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資助的貧困生18歲成人禮那晚。
她穿著老公送的真絲弔帶連衣裙,邀請老公沈硯修跳舞。
舞池中央,小姑娘笑得動人漂亮,沈硯修牽著她,步調默契,滿眼愛意。
晚上,想著我們很久沒有同房溫存,我主動靠近沈硯修。
他在觸碰到我皺巴巴的妊娠紋後,像是被噁心的東西嚇到一樣,立馬抽回手,興致全無。
可當初,是他親吻著我手術後的刀疤,說這是我榮耀的象徵。
後來,小姑娘拿著985錄取通知書,眼神驕傲明媚。
「哥哥,我馬上就能去你的大學,做你的校友了。」
兒子在一旁附和:「還是阮姐姐厲害,媽媽只知道洗衣做飯,像文盲。」
我沒吵沒鬧,挑了個天氣晴好的日子,留下了一紙離婚協議書。
1.
我和沈硯修相對而坐,冷靜地像是在談晚餐要吃什麼。
「我請了律師來做財產分割,在這之前,我會先搬出去。」
「至於撫養權,歸你。」
他雙手交疊,目光睥著我,不解於我為什麼會做出這麼任性的決定。
「我真的不懂你,溫黎。」
他微微皺眉,「大家都知道我和阮棠只是哥哥妹妹的關係,你何必與一個小孩計較呢?」
小孩嗎?真是一個好藉口。
不小心被廚房刀架劃傷的那晚,我抬著流血的手背,蹲在客廳翻找醫藥箱。
彼時的沈硯修正緊握著手機,對我視而不見。
我拿著碘伏走近,想請他幫忙,剛好看到了他的手機螢幕。
——哥哥,我來月經了,肚子好痛哦……
——讓家裡人幫你熬點紅糖水,熱敷一下。
——乖,睡不著就給我打電話。
那一天,我們談不上親近,但至少互幫互助的和諧婚姻,被正式打破。
他忽略了我遞過來的藥瓶,轉身接通了阮棠的視頻。
而坐在沙發另一側的沈嘉序,我的兒子。
看到他爸爸起身離開後,也選擇了沉默。
他甚至不耐煩地坐得離我遠了一些。
就因為我站著的位置妨礙他看電視了。
我在他們父子心裡,還真是微不足道。
2.
八年的婚姻,宣布結束只用了幾個小時。
我指揮工人將箱子搬上車,沈硯修待在書房和律師談財產分割。
將最後一個整理箱搬走,他忽然擋在了我身前。
「你收拾得太倉促了,還剩下很多東西。何必這麼急。」
他大概誤會我是急著把房子給他騰出來。
「我知道。」
「我只帶了必需品,剩下的等財產分割做完,我會讓保姆一起寄給我。」
屬於我的我都會帶走。
我又沒做錯什麼,當然不會凈身出戶。
沈硯修點點頭,先一步替我開門。
「你住哪兒?」
「方便接兒子放學嗎?」
這話讓我疑惑地轉身:
「沈硯修,沒記錯的話,撫養權是你的。」
他聽懂了,側身給我讓出了位置。
身後空出的地方,站著小小的沈嘉序。
目光交匯的瞬間,我想起了孕育他的每一天。
無數個深夜,我將他抱在懷裡,笨拙地給他一個母親的全部關愛。
我看見我的兒子向我走近。
如果我就這樣離開,是不是對他太冷漠了?
「爸爸,棠棠姐姐還沒打電話給你嗎?我想她了。」
他抓住了沈硯修的手。
如同一盆冷水,熄滅了這個家留給我的最後一絲溫暖。
3.
我買了張去江南水鄉的高鐵票。
一路朦朧細雨,山水如墨染。
我和沈硯修,是被家族利益裹挾在一起的夫妻。
相敬如賓,從不越界。
那幾年,我一直認為我的婚姻會就這樣平淡地持續下去。
可後來阮棠出現了。
她讓我見到了另一個沈硯修。
一個不同於我面前的冷漠,變得溫柔體貼的沈硯修。
妻子的身份讓我覺得這樣不對。
可旁人的不屑又顯得我像個小丑。
「得了吧,她才多大啊,就一小孩,哪知道什麼叫感情啊。」
「高中學習壓力大,她就是把他當依靠。」
「哎呦,小女孩有點憧憬那不很正常,你不也是從十八歲過來的嘛。」
我就這樣,被迫接受了阮棠參與我和沈硯修的生活。
我反覆勸告自己:她只是個孩子。
她只是和沈硯修喜歡讀同樣的書。
她只是習慣生理期時和沈硯修打電話求安慰。
她只是成為了沈硯修聊天框的置頂。
只是這樣。
包括我受傷流血卻被忽略的那天。
她只是在和沈硯修慶祝紀念日。
視頻一百天紀念日。
4.
在古鎮安頓好後。
我和閨蜜姜萊逛了很多地方。
青瓦越過白牆,小橋流過人家,青石板上的青苔,每一處都散著自由的風。
我們樂此不疲,直到姜萊開始難以控制地買醉。
「白月光,對男的來說真的就那麼好嗎?」
很顯然,一個星期的時間,用來治癒她七年愛情的消亡,遠遠不夠。
姜萊與我不同。
從大學到現在,從校園到婚紗,七年。
感情中唯一存在的問題,就是她的丈夫謝銘有一個高中時期的白月光。
並且在我離婚的同一天,把他的月光帶回了他和姜萊的家,睡在了他和姜萊的床上。
所以啊,白月光本就是個偽命題。
「白月光,不過是他們掩蓋齷齪心思的爛俗藉口。」
沒得到回應,姜萊已經在酒精的麻痹下昏睡了。
我正打算扶她回住所,卻接到了沈硯修的電話。
他沙啞的聲音透過聽筒,詢問我醒酒藥和胃藥的位置。
「胃藥在書房頂格的醫藥箱裡。」
我聽見那邊東翻西找的聲音。
「還沒找到嗎?」我不耐煩地問。
藥盒落地的聲音傳來,他好像被我的催促嚇了一跳。
「只找到了胃藥。」
「抱歉,這麼晚打擾你。只是我以前沒放過這些東西,實在是一時半會兒找不到。」
我「嗯」了一聲,只想掛斷電話:「知道抱歉下次就別打電話了。這些事問保姆就行。」
他當然找不到醒酒藥。
因為家裡根本沒有。
每次他喝醉後的醒酒湯,都是我當天親手準備的。
從前關於沈硯修和沈嘉序的事,我都不假他人之手。
將他們照顧得更好,似乎成了我人生的意義。
後來我發現自己錯了。
5.
宿醉一夜,時而清醒時而混沌。
我陷在光怪陸離的夢中。
有課桌里寫滿鮮紅批改的卷子。
有舞台上籠罩我全身的各色燈光。
有結婚的第二天和沈硯修散步時路過的花店。
紛紛雜雜,或好或壞,最終都化成一道刺耳的鈴聲。
我驟然驚醒,混沌懵懂。
從床頭翻過手機,是一道陌生的號碼。
我按下接聽,傳來的是五年來如同夢魘般,反覆縈繞的聲音。
「毛毛讓我去他幼兒園的家長開放日,還要我和別的家長一樣陪他在那兒吃午餐。溫黎姐,你平時都做什麼類型的小甜點啊?我怕弄得太專業被別人一下就記住了呀。」
這挑釁的手段一如既往的無聊。
「沈嘉序不是都知道嗎,你問他。」
「問了,毛毛說你做的又丑又難吃,他不想再回憶一遍。」
親生血緣的背叛無疑最令人心痛。
我深呼吸,努力調整好自己的心緒。
既然他們都選擇阮棠,那我不如成全這一家三口。
「阮棠,請不要再打電話來問我這些無關緊要的事。」
「他們父子倆的生活你想如何介入都與我無關。」
「好心提醒你一句,想給沈嘉序改名,起碼你要先到法定結婚年齡。」
沒錯,毛毛,這個除了我之外所有人都在喊的名字。
是阮棠為我兒子起的。
很奇怪,她能在十八歲的年紀坦然地介入別人的家庭,卻接受不了我直白地嘲諷。
她語無倫次的解釋更是讓我心煩。
「我沒別的意思,我也只是為了毛毛……」
「行了。」我出聲打斷,「沈嘉序,你也在聽對吧?」
通話陷入安靜,我知道這是他無聲的回應。
我嘆了口氣:「以後別這樣了沈嘉序,你現在的一切都交給了阮棠和你爸爸,與我無關了。」
他聽罷也沒出聲,只是沉默地掛斷了電話。
6.
我遠沒有表現出來的淡然,心底終究酸酸漲漲的難過。
我是生他養他的母親,可他卻和阮棠更親近。
多麼荒謬。
就如同我和沈硯修的婚姻。
竟然是兩個叛逆者的落敗。
一個心懷夢想,渴望星光下的人聲鼎沸,一次次偷跑出去參加比賽。
一個追求愛情,滿腔真心只為女友,一次次地和家人翻臉爭吵。
而那些令人不堪的回憶里,我似乎也曾窺見過沈硯修的鮮活。
帶著年輕人的朝氣,和一腔孤勇的熱情。
只是後來,全都埋葬在了那場婚禮。
婚後第三年,有了沈嘉序。
第五年,遇到了阮棠。
她像一隻羽毛艷麗的鳥,活潑耀眼地闖近了沈硯修的人生。
那年,她十五歲。
愛說愛笑,愛玩愛鬧。
阮棠和沈硯修之間的感情是什麼時候變質的,我不知道。
但一開始,她在沈硯修的心裡,只是一個什麼都不懂的小女孩。
一個允許他遠離一切,傾訴真心的對象。
於是她造就了一個體貼熱烈的沈硯修。
也改變了年幼的沈嘉序。
沈硯修變相的言傳身教讓他對我產生了厭煩的情緒。
他開始學習沈硯修對阮棠和對我的不同態度。