。
直到楚鳶將我摁在床上, 「大半夜你繡什麼蓋頭?」
我委屈:「寶寶, 我有點睡不著。」
楚鳶一巴掌捂住我的嘴, 往我懷裡一躺。
「閉嘴,睡覺。」
許久, 直到呼吸聲平穩,我小心地親了親她的手,側身將她抱入懷中。
「晚安。」
……
十年。
十年真的太短了。
在即將面對死亡的那段時間。
我竟然感覺到了深刻的恐懼。
明明以前死亡對我來說是一種解脫, 但現在我只想活著。
我想活著陪在她身邊。
我害怕死亡會模糊掉愛人的臉龐。
害怕遺忘……更害怕她的眼淚。
楚鳶睡著後, 我在床邊看了她許久。
最後還是打算離開, 我不想死在她面前。
久違的系統聲音響起:
「檢測到宿主強烈的求生意志, 還有最後一次機會,只要殺了楚鳶,您就能活下去。」
我垂下眼睫遮住眸中的冷意:「我求生意志的前提是楚鳶活著,所以你給我滾遠點。」
「我死了你應該也會死吧,就不會有人來傷害她了。」
這樣一想,赴死的心情稍微好點了。
我伸手推門, 卻發現死活都推不開。
「沈澈,你要去哪兒?」
我聽到動靜,有些心虛地扭頭, 對上楚鳶濃墨般的眼。
她不知何時已經坐在了桌旁,手撐著下頜,面無表情地看著我。
我試圖找補:「……哈哈沒去哪, 就是今天晚上月色很好,我出去溜達溜達。」
系統聲音響起【任務失敗,確認抹殺宿主沈澈】
劇痛襲來, 我蒼白著臉色仍試圖撞開門。
千萬不要死在她面前。
疼痛讓我忍不住滑落在地, 後背卻陷入懷抱。
微涼的手指環上我的脖頸, 臉頰緊密相貼。
疼痛還在繼續,我已經有些意識模糊了。
「……別看」
最後的觸感是唇瓣的輕柔,我的臉上落下了雨。
我聽見她輕聲說。
「沈澈,死在它手裡, 不如死在我手裡。」
我已經看不清她了,「……好。」
她這樣看著我。
她說什麼我都會答應的。
最後結束得很快,我沒有痛苦太久。
只是我沒有聽清楚鳶最後說的話。
後來我才知道她說的是「等等我」。
……
其實後面活過來之後,我已經忘了當時的痛苦。
只記得楚鳶懷裡香香的, 軟軟的……
死亡也顯得沒有那麼痛苦。
我這樣說完,然後就被我老婆打了一巴掌。
她說, 「死亡就是痛苦的, 你要是再有這種偷偷離開自殺的想法……」
她沉默了,似乎是在思考怎麼威脅我。
「我就把黎殷復活了天天在你墳前表演親嘴。」
我:??!
「不可以!」
我氣急了撲過去親她, 「你怎麼還提這個人,不許提我討厭他!」
……
我知道,死亡不是規避痛苦的方式。
好好活下去才是。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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