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後,母親將我抱在懷裡逗弄:
「嬌嬌,他們誰當你的夫君好呢?」
我看向兩個年幼的表哥。
前世,他們一個殺了我,一個殺了我的替身,都是如狼似虎的人物。
再和他們沾上邊,我還有命在嗎?
我不由哭得很慘。
我摟著母親的脖子撒嬌:
「娘,我誰都不要。」
「那就……兩個都要。」
母親一臉堅定。
我:??
01
趙瑾昇登基那天,特意來冷宮看我。
他身穿帝王冕服,拔出天子劍怒指著我。
他罵父親擁兵自重,母親舞弄權勢,我竊居中宮之位。
我們一家滿門邪佞,竟妄圖顛覆朝政。
還說我性惡善妒,十惡不赦,該以死謝天下。
我忍不住笑了,揚眉問他:
「是不是只有大聲罵出來,你才敢殺我?」
他眉眼驟冷,一言不發將劍刺入我的胸膛,飛濺的血模糊了我的面容,也濺濕了他的衣……
我的靈魂盤旋在皇宮上空,不能離開。
我看到趙瑾昇將我的屍體草草掩埋,秘不發喪,又讓一個與我神似的女子穩坐中宮,假裝我依舊活著。
緊接著,天下亂了。
安懷王趙品言造反殺入宮中,他一劍殺了那與我神似的女子,和趙瑾昇拼了個你死我活……
再後來,我一睜眼,又活了。
回到了六歲。
一雙有力的手溫柔地抱著我,輕輕點了點我的臉蛋:
「嬌嬌,他們誰當你的夫君好呢?」
這是我的母親昭陽長公主的聲音。
她一臉寵溺,鮮活明艷,還不是後來的一抷黃土。
我心中激動,順著她的目光往左瞧。
這一看,嚇蒙了。
那裡站著兩個粉雕玉琢的小人兒。
八歲的趙瑾昇。
九歲的趙品言。
一個無比乖巧,一個格外陰鬱。
前世,他們一個殺了我本尊,一個殺了我替身。
歸根結底都是想殺我。
這輩子要是再和他們沾上邊,我還有命在嗎?
我「哇」的一聲哭出來,哭得好慘。
我記得上輩子的這個時候,我聽了母親的話,笑嘻嘻地指著趙瑾昇,說讓他做夫君。
母親雖樂得哈哈大笑,可自那以後明顯在考察和幫襯著趙瑾昇。後來,母親將父親留下的虎嘯軍給了趙瑾昇,扶著他登上帝位。
她指望趙瑾昇對我好。
可她死後,我立刻被打入冷宮。
趙瑾昇他,當真薄情啊。
至於趙品言,他小小年紀就滿面陰鬱,不笑不鬧,我很怕他。
後來,他還逼宮造反。
他們兩個都不是善茬。
我再也不要和他們有任何關係。
我哭得更用力了。
母親忙著哄我,只好請他們先離開。
等他們走後,我才抽抽噎噎地止了哭泣,摟著母親的脖子撒嬌:
「娘,我誰都不要,只要你。」
「既然如此難以抉擇,那就……兩個都要」
母親語氣堅定。
我:?
02
接受自己重生這件事並沒有那麼難。
這是我死後最大的心愿。
可要說重生就換了一個腦子,這又是萬萬不能的。
我花了一點時間終於接受了這個現實:我重生了,但腦子好像沒長進。
我百無聊賴地看著眼前的《女誡》《女訓》《女德》。
聽聞這些書是前朝的一位賢后寫的,被奉為天下女子必讀經典,許多女子以通讀這些書籍為傲事。
前世,我在嬤嬤教導下,將這些牢記在心。
可,有什麼用呢?
母親死時,我還被這些規矩壓制束縛著,不能床前盡孝。
因為我是中宮之主,母親是臣,尊卑有別,灑幾滴眼淚已是心意。
我哭求趙瑾昇,也不能踏出宮門一步。
現在,看到這些書就厭煩。
我一袖子將這些書揮到桌下,然後迅速跑了出去。
今日前院有母親主持的善言會,京中最有學問的人前來談論朝政,不論說得好與不好,都不會問罪。
全天下的學子擠破頭都想參加這善言會,好一躍入龍門。
前世,我一聽那些大儒引經據典、針砭時弊就犯困。
但現在我已經想明白了,既然我沒腦子,就多聽聽有腦子的人的話。
我闖進了善言會。
母親瞧見我,愣了一下,旋即歡喜地叫我過去,將我抱在懷裡。
我環視四周,便瞧見了端坐著的趙瑾昇和趙品言。
兩人正襟危坐,看不清楚到底有沒有聽進去,只看神態便足夠唬人。
我也立刻擺出一副傾聽的樣子。
場中兩位才子正在爭論「齊桓專任管仲而霸,燕噲專任子之而敗」的論題。
從前,我是聽不懂他們說什麼的。
但現在我隱隱約約明白了。
提出這個論題的人居心叵測。
齊桓公任用管仲成就了霸業,但管仲一死,齊桓公的霸業就散了。
而燕王姬噲任用子之,甚至禪讓王位給子之,此舉引發太子不平,最後起兵造反,導致燕國大亂。
這哪裡是在說齊桓公和燕王姬噲?
分明是皇帝和母親。
當年宮中巨變,宦官和外臣勾結,殺遍皇子公主,縱火燒宮。
是當時還是公主的母親聯合父親力挽狂瀾,鎮壓叛亂,扶著只是宗親世子的皇帝登基。
皇帝登基後,從血脈上比不過母親,權勢上也比不過,恩義上更比不過,只能將母親像一座大佛一樣地供起來。
他封母親為昭陽長公主,封我為明華公主,可這些遠比不上母親的功勞。
若母親是管仲自然無礙,可若母親是子之……
出這個題目的人分明是在指桑罵槐,敲打母親。
上一世,母親讓我嫁給了趙瑾昇,還為趙瑾昇鋪路,將父親的虎嘯軍交到趙瑾昇的手上。
這都說明,母親是為了天下著想,不願再起干戈的。
可當忠臣,有什麼好呢?
她死時,她唯一的女兒都不能去看她。
她死後,我立刻被趙瑾昇打入冷宮,最後還被一劍刺死。
我心中的火氣,一下子上來,聽那儒生說起「子之被殺」之事,幸災樂禍。
我忍不住出言反駁:
「糊塗的是燕王,燕王若不偷懶,便不會子之當政;燕王若不昏庸,便不會聽信臣子的讒言,弄出禪位之事。
「若齊桓公真是明君,不會在管仲死後立刻任用奸臣。錯的是燕王和齊桓公,關管仲、子之何事?
「若管仲和子之真有錯,大概便錯在將這兩位帝王伺候得太好,讓他們一無是處。」
此言一出,四座皆驚。
那兩個儒生,目瞪口呆,不知該如何說下去。
其餘人瞧瞧我,再瞧瞧母親,一時間鴉雀無聲。
母親慢條斯理地捏了一顆葡萄塞進我的嘴裡,溫柔笑道:「我兒見識非凡,說得有理,諸君以為如何?」
眾人紛紛附和,誇讚我遠見卓識,聰明過人。
我收穫了此生最多的讚美,樂得合不攏嘴。
上輩子這撥人只是誇我天生麗質,婀娜多姿,哪像現在這麼多的溢美之詞。
笑著,笑著,我笑不出聲了。
我瞪大眼睛看著他們。
敢情他們上輩子是變著法兒地罵我傻?
文人太壞了!
03
善言會後,母親立刻將我牽入內室,捏著我的小臉,左瞧瞧右瞧瞧。
我拉掉母親的手,揉著差點兒被捏成包子的小臉:
「娘,您看什麼?」
「娘看看你是不是娘的女兒,怎麼變聰明了?」
我:……
聽聽,這是親娘能說出來的話?
「娘,我是不是說錯話,給您惹麻煩了?」
我那位皇帝舅舅可不是什麼大度的人。
他心眼兒很小,被帝師說幾句,都能在帝師死後抄對方的家。
今日我這番話,稱得上當面指責他,雖是為母親辯白,但也的確怕為母親帶來禍端。
母親卻哈哈大笑:
「說得很好,你護著娘,娘很開心,你若不護著娘,娘才寒心,只不過,你哪裡學的這些?怎麼聽得懂?」
我:……
這好像的確不是一個六歲的孩子該懂的。
我只好胡攪蠻纏。
「平日裡聽來的,娘,我聰明著呢。」
「是嗎?」
娘很狐疑,卻終於沒有再逗我,而是讓我出去玩兒。
只是在我跨出門口的瞬間,聽到裡面傳來了「智多近乎妖」的輕嘆,心裡莫名不是那麼快樂了。
嗨,都怪我,太聰明了。
要是笨一點就不用母親如此擔心了。
嘿嘿嘿嘿嘿嘿嘿!
04
我一出來,就被趙瑾昇攔住了。
他才八歲,小小的臉上已經有了後來端方如玉的模樣。
想到前世,他一劍將我捅了個透心涼。
從前,有多少喜歡。
如今,就有多少厭惡。
而他紅潤的口中說出的話也不怎麼動聽:
「嬌羅,你今日頂撞大儒,實為不智。」
我恍惚想起,前世他似乎也說過這樣的話。
「如今我步履維艱,你如此奢靡,是叫我為難。」
「父皇以孝治天下,你不去母后跟前伺候,反而鬧著回家,這讓我如何是好?」
「我才剛剛當了太子,你以後更要謹言慎行,免得被人拿捏了把柄,後宅安,前朝才穩。」
如此種種,還有許多,
這樣說,自然不算錯。
前提是,若頭簪上多用了一顆珍珠也叫奢靡的話。
若他母后不是故意在我回門之日生病的話。
若他自己謹言慎行沒有被閣老捉住把柄的話。
他對自己可以不拘小節,規矩全用在了我身上。
前世,我參不破情關,心繫在他身上,忍氣吞聲也就罷了。
現在,我憑什麼忍?
我剛要出口罵他,想起那句「智多近乎妖」的喟嘆,又硬生生憋了回去。
小嘴一撇,哇地哭了出來。
我哭得好大聲。
趙瑾昇慌了,他慌亂地擺著小手:
「我沒有說什麼,你別哭呀。」
母親急忙出來,蹲下身來心疼地給我擦眼淚。
我抓緊時間,急忙告狀:
「娘,他罵我,他說我不該頂撞那個儒生,他還說我不聰明。」
母親怒了。
趙瑾昇傻眼了。
母親請他出去,以後不用再來長公主府。
看趙瑾昇一臉蒙的樣子,我心裡樂開了花。
皇帝叔父人不聰明,有限的心眼兒大概都用在了母親身上。
他讓自己的兩個兒子三天兩頭往長公主府跑,存了親近的心思,恐怕也有聯姻的意思。
為了皇位永繼,他捨得拿兩個兒子下注。
前世,我懵懵懂懂地選了趙瑾昇。
他後來當太子,風風光光地繼位。
可我呢,得到了長公主府滿門抄斬。
這一輩子,趙瑾昇別想再登上皇位了。
我緩緩擦著眼淚,唇角露出一絲得意的笑容。
笑著,笑著,眼睛瞥到一片衣角在角落裡飄動。
衣角的主人緩緩站了出來——是趙品言。
他面無表情地舉了舉手裡的冰糖葫蘆:
「你吃嗎?」
我:……
二十歲的齊嬌羅不會嘴饞冰糖葫蘆。
可六歲的齊嬌羅很饞。
就算饞死,我也不吃。
我:「小孩子才吃冰糖葫蘆。」
我在趙品言驚愕的眼神中,傲然轉身。
05
可第二天,我就在冰糖葫蘆攤子前,和趙品言撞到了一起。
我和他大眼瞪小眼。
我當機立斷,一錠銀子買下了全部的冰糖葫蘆,除了自己拿一根,其餘讓攤主每個小孩都分一根,就是不分給趙品言。
趙品言沉了臉:
「我感覺你在針對我。」
「怎麼可能?」我吃著甜津津的冰糖葫蘆,「把感覺去掉。」
「為什麼?我哪裡得罪你了?」
我細細想想。
從小到大,我一直都是和趙瑾昇玩,對趙品言了解得並不多。
原因無他,他太冷了,根本就不笑。
不像趙瑾昇,哪怕批評我,面上也帶著三分溫雅,讓人以為他是真心為我好。
但現在想想,趙瑾昇的好,就像慢性毒藥,不知不覺反而中毒了。
而趙品言,是一上口,就能毒死的那種。
我冷聲道:「沒有什麼為什麼,趙瑾昇得罪我了,你是他哥,相當於你也得罪我了,以後,我都不跟你們玩。」
六歲有六歲的好處,想和誰玩就和誰玩,想不和誰玩就不和誰玩。
趙品言無語了。
我拿著冰糖葫蘆得意地走著,走出許久,才發現趙品言竟然還跟著我。
我奇了:
「這個時辰,你怎麼不去上課?」
按理,這個時候的趙品言應該在跟著先生讀書才懂,怎麼有閒心逛攤子。
趙品言打我身邊走過,冷冷地說了一句:
「告訴你做什麼?你又不是我娘。」
我:……
06
我終究還是弄清楚了趙品言為什麼該上課的時候,人在外面撒野。
原來是他的先生病了,他前去探望,出來後,順便閒逛一會兒。
母親冷笑道:「堂堂一國之後,用這種把戲欺負一個九歲的孩子,真是貽笑大方。」
趙品言是元後嫡子。
元後早逝,他養在繼後名下。
教導他的大儒的確是名師,只不過那大儒年事已高,動輒生病,性子又直,被皇帝不喜,早已退出朝堂。
他一無力教導趙品言。
二不能成為趙品言的助力,只是占了一個太傅的名頭而已。
至於趙瑾昇則另有大儒為他專門上課。
那大儒正值鼎盛之年,不僅能教導趙瑾昇,還被皇帝重用,將來定然是要輔佐趙瑾昇的。
原來季皇后這麼早就為趙瑾昇鋪路了。
而前世,趙品言是怎麼過來的,並沒有人知道。
我忽然對他有了一點同情。
但一想到將來他殺神模樣,那點兒同情立刻散了。
呸呸呸!
長了幾個膽子,就敢同情男人。
我看向母親:
「娘,我是不是也該請個大儒教導了?」
母親一臉見鬼的樣子。
我想想上輩子這個時候,我還在撒潑打滾,要吃要喝,睡到日上三竿都不肯起床,難怪母親……
我正要想辦法忽悠一下。
母親兩手捏住我的臉蛋,再次將我捏成一個包子臉:
「你不要後悔。」
她捏罷,哈哈大笑著出門而去。
第二天,我就擁有了三位大儒。
見我一臉震驚,母親一本正經地介紹:
「從今日起,你跟著這三位先生學習,若有不夠的,你再跟娘說,娘再為你尋人。」
我:……
娘,你是妖魔麼?
三個人對付我一個,手板也要挨三份啊!
母親笑道:「有意見麼?」
我在三位大儒威嚴的目光下,含淚搖頭:「沒有……」
自那以後,我便跟著三位大儒學習。
而趙瑾昇和趙品言真的沒有再來長公主府。
我好奇地問母親。
母親唇角勾起一抹嘲諷的笑容:
「大概皇后另有妙計吧。」
我「哦」了一聲,深深認同。
季皇后上輩子走通了長公主府的路子。
這一輩子,此路不通,大概會另有打算。
而我心裡是深深厭惡季皇后的。
那是一個病美人,三天兩頭地頭疼腦熱,不知為何,皇帝就吃她這一套。
而我上輩子快煩死她了。
因為她總是生病,我不得不在她跟前盡孝,不去便是不孝,一頂大帽子壓下來,不僅我沒了名聲,長公主府也沒了名聲。
如今,我不入她轂中,看她還如何作妖。
只不過,到底年關近了。
我和母親還是要到宮中拜見皇后。
季皇后依舊一副病懨懨的樣子。
趙瑾昇在她身邊,孺慕擔憂之情溢於言表,仿佛他是天下第一大孝子。
可去他的吧。
上輩子,這賊子盡讓我盡孝了。
「母后身體不適,我要應付前朝,你若再不去,讓人如何看我。」
「好嬌羅,外出遊玩隨時都可以去,只是母后一直不好,我實在笑不出來。」
因著他,我仿佛被禁足宮中,終日聞著藥味,頭疼得要命。
現在,我巴不得他一輩子禁在宮中。
趙瑾昇看到我,立刻走了下來,一張小白臉露出歡喜的笑容:
「嬌羅,好久不見你了,你近來可好?」
季皇后含笑點頭:
「你們青梅竹馬一起長大,許久不見大概是想念得緊了。
「阿昇,你和嬌羅去外面玩,不用在母后這裡待著伺候。」
她又轉而向母親笑言:
「這孩子,少年老成,小小年紀便要在我身邊盡孝。
「我哪裡用得到他,不過看在他一片孝心的分上,讓他待在這裡罷了。
「歸根結底,他還是在等嬌羅,你不知,他一大早就起來……」
她是要夸趙瑾昇,還要將我和趙瑾昇綁在一起。
我擔憂地瞧著母親。
上一輩子,母親自然不會簡單到因為我指了趙瑾昇,就真的信了我隨口之言。
她定然有自己的考量。
或許是趙瑾昇的確足夠好,天下再找不出比他身份更尊貴的人,亦或者季皇后的迷魂湯灌得好。
無論如何,我都不希望母親重新和季皇后交好。
趙瑾昇拉我出去。
我想了想,嚶嚀一聲,逼紅了眼圈。
母親立刻回頭看我,見我紅著眼眶,要哭不哭的樣子,眸中薄怒一涌而過:
「嬌嬌,你怎麼了?」
「表哥……表哥拉疼我了。」
我舉起手腕,我生得白,手腕上果然兩個紅印子。
趙瑾昇蒙了,他呆呆地看著自己的手:
「我沒有,我沒有用大勁。」
母親淡淡道:「我在皇后娘娘這裡耽得久了,該去拜見陛下,皇后娘娘,我先行告退。」
她立刻走下來,拉著我的手朝外走去。
身後,傳來季皇后略顯驚慌的聲音:
「長公主……」
緊接著是訓斥趙瑾昇的聲音:
「你緣何欺負表妹,她一年才進宮幾回……」
這自然是罵給我們聽的。
我抬眸看母親,卻見母親面無表情,只管往外走。
等到了外面,母親停下來,似笑非笑地盯著我:
「小滑頭,回去再收拾你,你為何厭了趙瑾昇,從前不是一直追著他跑?」
我:……
好漢不提當年傻。
誰沒有過年少無知的時候呢。
「就是不喜歡他了,老愛訓人,好像別人都是錯的,就他端方知禮,樣樣都好,沒勁!」
母親冷笑:「他想訓人也要看有沒有資格,本宮的女兒自己都捨不得訓,哪有讓他訓的道理?」
我的心一下子被點燃了。
沒錯,沒錯,就應該這樣。
我拉著母親的手,一頓恭維。
母親揶揄地笑我,一臉看穿我的模樣,卻依舊很享受我的馬屁……
我和母親去了皇帝的御書房,卻見到趙品言在挨訓。
「你連『君子莫大乎與人為善』是何意都不懂,你到底讀的什麼書?
「為你延請大儒教習三載,你學到哪裡去了?
「你弟弟如今已經在讀《春秋》,你連一個八歲的孩子都不如,當的什麼兄長?」
君子莫大乎與人為善,是《孟子》里的一句話。
這是八歲孩童該讀的書。
如果他真的跟著大儒好好學習,不可能不會,只不過,他的老師,哪裡有精力給他講這些呢?
另外,趙瑾昇居然已經讀到《春秋》了?
真夠拼的。
趙品言跪在地上,一言不發。
他低垂著頭,瘦小的身子恭恭敬敬地跪著,渾身上下都透著萎靡不振,無精打采。
我想不起上一世他到底是如何長大的。
畢竟,那時候,他在我眼中實在是一個可有可無的人。
皇帝見我們進來,憤憤閉了口,勉強自己露出笑容。
他對趙品言冷聲道:「你還不出去?」
趙品言行禮退下。
他路過我時,目不斜視。
我忽然意識到,這是一個很好地給季皇后和趙瑾昇使絆子的機會。
我立刻開口道:「陛下,我知道他為什麼不會,他的太傅病了好久了,他天天都在外面買冰糖葫蘆,吃零嘴兒。」
皇帝呆住,看向母親。
母親點頭含笑道:「是啊!聽聞董太傅纏綿病榻許久,估計是顧不上給大皇子授課的。」
皇帝閉了口,面色難看至極。
母親示意我先出去。
我對皇帝笑嘻嘻地行了一禮,跑出去玩兒了。
到了一處拐角,冷不防一個聲音嚇了我一跳:
「你為什麼幫我?」
是趙品言。
幫他?
我明明是告他的狀。
大家都是讀書郎,憑什麼他日子過得這麼瀟洒,我卻要挨三份手板?
「懶得幫你,就是看不慣你吃零嘴兒。」
趙品言沉著臉,面色不善:
「我記住你了。」
他一甩袖子,打我身邊冷冷走過。
我有點兒慌。
這臭小子是個狠人呢,連他親弟弟都殺。
我忙道:「你記點兒我的好行不行?」
趙品言回眸冷眼看我,嗤笑一聲:
「你對我好過嗎?」
我:……
07
一個年就這樣在萬家燈火中度過。
朝廷內外是你好我好大家好。
但年剛一過完,就聽聞季皇后又病了,還病得很重。
可這一次,皇帝沒有去探望不說,反而讓林貴妃為季皇后分憂管理後宮。
我聞知消息,樂了。
上一輩子,我進了宮,季皇后連東宮都看得牢牢的,我這個太子妃,連東宮個毛權利都摸不到。
這一世,她的權反而被分了。
真是可喜可賀。
然而,人就是容易樂極生悲。
等到年後開課,我的書房裡竟然多了一個趙品言。
「你怎麼會在這裡?」
趙品言抬眸緩緩道:「我來上課。」
「你為什麼要來我家上課?」
「父皇讓我來的。」
我:……
狗皇帝。
真夠陰險的。
趕走他一個兒子,竟然又送來一個兒子。
先生已經開始上課,我只能按捺下滿腹疑問,認真上課。
不過,很快,我就發現了趙品言存在的好處。
先生不打我的手板,轉而打趙品言的手板了。
我內心感動得淚流滿面。
所以在母親問我是否留下趙品言的時候,我猶豫了。
母親冷笑道:「這是陛下的意思,娘也瞧著你一個人讀書寂寞,想給你找個伴,你若覺得他合適便留下;若不想,娘自有法子回絕掉,你不用擔心娘這裡。」
我仔細思量著陛下是什麼意思?
陛下這是眼看著趙瑾昇無望,將注下到了趙品言的身上嗎?
他真的以為我非嫁入皇室不可嗎?
那一瞬間,我對宮中那人湧起無比的厭惡。
那是一種被人決定了命運的厭惡。
不過,若是乾脆回絕了皇帝,讓他早早將下作手段用在父母身上,實屬不智。
我還希望借著我的重生保住父親的性命,只要父親仍舊活著,我和母親的未來便大有可期。
一個趙品言,沒什麼可計較的。
反而,我會趁著這段時間好好地教訓下趙品言,讓他知道什麼叫天才!
我於是一改往日在課堂上的謹慎裝愚,處處展露出天賦異稟。
讓三位大儒頻頻點頭的同時,將目光看向了趙品言,那是一種看智障的憐憫目光。
趙品言:……
我親眼看著趙品言變刻苦了。
他晝夜不息,連去恭房的路上,都在背誦。
這樣子是要把我比下去。
不過,我一點兒也不急,一個小毛孩子而已,姐姐可是從上輩子回來的呢。
然而,很快,我就傻眼了。
趙品言在一個秋高氣爽的早晨,成功捕獲了先生的心,讓三位大儒對他連連點頭。
而他趁機提出了一個無比過分的要求。
「學生近來已經跟上了進度,學生貪多,想開始學習射御書數,還請先生成全。」
先生大為開懷,當即應允去和母親討論。
我瞪大眼睛瞧著,攔都沒法兒攔。
我怒火中燒,這小子給我使絆子。
射御書這三樣,我上輩子根本就沒有學。
我當即攔住趙品言:
「你學這麼多,是不是在整我?」
趙品言笑了:
「表妹,怎麼可能啊?你那麼聰明伶俐,肯定一學就會的,到時候我還要向你討教呢?你不是怕了吧?」
他笑吟吟地將自己的手伸到我面前:
「怕了也沒關係,挨手板就完了,就像先生打我那樣。」
我憤怒地捏緊拳頭。
這臭小子,就是故意的。
我轉身就去找母親。
母親一把將我抱起來,捏住我的臉蛋仔細端詳著:
「你肥了,是該好好練練。」
我齜牙咧嘴。
這樣說自己的女兒,您禮貌嗎?
這件事情,就這樣定了下來。
其後的日子裡,我有了六位先生,並和趙品言各分擔了先生們的手板。
有一次,他幽幽嘆道:「傷敵一千自損八百啊。」
我也幽幽一嘆:「損人不利己,活該!」
日子倏忽而過。其間,趙瑾昇來找過我。
我雖然煩得要命,但為了不讓季皇后起疑心,便見了他幾次。
而他每一次都拐彎抹角地和我打聽趙品言的學習進度。
我被他鬼鬼祟祟的樣子氣笑了。
前世,我怎麼就會覺得他是端方君子呢?
大概是那時候他順風順水,沒有絲毫需要操心的地方,所以,能夠一直保持著君子如玉的模樣。
而這一世,他在走下坡路,沒有季皇后為他安排好一切,沒有長公主府為他鋪路,他遇到不順,便顯露出本性。
果然,高處見心態,低處見人品。
高處不忘善良,低處不忘本心,此人才可深交。
而趙瑾昇兩輩子都沒達到。
可恨,那時候我懵懂無知,什麼都看不出來。
我眼珠子一轉,笑吟吟地回他:
「品言表哥天縱奇材,那天聽他背誦什麼『禍不妄至,福不徒來』,大概學到那裡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