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來最聽我話的阿九這次無視了我,他像殺神,毫無波動地殺著一切擋在前面的人,只是想走到我身邊來。
我讓阿九成為天下第一人,他做到了,他面對人數眾多的西北軍不落下風。
喊殺聲此起彼伏,被圍在中間的阿九沉默的出劍,沉默的殺人,他每次揮劍都是為了往我這裡靠近一步,甚至放棄了防守,讓刀落在身上。
那雙幽深古井無波的眼睛,穿透人群看著我。
「阿九,離開!你一個人走得掉的!」
我朝他喊,中年人面色深沉地看著自己的士兵倒下,手裡拽著我。
「你救不了她。」
中年人的刀滑過我的脖子,阿九臉色微變,側身避開致命的攻擊,一柄長刀穿透他的左腹,他手機的長劍割裂空氣,尖鳴著刺穿中年人握刀的右手腕,中年人被劍帶得踉蹌著倒在雪地里,長劍劍刃幾乎穿過了他的手腕。
就這一瞬間的空隙,阿九已經從人群中閃出,眨眼來到我身前,帶著我幾個起落逃出行宮。
05.
震懾西北數十年,從地獄血海里歷練出來的楊家軍精銳,僅面對一人卻死傷數十人,還被那人劫走手裡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子。
這是無法想像的恥辱。
紊亂的呼吸在雪林里吐出一團團白霧,乾淨的積雪被拖出來凌亂的痕跡,坑坑窪窪的雪裡有一條延伸的血跡。
「你自己走!」
我這個沒受傷的人反而被阿九半拖半拽地在雪林里走。
他身上大大小小的皮肉傷,最嚴重是腹部的傷口,每次走動都湧出一股血,黑衣都被浸透。
這樣的傷他也從沒有喊過一聲,一路上都是沉默,現在力竭無法使用輕功,只能和我在雪地里步行。
我回頭,看見身後的雪,發狠地往回抽自己的手,「你自己走。」
我這點力氣都拉得他停頓了一下,他抿著唇繼續拽著我。
行宮外是一片山林,我從小都沒走過這麼多路,還是在沒過膝蓋的大雪裡。
走到最後我已經沒有感覺了,幾乎是被阿九拖著走,雙腿麻木,我在想還不如死了算了,頭掛在城牆上。
總比現在我被人找到的時候是具凍得狼狽不堪的屍體。
「我不想……活了。」
反正從來沒有人在意過我的死活。
模糊的視線只看見一身黑衣的阿九走在我前面,一句話我斷成了兩半才吐出來。
「不行。」
我放鬆了所有力氣倒在雪裡,阿九艱難地把我抱起來,繼續往前。
我不明白一個人為什麼能有這種執念,可怕得不像人,誰都無法阻擋他在這個雪原里穿行。
「誰派你來的。」
誰能讓他這麼忠心耿耿,父皇、母妃,還是三皇兄?
「我自己要來。」
一個暗衛什麼時候能有自己的思想了,我想說話,結果連呼吸都困難。
低沉的聲音在雪林里被埋在落雪之下。
「你不能死。
「保護你是我的職責。
「……我不想你死。」
我沒有死成,再睜眼是簡陋的篷布。
這裡是父皇率領心腹駐軍的軍營,駐紮在行宮外三百里。
備受矚目的李小將軍也在,一瞬間我就想通了所有關節。
召回李小將軍,早已準備好的駐地,一場請君入甕。
我是被外出查探情況的李小將軍撿回來的,沒人提到阿九,也不會有人知道他,他是不能見光的皇室暗衛。
這裡的所有人都沒想到我會活著跑到這裡來,我的死是他們的預期,活著倒是意外。
沒有人期待我活下來。
耳畔忽然響起昏睡前那句輕語:「我不想你死。」
阿九不見了,我無論對著身後的陰影喊多少次都不會出現。
違背了命令去救一個被拋棄的棋子,打亂了他們的棋局,這個後果一個小小的暗衛承擔不了。
我在軍營里閉門不出,越發安靜地養傷。
第二年的上元節,聖駕回宮。
打著「清君側,斬妖妃」旗號擅自領兵回京的皇后哥哥被判了謀逆,斬立決。
這個男人斬首那天,不肯下跪,對著皇宮所在的位置破口大罵。
「妖妃蠱惑聖心,挑撥太子與聖上父子之情,罪該萬死,聖上被奸人蒙蔽!」
劊子手斬下他的頭時,他依舊保持著怒目而視的樣子。
第二日朝堂之上,聖上落淚,痛斥太子罔顧人倫,竟與楊家軍一同圍行宮,覬覦聖駕。
痛心疾首地回憶太子才五歲就帶在身邊一同上朝。
「太子仁愛,卻優柔寡斷,毫無決斷,楊家居心叵測,攛掇太子行大逆不道之事,破壞天家之情!狼子野心!罪不容赦!」
滿朝文武紛紛下跪,頭抵地面,噤若寒蟬。
聖上接過大太監呈上的錦帕,擦了滿臉淚水,沉重的字迴蕩在金鑾殿之上。
「朕感念父子之情,不忍殺子,廢太子,囚於別苑,望其靜心悔過。」
太子被廢,囚於皇宮外別苑,羽林衛親自看守,無人可見。
楊老將軍傷情復發去世,楊家下獄,成年男子一律斬首。
與楊家來往密切者都被帶走,下落不明。
一場腥風血雨以三個月後三皇子封為太子而落下帷幕。
皇后病重,由貴妃暫代皇后之責,鳳印被送到了錦雲宮,貴妃一時間風頭無兩。
暑氣騰騰的夏日我坐在宮門前看空蕩蕩的鞦韆,自從行宮回來我越發安靜。
她們都說五公主是在那件事情中被嚇傻了。
我不曾理會他們。
只是覺得這個宮裡忽然只剩下我一個人了,太子、阿九,他們都沒有了,我孤零零地被困在這裡。
夜晚的聲聲雷鳴,第二天終於暴雨砸下,衝散了這個夏日的暑氣,傾盆大雨打得人抬不起頭。
我雙腿疼得痛不欲生,自從雪林里回來我就落下了病根,不能受寒,受寒腿就會疼得無法走路。
我的宮門被人拍響,說砸更貼切,那個聲音急切又兇狠,生怕輕了裡面的人聽不見。
我突然心跳得很快,從台階上衝出去,後面宮女誒誒誒地叫著,撐著傘來追我。
費勁地推開大門,往日端莊嚴厲的大姑姑全身濕透,髮髻凌亂,她跪在門外朝我磕頭。
她的額頭一下下地砸在地面上,血水和雨水一起濺起。
「求五公主傳太醫!救救皇后!
「救救皇后啊!」
錦雲宮裡,我不卑不亢地對著端坐大殿之上艷麗的貴妃說話。
「孩兒雙腿不適,懇請母妃傳太醫。」
那雙妖媚凌厲的鳳目審視著我,「就等不及那麼一時三刻?」
太醫院御醫均有要事在身,無一人可得空閒入後宮看病。
「是。」
鳳目微微眯起,無聲的對峙,許久,長長的嘆息,「本宮准了。」
我轉身要出去,後面響起貴妃的聲音,剝去了往日的張揚強勢,竟然軟得像是點點溫柔。
「他們都說你不像我,其實你才是最像我的,看著溫柔文靜,只要認定的事,誰也無法改變。」
有了貴妃的話,太醫院的太醫們都有空了。
匆匆趕到鳳儀宮,這裡與我曾經來過的鳳儀宮好像兩個地方。
讓人不敢冒犯的威嚴和富麗都化作了角落裡的灰塵,頹敗的氣息充斥著每個角落。
皇后躺在床榻之上,像是被錦被上流光溢彩的鳳凰壓的她呼吸起伏都看不見。
我全身發冷,那些太醫火急火燎地跑過去,大姑姑跪在旁邊看著。
皇后可能真的會死。
有太醫沒日沒夜地守著,皇后慢慢緩過來一些,能睜眼吃東西了。
她不肯吃藥,也不肯讓人通知父皇。
她的心死了,在熬最後一段時間。
父皇沒有讓人告訴皇后楊家滿門抄斬,但我知道有個人有能耐把那個消息透給皇后安插在宮裡的眼線,如此還不用惹火上身。
我讓我的宮人告訴父皇,皇后病重。
父皇來的時候臉上的慌張沒有掩飾好,只是看見皇后面色冷淡、穿戴整齊地坐在椅子上後化作了惱怒。
那天帝後不歡而散,父皇說皇后是裝病逼他,想讓他赦免太子。
但他不知道,皇后得知他要來,強撐著坐起來細細化妝掩飾病容,不肯讓人看出來她因為楊家敗落,親子被囚就一蹶不振。
她唯獨不肯對父皇示弱。
夏天的暴雨沒有停的時候,皇后一天天都躺著,睡也睡不醒的樣子,她不吃藥,即使鳳儀宮整天都有太醫在輪守熬藥,她的身體也越來越虛弱。
到暴雨停的那天,難得的陽光出現,雲破日出,第一縷光照射在皇城裡。
皇后突然好了起來,她眼睛明亮,讓我想起來太子給我說的那個故事裡的紅衣少女。
她不需要人攙扶,步伐輕快,身後跟著愁雲滿面的太醫,一行人浩浩蕩蕩地走出寢殿。
我就站在她身後,她笑了,抬手指著橫跨了皇宮的彩虹,「看,是彩虹。」
她的手剛放下,宮門外站著明黃朝服的父皇。
天底下最尊貴的夫婦隔著宮門對望,年過中年的他們眼角都有了歲月的痕跡,略顯迷茫的目光,恍惚間似乎都看見了曾經年少的樣子。
紅衣烈火的少女,溫潤如玉的公子。
宮人們高呼萬歲跪倒一片,兩人如夢初醒,互相看向對方都只有厭惡。
相隔大紅宮門,帝後拂袖而去。
當天晚上皇后昏迷,鳳儀宮燈火通明,我悄悄站在鳳儀宮外。
我看見所有太醫院的太醫被傳喚進宮,從喧鬧變成死寂。
父皇來了,不到一個時辰後他怒氣沖沖地走了。
宮人們說皇后不肯見他。
我目送著父皇往錦雲宮的方向去,人驟然少了之後,面色憔悴的大姑姑找到在暗處的我,說皇后要見我。
太醫們都說皇后不行了,但她遲遲不肯閉上眼,盯著別苑所在的東邊,她在等人。
我要為來不了的人聽她最後一番話。
我不會替她去求父皇,我的親哥哥是三皇兄,我不能因為我的心軟為他找麻煩,現在朝野之上都在盯著他。
我到了皇后床前,皇后面如金紙,她混濁的眼睛深深地看著我,「妤姝。」
這是大公主的名字,她把我認錯成別人了,我從善如流地靠過去,輕輕喚了聲「母后」。
她溫柔地笑了,艱難地抬手把我鬢邊的頭髮別在耳後,「你哥哥呢?我睏了,想在睡之前看看他。」
皇后不需要我回答,她的記憶已經混亂了,「他又被皇上帶走了嗎,小小的孩子,天天學那麼多也不知道撐不撐得住,累不累。
「妤姝,娘不想把你送走的,可是娘沒辦法,娘希望你們兄妹好好的,一定要好好的。
「這個皇宮太小了,把西北的鷹困在了這裡。
「……來生,不要再來了……。」
皇后薨逝,葬於皇陵。
父皇不曾立繼後,後宮大權交由母妃之手。
父皇血洗朝廷,為三皇兄鋪好了路。
半年後,父皇像是做完了最後一件事,撐著他的最後一口氣沒有了,在金鑾殿之上吐血昏迷。
太子雷霆手段,迅速穩住了朝政,在病榻之上的父皇讓太子監國。
深冬的時候京城喪鐘長鳴,我陪著母妃跪在龍榻邊,突然想到,他們一個走在盛夏,一個走在寒冬。
父皇彌留之際抓著母妃的手,嘶啞著聲音說,「辛苦你了。」
那個驕傲帶刺的母妃終於顫抖著手落下了眼淚。
三皇子登基繼位,母妃成了太后,上元節有國喪不敢大辦,我坐在廊下看明明滅滅的煙花,雙腿疼得我掉眼淚。
一個暖爐被人塞到我手裡。
「公主,天寒。」
我回頭,一身黑衣出現在燈火之下,淡漠的雙目中落進了小小的煙火,唇邊是微不可見的弧度。
「阿九。」
06.
李小將軍成了新貴,他是三皇子的心腹,太后有意聯姻,三皇兄下朝後來跟我提起這件事,我把魚食丟在池塘里,說我不願意。
他應了聲好。
聖上賜婚,四公主與李小將軍。
因為父皇的幫助,三皇兄在朝堂之上毫無阻礙,漸漸的塵埃落定,無人能再撼動他。
我放下心來,選了個風和日麗的午後去見他,跟他說我喜歡上了一個暗衛。
三皇兄一直都對我心存愧疚,萬事滿足我,但我不需要長公主的榮譽,也不要琳琅滿目的珠寶。
我的心愿是,「望皇上恩准草民與長兄同歸江南故鄉。」
皇兄放下批閱奏摺的筆,嗒的輕響,周圍宮人匍匐在地,顫抖著不敢發出一點聲音。
「送長公主回去。」
阿九比以前多了點人氣,他會陪我一起坐著,讓我把他的衣服當繡布繡花。
他還學會笑了。
他說當初是三皇子把他保了下來,到所有事結束後才讓他重新出現。
「阿九,我要繡一副屏風。」
「好。」
「要很久。」
「我陪你。」
我繡了三個月,快結束的時候,一道聖旨下來,天子之妹突發重病,逝於錦雲宮。
三皇兄來見我,「一路順風,保重好自己。」
我對著他行君臣之禮,「皇恩浩蕩,無以為報,僅獻上一禮,聊表心意。」
十二扇屏風,栩栩如生萬里山河圖,山脈連綿,江河奔騰。
收拾離宮的東西時,我翻出來了一盞陳舊的兔子花燈,做工精細,不是宮外的手藝,更像是宮裡的宮燈。
我突然想起來有一年上元節,三皇兄給我送了東西,我說明日在看,明日之後就忘了,一直放在庫房裡落灰。
現在也用不了了,我擦去了花燈上的灰塵,端端正正地掛在窗邊。
離開前我去拜別母妃,她現在是太后了,我們母女相對卻格外生疏,那些年她為了保住三皇兄耗盡心力,無所不用其極,連女兒都是手中的工具。
轉眼間她要的終於得到,而我也長大了,我們之間隔著天塹。
母妃的手拿起茶盞不喝,怔怔地想什麼又放下,如此好幾次,我們竟然除了客套話一句都說不出來別的。
坐到日頭西斜,我告退。
我跨出門,雍容華貴的母妃站起來追了幾步,頭上的步搖亂晃,「瑤瑤,對不住。」
對不住什麼呢,是幼年時一次次拿我當三皇兄的擋箭牌,冷眼看著我遭受無數次暗算,故意讓我吃下帶毒的食物,以此清除對三皇兄下毒的黑手,還是在行宮拋棄我,做三皇兄路上的墊腳石。
都不重要了。
二月十八,進京悼念長公主的太后母家李家小姐與兄長離京返回江南。
我在別苑外等著羽林衛打開大門,太子,不,現在是李穆澤。
他坐在輪椅上被人推出來,臉色常年不見光的慘白,接觸到陽光後不適應地用手遮住眼睛。
「大哥!」我走過去,「我來接你了。」
江南是貴妃李家,三皇子母家所在之地,讓曾經的廢太子待在這裡,對我、對皇兄、對廢太子,都安全。
而雙腿已斷的廢太子也不會再有威脅,天下沒有瘸腿的天子。
君臣相處之道,各退一步。
我們走了半個月才到江南,以李家旁支的身份住下來,大哥被關了將近兩年,對外面的生活不適應,緩了幾個月,他又恢復了那個自在風流的樣子。
宮裡長大的人要會裝傻,他不曾問我我怎麼能帶他到江南,我也不曾問他行宮斬首之事。
人要糊塗才能少些煩惱。
「有這輪椅甚好,我不用費勁費力地走路。」大哥拍著輪椅,「小妹,快來推輪椅,為兄今日與劉兄他們約了花市飲茶,可不能遲了。」
我放下手裡的錦帕,喊上門神一樣站在店鋪門口的阿九。
江南到夏日就開花市,引得風流才子們相聚飲酒作樂,不知是看花還是看人。
大哥來江南就迅速結交了不少好友,他才情無雙,知己頗多。
畢竟曾經是要坐上那個位置的人。
我把大哥送到茶樓之上,交代了跟著的小廝幾句就跟阿九回去。
我因為好玩開了個店,無事賣賣繡品,哪知突然就火熱了起來,流傳起李家小姐的繡品千金難求。
其實是我不願意繡得太累,反而讓價格炒上去了。
阿九聽我說了句不想繡,自己抱劍跑去店門口站著,冷臉嚇走不少人。
晚上的時候我去接大哥,茶樓的人都走完了,他託人去花市買了一束白色的花,花放在桌前,他對著月色飲酒,飲了三杯,最後倒了三杯在地上。
我在樓下沒有打擾他,許久之後才上樓。
他醉了,問我:「她說了什麼。」
我推著輪椅回去,木製輪子在地面滾動,阿九跟在我們身後。
「她說,籠子太小了,不該困住西北的鷹,讓鷹好好活著。
「她後來累了,就睡了,沒人打擾她。」
「多謝。」
我的繡品越來越出名,一個江南出名的繡娘現在頭髮花白,她眯著眼睛湊近看我繡的荷包,樂呵呵地打趣,「好好好,我看著比林娘的還好些,當年林娘可是我們江南最厲害的繡娘,被個貴人姑娘看上,跟著那個要當皇后娘娘的姑娘進宮享福去啦。」
我在櫃檯後面笑了笑,撥動算盤,「徐家小姐跟我定了個嫁衣,就在八月,要趕工,婆婆你的訂單我怕是接不了了。」
在大堂邊和幾個風雅公子對弈的大哥聽見,轉頭跟我說:「何苦這麼累,你不願意做就不做。」
我哼哼兩聲,「我可是要養兩個吃白飯的人。」
大哥笑道:「改日為兄到街口寫字作畫賣,總不會餓著你。」
沉默著站在我身後的阿九皺眉,「是說我嗎?」
我沒理他, 他追著我問:「是說我吃白飯嗎?」
我被他問煩了,轉身去選布料, 「是是是,就是說的你。」
阿九不贊同地跟我解釋,「我今早吃的是面。」
和大哥對弈的幾個公子低聲詢問:「李兄, 你看,我等青年才俊,不知是否有機會與令妹續一段姻緣?」
大哥落下一子,戲謔道:「劉兄, 問我沒用, 得去問我妹夫。」
阿九習武之人聽力靈敏, 把那些話一字不漏地聽到耳里。
晚上避開人去找偷酒喝的大哥,把大哥嚇得嗆到酒水。
「妹夫是什麼?」
「夫君是什麼?」
「這個難解釋,你只要記住, 夫君是可以跟她一輩子生活在一起的人,除了夫君誰都不能靠近她。」
「哦, 怎麼當她夫君?」
「噗。」酒水噴了出去,「這個我也不太懂, 不然你去問問。」
本意是去問問別人怎麼提親, 但第二天我在和徐姑娘商議嫁衣布料的時候, 阿九突然跑過來,眾目睽睽之下, 面無表情地問我:「我能不能當你夫君?」
整個店安靜下來,落針可聞, 我臉慢慢紅了,用手帕擋住臉,「能。」
阿九滿臉不解,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我成親那日有人說看見了一個年輕公子護著貴婦人包了個茶樓看著我出嫁。
從江南李家出了我的嫁妝, 浩浩蕩蕩,十里紅妝,看熱鬧的人說怕是京里的公主出嫁也沒這風頭。
有人說李家財大氣粗,旁系小姐出嫁也這麼大手筆。
成親後我把阿九當作苦力使喚,購買布料也不僱人了,這條街上的人經常看到一個捧著比人還高布料的黑衣人在房頂上飛檐走壁。
大哥喜歡上了垂釣, 早上出去,晚上回來, 什麼也沒釣到, 第二天樂呵呵地繼續去。
成親後的第一年上元節,江南的煙火更重精巧, 每年煙火都會互相評比。
我早早在院裡支了桌子,阿九幫著端湯圓出來,大哥不客氣地先舀了一個,燙得直吸氣。
第一枚煙花炸開, 我笑著捂住了耳朵, 「這個還會炸二次。」
果然這個煙火落下來的火點炸開成一朵朵細碎的小花。
大哥含笑斟酒,「不錯不錯,有些巧思。」
阿九湊到我耳邊,「明年上元節也一起過。」
我翻了個白眼, 嗔笑,「不然還跟誰?」
「嗯,就跟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