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與師妹共執劍完整後續

2025-08-13     游啊游     反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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登天梯之上有二門,生門與無音門。

可修真界皆知,無音門上天梯之前,二門之一,有一門名為死門。

數十年前,登天梯上仿佛是出了一場動亂,死了許多修士。從此死門被逐出正統,所有經歷過此事的修士皆對此閉口不談,死門墮為人人喊打的魔門。

而天毒夫人杜琳琅,是那場動亂中,死門的新任門主。

傳言她通身是毒,本命靈獸是九大毒物之一的雪竹蛇,而她也殺人如麻,手上一對花環,儘是能讓人瞬息之間喪命的暗器。

「小姑娘倒是有點見識,」她聞言,秀眉微挑,「看上去,你不怕我?」

「修真界的傳言,什麼是真,什麼又是假?」我反問她,「我只相信自己看到的,您救了我,是不能否認的事實。」

「原本倒也不想多管閒事,但胡小月的母親曾與我有救命之恩,她求我,」杜琳琅漫不經心地摸著雪竹蛇,「我便應了。」

我問:「小月去哪了?」

「她想報仇,我便給她推薦了個好去處,」她打了個哈欠,「妖風澗,有上古神獸九命貓的遺蹟,如若她得到了傳承,那什麼歡喜門,根本不是她的一合之將。」

妖風澗,妖域十大險地之一,去者九死無生。

我猛地抬頭看向杜琳琅,久久沒有說話。

「怎麼?你是不是想問我為什麼不直接替她報仇?」杜琳琅卻笑了一聲,「你是叫凌霜吧?前段時間把修真界鬧得沸沸揚揚的青雲宗叛宗弟子……你……」

她的目光在我身上梭巡著,旋即指尖觸上我滿是傷痕的手:「你身上的仇恨,不比小月少。」

我還是沒有說話。

「是和那個被太蒼宗帶走的小姑娘有關嗎,」她收回手,「我到的時候,嗅到了熟悉的氣息。」

我緩緩握緊了手,那些畫面一幕一幕地在我面前掠過,我仿佛回到了那一天,小師妹的手指,一根一根被抽出了我的掌心。

我痛得幾欲窒息。

「我明白,我的仇恨,本就與您無關,」我垂下眼,「更何況,小月與我一樣,大概也只想親手復仇。」

是她選擇前往妖風澗,而如若是我,也會做同樣的選擇。

「真是奇怪,」杜琳琅低頭看我,「我原以為,你會求我去救那個小姑娘。」

我問:「如果我求您,您會幫我嗎?」

「那如果我說會,你會求我嗎?」她沉吟片刻,「又或者,你會拿什麼其他的東西來換呢?」

「我會,」我毫不猶豫地說,「即便是我體內的那根骨頭。」

時間仿佛靜止了。

「你沒聽過財不外露這四個字?」她笑了,「這麼大的秘密,就這樣告訴我了?」

「這對夫人來說,應該也不是秘密了。」我輕聲說,「凌霜一無所有,只剩下這一具軀體。」

「那恐怕讓你失望了,我對你的骨頭不感興趣,」杜琳琅擺了擺手,「也沒辦法救出那個小姑娘。」

我沒有失望,因為我對這個答覆毫不意外。

「你沒去過登天梯之上,大概不知道太蒼門是什麼樣子,」杜琳琅忽然又說,「太蒼宗內數百萬外門弟子不提,三萬內門弟子都已築基,幾大主峰的門下弟子多是金丹期,首席弟子也都是元嬰期修為。七大長老都已經晉入出竅期多年,三大掌教是分神期的修為,而那個老不死的宗主,恐怕都摸到了合體期的邊緣。」

而我到如今,也不過將將觸摸到了出竅期的邊緣,這修煉速度已經驚世駭俗,可如若和太蒼宗對上,無異於螳臂當車。

「雖然我不懼這太蒼宗,但也不可能公然與它對上,」她彎了彎眼,「你甚至還想去搶人,這話大概說出來,旁人都會覺得你瘋了。」

「我沒有太多時間了,」我只是說,「夫人,感謝您的救命之恩,但凌霜恐怕在短時間內不能回報您了……」

「真奇怪,」杜琳琅直視著我的眼睛,「她被帶走了,我原以為你的道心已經破碎了,可如今看來,竟還如此堅定。」

「她只是被帶走了,並沒有死,」我垂下眼,「她還活著,我就去救她,如若她死了,我就殺了所有害死她的人,把她安葬在我們說好要一起去的地方。」

「那你可以放心了,以你那師妹的體質,是想死都死不了。」杜琳琅望向殿外的天空,「而且,他們短時間內不會對她做什麼的。」

我愣住了:「為何?」

「純陰體雖珍貴,也不可能驚動太蒼宗的大長老,」杜琳琅冷笑一聲,「她是這修真界內,只出現在古籍傳說里的天陰體,血脈能復甦生命,靈力能催生靈氣,而她的元陰,你以為是人人都能得到的?」

「我估計之前,不是沒人想對她動手,但很可惜,他們都無從下手,因為如果強行得到她,只會被陰毒入體,被吸成一具乾屍。」杜琳琅動了動手上的玉鐲,「她的氣息純凈,很顯然元陰還在,你那青雲宗的師父眼力不夠,當然認不出她的體質。」

我喃喃道:「天陰體?」

「那是傳說中,能讓人登仙的捷徑,天生的神體,甚至只要在你身側,就能助長你的修為,」杜琳琅說,「你不會以為,自己單純是因為天賦異稟,才能修煉如此之快吧?」

「如若我是那太蒼宗的宗主,我定會好好滋養她,讓她的天陰體登至大乘,最後在陰年陰月陰日那一天,吸取她的元陰,一舉突破合體期與渡劫期,直接大乘飛升。」

杜琳琅悠悠地說:「我算過了,離這一天最近的日子,就在今年年底的萬宗大會,正好輪到太蒼宗主持,當然,如若宗主成功飛升,那這萬宗大會也不用比了,太蒼宗直接位列第一,一統修真界。」

萬宗大會,十年一次,是修真界所有宗門都能參與的排名大會,每一年,都有宗門想要衝擊登天梯之上的位置。

還有不到一年的時間。

——只有不到一年的時間。

我的指尖掐入了掌心,心中陡然升起了一種難以形容的絕望。

可就在此時,杜琳琅忽然問我:「你打算怎麼做?」

我聽出了什麼:「求夫人指點。」

「我知道一條路,」杜琳琅說,「但非常危險,非常痛苦,從古至今,就沒有人能做到過。」

她問我:「即便是這樣,你也要嘗試嗎?」

「是。」

「哪怕有可能喪命?」

「是。」

像我答應過小師妹的那樣。

我心想。

凌霜不會害怕,亦不會後退。

(十)

北域,仙淚湖。

劇痛,從骨髓與血肉的每一寸傳遞的刺痛,猶如有人在一寸一寸碾碎我的身體。

我終於忍不住,悶哼一聲,吐出一口血,瘋狂地咳嗽起來。

這是一塊湛藍的湖泊,漂亮如同最純凈的藍寶石。

我沉在湖底的一塊蒼白的巨石上,沒有包裹靈力的右臂血肉已經碎開,我卻視而不見,硬生生抽出右臂的一塊白骨,燃燒了靈丹,用金色火焰灼烤著它,直至它也緩慢地融化開來。

這難以形容的疼痛令我渾身都在顫抖著,汗珠一粒一粒落下,我的意識已經恍惚,只是在苦苦支撐著。

撥皮抽骨,融丹練體。

——這就是杜琳琅教我的辦法。

「一個人體內只有一根萬仙骨,所以你也只有一把劍。」

「但有一個地方,倘若你能一寸一寸拆開自己的身體,在那裡用你的靈丹之火將你的每一根骨頭煉成骨劍——那處地方,會將你的每一塊骨頭,都濯洗成萬仙骨。」

「到最後一根骨頭也被濯洗,你就成了仙骨之體,你的骨是劍,每一寸身體都是劍,你既是劍,也是仙,你的靈力也會被濯洗,一步飛升。」

我便問:「這世間若真有這個地方,那豈不是人人都想去?」

「那地方叫仙淚湖,神仙的眼淚,你真當那麼好得這份機緣?」杜琳琅的聲音有些嘲諷,「如若你不是身懷仙骨,憑你的修為,這仙淚湖會在瞬息之間將你融成一灘水,連渣子都不剩。」

「即便你身懷仙骨,這湖水對你而言,也像是致命毒藥,你會每時每刻承受著被打碎的痛苦,畢竟仙力的濯洗,不是凡胎肉體能承受得了的。」杜琳琅又說,「仙淚湖的濯洗之力只會對每個人起效一次,你如若中途出來了,就自當放棄。不過你可以放心,在這湖裡,你的身體和金丹可以藉助湖水的力量重新拼起——只不過,痛苦程度,大概會增加幾倍。」

「您也嘗試過嗎?」我問。

「我……」杜琳琅好似恍惚了一下,隨後又輕笑一聲,「我沒有仙骨,憑藉修為,在裡面堅持了三個月。」

三個月。

直到自己進入這片湖,我才知道,杜琳琅雲淡風輕的三個字,藏了多少的血與淚。

在這裡的每分每秒,無孔不入的疼痛都會把人逼入瘋狂的境地。

我在湖底搖搖欲墜,幾乎是麻木地用靈力包裹著身軀,然後不斷抽取自己的白骨,熔煉著它。

靈丹徹底融化那一天,我吸取了湖水的力量凝練,生生痛暈了過去。

醒來,繼續凝練。

痛暈過去。

醒來,繼續凝練。

靈丹修復,我再度融化它,去淬鍊我的骨頭。

這過程漫長而痛苦,我幾乎麻木,忘了時間,也忘記了我是誰,只是機械地重複著動作。

不知過了多久,我聽見了自己的聲音。

我是誰?我是誰?我在哪裡?

——我是凌霜。

我在做什麼?我為什麼要堅持下去?

——我要去救一個人。

救誰?我想救誰?她在哪裡?我為什麼要去救她?

——是誰呢、是誰呢、我為什麼想不起來了……

凌霜,這是你拔劍的理由,這是你選擇的道,這是你要走的路。

——我想起來了。

我倏而睜開眼睛,近乎熄滅的火焰再度灼灼燃燒了起來,映在蒼白的岩石上,仿佛一朵花。

湛藍的湖水平靜如初,只有坐在最底下的一道身影,被包裹在金色火焰里,再也看不清原來的模樣。

……

登天梯上,太蒼宗。

「今日藏雪閣怎麼又有異動了?」

「誰知道呢,最近隔三差五就這樣。」

「藏雪閣不是宗主的閉關之所嗎,不會是宗主出什麼事了吧?」

「別瞎說,我聽聞是大長老帶了一味藥回來……」

「藥?」

「噓,上次我問師姐,還被師姐罵了,說不是我們能打聽的東西。」

藏雪閣深處,太清池。

陷入昏睡的少女四肢被縛上了鎖鏈,只著一件單薄的白袍,白皙的脖頸與手臂上,布滿了深淺不一的傷口,那些傷口不斷往池內滲著血,而被血澆灌到的靈藥,都在迅速生長著。

「……」

不知過了多久,少女那雙緊閉的眼眸忽然睜開,一團漆黑如墨的火焰,悄然燃燒著。

沒有人能看到的地方,她操控著那團火焰順著經脈而下,將她的血肉筋骨,寸寸融化,又寸寸凝練。

靈力一點一點散去,金丹的顏色卻越來越深。

她明明痛得渾身都在發抖,卻一聲也不吭,也沒有停下來,不斷地咳出墨黑的血。

在又一次昏迷前,她看向了殿外,遙不可及的天空。

那裡是北域的方向。

那裡是……師姐的方向。

……

妖域,妖風澗。

這是一片蒼白如骨的荒漠,萬里無垠,不見邊際。

一個渺小如塵埃的人正在這荒漠中行走著——或者說,她看上去,已經不像一個人了。

她面容枯瘦,身體上的每一絲水分仿佛都被汲取了,乾枯的皮膚貼著嶙峋的骨頭,不少地方甚至已經龜裂,卻滲不出多少血,整個人猶如一張單薄的紙。

而她的身後,一根虛幻到沒人會注意到的貓尾巴,在以極其緩慢的速度,凝實生長著。

貓有九命,九重生死關。

第三重,乾旱。

不知行走了多久,這擁有一頭雪白長發的女孩忽然抬起頭,看了眼天際那輪同樣慘白的月亮。

出人意料的,她有一雙極其美麗的冰藍色眼眸,空洞而麻木,卻在此刻恢復了些許生機。

「月亮……」她喃喃道,「霜姐姐,曦姐姐……」

曾有人在月色下,將她帶離了那個煉獄。

曾有人笑著邀請她加入一個並不存在的宗門,對她說,小月,你一定會變得很厲害。

曾有人,輕聲對她說。

——我們自由了。

她身子一抖,佝僂的背一點一點直了起來,一腳踏出這片孤寂無人的荒漠。

與此同時,她身後的那根尾巴,仿佛很滿意似地,輕輕晃了晃。

……

死門,萬毒禁地。

「門主,您不是說,仙淚湖再也不會開啟了嗎?」豆子一邊挑揀藥草,一邊問身側的紫衣女子。

她仿佛有些失神,半晌才說道:「你覺得她能成功嗎?」

「您說凌霜姐姐嗎?」豆子歪了歪頭,「豆子覺得,她可以。」

「這樣,」杜琳琅扯了扯唇角,「那我們就看著吧。」

「那我先去煮藥啦,」豆子笑眯眯地對杜琳琅擺了擺手,「門主,你也別看太久了哦。」

杜琳琅沒有回話。

數十年前,她也站在同樣的位置,等著一個人出來。

死門死門,死士之門。

這是一個鍛造無心之人的地方,修真界的大門派,總需要一些不畏生死的「底牌」,而死門,就是最好的產出地。

每一年,除了極少數被門主和長老帶走的弟子,其餘的弟子,都被投入了仙淚湖。

沒有「仙緣」的弟子,會被轉瞬融化,落入湖底那塊巨石,成為仙淚湖的養料。

而有「仙緣」的弟子,不論堅持了多久,總會欣喜於自己得了機緣,殊不知,他們在接下來就會被徹底打碎神魂,成為一具不知疼痛的傀儡。

傀儡,用來替命、護衛都再好不過,而被濯洗得最成功的那幾個弟子,就會成為長老和門主的下一具軀殼。

登天梯之上的宗門都心照不宣,默認著死門的存在,只因為每一年,死門都會向他們販售大量傀儡。

杜琳琅坐在了禁地面前,托著下巴,竟然忍不住笑出了聲。

這骯髒齷齪的世間啊,這看似霽月風光的修士們,一個個都裝得這樣大義凜然,殊不知皮囊下,又是怎樣令人作嘔的惡臭靈魂。

「琳琅,等我濯洗了全身,就可以以身化劍,到時候我們一起逃出去。」那個一向柔弱的女孩小聲對她說,「我一定能堅持下來的,你相信我。」

她當然信她。

於是她等在這禁地前,等了好久好久,等到了一具失去生機的身體。

兩個長老,一邊閒聊,一邊大笑。

「門主說這杜紅豆體內有一塊仙骨,被濯洗後資質最高,需要留給她作為軀殼。我們就一時不察,居然差點就讓她真的脫胎換骨了。」

「幸虧大哥聰明,提前就給她下了蠱,催動的時候她還想抗拒,也不曾想,她是死門的人,又有何拒絕的餘地。」

「噬魂蠱直接把她體內的神魂咬得什麼都不剩了,就是不知道,當時身體和神魂都受著煎熬,這杜紅豆是個什麼感覺。」

「你這看人痛苦的癖好還真是沒變過,怪不得每次濯洗都要自請督查……」

那一刻,手腳冰冷,如墜地獄。

杜琳琅不記得自己是怎麼離開的了。

她只記得,後來她拚命修煉,被長老看中收入門下,卻選擇自己跳進了仙淚湖,分明沒有「仙緣」,憑修為扛了三個月,硬生生把全身的皮肉都換了一道。

再出來之後,她提著那把杜紅豆的劍,殺了好多好多人。

整個死門都被她的毒蠱毀了,滿目瘡痍,一片死寂。

長老和門主死於噬魂蠱,她當時蹲下來仔細觀察著他們的表情,然後把他們也扔進了仙淚湖。

不知道身體和神魂都受著煎熬,這群畜生,又是個什麼感覺?

她學了死門只會教習給傀儡的頂級禁術,用了從來沒有人用過的最後一式。

——以命飼蠱,短暫地獲取超過自身數倍的力量,隨後餘生都在毒入心脈的痛苦中逐漸枯萎。

數百年的生命,換取一日的無人可擋。

於是那一日,杜琳琅提著劍,殺上了登天梯上的宗門,一人戰六宗,斬了所有傀儡,屍橫遍野,血流成河。

那些傀儡里還存著她師兄妹的一絲神魂,在解脫之前,他們都含笑望著她,滿是感激。

她報了仇,救了所有被囚困的弟子,在八尾貓一族的幫助下,逃出了這個鬼地方。

但是,那又有什麼用呢?

那又有什麼用呢?

——杜琳琅此生不再用劍。

杜琳琅笑著笑著,眼淚就笑了出來。

她摘下面紗,露出一張被可怖的詛咒紋痕占據的臉頰。

這樣的痕跡在她身上處處可見,從她的心臟處逐漸向四肢百骸蔓延。

以身飼蠱,如今她的體內早已被蠱毒占據,至多還剩下十餘年的生命。

杜琳琅並不怕死,她做完了所有能做的事情,早已了無生趣。

她站起了身,往外走去。

她也相信凌霜能成功。

或許是因為,她說要救一個人的時候,杜琳琅忽然想起了遠隔歲月里,那個同樣有著仙骨的少女。

「紅豆思南國,我的劍,就叫南國。」

——杜琳琅此生不再用南國。

(十一)

萬宗大會。

這是修真界十年一次的盛會,由登天梯之上的宗派輪流舉辦。

每一次,都萬眾矚目,鑼鼓喧天。

這一次主辦的宗門是太蒼宗,聽聞他們的宗主墨淵真人近日正在閉關,今日卻難得出現了。

一身白衣的墨淵真人五官清俊,身姿飄然若仙,此時唇邊正含著一絲似有似無的笑容,宣布著萬宗大會的開始:「今日……」

錚!

然而眾目睽睽之下,一柄劍橫劈而來,直接從墨淵真人身側削過,立在了他面前的石台上。

他的袍角,被削去一片布料,被劍釘在地上。

轟!

滿場譁然。

墨淵真人的表情有一瞬間的僵硬,大概是沒想到會出這樣的意外。

「來者何人!」他身邊立刻起了騷動,大長老頓時厲喝一聲,「竟敢在太蒼宗放肆!」

我從人群中走出,一身黑袍,一步一步來到了他們的面前。

空氣在此刻,緩慢地寂靜了下來。

我掀開了兜帽,面無表情地看著他們。

「凌……凌霜?」

我聽到人群中傳來驚駭至極的尖叫,微微側頭,看到了正瞪大了眼睛的青雲宗一行人。

而一邊的大長老和三長老,仿佛見到了什麼怪物一樣,神色變得極為精彩。

可惜,此時的他們,再也激不起我的半點注意,我只是平淡地轉過頭,看向墨淵。

「仙子如此做派,」他此時又恢復了雍容瀟洒的外表,「是為了何事?」

我:「我來找一人。」

「哦?」墨淵挑眉,「何人?」

「我的小師妹,」我抬起眼,體內的每一根骨頭都在嗡鳴,「靈曦。」

此話一出,全場陡然都靜了下來。

而墨淵的神色,也頓了頓,旋即朗聲一笑:「這位仙子,你的師妹,又怎麼可能出現在太蒼宗?」

「我只問一遍,」身上的黑袍被風吹得獵獵作響,而我眼眸如冰,聲音冷冽,「我的師妹,你是交,還是不交?」

他眯了眯眼:「若是交不出,仙子當如何?」

「那我便滅了你們太蒼宗。」我平靜地說。

「既是如此,本座也想問,」墨淵的笑容一點一點消失了,「你又有什麼本事,在我太蒼宗說這種話?」

「今日這妖女破壞萬宗大典,我太蒼宗便當眾斬殺她,還望各位不要插手。不是什麼人,都能在登天梯之上撒野!」一旁的三大掌教厲喝道,「太蒼宗眾弟子聽令,結陣!」

「是!」

我立於空中,看著這密密麻麻的人群,匯成一股磅礴無比的力量,轉瞬之間封鎖了我,向我襲來。

那些湖底的煎熬,那些痛苦的回憶,那些在黑暗中,沒入衣襟的淚與血。

骨劍嗡鳴,落入掌中。

那些在月下的約定和笑顏,那些落於夢中的葉與蝶,那些瑩亮而細碎的光,漫天流螢,落於我的眼底。

我看著手中蒼白如雪的骨劍一點一點地亮了起來,燦爛耀眼,宛若旭日。

我淡聲問:「登天梯之上,很了不起麼?」

你們這些自詡清高,目下無塵的修士,將我與小師妹視作螻蟻,卑劣骯髒,自以為運籌帷幄,又怎麼會知道,日復一日,我都在想著——

要如何掀了這蒼天。

轟隆!

一劍落下。

——霍如羿射九日落,矯如群帝驂龍翔!

仿佛固若金湯的護宗大陣沒有阻撓我分毫,瞬間破裂,其後的數萬弟子紛紛吐血倒下。

「這一劍,還你太蒼宗派人追捕我和小師妹之仇。」

兩劍落下。

——來如雷霆收震怒,罷如江海凝清光!

尚未反應過來的大長老與三長老被我頃刻間斬斷四肢,發出悽厲的慘叫,而整座比試的石台碎裂成塊,如同仙境的太蒼宗霎時間被我轟得滿目瘡痍,廢墟遍野。

「這一劍,還你將我師妹靈曦囚困一年之仇。」

三劍落下。

我渾身的萬仙骨都發出了悲鳴,好似是眾仙在為這骯髒醜陋的真相而哭泣。

——終有一天,我要一劍碎山河,讓這登天梯之上的仙人,也避我鋒芒。

「因我師妹是天陰體,你便心生貪慾,罔顧人倫,將她試做你升仙的一個踏腳石,」我周身的黑袍都隨著這一劍而寸寸龜裂,我問他,「你在這九天之上談笑風生,可曾想過,她也是一個活生生的人!」

我一語道破真相,引起萬宗譁然,皆是議論紛紛。

墨淵真人驚駭欲絕地看著我,連忙拔劍抵禦我,一時間都沒法說出什麼反駁的話。

「青雲宗,太蒼宗,」我握劍的手已經滲出了殷紅的血,可我渾然不覺,只是冷笑著,「這樣藏污納垢的地方,竟還有不少人嚮往,何其可笑!」

咔嚓。

極其細微的聲音響起,是墨淵的劍,被我劈開了一道裂痕。

他臉色劇變,竟忍不住驚叫出聲:「不可能!一年前你不過元嬰期,你現在究竟是什麼境界?」

我不言不語,可墨淵已經注意到了天際盤踞而來的金色巨雷。

他頓時有些恍然,隨後眉目間又湧上幾分陰鷙:「原來你還未度過雷劫,也不算真正的大乘期。」

「即便需要渡劫,」他劍上的裂縫越來越大,而我垂下眼,神色漠然,「我殺你,依舊易如反掌。」

此時,太蒼宗內,忽然也有雷雲盤踞。

「怎麼回事?」

「這是哪位仙人,也要突破大乘了?」

「那是藏雪閣的方向……」

墨淵猛地後撤數百步,轉頭看向那個方向,神色驚疑不定。

轟隆!

轟隆!

我的心頭,忽然升起了一種難以言喻的預感。

我忍不住看向那個方向,那裡是一座黑色巨塔,此時金色巨雷直劈塔尖,而那塔尖——

轟然炸裂。

有一道人影,站在雷光之中,被純黑如墨的火焰包裹著,仿佛也遙遙看了我一眼。

只一眼,我就清楚了她是誰。

……

我在進入仙淚湖之前,杜琳琅與我進行了一場談話。

「你那師妹,也已經拼盡了全力了。她在被帶走之前,抽取了一道天陰本源給你,否則你那樣胡來,必然會成為廢人。」

「……另外,我想你也不用太擔心。」

「我在她身上,感知到了一股氣息——天陰體那一脈,過去有個瘋子,創造了一種自殺式的修煉方法。破而後立,只要散去修煉的靈力,碎去金丹,用天陰心火重鑄每一條經脈,她就能在成功那日,登頂大乘。」

「我不知道她是從哪裡得知的這個修煉方式,但我能感知到,她在燃燒金丹的時候,覺醒了天陰心火。」

「她也會在你看不見的地方,與你一起。」

「凌霜,」不知為何,冷酷無情的天毒夫人在那一刻,眼中好似閃過了什麼晶瑩的水色,聲音也難得柔和了幾分,「你並不會是一個人。」

……

杜琳琅說得對,我從來都不是一個人。

她從那團漆黑的火焰中一步一步向我走來,最後露出了一整張白皙秀美的臉。

她明明已經落了淚,卻還是像我記憶里那樣對我笑彎了眼:「師姐,你來找我啦。」

我「嗯」了一聲:「答應過你,帶你去東域看龍珠。」

我們熟稔地在漫天目光里聊天,都默契地無視了一邊面色蒼白的太蒼宗眾人。

仿佛我們從未分別過。

「師姐,這一次,我們又要一起並肩作戰了。」她說。

我說:「是。」

她問:「你會害怕嗎?」

我笑了:「我會一劍,斬滅太蒼宗。」

她說:「好巧哦,我也想。」

金色巨雷轟然落下,萬雷齊發,在我的周身盤踞著,如同一條咆哮的巨龍。

我與小師妹雙雙持劍,一齊斬向已經開始倉皇逃竄的墨淵真人。

一劍斷山海,兩劍碎蒼穹!

昔年少女坐在我身側,言笑晏晏。

她說師姐,我的道心是自由。

那麼終有一日——

我們會親手奪回,屬於我們的自由。

(十二)

「所以呢,其他宗門就這麼看著太蒼宗被滅了嗎?」

聽故事聽到一半的小童連連追問:「還有青雲宗呢?隨心宗就不管他們了嗎?」

「不看著又能如何?」老者笑呵呵地一攤手,「打也打不過啊,那兩位隨心宗的宗主可都是大乘期的修為。至於青雲宗的那些人,他們早已被嚇得連連求饒,沒過多久,就被想討好隨心宗的其他修士殺了。」

「那個被滅族的八尾貓呢?她也好可憐。」

「她啊,已經不能叫八尾貓咯,她現在是隨心宗的刑罰長老,繼承九命貓的血脈之後,修為都到了合體期。」

「她們都好厲害啊,」小童聽得眼眸發亮,「我以後也想加入隨心宗。」

「那你可得努力修煉才行了……」

「我還沒到開靈根的時候呢,」小童嬉笑著跑遠了,「我先去找小月姐姐玩了!」

老者也笑著搖了搖頭,轉頭走進了身後的一間屋子。

「小霜,小曦,」他說道,「方才杜門主那邊送了信過來,問你們何時回宗。」

「村長伯伯,我們才剛從東域回來,就讓我們在這裡多待一會吧,」小師妹笑嘻嘻地說,「我還沒完全學會種地呢。」

「她怎麼會寫信給我們?」我卻有些疑惑,拿過信件一看,不由得失笑。

這哪裡是杜琳琅寫的,這分明是豆子的字跡。

「凌霜姐姐,靈曦姐姐,小月姐姐,你們什麼時候回來呀?

門主最近要我學著管理宗門事務,可豆子真的只想採藥,那些東西都聽不懂,聽得頭好痛。

我問門主,她是不是也想像你們一樣偷溜出去看龍珠了,還告訴她我可以陪她一起去看,她卻罵我笨,哎,豆子本來就笨啊,門主早就知道,怎麼忽然又因為這個生氣了。

不過,豆子最近做了一件大事!

門主已經答應豆子,以後不做『魔門』了,要把以前的事情都告訴大家,這樣大家就不會誤會我們了。

雖然豆子不在意別人的目光,但是豆子想做姐姐們的鄰居,而且,如果是紅豆姐姐的話,一定也想看到門主過得更好吧!

噓,門主以為我不知道紅豆姐姐的事,這些都是豆子自己發現的,你們千萬不要告訴她哦。

——想念你們的豆子親筆。」

靈曦湊過來和我一起看這封信,邊看邊笑:「豆子怎麼只想採藥啊?」

我說:「她是為了找到能解開杜夫人體內蠱毒的方法。」

靈曦愣住了。

「那她找到了嗎?」

「不知道,」我說,「但我覺得,她會找到的。」

靈曦就彎起了眼:「好巧,我也這樣覺得呢,師姐。」

「她一定能做到的。」

——「就像你和我一樣。」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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