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不是說話挺流利嘛!」
她順手從土裡拔出鐵鏽,讓我扛在肩頭。
「走,姐帶你去打群架。」
9
礦二代煤二代們就是豪橫,連約架的地點都選在了豪華大遊輪上。
起因是蘇明薇的閨蜜跟死對頭的恩怨。
閨蜜氣不過,硬是把蘇明薇拉進來撐腰。
對方也毫不示弱,據說找了個豪門千金過來撐場面。
蘇明薇帶著一百單八將雄赳赳氣昂昂地走到甲板上。
我跟在隊伍最末端,像個雞立鶴群的小雞仔,恨不得縮成一個球不被任何人發現。
雙方一見面就進入了激烈的互罵環節。
你罵她狗屎,她罵你賤驢。
後來沒罵兩句就上升到了揪頭髮、互毆的階段。
蘇明薇大喝一聲。
「我的鐵鍬呢!!」
我扛著鐵鍬像個丟盔棄甲的逃兵,從人群里跌跌撞撞衝到蘇明薇面前。
「祝小福?!」
剛剛還跟蘇明薇吵得不可開交的女孩忽然指著我。
她繡眉微蹙,臉上的不可思議逐漸演變成了幸災樂禍的鄙夷。
「聽說你上高中的機會是跪著求來的。」
「你媽要是知道你不好好學習,跟著一幫太妹打群架,你覺得這高中你還能上完嗎?」
這個聲音!這副口氣!是首富千金裴金金!
10
五歲那年,我一個人跑了三十里地去找我媽。
她已經兩個月沒回家,我實在餓得找不到東西吃了。
隔著高大的鐵柵欄,我看到我媽坐在花園裡追著喂裴金金吃飯。
那時的裴金金應該是我最羨慕的人了。
她坐在我媽懷裡,被我媽耐心地哄著。
一勺米飯,一勺肉肉,一勺湯湯。
即使隔著茫茫草坪,我依舊能聞到那撲鼻的飯香和溫聲細語的寵溺。
我忍不住小聲喚了一聲媽媽。
聲細如蚊,只有我自己能聽到。
我不敢大聲叫她。
我媽說過,她工作的地方,我一步也不能靠近,如果不聽話,她就不要我了。
我回過頭,去看那對宛如親生母女最後一眼,磕了磕鞋底上的黑泥。
拖著如灌了鉛一般沉重的雙腿往家的方向走。
再次見到裴金金,是她頂替我小升初考試成績的時候。
她從一輛黑色小轎車裡下來。
在我羨慕得有些貪婪的目光中緩緩走過來。
她穿著黑色公主皮鞋,精緻的劉海,得體的粉色連衣裙。
那時的她是那麼耀眼,仿佛能被她頂替,對我來說是件天大的恩賜。
那晚回家,我媽破天荒給我做了頓小炒肉。
她拉著我的手,語重心長。
「你學習好,是金子到哪裡都能發光。」
「媽媽現在在有錢人家裡幹活,你要是能讓她家的孩子用你的名額上學,你看這是不是天大的榮幸啊。」
「那可是首富啊,他們一定會知恩圖報,給媽媽漲工資,以後咱們娘倆就能過上好日子了呀!」
對一個十三歲的孩子來說,陪伴比一個虛無縹緲的前途更容易讓人滿足。
我接受了她的觀念,安分守己地回到村裡念了三年初中。
就在我以優異的成績被重點高中錄取時,我媽又一次把我的中招考試成績貢獻了出去。
當她發現她的那套說辭對我不管用時,轉而變成了威脅我輟學。
當初對考大學有多渴望,現在對裴金金就有多恐懼。
當晚,我氣喘吁吁爬到七樓時,發現家裡的門大開著。
我媽面無表情地坐在門口。
11
屋裡一片漆黑,樓道里忽明忽暗的幽暗燈光照在她臉上,多了幾分陰森可怖的氣氛。
「白天去哪了?!打群架?」
「呵呵,祝小福我還真是小瞧了你,既然你喜歡打架,媽支持你,乾脆輟學在家專心打架吧,也省得我每月給你生活費了。」
「你非要念高中幹嘛?想考大學嗎?你不會妄想擺脫我出國念書吧?我勸你趁早死了這份心!」
「我低三下四給人家當保姆,我容易嗎?我辛辛苦苦攢的錢是供你出國逍遙快活的嗎?」
「像你這樣的出身,還想飛上枝頭當鳳凰?你也配?!」
我跪在門口,聽著她無比刺耳的聲音劃破夜空。
整棟樓的人都聽見了,所有人都在心照不宣、支著耳朵聽好戲。
其實知女莫若母,我之所以這麼努力讀書,就是為了擺脫她的控制,擺脫她對我的無情束縛。
可是這一次,她又把我的希望掐滅了。
對於未來,我看不到希望了。
見我不說話,我媽原本憤怒的表情,瞬間變得五官扭曲。
「說話!!這學到底退不退!」
「不退!!」
我猛地驚出一身冷汗,是蘇明薇!
她氣喘吁吁地從樓梯台階爬上來。
身後是一群頭頂發著螢光的雞毛撣子!!
12
「你是誰!!我管教我家孩子,關你什麼事!!」
我媽走出門,惡狠狠地盯著蘇明薇和她身後的彩色軍團。
「好啊!祝小福,你真是出息了,竟敢找這些黑社會小混混打你媽!你們學校就是這麼教你的?」
「來來,照這裡打!」我抻著脖子破口大罵,「我還不信了,我倒要看看,你們這些黑社會毒瘤到底有多囂張!」
蘇明薇最忌諱被人罵是黑社會,更何況還是當著她這些小弟的面。
她笑意吟吟,嚼著口香糖聽完我媽嘴裡的這些惡毒話。
等我媽罵完,她的腮幫子突然停了,嘴裡的口香糖猛地吐到我媽臉上。
「阿姨,話都讓你說完了,我們今天要是不打你一頓,往後我們家礦上是招不到人了!」
我媽一氣之下跑到廚房,掂著一把菜刀衝出來。
「我…我看你…你們誰敢!!」
蘇明薇冷笑一聲,下一秒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朝我媽的肚子上踹了一腳。
菜刀在她痛苦的尖叫聲中掉在地上。
蘇明薇的高跟鞋跟又細又尖,把我媽的衣服扎了個大洞。
「媽的,露底褲了……」
蘇明薇罵罵咧咧,給雞毛撣子們做了個手勢,然後趁亂拉著我往樓下跑。
我抱著她的胳膊感動得淚眼汪汪。
她明眸一翻,抽開手,兇巴巴瞪著我。
「你怎麼這麼麻煩!耽誤給我寫作業,明天有你好看!」
13
坐在蘇明薇家的豪車裡,我坐立不安。
十五分鐘前,她說要把我扔海里。
十分鐘前,又說要把我賣到按摩房。
七分鐘前,忽然又改了主意,說要把我關進學校廁所。
就在剛剛,她又說學校太遠不順路。
最終決定把我關到她家地下室。
「別以為老娘是在幫你!我怕學校有鬼,把你嚇死了,沒人給我寫作業!!」
「一會到我家,沒客氣話就別說,我媽比我還凶,我爸比我媽更凶,你自己掂量。」
「晚上睡覺,讓你住哪就住哪,敢多說一個字,就把你扔我們家池塘里喂王八。」
「還有!!我媽我爸要是給你東西,你就收著,不是可憐你,是他們在扔垃圾,懂不?」
我坐在寬敞的腳踏墊上摳上面的小絨毛,被她一把薅起來。
「別摳了,再摳車底都讓你摳穿了!」
「我剛說的話,記住了沒!」
我怯懦地點了點頭。
「起來!坐我旁邊!以後敢再坐腳墊上,我就直接給你脖子上拴個狗繩,讓你給我好好趴上去!!」
蘇明薇說話兇巴巴的,但當晚,我住進了有生以來最豪華的臥室,收到了一箱包裝精美的羊脂玉首飾,還被蘇明薇媽媽溫柔地叫了一晚上福寶。
就在我剛從一個噩夢中抽離時,又掉進了另一個噩夢。
裴金金髮簡訊:
「祝小福你完了!你媽被打殘廢了,我爸媽準備向學校告發你縱容黑惡勢力虐待老年人,你就等著被學校開除學籍吧!你的人生完了!!」
14
第二天一早,學校門口掛上了白色橫幅。
「堅決肅清校園黑惡勢力,還學生一片凈土!祝小福退學!!」
蘇明薇盯著橫幅,眼眸陰沉。
「把校長給我叫過來!!」
門衛屁顛屁顛地跑出來報告。
「京市首富來了,校長正在接見呢。」
我嚇得腿一軟,被蘇明薇狠狠踢了一腳。
「你做錯事了嗎?怕什麼?人是我打的,就算告也是告我!」
「他們這群人只敢挑軟柿子捏。」
「你要還是這副奴才樣,以後就別跟在我蘇明薇旁邊!」
踢開校長室大門的時候,屋裡黑壓壓站了一屋子人。
首富裴昭明默不作聲地坐在主位上,裴金金的媽媽許霜嫌棄的目光落在我身上,似乎誓要在我身上燙個洞才肯罷休。
裴金金站在她媽旁邊,臉上始終掛著得意的笑。
所有人臉上瀰漫著一派肅殺,我的到來讓原本緊張的氣氛降到了冰點。
「快過來!!」
校長見了我,連名字都懶得喊了。
「你這個學生怎麼搞的,怎麼能對自己的親生母親下這麼重的狠手!」
「你知不知道這件事情,輿論搞得很大,已經嚴重影響到我們學校的聲譽,你這樣的污點學生,就是考上了清北,人家也不會接收的!」
「現在既然人家僱主已經找到學校來了,我們就要給出一個公平公正的處理方式,經過我們校方多次開會研討,決定對你進行肅清處理。」
「對於這個結果,你還有什麼要說的嗎?!」
我深深吸了一口氣,剛剛狂跳的心臟忽然安靜了。
這個世道不應該是這樣的。
如果裴金金的所作所為有什麼值得稱頌的地方,那才是對教學體系最大的侮辱!
就算拼上了我以後的人生,也要把這口氣掙回來!
「我當然有話講!」
全場的目光頃刻間如潮水般朝我涌了過來。
特別是裴昭明投來的陰冷目光讓人不寒而慄。
「該道歉的人不是我,應該是那個兩次剽竊並頂替我學習成績、還能堂而皇之進省重點的裴金金!」
15
此言一出,全場譁然。
裴金金更是一個箭步衝到我面前。
「你胡說八道什麼!」
「我胡說?」我迅速在白板上寫了個方程式,「那你給我推導出來,這個公式的最終結果和解題思路。」
「只要你能做出來,我立刻無條件退學!」
裴金金的臉色漲紅,她拿著白板筆躊躇一陣,最終一個數都沒寫出來。
再看她時,早已是滿額冷汗涔涔,面色慘白。
「你這分明是故意刁難,誰不知道你是年級第一,就喜歡在人前賣弄。」
我冷笑。
「你覺得這題很難嗎?這是初中學的基礎方程式,你都考進重點高中了,連這點小兒科的題都不會做嗎?」
我轉過身看向校長。
「陳校長,您覺得這道題對於一個高中生難嗎?」
校長沉著臉默不作聲,裴昭明忽然站起身,快步走過來揪住我的衣領。
「你媽說你是個口痴,現在看來都是裝的!」
「我們在商討你縱容黑惡勢力對你媽行兇的事,你少在這裡混淆概念!」
我的領子被他揪開了兩粒扣子,被他這種壓迫感極強的人教訓。
我腦中瞬間緊張起來,又恢復了口痴的本性。
「我...我...沒...」
蘇明薇衝過來,一腳踹翻了裴昭明。
「說我是黑社會?誰能證明?我看你才是最大的黑社會吧!」
「我能證明!」
圍觀人群中,我媽拿著一張傷殘報告,一瘸一拐走進來。
「就憑我這一身的傷,就是證據。」
我心頭一緊,只見蘇明薇抽出我媽手裡的傷殘報告,匆匆掃了兩眼,在眾目睽睽之下撕了粉碎,砸到我媽臉上。
「要訛錢就得去大醫院開正規的傷殘證明,你這張是我姐們開的,就是給你開個腦殘證明她也能開。」
「還有,裴首富剛剛說了,不能混淆概念,你是我找人打的,要報仇也得是找我呀,跟你閨女有什麼關係,你可她親媽,怎麼能胳膊肘往外拐呢?不知道的還以為裴金金是你親閨女呢~~」
我媽被揶揄得半天說不出話。
許霜忽然發了瘋般朝我衝過來。
她的聲音慌得有些顫抖。
「別以為你在鎖骨紋一個跟我女兒胎記一模一樣的紋身就能冒充我女兒。」
「像你這種下賤的人,就該一輩子活在爛泥里,永遠也別想翻身!」
大門砰的一聲被人從外面踹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