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迫聯姻後,我把江序當狗羞辱。
摔了他的琴,火燒祠堂,甚至去青樓找小倌私奔。
可我被劫匪綁架時,是他自挖雙眼,換我一命。
「阿雪,若有下輩子……你能不能試著愛我一次?」
我哭得嘔血而亡,陪他葬身於火海。
再睜眼,我回到了逃婚這天,滿心歡喜去找他。
誰知,他卻抵著一個女子深吻,那臉與我有七分相似。
1
府外,女子臉色緋紅地推開他。
「相爺……夫人還等著您去拜堂。」
江序卻抵著她的腰,皺了皺眉,「怕什麼?她昨日落水後失了憶,不會記得你我的事。」
「阿雪,明日我就去下聘,納你進門。」
望著這一幕,我眼眶發燙。
上一世,我心有所屬,怨恨這樁婚姻把我困在高牆,對他百般折磨。
但他卻從無怨言。
我生病時,他連夜從塞外趕回來為我熬藥,累死了三匹馬。
我隨口一句喜歡荔枝,他親自去江南,不眠不休運回來,舊疾復發差點死掉。
那次我被劫匪綁架,那些人威脅他挖了眼睛。
他毫不猶豫地把手指插進眼眶,只為拖延時間,救我一命。
我沒想到他竟這般傻。
援兵趕到時,我哭著抱著他的屍體葬身火海,誰知陰差陽錯重生了。
可當聽到這句「阿雪」時,我才明白。
原來我不是他的偏愛,只是因為我長得像她,把我當替身。
難怪這一世,他冷眼看我落水,卻無動於衷,縱容阿雪挑釁我,對我冷漠疏離。
「夫、夫人?」
那個叫阿雪的女子假意惶恐,給我下跪,卻故意給我一個挑釁的眼神。
江序攔腰抱起她,視線有意無意地掃過我,語氣微涼。
「我說過,我只認你一個夫人,何須向她下跪?」
我對上他的眼睛。
那雙眼睛對我毫無愛意,也沒有任何波瀾。
我喉間發澀,「江序……」
江序卻微微一凜,眸光沉沉地推開我。
「我不是。」
他隨手指著倒在路邊的一個落魄乞丐,「他才是江序,娶你進門的夫君。」
2
我的指尖不由地攥緊,聲音發啞。
「什麼?」
上一世,他愛我那樣深刻,在我面前悽慘死去。
那樣心痛的畫面,以至於讓我差點忘了,我是個替身。
而他,真的會把我推給一個陌生的乞丐。
江序眼底沒什麼耐心:
「我說,那才是你夫君,別再死皮賴臉地跟著我,讓人厭煩。」
說完,他就抱著阿雪進了相府,府門很快關緊。
寒冬臘月,大雪深數尺。
我只穿著薄薄一層單衣,他竟然真的就這麼把我扔在門外,不管我了。
我凍得渾身打顫。
街頭的乞丐倒在路中央,一動不動,大雪落了滿身。
也不知道死沒死。
不遠處,一輛馬車就要疾馳而來。
我連忙過去,費盡全身力氣拖開乞丐,把他拖到角落。
乞丐的模樣長得極好。
他睫毛上落了雪,奄奄一息。
他傷得很重,身上全是刀傷劍傷,肋骨斷了,手指被折得變形。
我甚至懷疑他不是乞丐,而是一個逃犯。
乞丐緩緩睜開了眼,如墨的眸子讓我呼吸一滯。
雖然臉上傷疤遍布,甚至發膿發腫,有些可怖。
但我從他的五官就敢確定,他比上一世我見過的所有小倌都貌美。
甚至有種莫名其妙的熟悉感。
「我落水失憶了,剛才有個人說,我是你娶進門的妻子。」
聽完我這些話,他沒有反駁。
大概是真的以為我失憶了,見我無家可歸,虛弱地點了點頭。
「宅子……東郊,可住。」
他說了幾個字,而後猛地吐出一口血,徹底暈了過去。
我看了一眼他血肉模糊的傷口,神色複雜。
都傷成這樣了,還有心思大發善心,真是個傻子。
我用了兜里僅剩的二兩銀子,雇了馬車把他拉到東郊。
這裡果然有一處荒廢的私宅。
府前長滿兩米高的雜草,遍布的蜘蛛網和灰塵,讓原本氣勢恢宏的宅子看上去頹敗不堪。
我倒是不嫌棄,比起我以前住的柴房,這裡寬敞又清凈。
「咳,咳咳……」
乞丐的傷勢很重,半夜一直在咳嗽。
也許是被他吵得煩了,我起身拿了他的玉佩,去醫館抓藥。
我剛讓坐堂郎中配好藥,準備回去。
不料,身後卻傳來奚落的聲音。
「嘖,竟然跟到了這裡?可真夠死纏爛打的。」
我轉過身。
只見江序站在不遠處,嘴角帶著一抹譏諷的笑。
3
他漫不經心道,「為了跟蹤我,也真夠煞費苦心的,蹲守了一夜?」
如今他這副模樣,實在和前世為我拚命的樣子判若兩人。
「我沒有跟蹤你,我是來給我夫君抓藥。」
「夠了!」
江序的臉色沉了下來,「你是不是聽不懂人話?我說得很清楚,我不是你夫君。」
「若是再糾纏,我就找人把你揍一頓,打到你聽懂為止!」
上一世,我蹭破點皮他都心疼得不得了,連夜進宮求御醫為我診治。
可現在……
「夫人,你別生氣,相爺只是心情不太好。」
阿雪嬌滴滴地走過來。
她表面和善,卻在挽著我胳膊的時候,狠狠揪緊我的小臂旋轉擰動。
猝不及防的一下,痛得我眼冒淚花。
我也不是好欺負的,一巴掌狠狠甩在她臉上,她的臉腫了起來。
「啊!」
她尖叫起來,捂著臉誇張地往後跌倒在地上。
阿雪哭哭啼啼,「相爺、相爺……您可要為我做主啊!」
江序望著那張被打腫的臉,臉色陰沉,「沈銀雪,你做什麼?!」
我自嘲地笑了笑:
「她剛才擰我的胳膊,你看不到嗎?」
挽起袖子,上面露出青紫色的痕跡。
江序眸光一頓,視線落在了那傷痕上,沉了沉。
「不是我!」
阿雪哭泣著,指著我道,「是她自己弄傷的,想嫁禍給我!」
「相爺,您一定要為我討個公道!」
他恢復了冰冷的神色:「沈銀雪,你還有什麼好說的?」
我淡淡道,「沒什麼好說的。」
反正無論我說什麼,他也不會信的。
而後從腰間抽出一柄長鞭。
他平常從不攜帶防身的器具,經歷過上一世的劫難,這次倒是長記性了。
只是這鞭子,竟然第一次就要落在我身上。
我想躲。
但我的腳卻像是生了根,怎麼也挪不開。
上一世,我欠他太多。
這一鞭子,就當是還清了。
我微微閉了閉眼,聽著那鞭子破空的聲音正要落下時——
忽然,停在了半空中。
一隻粗陋可怖的手攔住,手指折斷變形。
我愣了愣,才發現是那個乞丐。
4
他的身體搖搖欲墜,像是風中的落葉。
明明都虛弱成這樣了,竟然還跟了過來。
是擔心我出去這麼久,發生意外嗎?
見他幾乎要倒下,我連忙攙扶著,「夫君。」
江序不可思議地望著我,聲音發顫,「你叫他什麼,夫君?你瘋了?他是個又髒又臭的乞丐!」
「乞丐怎麼了?」
我對上他的眼睛,「只要是我夫君,我都認。」
我在等他開口。
等他親口說其實他才是我的夫君,其實一切都是誤會。
他愛的從來都是我,我就是他心心念念的阿雪。
只要他說,這些我都不在乎,我們一起彌補前世的遺憾。
可是他沒有。
江序只是冷冷嗤笑一聲,「行啊,有本事你就跟這個臭乞丐回去。」
「你是禮部侍郎的庶女,不受待見,我倒要看看你要是嫁了乞丐,他們會怎麼看你?」
我靜靜地望著他,而後牽起謝長晏的手。
「我們回家。」
謝長晏發著低燒,臉色慘白如紙,「……好。」
「沈銀雪!」
江序氣得臉色鐵青,正想上前攔我,卻聽見阿雪哭著喊了一聲。
「相爺,我好像扭到腳腕了,好疼。」
他腳步一頓,連忙挽起阿雪的腳腕,查看傷勢。
他就這麼順其自然地看一個未婚女子的腳腕。
我的心口像是堵了一塊石頭。
沈銀雪,你真蠢。
他愛的只是阿雪,你只是個替身而已。
5
我從小就是個缺愛的人。
生下來就是庶女,小娘生下我就死在了產房,池子裡的金魚全死了。
所有人都說我是個災星。
我爹不待見我,犯一點小錯就要動輒打罵,關進祠堂。
他的正室見到我就抹眼淚,說我受委屈了,背地裡卻故意往我枕頭裡藏針,不給我飯吃。
餓得慘了,我會跟院子裡的狗搶吃的。
冬日不給我炭火,家僕故意把我推進冰湖,看我笑話時,我竟也不覺得天冷了。
所以,如果有人突然對我好,我第一反應不是感激,而是縮起來當個刺蝟。
我警惕又多疑,怕那些善意是裹著蜜餞的砒霜,隨時會要了我的命。
可是我又無法抗拒。
上一世,江序寵了我整整三年。
我以為自己鐵石心腸。
可是在他自挖雙眼的那一刻,我才發現,其實早就慢慢對他動了心。
燒了他的琴,隔日就尋了更好的。
去青樓找小倌後,他生氣了,我會偷偷給他塞一隻繡得歪七扭八的荷包。
在他日復一日的偏寵下,我逐漸生出了一顆會愛人的心。
可是我愛上了他後,才猛然發現,原來他愛的卻是別的女人。
我只是可憐的替身而已。
想著想著,滾燙的眼淚就不受控制地流了下來。
攥著我的手緊了緊。
漫天大雪裡,乞丐眸底擔憂地望著我。
沒說一句話,卻勝過千言萬語。
他伸出雙臂,虛虛地攏了攏我,像是在給我一個止於禮節的擁抱。
我感激地望了他一眼,而後拉過他的破衣服,擦了擦鼻涕。
我拍了拍他的肩,「走吧,回去給你熬藥。」
大雪紛飛,落到我們的肩上。
我們的腳印一路延伸,不知走了多遠。
6
回到荒宅,我撿了一堆破爛陶罐熬藥。
正煮著,卻看見乞丐不斷吐著血,黑色的。
這是中毒的症狀。
我神色複雜。
難怪他大雪天一動不動,是根本沒有力氣,準備在外面等死。
剛才走的那些路,或許已經耗盡了他的力氣。
我端起破罐子,把藥灌進他的嘴巴,但是藥卻不停地從嘴角流出來。
他在下意識地抗拒喝藥。
我這才開始仔細端詳著他。
雖然穿著破舊的乞丐裝,舉手投足間卻流露出一股矜貴的氣質。
而且剛才腰間的玉佩,一看就不是俗物。
我不由得想,如果這是一位落魄公子,被人打斷手腳,砍了這麼多刀,還中了劇毒。
毫無尊嚴地在街上乞討,被人踹被狗追……
巨大的落差,是誰都會想求死的吧。
我望著他的臉,輕聲道:
「我及笄那年,我娘故意把我弄丟,結果我被一個老畜生綁了。」
「他把滾燙的烙鐵摁進我的身體,興奮地看我尖叫……我差一點就死在他手裡。」
「後來,我用斧頭把那個老畜生砍死,活了下來。」
他的手指動了動,有了反應。
我繼續道。
「如果你死了,那些報復你的人只會拍手叫好,讓你死後也不得安寧。」
「沒有人可以放棄你,除了你自己。」
我接著把藥喂給他時,他終於肯喝了。
那藥似乎有抑制毒性的效果。
他沒再吐血,我終於鬆了口氣。
可是他的毒不是一般的毒,我曾親眼見過,這毒的厲害。
我小娘死的時候,就是這樣的症狀。
當初尋來的大夫都搖頭,說這是噬心散,要去岐山上找一種叫紅雪花的草藥才能治好。
但是岐山那地方,凶獸環伺,各種奇毒蛇蟲,沒人敢去。
說實在,我沒那麼心善。
即便知道解藥,我也不會孤身前去。
但是在聽到他意識模糊間,喊著「朝朝」時,我愣住了。
朝朝是我的小名。
除了我小娘,這世上只有一個人知道。
那就是我上一世心心念念的白月光,少年將軍,謝長晏。
我剛才講的故事裡,那個老畜生是當朝宰相。
我砍死他後,陛下震怒,將我關進了天牢。
是十八歲的謝長晏殺出一條血路,斬斷我的鎖鏈,救了我。
他搜集證據還我公道,成為我少年時的救贖,可他的家族後來卻被宰相之子報復,滿門抄斬,流放漠北。
我全身都在發抖。
上一世,我被迫奉旨成婚,嫁給江序後,再也沒了謝長晏的音訊。
沒想到,他竟然曾經這般落魄,甚至尋死。
7
我的眼眶微微濕潤。
如果他當初沒有救我,也不會被連累抄家。
這是我欠他的。
第二日,我就收拾好了包袱,準備獨自前往岐山。
不巧,卻剛好撞上了江序。
他手裡拿著瓶舒痕膏,不知道在等誰。
手指凍得通紅,肩上落滿了雪,應該站了很久。
看見我,他皺了皺眉,「你背著包袱,去哪?」
我語氣很冷淡,「與你無關。」
江序攥住我的手腕,咬了咬牙,「你是想去給他找解藥?」
「你瘋了嗎?為了一個乞丐,你要做到這個地步?」
我平靜地望向他,「他不是乞丐,他是我的夫君,這位公子,請你自重。」
他雙眼猩紅,「夠了!」
「沈銀雪,你還真以為他是你夫君?你也不想想,禮部尚書怎麼可能把自己的女兒嫁給一個乞丐?!」
我有些好笑,「不是你親口和我說的嗎?」
「我……」
江序猛地一愣,而後攥緊了手指,忍無可忍。
「我那是氣話!」
「你叫沈銀雪,你喜歡櫻桃酥,最愛臘梅紅,每次生辰時都要為你小娘點一盞長明燈……你還不明白嗎?我才是江序!」
我嘴角扯了扯,勉強道,「那又怎麼樣?」
江序這才反應過來,「你沒失憶?」
他沉著臉,就要拉我的手。
「走,跟我回去拜堂成親。」
就在這時,我看見了角落裡的謝長晏。
他的身體單薄清瘦,像是一陣風就能吹倒,不知道在那站了多久。
看見江序攥著我的手,他眸色暗了暗,轉身離去。
我卻急了,「謝長晏!」
聽見我叫他的名字,他整個人都顫慄起來,指尖抖得厲害,更加不回頭地往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