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生性膽小,一緊張就口痴。
轉學第一天,班裡全是染五顏六色頭髮和紋大花臂的不良學生。
我怕被他們霸凌,遇事先躲為敬。
結果還是被外班的黃毛堵在了小胡同。
「你就是高三二班的那個口痴?給你兩萬給哥唱段 Rap。」
我慌得心跳如擂鼓。
忽然看到班霸帶著一群七彩雞毛撣子走過來。
他揪住黃毛的頭髮。
「唱你爹!小爺開價五萬,從明天開始,她給小爺我買水買飯倒垃圾!」
話音未落,校霸也衝過來指著我。
「都特麼給老娘滾一邊去,老娘二十萬包年她給我寫作業!」
1
我媽是首富家的保姆。
她一個月只回家兩次。
一次拿衣服,一次給我一百塊的生活費。
我還沒門把手高的時候,就知道出門撿廢品換錢買饃饃。
收廢品的老爺爺眼花,總是把瓶子多給我算兩個,臨走前還會多給我一塊錢。
下大暴雨那天,我被兩條大黑狗堵在巷子裡。
面對兩條像狼一樣的大狗,我嚇得腿軟,站不起來,連哭也不敢大聲哭。
從那時起,我一緊張就口痴。
我媽嫌我連句囫圇話都說不清,就更加厭棄我。
高三時,她背著我偷偷給我辦了退學手續。
我寫作業。
她衝過來抓著我的作業本撕成了碎片。
「就你?一個口痴還上學?我辛辛苦苦供你上到高中已經是仁至義盡了,你還想考大學?」
「在老家像你這麼大的人,早就出來打工給家裡補貼家用了,你長這麼大,我找你要過一分錢嗎?到頭來還想花我的錢上大學?門都沒有!」
「上完高中,你給我老老實實出去打工,不然就給我滾回老家結婚賺彩禮去!」
我跪在地上求她,好歹讓我上完高中再輟學。
她同意了,第二天轉頭給我送進一所煤礦高中。
辦入學手續時,教導主任呲著一嘴大金牙,翻看我的成績單笑得合不攏嘴。
「你成績這麼好啊,來我們這個學校上…嘖嘖…可惜了…」
他也搖頭。
「行,基本情況了解了,明天來上課吧。」
「對了,有空買份人身意外險,要賠付率高的那種。」
2
轉學第一天,我穿著極不合身的校服站在講台上。
放眼望去,滿教室坐的全是五顏六色的雞毛撣子。
太妹小混混們露出身上的黑色紋身。
有鎖骨紋蛇的,有小腿紋數碼寶貝的,還有後背紋精忠報國的。
我狠狠咽了咽口水,找到離後門最近的一個空位坐下。
小心翼翼掏出課本,剛一翻開,前面的紫毛扭過頭好奇地問我。
「你是故意把頭髮染成黑色的?看起來還挺酷的。」
他同桌紅毛湊過來。
「難道你這染的是最近黑桃幫會最流行的黑旋風?快告訴我在哪染的頭髮,我也要去!」
我抖得宛如篩糠,輕輕拉了拉額前的一縷半卷劉海。
「我...我這是...是天生的...」
「啊?」紅毛驚得兩眼放光,「那你可是天生做老大的料啊!」
「妹妹,哥以後跟你混了!」
「我也我也!」
我戰戰兢兢地把書扣到臉上,不知道該說什麼。
後門被猛地踹開,一股涼風破門而入。
班霸江泊舟雙手插兜,氣勢洶洶朝我走過來。
「喂,新來的!上學第一天就收兩個小弟,你挺牛逼啊!」
2
原本我只想當個小透明,認真學習,抓住這個來之不易的學習機會。
萬一真的能保送到重點大學,不用交學費的話,我媽肯定會繼續讓我上下去的。
沒想到這所學校是當地礦場主和煤老闆合夥投資開的。
名聲不大,占地面積驚人。
光一個操場就有十個足球場那麼大。
整個學校全是礦二代和煤二代。
不是打架鬥毆,就是拉幫結派。
反正沒一個人會坐在教室專心學習。
老師也是見怪不怪,大家都心照不宣。
這些人衣食無憂,長大後大機率會繼承家族企業。
高中畢業後出國鍍鍍金,回國後在名校找幾個高級合伙人幫著管理公司。
每天只需要數錢就行了,上學對他們來說,只是個形式,而不是實質。
可我還在溫飽線掙扎,除了學習,我根本沒有出路。
當江泊舟把我圍起來時,我口痴到說不成一句連貫的話。
「我..我..我..不..不..不..只是要..只是要..」
他抿嘴一笑。
「你膽子挺大啊,跟小爺我這兒唱 RAP 呢!」
3
雖然沒人真的霸凌我,但我也沒有朋友。
每天算著一百塊的生活費,分攤到每天三塊錢。
這三塊錢還得掰成三半花。
後來我早晚乾脆不吃飯了,把錢勻出來買份三塊錢的午飯,還能沾些肉腥。
實在餓得兩眼發昏,我就跑去食堂後廚翻垃圾桶。
廚師把垃圾分類做得很好,剩菜分一兜,米飯分一兜,竟然還有沒動過的雞腿也有一小兜。
我經常蹲在垃圾桶旁的小台階上狼吞虎咽地吃東西。
我不在意路過同學的眼光。
鄙夷?嫌棄?冷漠?
從小到大,我已經對這種目光麻木了。
鄰居家的小孩見到我,會被父母當即抓走。
「去去去!離我們家孩子遠點,跟乞丐住一個樓棟真晦氣。」
其實我也想每天把臉洗得乾乾淨淨,把頭髮梳得整整齊齊地出門。
可是那時候的我只有三歲,什麼乾淨骯髒,什麼臉面尊嚴,我只覺得肚子好餓。
誰要是給我一口飯吃,做他家的狗都行。
後來,我獨來獨往,到處翻垃圾的行事作風。
被學校瘋傳是一匹行走在黑暗中的孤狼,是傳說中的丐幫幫主,一個真正隱藏在校園裡的大佬。
4
江泊舟想滅我威風,甩給我一千塊讓我給他買飯。
一千塊?一頓午飯抵我一年的伙食費了。
我小心翼翼地從他手指縫裡抽出一張毛爺爺。
「一...一張...就夠了吧?」
他一屁股坐到椅子上,翹起二郎腿。
「瞧不起誰呢,讓你買,你就買,廢特麼什麼話!」
十分鐘後,我捧著一份熱乎乎的飯菜,小心翼翼端到江泊舟面前。
從兜里摸出一把帶著汗腥味的錢,有零有整。
「花了三十...五塊,這是剩……剩餘的。」
江泊舟眉眼輕挑,眸露凶光。
「小爺給你一千塊讓你買飯,你特麼就給小爺買三十五塊錢的飯,誠心看不起我是吧!」
他罵罵咧咧站起身。
「媽的,這頓狗食你自己留著吃吧!」
我受寵若驚,點頭如搗蒜。
「好好好...」
從此,我做了江泊舟的狗腿子,天天爭著替他買飯。
有時候他連筷子都沒動,就嫌棄地扔給我。
「小爺不吃酸,不吃辣,不吃魚,你特麼想毒死我自己當老大是吧!」
我一邊點頭一邊狂吃。
「對...對...不...起...」
5
後來我包攬了全班的跑腿業務。
送衣服,送鞋子,送包包,買飯,買水,買零食。
我從不多收跑腿費,一單十塊錢。
小太妹和小混混說我狗眼看人低,為此還把我堵到操場批鬥了一番。
那架勢快趕上班級運動會了。
最終在我瘋狂的壓制下,一單上調了五塊錢。
小太妹們為了保持身材,零食飲料買來看兩眼就說飽了。
還有那些裙子、首飾、香水、高跟鞋,連包裝盒都沒拆就扔垃圾桶了。
我拿著從廢品站撿回來的編織袋,每天扛著戰利品滿載而歸。
沒想到好日子沒過幾天,隔壁班的黃毛放學後把我堵到了小巷子裡。
6
黃毛帶著一幫花臂把我圍起來。
他的小弟搶了我手裡的編織袋。
一股腦把裡面裝的衣服和打包好的飯菜全倒在了地上。
黃毛叼著煙,甩了甩齊肩的中分波波頭。
「妹妹,收穫不小啊,這些都是你收的保護費嗎?」
「哥跟你講,新人就要有新人的樣子,不能太狂妄,容易被我這樣的小人惦記。」
「聽說你天天圍著江泊舟唱 RAP,你是說唱歌手嗎?哥給你兩萬,你給哥也唱一段。」
黃毛身邊的小弟一個個凶神惡煞地盯著我。
我忽然心跳如擂鼓,慌得有些站不住了。
不行了,我嘴唇發麻,腎上腺素飆升,我要上廁所!!!
黃毛以為我在無視他,捏住我的下巴。
「你很狂啊,知不知道我的綽號叫什麼,酸!辣!魚!」
「專克江泊舟這種不吃酸、不吃辣、不吃魚的廢物!!」
「怎麼樣?唱不唱?要不哥再給你加一萬?」
「唱你爹!」
一聲洪亮的叫罵聲從我身後傳過來。
江泊舟帶著一幫彩虹色的雞毛撣子朝這裡衝過來。
「識相的把人給我放了,小爺我開價五萬跑腿費,你要是敢耽誤我明天吃飯,我讓我爸把你家的礦石場炸了!」
「炸呀炸呀,誰不炸誰孫子,我現在就讓我爸把你們家的黑煤窯舉報了!」
正當兩人扭打成一團時,聞風喪膽的校霸蘇明薇狠狠薅住兩人的頭髮。
「一個菜雞,一個弱智,都特麼給老娘滾一邊!」
「老娘出二十萬包年,讓她給我寫作業,誰敢說個不字,手給他剁了!」
7
蘇明薇是校霸,在學校是神一般的存在。
校長是她爸從省重點高中高薪「請」來的。
靠著這層關係,她在學校目無尊長,囂張跋扈,卻沒一個人敢站出來反抗她。
高三學習任務繁重。
蘇明薇上課時不是邊嚼泡泡糖邊化妝,就是邊打電話邊做美甲。
我坐得雖然離她很近,但我從小練就了在課堂上自動屏蔽一切干擾的本事。
她們打牌,我學習。
她們隔著我扔紙條,我學習。
她們大聲喧譁唱流行歌,我還在學習。
當老師發現她布置的作業竟然有人能按時完成時,毫不猶豫地把我調到了前排。
從此,上課似乎成了老師對我的一對一授課。
數學課上,教室後面都快鬧成第三次世界大戰了,我還在舉手積極回答問題。
語文課上,一場足球賽正在後門如火如荼地展開,我正跟老師討論宋朝國手高俅的蹴鞠水平。
第一次模擬考試,我不負眾望,順利拿下了年級第一,成了衝刺清北的重點保護對象。
沒想到剛一放學,三個小太妹把我扔到了後操場剛挖好的大坑裡。
8
蘇明薇的高跟鞋聲如約而至。
她一身利落的黑色弔帶,塗著哥特風的濃厚口紅,肩頭扛著一把鐵鍬,顯得格格不入。
她把鐵鍬猛地插進土裡,一腳踩上去,俯下身笑意盈盈地看著我。
「知道今天為什麼綁你嗎?」
我怕說話結巴會惹惱她,就拚命搖頭。
「你脾氣挺倔啊,上次說二十萬包年給我寫作業,你竟敢不回應我,嫌錢少,還是嫌命長,你倒是吱一聲啊。」
「吱……」
蘇明薇眼眸一窒,隨即冷笑一聲。
「有個性,我喜歡,我現在給你兩條路,一!做我小跟班,每天給我寫作業,二!現在就把你埋了,給你三秒鐘考慮時間,三……一!!」
我急忙原地跳起來,扯著嗓子大叫:「一一一!!我選一!」
蘇明薇笑得眉眼彎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