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身後傳來一聲陰冷的聲音,我嚇了一跳。
這才發現是江序。
我收起玉佩,臉上沒什麼表情,「你怎麼來了?」
「嗤。」
他冷笑了一下,「這裡是相府,你是我夫人,我為什麼不能來?」
江序的眸色很深,眼底是戲謔的笑:
「還是說,我耽誤你思念小情郎了?」
酒氣瀰漫。
我皺了皺眉,「你喝醉了……唔!」
他掐住我的腰,猛地把我抵在牆角,肆意帶著恨意的吻就這麼落了下來。
我疼得眼冒淚花,狠狠咬破他的嘴唇。
「江序,你是不是有病!」
江序的唇流著血,卻渾然不覺得疼,更加激烈地報復著我。
他撕了我的衣裳,將我摁倒在床榻上。
窗外的月光照進來,有些冷。
我疼暈了過去,又被他弄醒,來來回回好幾次。
「畜生……」
酒氣纏繞間,我虛弱又憤恨地罵他。
可他卻將下巴埋在我的頸側,溫熱的液體落在我鎖骨上,好像哭了。
「阿雪,為什麼?」
「為什麼不管重來多少次,你都不肯回頭看我一眼?」
我愣住了。
下一秒,卻覺得嘲諷又好笑。
他心心念念的阿雪不是就在府里嗎,不是還做了他的平妻嗎?
他睡了過去。
門外,傳來阿雪嬌滴滴的撒嬌聲,「相爺,我知道錯了,你別生我氣了。」
見裡面沒動靜,她咬咬牙:
「相爺要是還不肯原諒我,我就跪在這雪地里了!」
我冷笑。
難怪今晚來我這裡耍酒瘋,原來是吵架了。
14
二月,邊關大捷。
謝長晏用不到三千兵馬,大破敵營三萬精兵,被稱為「活閻王」。
陛下大喜。
給他封了侯,賞銀萬兩,讓他班師回朝受賞。
我鬆了口氣,這一世,他總算有個好結局。
噗!
忽然,我又吐出一口血,幾乎把我的命都嘔出來了。
這次的病來勢洶洶。
不知怎的,我想起我小娘的死。
當初她生我的時候,就是被人下毒,死在了產房裡。
丫鬟在一旁哭。
我攥著她的手,虛弱道,「去,準備一套乾淨的衣裳,我要出府。」
江序不讓郎中來給我看病,我親自去。
這次,必須找大夫瞧一瞧。
我換好衣裳,剛從後門離開,就撞見了阿雪。
她打扮得花枝招展,陰陽怪氣道:
「喲,夫人這是去哪?」
「難不成是看謝長晏今日回京,要去私會情郎?」
丫鬟怒道,「你怎能如此汙衊夫人?!」
「夫人的身體一日不如一日,府上卻遲遲不請郎中,我們只是出去治病。」
阿雪訕笑。
「把這個不懂禮數的婢子拖去柴房,亂棍打死。」
府上也只有這個丫鬟真心護我了,如果連她也沒了,我的日子只會更加艱難。
我連忙把丫鬟護到身後,憤怒道。
「不許動她!」
阿雪摸了摸自己的髮髻,語氣輕飄飄的,卻隨意就定了人的生死。
「我的話你們聽不見?」
「亂棍打死。」
家僕們也是看眼色行事的,府里人都知道我不受寵。
於是,他們摁住我,把丫鬟拖了出來。
一棍一棍,打在她身上。
身上很快就滲出血,染紅了她的衣裳,濕透了。
起初,她還掙扎著哭喊著「夫人」。
到最後,她的手垂了下去,整張臉煞白,睜大著雙眼,死不瞑目。
我整個人滯在原地,很久都沒有回過神。
一個活生生的人,就這麼死了。
阿雪看著身上的血珠,皺眉厭惡道。
「真噁心,把我新買的裙子都弄髒了。」
她帶著人走了,扔下一句:
「相爺下了令,將夫人軟禁在府里,不許出門。」
「你們都把人看好了,如果讓她跑了,你們的下場就和這個賤婢一樣。」
15
我沒能出府,甚至害死了一條人命。
氣急攻心。
我一下子就病倒了。
臥在床上,倒數著自己還剩下多少日子。
深夜,一道身影立在我床頭。
我緩緩睜眼,這才發現是謝長晏。
他臉上的傷全好了,五官精緻,一雙眸子如天上的星辰。
比起幾個月前,多了意氣風發和沉穩,是一個久經沙場的少年將軍。
他的戰袍上還沾著灰塵和血跡。
應該是剛回京,就往相府趕了。
謝長晏跪在我床前,顫抖地捧著我蒼白的臉,眸色深沉。
「沈銀雪,我來晚了。」
我低低地應了聲,「不晚。」
「謝長晏,帶我走吧。」
他攔腰抱著我,走得很穩,像是怕碰碎了一件珍寶。
16
「謝長晏,你要帶我的夫人去哪?」
院子裡,圍滿了弓箭手。
江序似笑非笑,聲音有些涼,「就算你是功臣,也不能強奪人妻吧?」
「你若敢帶她踏出這府門,就別怪我不留活路。」
「是嗎?」
謝長晏淡淡瞥了他一眼。
話音剛落,就見相府外面火光沖天。
門丁匆匆來報,臉色駭然:
「相爺,外面來了好些官兵,將相府圍住了!」
江序臉色沉了下來,「謝長晏,你敢私自調兵?!」
謝長晏抱著我的手指緊了緊。
他眸光沉沉,「我今日就算違抗皇命,也要帶她走。」
說完,頭也不回地抱著我離開。
「謝長晏,你敢!」
他憤怒地喊,提著劍往前刺,卻被謝長晏輕鬆挑開。
一把,刺破了他的胳膊。
謝長晏冷聲道,「你辜負銀雪,把奴僕抬為平妻,連旁人給她下毒都不知曉,甚至阻止她找郎中。」
「若不是我今日來,你要等她死了才知道這些事嗎?你有什麼資格不讓她走?」
我眼眶有些濕潤。
他遠在邊關,剛回京就查清了這麼多事。
而江序卻在眼皮子底下也看不見。
聞言,江序怔了怔。
「怎麼可能,我是不讓她出府,但我沒有不讓她找郎中……」
說到這,他忽然想起了什麼。
轉頭望向阿雪。
她察覺到他滿含殺意的目光,渾身顫抖。
眼看她擠出眼淚,我有點厭煩,實在不想看她演戲。
「我們走吧。」
謝長晏就要抱著我離開。
忽然,江序紅著眼睛道,「阿雪,為什麼?!」
「為什麼每一次重生,你的眼裡都只有他,沒有我?」
17
在我錯愕的目光中,他緩緩說道。
「我明明對你那麼好,恨不得把心掏出來給你。」
「你愛吃荔枝,我就去江南親自為你採摘,舊疾復發差點死掉。你生病難受,我割了心頭血為你熬藥,我見不得你受一點傷。」
「可你呢?你的眼裡只有謝長晏!」
「第一世,你為了救被抄家的他,不惜違抗聖命私自劫囚。」
「第二世,你聽到他死的消息,寧願懸樑自盡為他殉情。」
「第三世、第四世……」
「第九世!我跪在大殿外求了三天三夜,終於讓陛下為你我賜婚,把你綁在我身邊護著。」
「可是你絲毫不為我動心,寧願和青樓小倌私奔也不肯看我一眼!」
他的聲音幾乎顫抖,雙眸猩紅,「沈銀雪,我不明白,在你眼裡我就這麼不堪嗎?」
我的喉嚨哽咽,沒想到竟然是這樣。
「不是。」
雖然我沒有前八世的記憶,但是第九世,我對他是動了心的。
可他自嘲地笑了笑,打斷了我的話。
「你以為,這世界上真的有重生嗎?」
「是我不惜用自己的魂魄為代價,賭你十世總會有一次愛上我。」
「這一世,我怨你,恨你。帶著前九世的回憶接近你,找了替身刺激你,想讓你吃醋。」
「可是你還是選擇了他,甚至為了他才答應嫁給我,我想讓他死,你卻不惜為了救他服毒求藥……」
江序的聲音發啞,整個人幾乎都要碎了。
「要不然你教教我,到底怎麼做,你才能愛我?」
我心頭髮酸,深吸了口氣,「……江序,我愛過你。」
這一句,讓他怔愣在了原地。
「你說什麼?」
「上一世,我確是一開始不喜歡你,甚至怨恨這樁聯姻把我困在相府,讓我無法追逐白月光。」
「但人非草木,身在篝火旁,怎會感受不到溫暖?」
「我看得見你的真心。你為我做的竹蜻蜓,我一直留著;我摔碎了你的硯台,愧疚地給你換了新的;找青樓小倌私奔,只是刺激你和離的藉口。」
「你死後,我抱著你的屍體一起葬身火海。」
江序眼眶更紅了,「所以這一世,你帶著前世的記憶?」
「你說愛我,那你為什麼眼裡還是只有他!甚至直到現在,你都只想跟他走!」
我忽然笑了,眼淚流了出來,「你還不明白嗎?」
「從你決定用替身試探我,把我扔在大雪裡的那一刻,從你為了替身,親自打我九十九鞭的那一刻,從你在隔壁和阿雪同房的那一刻……」
「你對我造成的傷害,真真切切地烙在我心裡,我沒有辦法當做沒發生過。」
「江序,我們之間,早就沒有以後了。」
每說一句,他的臉色就白一分,顫抖得幾乎站不穩。
「我……我沒有,我和她真的只是演戲。」
連解釋,都如此的蒼白。
我不願再多說,拉了拉謝長晏的胳膊。
「走吧。」
江序眼淚滾落,在後面絕望地喊:「沈銀雪,這是我們最後一世了。」
「你真的……不願再給我一次機會嗎?」
「沒有機會了。」
說完,頭也不回地走了。
18
我和江序和離了。
謝長晏用全部的軍功,向陛下求娶我。
陛下一口拒絕了。
「沈氏畢竟是被休了的女子,愛卿戰功赫赫,何愁找不到女人?」
「朕這倒有些人選,若是你看不上官家女,朕還有一位待嫁公主……」
他說著,就要興致勃勃地拉著謝長晏看。
謝長晏神色淡淡,拱手道:
「陛下,沈氏不是被休,是和離。」
「她不嫌微臣不舉,微臣又何必嫌她再嫁?」
陛下:「……?」
他欲言又止地看了謝長晏好幾眼,喃喃道:
「年紀輕輕的,怎麼就得了這毛病?不應該啊……」
陛下雖不舍,但也只得作罷。
很快,赫赫有名的大將軍不舉這件事,傳遍了京城。
之前登門的貴女,全都收回了拜帖,侯府倒是安靜了不少。
謝長晏為我喝了藥,仔細擦去我嘴角的藥漬。
我中的是毒,大夫說再晚發現一兩天就是神仙也難救了。
這些天,謝長晏徹夜不眠地守在我身側,將我的身體調養好了。
他握著我的手,輕聲道,「江序死了,相府燒成了一片廢墟。」
我心中刺痛。
別過臉時,竟然有一刻,難受得想落淚。
也許,下一世,他能找到真正喜歡他的人吧。
江序,再也不見。
番外
我是江序。
身為姻緣神,我掌握著無數痴情怨偶的悲歡離合。
但命運卻和我開了個玩笑。
我愛上了一個凡間女子,但我很清楚,她的命定之人不是我。
為此,我強行更換命簿,為我和她牽上了姻緣線。
我以神的魂魄作抵押,遭受天道反噬,換十世輪迴。
月神說我瘋了,「你不要命了?」
「萬年苦修,就為了與凡人蜉蝣一夢?十世之後你會魂飛魄散,值得嗎?!」
我說,「值得。」
只要她肯看我一眼, 肯與我在人間相守百年,死又何妨?
十次重生,我賭她總會有一次是愛我的。
於是, 我一次又一次為她死, 為她重生, 為她所向披靡。
哪怕我清楚,她心裡根本沒有我。
我清醒地沉淪, 以一個神的身份, 捲入這場註定沒有結局的結局。
我已經數不清, 這是多少次重生了。
當沈銀雪又一次為了他, 選擇逃出相府, 被劫匪綁架時。
我瘋了。
憑什麼?
謝長晏明明什麼也沒做,就因為命運的眷顧而得到她。
我嫉妒得發狂, 九世糾纏,再深刻的愛,此刻也轉成了恨。
第十世, 我對謝長晏動了殺心。
我給他下了毒, 毀了他的容貌, 斷了他的紅線, 讓他成為了一個什麼都沒有的乞丐。
可命運如此戲弄人,成親前,她還是逃婚了。
一氣之下,我找了替身,自欺欺人地把她當做沈銀雪,對她好。
是不是只要和她有一樣的臉, 我就可以放下了?
是不是我和別的女人曖昧,她就會回頭看我一眼,哪怕偶爾吃吃醋也好。
當她成親當天回來時, 我高興壞了,但很快我就看到了她手腕上戴著謝長晏送她的鐲子。
我自嘲地笑了笑。
是啊,白月光哪有這麼容易就忘記?
於是在她喊我名字的時候, 我推開了她。
「我不是。」
我賭氣地指著倒在路邊的一個落魄乞丐,「他才是江序,娶你進門的夫君。」
看吧, 他變成乞丐了。
他不再是你喜歡的容貌, 他身無分文, 他命不久矣。
可是,都這樣了……
她的眼裡還是只有他!
「相……爺……」
思緒收回,阿雪被我一劍穿心,瞪大雙眼死不瞑目。
她的屍體倒在我的腳邊。
火光沖天中, 望著她那張臉,我恍惚回到了初遇時的場景。
「下雪了,你怎麼在這站著呀?」
「……」
「被爹娘趕出來的吧?別傷心了,我給你堆個雪人吧!」
那天的雪下得很大, 她的手卻是暖的。
我緩緩走到阿雪的屍體旁,躺下, 輕聲道。
「阿雪, 再給我堆個雪人吧。」
可惜,她再也不會回應我了。
灼熱的火焰吞噬了我的身體, 魂飛魄散,逐漸碎成千萬光點。
就像下了一場雪。
真想回到從前啊……
只可惜,我們不會有下一世了。
阿雪。
再也不見。
備案號:YXXBDJ51Lo7o5zIYjJeZatBZ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